第225章 青陽幻影哥哥笑了
天邊不知什麼時候,掛起一彎新月,夜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蟲鳴與夜鶯的啼叫,微微地。黑夜,還是一如既往地靜謐,祥和,火堆燃燒的烈響,夾雜著懷中女孩熟睡后留下的喘息之聲,像一曲奇妙而又久違的樂章。
「哥哥,我想吃好吃的。」女孩的夢囈傳來,嘴中吧嗒吧嗒,嘴角掛著甜笑,不一會已經口水連連,緊接著又翻了個身,瞬間又睡得熟了,那人不禁搖頭苦嘆,心中卻湧現少有的熱烈,那是家的感覺,雖然依然流浪,依然居無定所,風餐露宿。
「十哥兒,你還沒睡啊?」這聲音是一個老婦人,語氣中滿是關切。
那人突然一怔,沉吟半晌才微微地朝那老婦人點了點頭,輕聲道:「奶奶,我睡不著。」
「哦,」那老婦人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變得異常柔和,看了看那人懷中熟睡的女孩,又看了看那人,柔聲道:「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嗎?」聽到家時,那人心底突然一陣刺痛,他還有家嗎?這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他早已忘卻了這世上還有家的存在,家是什麼?他搖搖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老婦人見狀,知道這又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早已忘記了回家的方向,關心道:
「十哥兒,如果可以,人總要回家看看的,我老婆子是當真回不去了,否則我也是要落葉歸根的,十哥兒,無論家人曾經如何讓你傷神,父母總是愛你的。是不是你貪玩不愛讀書,父母總是打你罵你,你才偷偷跑了出來?「
「奶奶,我……」那人本要開口作答,卻突然情感一滯,生生又憋回到嘴裡,眼淚止不住的向外涌,這種感覺,真是太久不在了,暖心而又委屈,迷離而又凄惶。
老婦人見狀,會意自己猜對了大概,趕忙奮力坐起身,緩緩走到那人身邊,輕輕拍打著那人的後背,柔聲道:
「傻孩子,父母讓你讀書是為了你好,你此刻離家在外受苦,他們在家指不定多擔心你呢,聽奶奶的話,明天我們就啟程,我和九妹送你回家,好吧?十哥兒,快告訴奶奶,你的家鄉在哪裡?」
說著老婦人不停地梳著那人的脊背,這隻手蒼老而又粗糙,雖然隔著衣服,那人依然能深深感覺到手上滿是老繭,傷痕,歲月,桑,但是,無論它曾經經歷過多少難,在面對自己心疼之人時,卻永遠是那麼溫熱,這便是世間的灼灼真情吧。
「奶奶,」那人將頭深深地著,澀聲道:「我早已沒有了家,我從小就沒有父親,後來母親也被人害死了,只有一個姐姐,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裡,更不知道是死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早已經沒有了親人。」
「汪汪汪……」
似乎有什麼人在抗議,口中嗚咽著,用頭不停地蹭著那人的掌,熱烈而又期盼,原來是那條黑狗,此刻它的尾巴奮力的搖擺著,舌頭長長地伸在外面,呼呼地喘著氣。
「是的,還有你。「
那人欣慰地點點頭,出手撫摸著黑狗的頭顱,那黑狗也很是高興,享受著主人的愛撫,良久,才重新又趴倒在那人的腳下。
「十哥兒,其實你是個好人,就像九妹說的一樣。你只是一時迷失了方向,才走了歪路。世人只道你是殺人魔王,卻不知你也只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那人正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聽到那老婦人又繼續道:
「其實,九妹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是我從路邊撿來的,那時候她才剛出生不久,估計是餓壞了,一個人在一片荒野上哇哇大哭,只因為撿到她是在那年的九月,所以我才叫她九妹,這孩子雖然吃過很多苦,卻從來不害怕生活的苦難,這幾年跟著我四處流浪,有一頓沒一頓的,被壞人欺負,也被野獸趕,但是,她卻每天都很快樂,特別是遇到你之後,她比從前更加快樂。「
「十哥兒,如果你當真無家可回,就把我當你的奶奶,把九妹當你的妹妹,可好?我們娘仨一起,從此相依為命。「
說著,那老婦人,又自顧自地搖頭苦嘆道:
「奶奶老了,或許不能再好好保護你們了,老了,老了……」
一邊念著老了,老婦人一邊挪著步,又回到最初休息的樹根上,身體微微地顫抖著,那滿臉的霜,滿臉的皺紋似乎瞬間又深了很多,很多。
黑夜再次陷入無邊的靜謐,那人百感交集,內心的衝動如驚濤駭浪,姓名,仙途,修為,殺戮,奸詐,妖魔,詭計,親情,愛情,愛人,彷彿已經被黑夜吞噬,變得如此虛幻,只有懷中的妹妹,腳邊的黑狗,和不遠處深深自責的奶奶,才是真實的,觸手可及的。
伸手吧,張開懷抱,放棄從前的種種,忘卻曾經的記憶,姓名,從此我便是九妹的十哥兒。
「哥哥,你叫什麼名字?「那天,九妹滿含稚笑地打聽著
「我沒有名字。「那人默不作聲,良久才生硬的作答。
「哦,「九妹不經意地開始咬手指,突然靈光一現,大嚷道:
」哥哥,九妹給你取個名字,好嗎?「
「九妹……」奶奶在一旁,小聲作責,而九妹全然不顧,也沒等那人回答,就脫口而出道:
「哥哥比九妹來得晚,應該叫十弟,十弟。」
說著便自顧自地掰起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對了,就是十弟。」
見那人依然默不作聲,九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搖頭叫道:「不對,不對,哥哥,你是哥哥,不是弟弟,你應該是十哥兒,哥哥,就叫十哥兒,好嗎?」
九妹手舞足蹈,拉著那人的手掌,撒嬌搖晃著,縱然那人便是東域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雙手沾滿鮮血,她卻毫不知情,毫不畏懼,只是簡單地把那人當作哥哥。
「哥哥,哥哥,好嗎?」
見那人始終未置可否,九妹終於有些著急,瞪著一雙大眼睛,抬頭熱切地望著那人的臉,那人的臉冰冷的可怕,一直注視的遠方,像一尊雕塑。
九妹終於沒有等到那人的答案,瞬間便梨花帶雨,撒開那人的手,大叫道:
「哥哥,你就是個大壞蛋,大壞蛋。」
然後轉身欲跑,就在這時,那人的嘴唇開始不易察覺地抖動,雖然還是沒有發出聲響,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沒有讓她走開。
從此,我不再有曾經的記憶,姓名,從此我便是九妹的十哥兒,只是九妹的十哥兒。
「哥哥,哥哥,我要騎大馬。」
一直走在前方的女孩,突然停止腳步,耍賴的站在那人的身前,撅著小嘴,那人嘴角微微上揚,一把將女孩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好耶,好耶,大馬,我們走,快走。」
坐在高處的女孩,一雙小手撒歡的搖擺,當真樂到了極點,大聲叫嚷著,向遠方進發,似乎她永遠都不會有煩惱。
那天,太陽好像永遠不會下山,女孩就坐在哥哥的肩膀上,肆意妄為,快樂無邊。
此時此刻,這樣一個逐漸對自己產生依賴的女孩,就在自己懷裡大搖大擺地睡著,一雙眼皮時不時便不住抖動著,顯然又做起了快樂的夢,樂到開懷時,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清晨的第一縷晨光穿過林間霧氣,越過枝枝葉葉撒向大地的時候,那人彷彿真的捕捉到了陽光,看著它慢慢地照在自己身上,照在妹妹身上,也照在奶奶身上,或許這便是命運,讓自己從家破人亡,被人追殺,數次徘徊在生死輪迴,群魔亂舞,愛恨情仇之間,讓自己從艱難萬難,總要在刀鋒上求存,逼迫著自己強大,否則隨時就會丟掉性命的境地,從茫茫仙途,突然掉落到最平凡的世間,只擁有最平凡的生命與力量,只為了能生存下去,而四處流浪,但是,即便是這樣,那人卻好久沒有如此輕鬆與快活過,即便是螻蟻又如何,即便是偷生又如何,和自己在乎的人起,以天為蓋,以地為廬,四海為家,原來,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
黑暗毫無抵抗般的在退卻,在消散,在初陽的照射下,如摧枯拉朽般,整片大地瞬間便明亮起來,萬物復甦,這時,林間霧氣在頭頂樹葉上凝結的水珠,有幾顆滴落下去,雖然那哥哥奮力給妹妹擋了幾下,依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幾滴露珠打在妹妹嬌小的臉龐上,有一滴堪堪正好落到了口中,入口冰涼,加之臉上的一陣涼涼,妹妹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就在她從睡夢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前那人正操著一種詭異的表情,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她,那女孩見狀,突然大喜地從那人懷中掙脫出來,然後跑到奶奶身前,使勁地搖著奶奶地手臂,口中極為興奮地大叫著:
「奶奶,奶奶,你快看,你快看,哥哥對我笑了,哥哥他真的對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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