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亡者尷尬地咳嗽一聲：「你怎麼能這樣污衊人呢……」不等休斯說話,他裝作忙碌的樣子，走到了窗戶前,「嗯，開始了。」
休斯好笑地站起來,走到他的身後：「開始什麼？」
亡者沒有說話,休斯低頭看到亡者黑色的長發垂落下來，反射著房間里柔和的燭光，因為剛才的話題，對方沒有被頭髮蓋住的頸側也是一種羞愧的粉色,襯托著灰色的袍子,泛著一種誘人的光澤。
他伸出手,下意識地輕輕撫摸那裡，另一個人大概是覺得癢了，微微縮了一下肩膀，休斯大概可以想象到，對方秀氣的眉頭還會輕輕地皺一下。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回到了更小的時候，在三百年之前，在一切愛恨情仇之前……
但那只是錯覺而已，他的指尖可以觸碰對方的溫暖皮膚，但是自己確實冰冷的。早在三百年以前，他就死掉了。
休斯抬起頭，灰色的眸子緊縮了一下，他現在終於知道，亡者指的「開始」是什麼意思。
秋日的夜晚十分安靜，安靜到只有一絲涼涼的微風，靜謐而美好，可是森林那邊的夜霧卻緩緩地升騰起來，緩緩地向城堡這邊涌過來。
可現在的風向卻是反方向的，原則上來說，就算夜霧會動，那也該隨著風的方向，可是現在，它們卻像湖面上的波紋一樣，向這裡擴散開來。
那種夜霧帶著一種不可言喻的優雅，如同輕舞著的紗幔，它們頃刻間就將整片森林籠罩起來，吞沒了那條通往城堡的道路，速度簡直快到不可思議。
很快，它就變得鋪天蓋地，天色很快就暗下來，它們已經升騰到三樓的位置，但是就在那裡止步不前，好像既沒辦法往上，也沒辦法往前了。
「噢，城堡里有個結界的高手，」亡者喃喃自語。
但是，兄弟兩個靠的那麼近，休斯是理所當然聽見的，所以他不得不問：「你到底在幹什麼？」
這些奇怪的夜霧就被擋在城堡外面，看起來就像有什麼透明的玻璃擋住了它們一樣，休斯沒有得到亡者的回答，他灰色的眸子看著夜霧，這些夜霧重重疊疊地在結界前面。他看到了裡面偶爾飄過幾個黑色的影子，可那就像他的錯覺一樣，很快就消失在濃濃的夜霧之中。
「你到底要幹什麼？」
亡者輕輕地偏偏頭，黑色的髮絲順著他的動作，絲絲縷縷地滑落到他的肩頭，有種安靜的優雅：「做跟三百年前一樣的事。」
他轉過身，微笑著背靠在窗台上，漂亮的灰色眸子映著他已經死去的弟弟：「再一次。」
休斯感到一陣寒意，雖然他的身體再也不會溫暖起來，但是當這個人這樣說的時候，那種來自三百年前的恐懼又再次再現了。
可他怕什麼呢？
他已經死過一次，又再活了過來，他經歷了最糟糕的事情，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糟糕了，反正他都經歷過了。
他微笑著看著亡者：「可是，這裡已經不是三百年前不知所措的人們了，親愛的哥哥，我倒是很喜歡幽靈同伴多起來，可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哥哥不知道這裡有些什麼樣的人，包括羅傑在內，他們都是什麼樣強大的存在，休斯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還蠻期待的，這個看起來謙遜卻驕傲的哥哥，在挫敗面前，會是怎麼樣屈辱的表情，光是想想就激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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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要我們回去？」精靈護衛隊隊長貝拉米意外地看著艾洛斯。
艾洛斯點點頭，指了指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拉里說：「我得去教會收錢，沒辦法帶傷員同行，所以你們負責把他送回皇都，要醫生好好看看，他看起來很糟糕。」
會這麼虛弱有點出乎意料，大概是因為冰冷之心的封印被解開的太意外了，人類的身體已經是極限了，以至於元氣大傷，必須儘快回去修養。
「不，我想還是送他去精靈之谷比較好，」諾曼在旁邊說，「人類的醫生恐怕沒辦法做出合理的治療方針，最好讓精靈的醫生看一下。」
貝拉米困惑地走到床邊，拉里正在昏睡，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霜，就像被冰系的魔法攻擊了：「怎麼回事，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我和諾曼拯救了整片三區，」艾洛斯挺了挺小胸脯，「噢，撒克洛犧牲了……我也不能絕對說他掛了，雖然那傢伙說一定會回來，但是……」他露出一個有點苦澀的微笑，「反正，現在三區已經恢復了正常，而拉里被一隻冰系的魔物襲擊，受了一點小傷，現在看起來後遺症還不輕。」
卡米拉對待拉里就像弟子一般，要不然也不會將珍貴的短刀送給這個孩子，所以看了一下，立刻說：「我讓人立刻送拉里去精靈之谷，我知道附近有去精靈之谷的魔法陣。」
「你不去嗎？」艾洛斯不高興地說，他就是想把卡米拉調開，畢竟他早就已經恢復了力量，這些精靈總是跟在身邊，讓他特別束手束腳。
卡米拉正在吩咐身邊的精靈，大概是指派對方送拉里過去之類的：「不用，我陪在陛□邊就好了，不過……」他回過神，有些佩服地看著諾曼，「諾曼大人竟然能封印那麼大的一片黑暗，實在令人佩服啊……」
「等一下，我也有出力的！」艾洛斯連忙說，為什麼卡米拉對他的努力視而不見呢。
卡米拉溫順地轉過頭，用恭敬卻敷衍的語氣說：「當然，陛下，我聽說了。」
艾洛斯有點不確定：「你聽說什麼了？」
卡米拉回答說：「我是聽亞羅將軍說的，她確定您也有幫忙，她說您幫諾曼大人拿東西了。」
話是沒錯，他的確是幫諾曼拿著冰冷之心，但是……為什麼感覺有點意思不對勁？
缺乏考慮的國王決定最後還是不要跟卡米拉較勁了，於是將接下來的行程說了一下，立刻遭到了其餘人的反對。
「為什麼我要回皇都？我也要去教會！」亞羅將軍拍著桌子說，非常非常霸氣側漏。
艾洛斯掏掏耳朵說：「馬文那裡的事情我很擔心，現在撒克洛不在這裡，只好讓你去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和你同路了。」
「在這件事情上，我和你的見解完全一樣，我也不想跟你同路，」亞羅傲慢地抬了抬下巴，「我覺得你可以回皇都，反正你本來就喜歡享受，幹嘛跑動跑西的呢？」
「我也不同意，」卡米拉出聲說：「我們護衛隊必須跟著您啊，怎麼放心讓您一個人去一區呢，而且我還想在路上跟諾曼大人討論一下光明系的魔法……」
「對啊，憑什麼我們都要聽你的呢……」亞羅繼續□□來說，這次跟卡米拉統一了戰線，好像艾洛斯做的決定嚴重傷害了他們的感情。
「憑我是國王！」艾洛斯惱怒的拍著桌子嚷嚷道，「你們好像都忘記了這個，我必須要提醒你們一下，我才是下達命令的那個人！！」
房間里頓時就安靜了。
亞羅小聲抗議：「臨時的國王……」
「那也是國王！」艾洛斯瞪著她，然後下達命令，「現在全部滾出我房間，包括躺在床上的那一個，全部出去！」
眾人——包括還沒來的及發表言論的三區總閣和一直昏睡的拉里，全都低頭乖乖地走了出去，除了坐在一邊喝茶的諾曼。
「你也出去，」艾洛斯冷著臉說。
諾曼優雅地放下茶杯：「我很累，能讓我就這麼坐著嗎？」
「不能，」艾洛斯冷淡地拒絕，「但是我可以叫卡米拉把你抬出去，他肯定很樂意。」
諾曼好笑地看著他：「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孩子氣的傢伙，現在這種認知依然沒有改變。」那與他是否強大沒有關係，那種率性與坦然是他天性中存在的閃光，讓人沒辦法忽視。
「好吧，你就是想吵架對嗎？」艾洛斯抱著肩膀瞪著他，「那麼開始吧，我可不會對你客氣，不管卡米拉會怎麼想。」
「我沒有想和你吵架，陛下，」諾曼栗色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溫柔，「相反，我很喜歡你。」
「噢，這是怎麼了？」艾洛斯笑起來，一點也沒有為這樣的表白感到沾沾自喜或者尷尬，「要我再提醒您一次嗎？您可是繼承了偉大的神祗血統的諾曼，而我則是黑暗之神的右翼，您這樣的喜歡，不是叛神嗎？」
諾曼的手撐著下巴：「叛神嗎？……可是，光明之神並沒有告訴我，黑暗的屬性就是邪惡的，那是人類說的，不是神。」
所謂謊言重複千遍就是真理，艾洛斯倒是有點相信了，人類一直叫囂著黑暗即是邪惡，而事實上，這只是人類定下的認知。
「我們只是力量屬性不同而已，這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諾曼的嘴角微微地翹起來，讓他整張臉都明麗起來，他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大部分時間總是矜持又安靜的溫和笑容，對每個人都一樣，但是……艾洛斯是不一樣的，「我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人類的規則約束的只能是弱者，神沒有說光明系的力量一定要去與黑暗力量戰鬥，也沒有規定，黑暗力量一定是用來破壞的。我們又不是玩偶，我們想做什麼都可以。」
「所以我來做國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呀，」艾洛斯喜滋滋地說，他一直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熱衷做國王，顯然為了金庫以外，好像還有別的原因在驅使著他做這些，但是諾曼現在這樣一說，他忽然發現他做什麼都不需要理由。
為什麼要理由呢？他們生來強大，想做什麼都可以。
兩個人相視一笑，為什麼要讓弱者的規則來約束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