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集 神秘情書

第六十集 神秘情書

謝德宏是去年的今天刑滿釋放的。

離開清河監區那天,他專門買了一個包,精心把幾年來「她」給自己寫的40封情書裝好,這是他入獄幾年來的精神支柱,他慶幸自己身陷囹圄后還能遇到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她」。雖然至今他還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但他已經把「她」當成自己最可信賴的人,一個在自己最痛苦、絕望的時候幫助過自己的恩人。

正是深秋時節,枝頭的黃葉被一夜秋風掃下,遍地似塗上了一層金黃色。謝德宏的父親站在遍地的黃葉上,他是專程趕到火車站接兒子的。

下了火車,謝德宏一眼就看到父親那熟悉的身影時,他的心裡禁不住好一陣酸楚:爸爸老了,算起來還不到50歲的人,如今已是白髮滿頭了。

「爸爸……」謝德宏叫了一聲。

「兒子,回來就好了……」父親高興地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跟在父親的身後,謝德宏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他在心裡立下誓言:今生無論多難,都要活得堂堂正正!再也不能讓爸爸為自己操心了!

父親告訴謝德宏:「我們的家已挪了個地方。」

謝德宏說:「挪個地方也好。」

父親接著又說:「在你服刑的時候,尹美蓮已經出嫁了……」

尹美蓮曾和謝德宏談過戀愛,聽到爸爸這麼一說,謝德宏就接了一句:「這樣也好,省得樓上樓下的,碰見她家的人感到彆扭。」

父親放心地說:「你能這樣想最好。」

謝德宏輕鬆地一笑,他真想告訴爸爸:你多慮了,我已為「愛」吃盡了苦頭,如今我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她」,我已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愛了……

闊別家鄉3年了,重新回到自己生長過的城市,謝德宏才發現,想要重新做人,並不那麼容易。

在一些人眼中,他好像終身都被烙上了囚犯的印記。去找工作,沒人願意接收他;去找昔日的同窗好友,別人對他心存戒備。

父親說:「還是我帶你出去,走走幾個老朋友家吧。」

找了幾處都沒有找到工作的謝德宏只得點點頭。

第2天,父親帶著他來到一個朋友家。這是一家國營老廠的廠長,廠長告訴謝德宏:「你吃了幾年官司,不要想第一步就與人競爭,先要適應環境。」

謝德宏只能像一個小學生那樣謙虛地稱是。

來到第2個廠是一家私營企業,老闆如實說:「你沒有什麼工作經驗,今後要到本廠工作,一切都得從頭學起,千萬不要為報酬斤斤計較。」

第3個見到的是一家合資公司的副經理,他說的直截了當:「我們這裡不是慈善結構,想找鐵飯碗請另尋高明,我們公司的職員需要知識和智慧……」

謝德宏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出獄之後的謝德宏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就在謝德宏苦悶之時,郵差來敲門了。又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她」的來信,把幾句滾燙的話語送到了謝德宏的面前:

「德宏:你沒有理由強求人人都接納你,就像你沒有理由要求我現在就見你一樣,因為你的努力還沒有到那一步,也就是說還不夠。你可能覺得你很難,可你放眼看看,大凡想正正直直做人的,又有誰不難呢?比你更難的大有人在。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讀著來信,謝德宏的心裡涌過一絲溫暖。

※※※

謝德宏自幼生長在一個不幸的家庭里。父親原是一位憨實的農家子弟,從部隊退伍后,父親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妻子,一年後生下了謝德宏。

從謝德宏剛記事那天起,他就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吵鬧聲中。小德宏始終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母總是吵鬧個不休!

久而久之,他漸漸知道了父母不和的根源在於媽媽對爸爸的不忠。獨在異鄉的父親無法容忍母親的移情別戀,於是兩人的爭吵不斷升級。父母終於分手了。那時,謝德宏尚不滿8歲。

從此,謝德宏再也沒有見過生養他的母親。父親既當爹又當媽,異常辛苦地養育著兒子。父親的工作很繁忙,父子倆經常是飯不應時。謝德宏上學后,每天晚上父親都要陪他溫習功課。他睡了之後,父親才開始做家務。

見他們生活實在艱難,好心的鄰居曾給他父親介紹過一個女人,但想到孩子的處境,父親沒有答應。

年幼的謝德宏非常爭氣,從幼兒園到高中,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並經常幫爸爸幹家務。懂事的謝德宏給不幸的爸爸帶來了許多安慰。

情竇初開的男孩女孩很容易被肥皂泡般的早戀所俘虜。一天,剛上高一的謝德宏意外地發現,在自己的書包里夾著一張字跡娟秀的紙條。一看落款,竟是鄰家女孩尹美蓮。謝德宏的臉紅了。

尹美蓮和謝德宏是樓上樓下的鄰居。因為謝德宏很早就失去了母愛,尹美蓮賢惠善良的媽媽沒少關懷和呵護過他。他們一同上幼兒園,而後又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形影不離。從小到大,謝德宏一直扮演著小哥哥的角色。鄰居們都愛拿他們開玩笑。拿著紙條,謝德宏明白了,尹美蓮這是在向自己傳遞愛情信號。

雖然他知道雙方的年齡都還小,可是,兩人還是瞞著家長和老師偷偷地做起了超過一般意義的朋友。

為了能跟美蓮長相廝守,高中畢業后,本來有望考上大學的謝德宏第1次違背爸爸的意願,陪著尹美蓮一塊進了當地一所只發中專文憑的職業學校。

3年的學習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畢業前夕,大家都在為工作奔忙。此時,有個同學提醒謝德宏:「德宏,尹美蓮在背著你與別的男孩來往。」

「我不信?」

「這可是我親眼所見!」

謝德宏還是不信。在他看來,他和美蓮10幾年一天天長大的情感,是經得起任何風雨的。但同學的疑問還是讓他忍不住問了尹美蓮:「他們說得是真的嗎?」

尹美蓮答道:「是真的又怎樣!」

謝德宏說:「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就這麼無情無意嗎?」

尹美蓮態度傲慢地說:「他能讓他爸給我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他能讓我過上令人羨慕的日子,他能讓我出人頭地,而你呢?除了幾句悄悄話,你能給我什麼?!」

謝德宏大聲說道:「你這是下賤!」

尹美蓮也怒道:「呸!別以為你很酷,我一見你就想吐;別以為你很帥,我早想把你踹。你以為你是誰?」

謝德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是那個曾令自己心蕩神迷的小天使嗎?美蓮那鄙夷的目光,猶如兩柄冷冷的利劍,直指他心靈深處。謝德宏忍不住怒道:「你說你是玫瑰花,我說你是豆腐渣,你有什麼了不起,等我找個更好的,活生生的慪死你!」

看著尹美蓮的背影,謝德宏不由得想起那個丟下他們父子另攀高枝的母親。反覆思考之後,無法忘情的謝德宏決定找美蓮新的男友,向他問個明白。

謝德宏在校辦工廠的一個車間里找到了正在實習的他。謝德宏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盡量和顏悅色地挑起話頭:「你是不是在和尹美蓮談戀愛?」

可對方竟是劈頭蓋臉的羞辱:「你算老幾,這樣來問我?你也不照照鏡子!」

謝德宏覺得血直往腦門上涌,他再也不能忍受了,操起一把鐵鎚,瘋了一樣地撲向對方……

庭審那天,謝德宏見到了旁聽席上的父親。儘管父親從始至終都一直垂著頭,但他卻看見了父親的眼淚。他後悔至極也絕望至極!

剛剛20歲的謝德宏,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5年有期徒刑。

被送往監獄的前一天,父親帶著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到看守所探視兒子。父親用紅腫的眼睛盯著他看,卻不說話。謝德宏只是默默地流淚。

直到探視結束,就要走出會見室的那一刻,父親突然嗚咽地哭出了聲:「兒啊,好好改造吧!再難,爸都等你回來……」

來到清河監區一分監區后不久,一種無法排除的恥辱感讓謝德宏想到了死。他用頭朝牆上用力撞去。他被值班的徐警官及時發現,送到了監區衛生所。

第二天,曹指導員來到謝德宏的病床前,與他進行了親切交談。

謝德宏終於敞開了心扉,他說:「在改造中,我總感到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麼都比不上別人。無論對學習,還是對生活都是心灰意懶。我整天抑鬱、煩悶、無精打采,內心裡很是自卑。」

曹指導員開導、安慰道:「心理學認為,具有自卑心理的人並不是自己想自卑,而是因為他們缺乏安全感。他們總是特別『善於』發現自己的缺陷、短廠處和生活中對自己不利的方面,然後把他們放到放大鏡下去看,結果自己嚇壞了自己。在改造中,你不要用別人的標準來衡量自己。因為你不是他人,他人的優勢你不會完全具備,他人能做到的事情,有的你可以做到,有的無論你的願望多麼強烈,都很難做到;同樣他人也不完全具備你的優勢,你能辦得到的事情,他人往往也很難辦到。只要你發揮自己的長處,盡量克服自己的短處,你低落的情緒就能自然地消失。」

曹指導員的開導使謝德宏找到了自己自卑的癥結。他感到自卑實際上是一種自我折磨,因為它不會給人以激勵,不會給人以力量,只會打跨人的身心,削弱人的意志。

曹指導員最後說:「謝德宏,只有客觀地評價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發揮自己的長處,才能有毅力面對各種困難,才能戰勝自卑,如果你能做到這樣,就會產生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只要你心裡不放棄,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我們雖然不能改變家庭、改變過去,但我們可以改變未來、改變自己……」

曹指導員的話使謝德宏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幾天後,曹指導員再次清河監區衛生所,把一封信交到謝德宏的手中,說:「這封信,你一定要好好看看,十分難得啊。」

捧著信,看過壓在郵票邊上的郵戳,再看那陌生的字跡,謝德宏心裡好生奇怪:這信是誰寫來的呢?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來信:

「謝德宏:

我是一個一直暗暗關注著你的女孩。今天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是想告訴你,我至今仍沒改變對你的印象。率直、淳樸、上進,這就是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你肯定以為自己從此完了,其實怎麼可能呢?即使同為犯罪者,也有動機上的區別:有人一犯再犯或明知故犯,有人則一時衝動而不幸以身試法。你以為你屬於哪一種呢?犯了罪,後悔雖已來不及,但可以悔過自新呀!對於摔倒了又頑強爬起來的人,只要他拍盡身上的塵土,誰還會笑他呢?……

至於我是誰,你還是暫時不知道的好。我是一個關心你的同齡人,是一個相信你能重新站起來的小妹妹,你記住這些就夠了。謎底,等你刑滿之後,就會不問自明的!順便問一句:你已經叫愛護你的人們失望了一次,這一回該不會再叫我失望了吧……」

這竟是一封一個未署名的女孩寫來的信。

謝德宏捧著這薄薄的信箋,看著那娟秀的字跡,好半天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信中真誠的語言感動了他,他忘記了淚是怎樣流出來的。看完信,他不停地對自己說:「我不能就這麼死!不能再讓關心我的人失望!」

愛可以戰勝死亡和對死亡的恐懼,只有愛才能使生命維持和延續下去。從那天開始,謝德宏多了一份溫情脈脈的牽繫。他激動的心情一直難以平靜,幾天後,他還給「她」寫了一封不能發出的信:

「收到你的信,我非常高興,我給你寫了這封信,但不知道你在哪裡,信沒辦法發出去。我現在很好,民警對犯人是文明管理,不像社會上傳說的那樣可怕。我所從事的勞動是手工活,不累。我的生活也不錯,分監區經常加餐。我漸漸地懂得,光後悔是沒有用的,只有正視現實,取得好的改造成績,才能回報你和關心我的人……」

半個月一封只寫有天都市卻沒具體地址的神秘來信,撐起了謝德宏情感的天空。他看到了生活中令人留戀的一面,也給了他戰勝舊我的勇氣和信心:

「我很高興你一定又恢復了往日的信心,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過去的都已變成往事,就讓他隨風而去吧。其實,你也是我的精神支柱,請你為我點一盞燈,你好好的,我才能有信心面對一切困難。前面的路還很長,我要你伴我一起從起點走到盡頭,好嗎?我堅強著才能給你力量,你堅強著也會給我力量……」

隨著神秘來信的不斷增多,謝德宏越來越覺得,她就在自己左右,時刻用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關注著自己。

他開始認真地反省自己,反省他和尹美蓮那段看似根深蒂固,實則弱不禁風的初戀,他開始後悔自己的無知。他感到走出心理陰影是艱難的,然而一旦走出之後才發現,外面的世界是令人神往的。

心情暢快之後,謝德宏幾乎每天都要超額完成生產任務。當他再次收到「她」的來信時,他跟往常一樣,又給「她」寫了一封信:

「你對我的關愛是真誠的,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感到不能沒有你,我一定要活下去,報答你和所有關愛我的人……以前的我真是大錯特錯了,是你和監獄民警給了我第2次生命,我將利用空餘時間,刻苦鑽研專業知識,我要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重新恢復往日的激情。讓我們一同進取吧!雖然這也意味著我們要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

他把這封沒法寄出的信,和過去那些沒寄出的信放在一起,工工整整地捆紮在枕頭底下。他渴望能夠早一天走出監獄。到那一天,他將把自己全部的心聲都捧出來,奉獻給未曾謀面的那個好姑娘。

沒事的時候,謝德宏總愛想,她究竟是什麼樣子呢?長得漂不漂亮?但很快,他又羞愧不已。他暗暗責怪自己,容貌能證明什麼呢?尹美蓮不是長得挺漂亮嗎?但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只要有一顆善良的心,不管她是丑是美,都一樣是自己心中聖潔的女神!

他還經常做一個夢,夢裡,他彷彿覺得自己正和「她」一起並肩坐在一隻大船上,向著一個快樂的、遠遠的地方駛去,那裡陽光明媚,有房子、有他們所要的一切……

「我不會再讓父親和『她』失望!」這成了謝德宏做人的準則。也正因為這樣,在他服刑第3年後,也就是在收到第40封「她」的「情書」之際,謝德宏被減去余刑,提前1年釋放……

※※※

在父親一位戰友的幫助下,謝德宏總算在一家公司找到了工作。

對這份工作,謝德宏非常珍惜,幹得非常投入。他靠著自己的真誠和勤奮,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他還成了一所大學經管專業的本科函授生。

漸漸地,在同事眼中,謝德宏成了一個好小伙。不到1年,他便由一個業務員升到了業務主辦的位子上。在這個將近200人的公司里,這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

此時,25歲、眉清目秀、相貌端正仍沒有女朋友的謝德宏漸漸成了一些女孩競相追求的對象。謝德宏卻從未為之動心,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早已有了個「她」。

從監獄回來的那天起,謝德宏從沒停止過對「她」的尋找。為打聽那個不知道名字、地址的「她」,謝德宏幾乎問遍了所有的老師、同學和親友。雖然一無所獲,但他只是在想:即便是自己與「她」無緣,也一定要與她見上一面,感謝她在自己遭受挫折時對自己的再造之恩!

愛是一種甜蜜的痛苦。

說媒的人被婉拒了一次又一次,父親終於沉不住氣了。這天晚上,謝德宏正在單位里加班,父親突然打來電話。幾經沉吟,父親才開口說:「德宏,你是不是在等一個姑娘?」

聽了這話,謝德宏感到很意外。儘管他曾在父親面前提到有個女孩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給過他無私的幫助,卻沒有詳細向父親說過此事。父親是怎麼知道的呢?

正在疑惑之際,話筒那邊傳來父親長長的嘆息:「唉,德宏啊,其實壓根就沒有這位姑娘,那些信,都是我找人寫、找人寄的……」

謝德宏驚愕了:「什麼?!是,是你找人寫的?根本就沒這個人?!」

謝德宏只感到眼前一黑,原來根本就沒有什麼情書,也沒有「她」,有的只是相依為命的父親幾年來的欺騙!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竟是父親一手製造的謊言!謝德宏的心裡像是被馬蜂蜇了似的,一下子緊縮了,他只感到一陣暈眩。

話筒里再次傳來父親顫抖的聲音:「德宏,你剛進監獄的時候,情緒低落,十分消沉,我擔心你再出差錯,所以就想了這個法子……你回來后,我本來想馬上就告訴你真相,可是又怕傷害你的自尊心……德宏,你能原諒爸爸嗎?」

電話已從謝德宏的手中掉落,他的眼淚已經禁不住流了下來。他瘋了似的跑到大街上。望著夜幕下的城市,他的心裡像沸水般劇烈地翻騰著。

他感到自己的思緒已經混亂。稍稍平靜一會後,他不禁想到,父親善意的謊言是蘊含著信任和期待的,自從母親拋棄了父親和自己后,父親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不論什麼時候,他總是用關愛的目光鞭策、鼓勵著自己。在自己淪為囚犯、想用自殺來了結此生的時候,如果沒有父親的關愛,自己還能活到現在嗎?如果沒有那用心良苦的「情書」,自己還能站起來嗎?我有什麼理由來責怪自己的父親呢?!

想到這裡,謝德宏拿起手機,接通了家裡的電話。他流著淚,大聲地對父親說:「爸爸,謝謝你!」

聽到這話,父親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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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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