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沐風沉香
蕭藍若說到閩地之亂,手足相殘,內心很是難靖。若是沒有王氏的內訌,又何以能為人所乘,以致宗族罹難,不能保全。林言的家訓,遠離朝野,安家保業,未嘗不是齊家之良策。而今自己受岳丈之命而行此張揚之事,實不知是福是患。蕭藍若望著一雙金童玉女般的兒女,心潮起伏。
「林仁翰為人忠義,終是不顧祖訓而憤起,謂其徒弟三十人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賊臣,富沙王至,何面見之!林仁翰遂帥其徒三十人被甲,趨連重遇宅第,連重遇正自嚴兵自衛,三十人皆觀望不前,稍稍遁去。林仁翰執槊直前,刺殺連重遇。林仁翰斬其首以示眾曰:富沙王且至,汝輩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進以贖罪!眾人這才踴躍從之,遂斬朱文進,迎吳成義入城,函二首送建州。林仁翰行此壯舉,卻率眾弟子決然離去,自此歸隱,不再出山。為了王氏,可謂仁至義盡。」蕭藍若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望了一眼滿屋的眾人。耶律青雲面露微笑,卻是笑而不語。
「林仁翰雖是歸隱,卻仍是和陳洪進交往甚密,你外公得以和陳璣時常見面。兩人都是出身於武林世家,閑暇自是常常切磋武藝。陳家『燕子門』的武功向來獨樹一幟,你外公怎是對手?及至後來,你外公修習了『牟尼神功』,武功大進,終是勝過了陳璣。陳璣一怒之下,進了仙游麥斜谷,軟纏硬磨地拜在『一方天地』何自永的門下。這一去。天各一方,山中無日月。時光荏苒,當陳璣藝成歸來。滿心歡喜地出山尋你外公之時,你外公卻早已隨『閩』亡而入仕『南唐』,娶妻生子。」蕭藍若說到這,眾人皆是唏噓不已。楊飄雲此時眼中淚光閃閃,低頭暗自神傷。楊飄雪看一眼姐姐,心中暗嘆。
「陳璣尋到金陵,找你外公大打出手。其時,你外公的武功已是出類拔萃,登峰造極。可是。你外公卻打輸了,被陳璣打的鼻青臉腫,渾身是傷。以我推測,有可能是你外公正值散功之後,但也不排除是你外公有意相讓。總之,陳璣在金陵大鬧一場后,黯然離去。你外婆也就是在那一年離開了人世,你外公自此終身未娶,一直以來都當你外婆還活著時一模一樣。甚至遇到難決之事,也會在你外婆的靈前訴說念叨,以期她在天之靈能夠指點迷津。陳璣回到漳、泉,接手『燕子門』。一門心思地潛心修行,卻是矢志不嫁。」蕭藍若忽地想起岳母抑鬱而終,妻子林雲素自小就失去了母親。不由心下惻然。
「何自永世稱『一方天地』,他的成名絕技就是『沐風沉香』。其內力甚是奇特。功力發出後會生成一股極是溫暖舒適的和煦微風,令人如沐春風。鬥志全消。他的掌風之中,另有一種奇異的香味隨著出掌而散發,如麝如蘭,令人迷醉。何自永在這『一方天地』里,罕逢對手。即使與其功力相若,一旦踏進『一方天地』都會受到『沐風沉香』的侵擾,除非自閉感官,包括髮膚。」蕭藍若面露沉思之狀。
「哦!這等功夫難不是天下無敵了嗎?」蕭小人瞪大一雙黑眸道。「也不能這麼說,武功到了何自永那個層次的世外高人,誰沒有自己遠超常人的成名絕技。況且,內功到了爐火純青之時,尋常的毒氣煙霧倒是無法侵蝕身體,不說百毒不侵,卻也差相彷彿。以我看來,這『沐風沉香』更多的是在昭示其內功的精湛而已。」蕭藍若微笑道。「是啊!何自永乃絕世高手,可他的武功並未高過呂祖,即使是陳曙老祖也不見得就比他弱。陳摶老祖據說離絕世高手僅餘一線,可能會比何自永稍遜一籌。當世的絕世高手少說也有十餘位,何自永的武功只是中上,這還未算那些不知名的遁世仙逸之輩。」耶律青雲眸冷如電。
「其實,武功之道,有其長必有其短,何自永刻意地營造『一方天地』,內力損耗必是巨大的,這就是他的弱點。遇到你師伯這樣的輕功高手,他只有望洋興嘆了。」蕭藍若似有意似無意地望了一眼耶律青雲。「蕭師弟!真不知你是在抬我,還是在損我,連敵手三尺之地都到不了,即使輕功絕頂,又如何能克敵制勝呢?」耶律青雲苦笑一聲。「嗯!這就是內功高手和外家高手之別。修外不修內,到老一場空。修內不修外,徒勞三界窮。俗話說:拳怕少壯,棍怕老郎。外家高手到了一定歲數,就會體力不支,戰力消弱。內功高手隨著歲月的累積,內功愈發精純,徒有一身內功修為,卻不能拈花飛葉,也是枉然。修習武功之道,必是內外兼修,取長補短。」蕭藍若精眸閃閃地掃視眾人,淡然一笑。
「說到陳璣之能,她既然能在你岳丈手下不落下風,可見其武功必有所長。明日一戰,師弟不可掉以輕心才是。」耶律青雲話鋒一轉,正色道。「岳丈這段時日,費心費力,藍若自不會枉費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蕭藍若點頭稱是,目中卻流露出一絲牽強的哂笑。
夜深人未靜,蕭藍若站在桌前,手中握著一枝狼毫湖筆,素凈的宣紙上卻半晌未落一字。莫麗絲在一旁服侍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歙硯中研磨著濃黑的徽墨。懸筆良久,蕭藍若頹然地輕嘆一聲,將筆擱在漢白玉的筆架上。蕭藍若緩步來到窗前,輕輕地推開虛掩著的窗欞,抬頭看向星光燦爛的夜空。
「主人!你是擔心明日的比武嗎?」莫麗絲疑惑地望著蕭藍若挺拔的背影,輕聲問道。「呵呵!比武嗎?莫麗絲!你知道嗎?此番武林盟主的角逐,所比的不是武功的優劣,而是各方勢力之間的平衡。而蕭某不過是這些高人們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蕭藍若蕭索地道。「主人武功蓋世。本可以浮遊天外,傲視天下。何以受此腌臢之氣?」莫麗絲收起桌上的紙筆,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道。「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這個道理。」蕭藍若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暗夜中清新的空氣令他胸臆間,豁然舒暢。
「主人......」莫麗絲正待接話,忽聽門扉叩響。蕭藍若卻不回頭,莫麗絲稍一猶疑,快步上前將門打開。「啊!老祖......」莫麗絲靚麗的藍眸驀然閃過短暫的惶恐。「呵呵!二位老祖夤夜來訪,蕭某受寵若驚也!」蕭藍若適時地轉身,笑語盈盈。陳摶老祖和陳曙老祖聯袂來訪,難怪莫麗絲驚詫莫名。
「蕭大俠!你可知我們的來意?」陳摶老祖不待坐定。目光爍爍地望著蕭藍若。「蕭某何德何能,怎敢妄自揣測二位高人的意圖?」蕭藍若接過莫麗絲手中的茶盅,遞給二位陳祖。「蕭大俠!你是愈來愈圓通了。」陳摶老祖微然一笑。「你怎麼看吳能言之死?」陳曙老祖面無表情地問道。「哦!不是說已然有了眉目了嗎?」蕭藍若眉頭微蹙。「蕭大俠心中已有定論?」陳曙老祖目不轉睛地望著蕭藍若的眼睛。
「只是有所耳聞,卻無佐證。」蕭藍若正色道。「誠然!從種種的蛛絲馬跡看來,似乎大宋的趙光義應該有殺人的動機。可是,趙光義卻並非殺害吳能言之兇手。」陳摶老祖篤定地道。「不是他!歐陽前輩也不是兇手。那麼會是誰呢?」蕭藍若微微低頭自語道。「吳能言之死,各方都有嫌疑,任誰也脫不了干係,這也包括蕭大俠和燕大俠在內。正因如此。這是一招亂局之棋!」陳摶老祖一語驚人。「亂局?以蕭某看來,這盟主之爭無非是蕭某和燕大俠之事,與他人何干?」蕭藍若淡定地言道。
「蕭大俠!若非燕巢不出,這盟主之位本是你囊中之物。可是。燕巢經年不出,對外一再宣稱退隱江湖。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其武功突飛猛進。莫說是燕氏的『皓月神功』,百年無人大功告成。單說那神出鬼沒的輕功,竟是與耶律青雲差相彷彿。燕巢雪藏實力。所為何來?」陳摶老祖看著蕭藍若,欲言又止。「所以!現下誰是兇手已不重要,緊要的是誰最終能登上江南武林盟主之位。」陳曙瞥了一眼陳摶老祖,淡淡地道。「哦!」蕭藍若驀然抬頭,眼中精光一閃。
「其實!我們都看好蕭大俠出任這江南武林盟主。不為別的,只因蕭大俠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是平衡江南武林的絕佳人選。林仁肇之所以被稱為江南之屏障,亦多因其對江南武林的協調之功。這些年來,林仁肇有意將這攬事託付於你,這將是最好的契機。可是,卻有人不這麼想,急欲打破這個既定的事實。如果說蕭大俠是林府尹的代言之人,那麼燕巢又是誰人的代言呢?」陳曙老祖微蹙了眉頭。「說一千道一萬,能夠指使燕巢之人,絕非等閑之輩,蕭大俠切不可大意。」陳摶老祖悠然地道。
「無論何等的機謀算計,最終都將以絕對的武力決定勝負,不是嗎?」蕭藍若傲然起身,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豪邁氣勢。二老祖互視一笑,心領神會,起身告辭。
「莫麗絲!命玄衣衛入見。」蕭藍若恭送二陳祖離開,前腳甫一踏進房中,立即如是吩咐道。「玄衣衛?你要見哪一個?不對!玄衣衛不是沒有人跟來嗎?」莫麗絲疑惑地道。「呵呵!蕭某要見他們,難道他們還敢不見嗎?」蕭藍若看著莫麗絲,淡然一笑。「哦!」莫麗絲眼神一亮,露出可人的訕笑。
「嘭!」蕭藍若不待玄衣衛上前,一掌拍了出去。玄衣衛大駭,身形一凝,雙掌在胸前交叉,硬接了這一掌,腳下卻已向後倒退數步。「武功不錯啊!假以時日,你定可成為一位一流高手。」蕭藍若背負雙手,淡淡地道。「多謝蕭大俠吉言。」玄衣衛一臉惶恐地躬身道。「玄衣衛此次來了多少人?」蕭藍若緩步坐到椅中,不經意地問道。「小的不知!」玄衣衛不假思索地答道。「你的任務是什麼?」蕭藍若端起桌上已然微涼的茶盅問道。「這個......」玄衣衛飛快地瞄了一眼蕭藍若,面上神情游移不定。
「算了!你職司在身,蕭某不該為難於你。不過!再怎麼說,吳能言也是蕭某岳丈請來的人,怎麼說殺就殺了呢?」蕭藍若呷了一口已然冰涼的茶水,很是隨意地道。「他們......」玄衣衛此言一出,面色大變,不自禁地向後猛然退了一大步。「他們是誰?」蕭藍若抬眼,銳目如刀。「噗通!」玄衣衛忽地雙膝跪倒在地,以額觸地,再無一言。蕭藍若冷冷一笑,拂衣而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