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獄友
林暮陽把杜霜醉丟下,打馬揚鞭而去。
他心裡窩火又憋氣。
明明欺負人的是他,可看杜霜醉那一副沒什麼活氣、逆來順受的模樣他就更生氣。她要是哭哭啼啼的倒也好了,起碼還正常點,可她處處都透著冷漠,就好像是否活著,對她真的不重要了似的。
他不是不疑惑,到底杜霜醉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有什麼可恨樓家的?不就是樓春平不夠忠貞,到處拈花惹草嗎?他確實瞧不起樓春平,可天底下的男人還不都是一個樣?就為了丈夫不忠,她便豁得出去非要置夫家人於死地?
好,就算樓家人對她不算好,聯合著許世子欺負她,可仇也報了,她不應該高高興興的嗎?怎麼還這麼死氣沉沉的模樣?就彷彿真的生無可戀了一樣。
林暮陽越想越生氣。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說到報仇,他倒未必有多恨許七。他當初對穆怡確實心狠,可真正害死穆怡的卻不是許七。
他不過是恨無可恨,所以才把這帳算到許七頭上罷了。說到底,許七當初陷害穆怡是因,否則她也不會留下那麼深的陰影,還因此而受到姑父的苛待。
也怪他。他一直想等自己有機會、有能力了,再去穆家提親,可是穆怡沒能等到。她就像驚弓之鳥,害怕這個世界,不敢再相信誰。只除了還能對他笑笑,說兩句話,除此,她對誰都滿懷戒備。
不該這樣的,穆怡那麼甜美、純真,她沒想過害誰,卻被自己的親生姐姐背叛,如果不是穆婉推波助瀾,穆怡也不會被許七利用、陷害。
只要一想到穆怡臨去世前的種種可憐情狀。林暮陽就沒法不恨。那些不曾善待過穆怡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許世子、穆婉、許七、杜霜醉……
沒道理他的怡兒孤零零的死去,他們卻還能笑著幸福的活下去。
林暮陽忽然勒住馬,對身後的隨從吩咐:「你親自把杜家二娘子送到五城兵馬司。怎麼說她也是樓家人,一損俱損。」
那隨從愣了下,道:「爺,杜二娘子可是有和離書的。」
林暮陽陰狠的笑了笑,道:「和離書?呵呵呵,不過一紙無效的文書罷了。你以為樓春平是個蠢的?他沒得到確定的結果就會放她自由?也只有杜霜醉這個蠢女人天真的以為樓春平寫下一紙和離書就算完事了。」
隨從便訕訕的不敢還口,垂頭道:「是。那,之後該如何?」
「如何?」林暮陽抬頭看著殘陽如血,冷冷的道:「官奴,發賣。這是她該承受的,不是嗎?」
對於林暮陽的出爾反爾,杜霜醉是不意外的,可當聽說那紙和離書壓根沒效用時,她確實驚愕了一瞬。可隨即也就瞭然了。不怪乎當初樓春平答應的那麼痛快,原來他在這動了手腳。她還真是……蠢!
沒經過什麼世事,就算見識過人性的醜惡,還是對人完全沒有戒備心理,天真的以為一紙和離書就算是了斷了。
沒有官府備案,這一紙輕飄飄的文書有什麼用?
她只從自己這想,嫁妝早就空了。退不退嫁妝無關緊要。樓家又看管的她嚴,她想著來日方長,總有給父兄送信兒的時候,萬萬沒想到樓春平很快就把她送到了林暮陽的府上。
來回一耽擱,她看似安全,其實就是一條漏網之魚。是死是活,還真就懸在林暮陽的一念之間。
也罷,這大概是她最完滿的結局了吧?既然心中滿是仇恨,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只當玉石俱焚。
杜霜醉被關進了女監。
這裡關押著數十個女眷。從前都是高高在上的貴婦,如今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各個狼狽不堪。
樓夫人、樓采鳳也在其中。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樓夫人通紅著眼睛撲上來撕扯著杜霜醉,滿口都是辱罵之詞,全然沒有從前的嫻雅風姿,對杜霜醉又撓又抓。
杜霜醉雖然年輕,可樓夫人不要命的潑狠,杜霜醉還真是毫無還手之力,只得捂了臉,任憑樓夫人拳打腳踢。
好在她在這裡受盡了折磨,原來就沒什麼力氣,只發泄一會兒就癱軟在了一邊,只是哭罵。杜霜醉冷眼瞥著她,不置一詞。
樓采鳳倒沒上手,看杜霜醉的神情也沒多少仇恨。樓家人什麼脾性,旁人不知,她是知道的,樓采鳳倒不多恨杜霜醉,她只覺得杜霜醉可憐。
夜深人靜,牢房裡的人都睡著了。慘淡的月光照進來,陰風嗖嗖,顯得格外凄涼。不時有女子半夢半醒的啼哭聲,不知道是誰又做了惡夢。
杜霜醉偎在一角,攏了攏手臂,沒有一點睡意。樓采鳳悄無聲息的挨過來,低聲道:「沒睡?」
杜霜醉瞥她一眼,搖搖頭。她不明白樓采鳳來此何意。
樓采鳳緊了緊衣服,道:「我還以為你攀上了靠山,不用受這種苦了呢?」
杜霜醉道:「哪來的靠山?」
樓采鳳嗤笑一聲道:「說實話,我對我哥的行為也不齒,好歹你們也夫妻一場,他卻說賣就賣,說送人就送人,比禽獸都不如。可誰讓人都惜命呢,我當初也是懷著私心報著希望的,犧牲你一個,救了我們全家,值。」
杜霜醉冷冷的別過頭,道:「打的好算盤。」
樓采鳳道:「生什麼氣?換成你,讓你們犧牲你嫂子保你們全家,你肯不肯?」
杜霜醉搖頭:「不。」
樓采鳳不以為然的道:「別把自己說的多有風骨似的。」可頓了頓,她又悵然的道:「不過也難說,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天生會打洞,有什麼樣的爹,自然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換成是你,還真未必做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我有時候也挺恨的,怎麼就生在樓家了呢?」
杜霜醉倒真詫異了。連樓春平這個受害者都不敢這麼公然的詆毀樓仕標,樓采鳳這麼一個小女子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她看向樓采鳳問:「你不恨我?」
樓采鳳直言不諱的道:「恨,當然恨,要不是我三哥娶了你,也許樓家也不會有這麼一天。」
杜霜醉無語的轉了頭,道:「還真是劣性不改,你們樓家人從來都是如此,自己家人做什麼都是對的,過錯全是外人的。」她不是不悲涼,但凡樓家人肯容納她,把她當成一家人,也許她就不會這麼悲慘。她確實不夠好,可除了不能給樓家提供助益,她有什麼錯?難道就為了樓家父子的前程,就非得把她這個絆腳石踢開嗎?
踢開也行,幹嗎非她置她們母女於死地?
樓采鳳也沒生氣,撥弄著散亂的頭髮,嘆息道:「你就不恨嗎?從前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現在一朝淪為階下囚,別說什麼幸福了,只怕連明天都沒有。」
杜霜醉不太願意理樓采鳳,索性闔上眼,道:「事已至此,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樓采鳳低聲陰森的笑著,道:「你這人還真是……好沒意思。」她捅捅杜霜醉,道:「你就不怕?」
杜霜醉不回答。怕?應該是怕的吧。爹娘要回來了,如果聽聞她被罰沒成為官奴,不知道會怎麼樣。若是沒有林暮陽惡意搗亂,上下通融,交些罰金,未必不能把她贖出去。
樓采鳳道:「好歹咱們也姑嫂一場,如果杜家來人贖人,能不能把我一塊贖出去……」
杜霜醉豁的睜開眼,看向樓采鳳:「你說什麼?」
樓采鳳理直氣壯的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大不了我以後還你們銀子就是。」
杜霜醉真覺得樓采鳳有些瘋了。且不說這事能不能做得到,便是做得到,杜家人贖樓家人?她腦子壞了是不是?
杜霜醉問樓采鳳:「不是還有你四姐嗎?」
樓采鳳做了個嫌棄的動作,道:「指望她,還不如做夢輕省些,她自己都生不如死,哪還能管得了我們?」
那倒也是,她始終只是個妾,說不得話,做不得數。她自身難保,無暇顧及爹娘也是有的。
杜霜醉沈默了一會兒,道:「罪不及出嫁女,她也算躲過了一劫。」
樓采鳳並無一點慶幸,只不屑的道:「她活著還不如死了呢,換成我,早一頭撞死了。」
杜霜醉不解的望向樓采鳳:「好歹她和你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就算她不管你,也不是她不想管,是她力不能及,你怎麼能這麼詛咒她?」
樓采鳳和看個白痴一樣的看著杜霜醉,道:「我詛咒她?你……」她吁了一口氣,道:「也難怪,你幾年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這裡的內情。她名義上是許世子的姨娘,其實卻是許侯爺的……」
杜霜醉是多少知道一點內情的,當初她還藉此事做過文章,可此事悄然落幕,之後關於樓采凝到底如何,她還真是一無所知。
樓采鳳憤然的道:「許家爺倆沒一個好東西,可憐我姐姐,名不正言不順,一人倒周旋在父子之間,哪還是什麼千金小姐,和那窯子里的姐兒也差不多了。呸,活著不嫌噁心么?虧得她倒能忍,不料竟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是兒子的還是老子的,硬生生被灌了墮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