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了斷
林暮陽無動於衷的俯視著杜霜醉,冷漠的問:「你求我什麼?」
「樓家涉嫌謀反,證據確鑿,請林三公子秉公執法,莫要循私。」
「你,你說什麼?」林暮陽手一哆嗦,剛才的道貌岸然全被驚訝代替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杜霜醉問:「你是不是瘋了?樓家謀反,便是闔家死罪,你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杜霜醉嗤笑道:「誰說人都是為了好處活著?敢問林三公子以勢壓人,又是為的什麼好處呢?」
林暮陽不說話。人都是怎私的,沒有好處,誰會做無意義的事?不,也不全是,有一種人,是寧可損人不利己的,恐怕他就是其中之一。
可那又怎麼樣?
林暮陽一拳捶在桌子上,剛才手沒撥灑的茶碗震動著發出哀鳴,林暮陽眼睛變的血紅,一字一句的道:「不要好處,我只是不想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黑暗裡,看你們都幸福。」
杜霜醉知道林暮陽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竟然畏懼起來,不敢問。將心比心,如果換成是她痛失所愛,只怕也會如此瘋狂。
她不是已經瘋了么?
為了報仇,在這最後關頭,她寧可捨棄一切,自尊、名聲、未來,都不要了,就為了拖樓家下地獄。
她平靜的道:「不管什麼結果,我都不後悔。」
林暮陽恢復了些神智,緩緩的坐下,點點頭道:「你后不後悔是你的事,我無所謂,總之,能達到我的目的就足夠了。」
杜霜醉沒說話,她不覺得自己有資格憐憫誰,只把漠然的眼神投向了窗外。春天快要來了,可空氣還是這麼寒涼。就彷彿這一生的記憶都要停留在這個季節。
林暮陽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忽然道:「桃花快要開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杜霜醉不解的望向他。
林暮陽道:「你就不好奇么?我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杜霜醉搖搖頭。
林暮陽呵笑一聲,道:「多快。怡兒去了都快兩年了,她走的那一天,正是桃花爛漫時節,我永遠都忘不了……風吹雨落,一地殘紅。」他痛苦的閉上眼,彷彿又回到了兩年前。
杜霜醉沉默的不發一語。
每個人都會受傷,可受過的傷終究會過去,旁人的安慰如同浮光掠影,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說什麼都是徒勞。
林暮陽睜開眼時。眼底的血紅已經褪去,只剩下蒼白的空洞,他望向杜霜醉,似笑非笑的道:「你還真夠涼薄的。」
杜霜醉垂眸道:「我能做什麼?傷在你身上,我若說感同身受。你不覺得我虛偽嗎?我若了了草草的安慰你,你會覺得欣慰嗎?」
「呵呵呵,你很快會體會我所受的痛楚。」
杜霜醉還是不急不慌的道:「如果你指的是許七公子,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和他……不過是陌路相逢而已。」
林暮陽扶正茶碗,把玩著茶蓋,道:「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隨你。」
杜霜醉忍了忍。終是問道:「穆怡姑娘的死,和他有關係么?」
林暮陽只冷笑不說話,許久許久,直到杜霜醉都要懷疑他不會再回答時,他才道:「有又如何,你替他還債嗎?」
杜霜醉實在想像不出來。穆怡為何會死,她的死又怎麼會和許七有聯繫,可林暮陽顯然不想和她多說。她也不可能矯情的把責任攬過來說「我替他還」。
她口口聲聲的說和許七沒關係,那還怎麼能說得出這話?
林暮陽未必就和許七反目成仇,可他還是要耍手段拿捏她。其實就是為了給許七填堵。她已經變相的在受到懲罰了,可這不能說是林暮陽逼的,是她太迫切的想要抓住這個報仇的機會。
她等的太久,忽然之間失了耐性,因為人生反覆無常,她不知道未來、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樓仕標謀反的案子下來的很快,不出幾天時間,連抄家帶問斬,樓家一夜之間傾頹。隨後是周夜華繼位登基,大赦天下,是為福平帝。
樓仕標被問斬的那天,杜霜醉特意去菜市口看熱鬧。血腥的場面被好事的群眾轟揚的像一場盛事,甚至還有叫好聲。
杜霜醉遠遠的瞧著,心中毫無快感。當刀斧手揮刀的瞬間,她並沒閉上眼,就那麼直愣愣的盯著。
人頭骨碌碌落地,血濺當場,空氣里飄浮的全是鐵鏽的腥味。
杜霜醉默然的轉頭。一條命,就這麼說沒就沒了,不管他曾經對她做了什麼,這一刻人命的脆弱還是讓杜霜醉感慨。
林暮陽陪在杜霜醉身邊,沉著臉道:「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殺頭有什麼好看的?你不害怕?你不會做惡夢?」
確實沒什麼好看的,但壓在心口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搬走了,她可以暢快的呼吸了,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回府的途中,杜霜醉遇到了官差押解著樓春平。他被迫觀看了父親被斬首的慘劇,接下來是他未知的、漫長的、苦難的一生。因此看到杜霜醉,他和一條瘋狗一樣,戴著沉重的鐐銬想要撲上來,一邊撲一邊罵:「你這賤人,不得好死……」
杜霜醉只沉默的望著發瘋的樓春平。官差很快把他拉回去,抬頭看見林暮陽,便討好的打招呼,然後發狠的把樓春平揍翻在地。
樓春平滿嘴都是血,疼的弓起身子,像只垂死的蝦米,卻仍然圓瞪著雙眼看著杜霜醉,恨不得生吃了她。
杜霜醉走上前,緩緩蹲下身,和樓春平對視,問他:「你恨嗎?」
恨,怎麼不恨?樓春平唾出一口血,質問杜霜醉道:「為什麼?樓家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置樓家於死地?」
杜霜醉呵一聲冷笑,道:「誰說無冤無仇?是血海深仇。樓春平,你現在有多恨,我當初就有多恨,不會比你少。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兒子,可你曾經親手扼殺了我的女兒。你恨我讓你家破人亡,可你曾經害得我爹爹蒙冤慘死。你恨我讓你流放,可你曾經讓我兄嫂飽受此苦。我沒有親手勒死你就不錯了。」
樓春平簡直莫名其妙:「你這個瘋子,滿口的胡言亂語,我何曾對你做過什麼?是你不過婦道,水性楊花,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白。可就是這樣,我也沒對你做過出格的舉動,你怎麼能顛倒黑白,恩將仇報?」
杜霜醉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樓春平,道:「你說什麼都沒用,做沒做過,我知道的清清楚楚。我不後悔,橫豎這一生活多久都是賺的,能親眼看到你們樓家落到這個下場,我真是……開心。」
樓春平呵呵笑了兩聲,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賤人。」他眼睛望著林暮陽,怨毒的道:「你倒真是好本事,先前勾搭許七傻子,現在又哄得林暮陽對你惟命是從,我還真是瞎了眼,說不定你們早就暗通款曲了吧?不過你別高興的太早,林暮陽不是什麼好人,你以為他憑什麼對你情有獨衷?他不過是報復……報復而已。早晚有一天,你比我還慘。」
杜霜醉只噙著冷笑道:「慘就慘吧,那是我自己願意的。」
樓春平被官差拉走了,杜霜醉還呆怔的站在那裡,林暮陽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肩,往懷裡帶了下,問:「怎麼?後悔了?」
杜霜醉無意識的拂開他的手,道:「不知道,只是覺得人活著真沒意思。」
林暮陽的手又無賴般的纏上來,道:「怎麼就沒意思了?還是說,你活了這麼多年,心心念念的就是為了報仇?仇報了,就不知道活著做什麼了?」
杜霜醉再次拂掉他的手,道:「也許你說的對。」
林暮陽似乎很喜歡捉弄她,再度纏上來,攬著她的肩道:「那是你錯了,一直生活在陰暗中,所謂的意義也是消極的,所以報了仇你也不覺得快活,現在么,跟著我,我讓你領略生活的快樂是什麼。」
杜霜醉轉過身,一眨不眨的盯著林暮陽。
林暮陽被盯的心都要毛了,才不正經的道:「看什麼?看我比較帥?」
杜霜醉輕笑道:「不是,都說丈八燭台,只照別人不照自己,原來這話是對的。你是在說教,還是在勸誡?」
林暮陽臉一黑,哼一聲道:「我和你怎麼一樣?」
憑什麼不一樣呢?
杜霜醉輕聲道:「林三公子,逝者已逝……」
林暮陽猛的甩開杜霜醉,冷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怕我報復你,報復許七。怎麼,你大仇得報了,人生的意義圓滿了,就想普渡眾生?杜霜醉,你別忘了,我可以救你,也可以害你,別以為現在你就安全無虞了,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話,你就和她們一樣。」
杜霜醉朝著林暮陽所指的方向望了一向,臉上神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淡漠的垂下眼眸,清冷的道:「隨便。」
眼神望不到,可是哭聲能傳來,那是女眷們的哭聲,還有那些悲憤、絕望的眼神,刻在杜霜醉的腦子裡。
她一點都不陌生,曾經,她的眼神也和她們一樣悲憤、絕望,還多了一種隱忍。
ps:
真覺得自己寫崩了,好痛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