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傲骨飛狐
蕭藍若不再理會伏在身前的玄衣衛,背負雙手,緩步踱至窗前,望向璀璨的星空。蕭藍若實在想不明白區區一位中原的武林人士,不過主持了一件江湖盛會,居然就招致殺身大禍,難道吳能言還有什麼不可見人的隱秘身份嗎?蕭藍若深知再想從這名玄衣衛身上問出點什麼,幾乎已是不可能的。再則,在岳丈林仁肇的「玄武衛」之中,玄衣衛雖然是主幹,武功卻不過中流。「玄武衛」真正的精英是那些為數不多的紫衣衛,而為數眾多的黑衣衛卻是更次於玄衣衛,幾乎都在軍中服役,是南唐軍中不二的精銳。
丹崖山,須彌台。此時漫山遍野人頭攢動,較之之前,圍觀的人非但不見減少,竟是愈聚愈多。
「燕大俠!青雲此生所求,無非武道之巔峰。今番能與江南絕頂高手過招,實乃生平第一快事。」耶律青雲青衫飄舞,渾身上下,一股凌厲之極的氣勢,瞬間攀升至巔峰。「哈哈!哈哈!燕某此番出山當真是見識了什麼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燕某痴長不少歲月,卻好似井底之蛙。」燕巢朗聲大笑。
耶律青雲身形一動,「鳳舞」而起,「豹撲」而至。「來得好!」燕巢雙掌如封似閉,皎皎月輝毫無花哨地平平推出。耶律青雲不待招式用老,「雀旋」轉身,身子「魚游」讓過了燕巢的雙掌,已然出現在燕巢的身後,「猴抓」、「狼吻」,襲向燕巢腦後。燕巢並不回頭。腳下輕盈,借著出掌。向前飄去,一剎竟有三丈開外。耶律青雲早已深知燕巢輕功絕頂。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豪氣,竟是不見絲毫停頓,「鷂翻」而起,身影如魅,如影隨形,「兔蹬」直奔燕巢后心。「好快!」燕巢一聲斷喝,身子驀然轉過,左掌護住心口,右掌直擊凌空而下的耶律青雲。燕巢這是想拼著身受耶律青雲的一腳。也要耶律青雲吃自己一掌。
耶律青雲一聲長嘯,一招「鶴立」,身子忽地向上拔起三尺,已是躲過了燕巢的掌力。耶律青雲身子一沉,「象踩」而下。燕巢臉上紅光一閃,周身紅雲乍現。耶律青雲腳底尚離燕巢頂門一寸,竟是不能再下。燕巢「嗨」的一聲,雙掌向上做合十狀,「嘭」的一聲。雙掌合閉,聲如悶鼓。耶律青雲早已一飛衝天,「雁翔」而去,身子飄飄然落在燕巢五丈之外。
「來而不往非禮也!」燕巢沉聲一喝。腳下一頓,身子如箭般射向耶律青雲。耶律青雲肅容以待,身形穩如磐石。及至燕巢近身,一招「蛇纏」。身子滴溜溜圍著燕巢周身環繞。燕巢雙掌掌印翻飛,左拍右封。前追后截,卻是未曾粘著耶律青雲半分。耶律青雲「蜂刺」、「狗刨」、「貓爪」,一招接著一招,令人眼花繚亂。兩人皆擅輕功,以快打快,不及片刻,已是交手幾近百招。
燕巢武功高絕,輕功絕頂,臨敵老道,雖快卻是穩紮穩打。耶律青雲千幻萬方,不拘一格,一沾即走,將一身「飄雲輕功」發揮的淋漓盡致,「千禽百獸拳」層出不窮,如同亂花迷霧一般。
「師伯這是將『九宮連環』使出來了。」蕭小人烏眸緊盯著台上,手心裡都攥出了汗水。「這燕大俠的輕功竟似絲毫不弱於師伯呢!」蕭小小秀美微微蹙起。「你們師伯這些年的武功精進甚速,所差只有內功稍遜。若是師兄的內功再進一步,天下何人敢說出其之右。」蕭藍若有些傲然地說道。
「耶律大俠!你我一戰終是要分出勝負的,燕某承認,單就輕功而言,你確是比燕某稍高一籌。但是,武功的強弱,還是要憑實力說話,你說對嗎?」燕巢始終奈何不了耶律青雲,忽然駐足道。「你待怎樣?」耶律青雲飄然落地,極盡瀟洒。「燕某此次爭奪武林盟主之位,依仗的唯有『皓月神功』。燕某知道,這功夫的確有些霸道。不如這樣,耶律大俠若是能接下燕某十招『皓月神功』,燕某自動認輸。」燕巢神情肅然,語氣之霸道,絲毫不下於他的「皓月神功」。「也罷!若是青雲連燕大俠十招神功都接不下來,何以在天下英雄面前爭強。」耶律青雲竟是沒有一絲猶豫。
「嘿嘿!燕大俠好一招激將法。」蕭藍若忽地一聲冷笑。燕巢神情淡然,並不還嘴。「師伯這是舍己之長,損己利人。」蕭小人眼眸微眯,心中略有不快。「此所謂有利必有弊,師兄若不經此,恐怕此生將會止步於絕頂。武功想要登臨絕世妙境,無畏無怖,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也許就是師兄的一個契機也說不定。」蕭藍若雖然出言譏諷燕巢,卻對耶律青雲的抉擇,甚是認同。
燕巢一步步走向耶律青雲,紅雲在漸漸濃郁。「啊!三花聚頂!燕大俠也到了三花聚頂。」忽然,台下喧聲雷動。只見燕巢在短短的十餘步間,聚氣凝神,三花聚頂。耶律青雲內心說不上喜怒,他也曾無數次地和蕭藍若這個三花聚頂的絕頂高手過過招,但他知道,蕭師弟離那絕世之境已然不遠,自然是不會傾力一擊。如今可是不同,燕巢揚言十招分出勝負,他可不會手下留情。
燕巢在耶律青雲三步之遠站定,紫紅色的臉膛罩著紅雲,宛如怒目金剛。耶律青雲凝目望著燕巢頂上若隱若現的三花,沉聲道:「燕大俠!出手吧!」燕巢微微點頭,腳步微錯,目眥俱張,鬚髮霎時飛揚而起,斷喝一聲:「皓月神功!」燕巢掌上似乎縈繞著一層月白清輝,雙掌五指相接,就像是籠著一團實質的圓形氣球,猛然間雙掌一分,將那團看著極是壯觀的氣球推向耶律青雲。
耶律青雲雙掌交錯,腳下生根,穩穩地拍向氣球。「噗」的一聲。煙消雲散,耶律青雲披肩的長發瞬間向後飛起。束髮青巾發出獵獵之聲,耶律青雲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燕巢踏前一步。雙掌沒有任何作勢,拍向耶律青雲的手掌。「嘭」的一聲,兩人四掌發出清脆的擊掌之音。燕巢只覺得雙掌如斬在金石上一般,雙臂竟有些微微發酸。耶律青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臆間隱隱地痛楚。
「耶律大俠好強的外門硬功,燕某倒是小看了你。」燕巢朗聲說道。耶律青雲不置可否,微微攥了攥拳頭,寸步不讓。「燕某自練成『皓月神功』以來,謹遵祖訓。不敢妄為。今日,燕某見識了耶律大俠的武功,倒是激起了燕某逞強之雄心。燕某逼迫耶律大俠硬接燕某十招『皓月神功』,確是無禮,但其實也是太過託大了。若是耶律大俠也出手相攻,十招之說,不過妄談。」燕巢淡淡地道。
「嘿嘿!青雲既然答允接你十招,自是不會再出手相攻,燕大俠多慮了。」耶律青雲傲然道。「耶律大俠真英雄也!」燕巢放聲大笑。台下群雄一時嘩然。似乎都覺察到了燕巢的別有用心。
「唉!師伯枉稱『飛狐』啊!」蕭小人撫額概嘆。「我還是喜歡『飛辣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如今的他矯枉過正。」鄭無煙面帶憂色地道。「呵呵!無煙這是有點怨我啊!師兄的武道欲想再上重樓,這點陣痛是必須的。你難道不想看到他登臨絕頂。傲笑江湖嗎?」蕭藍若笑眯眯地說道。
「人常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耶律青雲在蕭藍若的耳濡目染之下,竟然脫變的有了如此的英雄氣概。蕭藍若真是不簡單啊!」混跡在人群中的趙光義不由地發出一聲嘆息。曾幾何時,耶律青雲在趙光義的眼中。不過是有些智慧的一介武夫而已。如今,耶律青雲宛然成了一代大俠。一派宗師。
「我輸了!」十招之後,燕巢和耶律青雲幾乎異口同聲地道。「你沒輸!你接下了燕某十招,你就沒有輸。」燕巢的紫袍隨著他內力的收斂,漸漸平復,熨帖地覆在他魁梧的身上。「燕大俠!不是青雲妄自菲薄。其實,在第九招上,你已經傷了我。第十招,你並沒有使出全力。」耶律青雲抬起右手,伸出中指抹去了嘴角溢出的一縷血絲。「燕某本已佔盡了你的便宜。」燕巢神情有些黯然。「哈哈!哈哈!青雲如今不是燕大俠的對手,不久的將來,青雲當再次領教燕大俠的『皓月神功』。」耶律青雲放聲大笑,洒然步下須彌台,卻也豪氣干雲。「如此多謝了!」燕巢朝著耶律青雲的背影,深深地一躬到底。
陳璣站在台上,望著意定神閑的蕭藍若,微微笑道:「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很有好感的契丹人,你自出道以來,名重一時,卻手不沾腥。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起碼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你是一個德藝雙馨之人。虎子說的沒錯,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在當今武林之中,你應當是最年輕的絕頂高手之一,但很快,你即將成為最年輕的絕世高手,沒有之一。呵呵!最後這句話是我師父說的。」蕭藍若泰然地一笑:「蕭某能得前輩如此讚譽,愧不敢當!」說罷,微微稽首。
「呵呵!不驕不躁,不錯!我十八娘可是有些年頭沒和人動過手了,就讓我看看你獨創的『蕭氏擒拿手』如何?」陳璣臉上笑意不減,微微翹起蘭花指。「蕭某請前輩賜教!」蕭藍若抬手虛拍一掌,算是禮讓。「我可不是君子。」陳璣忽然收斂笑容,一縷指風,在她芊芊玉手間,激射而出。
陳璣的一路指法,甚是凌厲,不時發出「哧哧」的聲音。蕭藍若內功深湛,卻也不懼她的指力,見招拆招,擒拿手恰如翩蝶問花。陳璣忽地招式一變,纖掌連拍,每一掌都蘊含極強的內勁。蕭藍若腳下遊走,繁複的擒拿手,層出不窮,化解的妙到毫巔。兩人招式之間,隱隱有風動雨瀉掠過。蕭藍若一襲藍衫,瀟洒自如。陳璣一身寬大的灰布緇衣,掩飾不住她曼妙的風流。
「前輩的武功還真是廣博呢!」蕭藍若在擋住了陳璣又一輪的攻擊之後笑道。「我叫『十八娘』可不單單是說我排行十八,我可是會十八般武藝的。」陳璣笑吟吟地道。「都說前輩師承何老神仙,何以你不用『沐風沉香』?」蕭藍若問道。「誰說我會『沐風沉香』了,難道拜師就一定要學師父的武功嗎?」陳璣微微皺起了秀眉。「哦!」蕭藍若不由啞然。「我『燕子門』的武功家數很多,也許窮我一生都未必能盡皆精善,哪有餘閑去窺探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陳璣看著有些錯愕的蕭藍若,笑的甚是嫵媚。
原來「十八娘」陳璣雖拜在「一方天地」何自永的門下,卻未曾修習哪怕是一門他的武功。陳璣師從何自永,不說何自永的武功本不合她用,即使能學,也不見得比「燕子門」自身的武功高深多少。何自永傳授陳璣的是武學精義,是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對武道的深切感悟。
「好了!不打了!師父說得對,一力降十會。無論我再使出何種武功,在你深厚的內力和擒拿手之下,結局都是一樣的,所差的不過是瞬間的驚艷而已。」陳璣有些自嘲的說道。「前輩的武功何止是驚艷如此簡單。」蕭藍若真心實意地淺笑道。「你比虎子會說話,改天讓雲兒帶著小小和小人來看我吧!」陳璣笑得有些凄涼。「尊敬不如從命,我一定讓雲兒帶著孩子們去叨擾前輩。」蕭藍若拱手道。
「各位英雄!此次比武到此結束。十五日後,將由燕巢和蕭藍若在泰山登封台一決高下。屆時,希望各位能夠見證新一代的江南武林盟主的誕生。」陳曙老祖聲音洪亮,響徹雲霄。
一行車駕浩浩蕩蕩地在官道上揚起漫天煙塵,居然是僧俗具備,老少皆有。
蕭藍若和耶律青雲雙騎聯袂,行進在車隊的最後面。耶律青雲受傷雖說不重,卻也傷及了內腑,一時半會兒,恐怕是難以痊癒。兩人騎術皆是精絕,來往人眾雖雜,對於二人來說,自是不在話下。
「蕭大俠請留步!」正在兩人說話的當口,身後有人高聲呼喚。蕭藍若勒馬駐足,回首望去,只見一騎絕塵而來。「紫衣衛!」蕭藍若不禁有些詫異。這些紫衣衛可都是些超一流的武功高手,輕易是不會露面的,在蕭府之中,也不過只有區區兩位。這名紫衣衛蕭藍若沒有見過,顯然不是蕭府中人。耶律青雲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並未停步,徑直向前行去。
「蕭大俠!主人密信!」紫衣衛不待馬匹站穩,已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蕭藍若身前。「多謝!」蕭藍若收下信函,放在懷中,微微點頭。「那我就不打擾蕭大俠的行程了,在下告辭!」紫衣衛調轉馬頭,一刻不停地打馬而去。蕭藍若看著遠去的紫衣衛,不禁蹙起了眉頭。「玄武衛」的服飾領口處,左玄右武,知情之人都知是「江南虎」林仁肇的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行進在宋地之上,不知會引發怎樣的紛爭。蕭藍若微微苦笑,從懷中摸出書信,展開觀瞧,霎時面沉似水。
耶律青雲此時已駐馬回首,看著蕭藍若輕按鞍嚼,信馬由韁,略顯深沉的面容,透著一股難得一見的陰霾之色。耶律青雲眉頭微鎖,蕭師弟素來開朗,胸襟豁達,向來沒有什麼事能令他如此難為,這是發生了什麼事?耶律青雲的心裡感到一絲不祥的預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