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五章
本來就胃口不好,在整個進餐過程中帽匠和宮廷樂手那詭異的目光讓羅修鬱悶得想將掀翻到他們的臉上,於是,幾乎是在確定自己的胃部灼燒感沒有那麼強烈之後黑髮年輕人就從桌邊站了起來,猶豫片刻后還是抬腳來到黑暗公爵身邊,站住。
後者放下手中的餐具,抬起頭無聲地看著他,就好像在等待他的發問。
羅修下意識地掃了眼桌面,放在男人面前的餐盤裡堆滿了被切成一片一片的魚頭,每一塊都強迫症犯病似的均等大小,而且無論是骨頭還是魚肉堆得和小山似的顯然也是沒怎麼動過——這場午餐進行得不那麼順利並且心情也不怎麼美麗的果然不止自己一個人這個發現讓羅修心情變好了一些。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終於聽見黑暗公爵用不咸不淡的語氣問:「我要是不開口問你『做什麼』,你是不是就準備在這裡站一下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男人語落的同時,羅修覺得好像自己聽見了身後傳來帽匠和宮廷樂手的嘆息聲……黑髮年輕人眨眨眼,卻並沒有回頭問那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在那嘆個什麼勁的氣,想了想後用特別客氣的語氣回答黑暗公爵:「我想問你,塔羅兵『死神』到哪去了?」
羅修沒有想到的是,當他話語一落,居然看見黑暗公爵輕笑了起來——那張和烏茲羅克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這麼笑起來的時候充滿了邪氣,真是讓人感覺糟糕透了:「真無禮呀真無禮,居然來問主人一個下人的去向,如果不是怕花園再也沒有人照顧,真想讓人砍了你的腦袋擺在我的樁頭做裝飾品。」
這一次,羅修確定自己聽見了身後再一次傳來清晰的嘆氣——他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坐在餐桌邊的帽匠和宮廷樂手一眼——而當他將自己的腦袋轉回去以後,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人立刻投入了統一戰線的竊竊私語之中——
帽匠:「他在瞪我們。」
宮廷樂手:「是啊是啊,不過那又怎麼樣?」
帽匠:「你應該見識一下帶著純凈聖力的薩麥爾魔鐮。」
宮廷樂手:「第一,他的鐮技就是我教的;第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句話是用來騙小孩子的,只是為了讓你們好好學習而已,永遠也別想超越你的老師,因為他們會留一手。」
帽匠:「……我好像聽見我父親要把我老爸的腦袋砍下來擺在自己的床頭當裝飾品,這算不算是目睹了家暴現場?」
宮廷樂手:「我還以為陛下只是在開玩笑。」
帽匠:「不對,當年他說要砍了米迦勒一對翅膀的時候你也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我們在大大小小二十七次戰役里都再也沒有見過米迦勒的人影……而且,就算他現在是在開玩笑也不代表他以前沒這麼想過。」
「……」餐桌邊上的男人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唇角邊並不存在的食物殘渣,隨手扔回桌子上,感謝大惡魔敏銳的聽覺,他耐心地將屬下們編排自己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之後,掀了掀眼睛掃了眼在他眼皮子底下八卦的人,「你們兩個好像聊得很開心,在說什麼?」
「…………………………」帽匠和宮廷樂手一塊兒閉上了嘴,然後又一塊兒轉過腦袋來,兩人的臉上露出了十分具有個人色彩的嚴肅表情,最後,再一塊兒搖頭,「沒有,我們什麼都沒有說。」
羅修挑眉,隨即曲指敲了敲桌面,試圖將對方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在男人轉過頭重新看著他時,他皺起眉,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而黑暗公爵只是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黑髮年輕人,耐心地聽著他將那個問題重複完畢之後,這才不急不慢地回答:「我還以為我的回答已經很清楚了,答案是:我不知道。」
羅修點點頭,轉身就想要走,卻在這個時候被叫住。
之間男人接過了羊頭怪僕人遞過來的紅酒,輕輕地抿了一口——看上去更多只是讓酒液稍稍沾濕了他的唇,而後便淡淡道:「你什麼時候跟一個下人勾搭上的?」
羅修嘲諷地嗤笑:「我也是下人。」
黑暗公爵好像沒聽懂他話語之中的諷刺似的:「你是不是抓不住我的問題的重點?」
羅修回過頭看了一眼宮廷樂手,後者乾笑,喝酒。
黑暗公爵又問:「到什麼程度了?」
羅修又看了一眼帽匠,他已經將腦袋上的帽子拿了下來,並且看上去又緊張又熱地給自己扇了扇風,垂下眼,喝酒。
羅修回答:「做了,一晚上來了很多次。」
宮廷樂手將口中的紅酒吐回了酒杯里。
帽匠將自己口中的紅酒吐到了桌子上。
黑暗公爵點點頭,在黑髮年輕人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之後,他微微搖晃手中酒杯中的紅色液體,那液體之中反射的紅光將他的紅色瞳眸映襯得異常鮮明,男人眉眼不動地看著左右手邊兩名崩潰的手下,語氣平靜——知情人士大概能聽到這其中掩藏得極好的一絲絲得意(也有可能是錯覺):「你們噁心不噁心?」
於是當天下午,《地獄晚報》從編輯部到印刷廠一片人仰馬翻,混亂之中地獄人民群眾臉上紛紛喜氣洋洋就像是萬聖節提前來到而聖誕節永遠不會再來,報紙原本印出來的版本已經用不著了,頭版頭條全部統一換成了另外一個標題,並且標題十分缺乏主流媒體應該有的嚴肅以及和諧:【喜大普奔:從天堂到地獄的距離,千年之後,陛下終於得逞。】
……
羅修在午餐之後回到了塔羅兵的房子里。
事實上,他也並不知道自己之前那麼粗魯地回答黑暗公爵話語之中有多少故意的成分在裡面——這種故意來得十分莫名其妙,黑暗公爵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陰暗的變態而已。
羅修在塔羅兵的房子里那張寬大的床邊坐下,房間里會喘氣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別的**生物——在滾完床單的幾天之後,更多的情況下羅修見到的反而是黑暗公爵那個礙眼的貨在他跟前晃來晃去還擅自規定了他每天吃飯的時間和地點,而塔羅兵卻很少出現,唯獨幾次出現,也因為兩人之間那不尷不尬的氣氛以及他本身少言寡語,不是羅修找借口閃人,就是塔羅兵自己滾蛋。
這感覺很微妙。
事實上羅修覺得自己應該懂這個道理——他和塔羅兵在之前只能說是「見面點頭道別擺手」的泛泛之交,兩人之間的關係完全不應該因為「幹了一炮」就發生任何質上的改變……
形象一點比喻的話,就像是兩條狗互相咬了一口。
原則上來說應該是互相扯平了的。
只不過實際情況是,誰也不能阻止在互相咬了一口之後,遺憾地發現自己咬了一嘴狗毛。
有時候夜深人靜羅修一個人躺在那張巨大的床上,他會想起烏茲羅克——並且不可否認的,當想起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胸腔像是水泥攪拌器似的瘋狂攪動著,理論上來說,羅修認為至少在現實生活中他跟烏茲羅克基本就是那麼一回事兒了,有時候,羅修幾乎覺得自己大概捕獲了世界上最完美的雄性生物。
然後,放著「世界上最完美的雄性生物」不意淫,他卻在夢裡跟另外一個臉長什麼樣都不清楚的路人甲幹了一炮。
……………………………………羅修不知道在「夢境」中和別的男人來了一發這算不算是出軌,嚴格的來說,這隻能算是春.夢一場——
不過精神上的出軌應該也算是出軌的一種。
每當想到這個的時候,羅修就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蛋疼,並且他的蛋的某根神經似乎還牽扯到了他的心臟某處——於是最後就變成了深夜黑髮年輕人一個人躺在一張大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他不時伸手捂住自己的蛋不時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但是他阻止不了這兩個地方一陣陣地發出抽風又文藝的疼。
窗外的雪下啊下,就好像在這個仙境,冬天一旦開始就再也不會停下來了似的。
第二天就是紅色皇后的競選的第一天,羅修已經領到了他的比賽牌,他第一場比賽的對手只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塔羅兵,在對付完了帽匠那個級別的變態boss之後,這種小角色對於他來說幾乎是可以不被放在心上的,於是當天下午,黑髮年輕人十分安逸地捧著一杯熱巧克力靠在窗邊暖暖和和地看外面下雪,正當他快將落下來的雪花數到一萬零三百八十七枚的時候,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
走進來的是塔羅兵,不知道是黑暗公爵真的派人找到他了,還是就這麼巧合地他就來了——總之這會兒,高大的男人還是像平常那樣沉默寡言,只不過今天他的手中多了一副鎧甲,不像是他身上穿的那麼笨重,但是從外貌上來看,多少具備一些可以抵抗進攻的防禦效果。
羅修放下杯子,將塔羅兵默默放在床上的鎧甲拿了起來。
從鎧甲大小來看,不難看出他穿上去肯定剛剛好。
於是黑髮年輕人放下盔甲,看了站在一旁繼續玩耍沉默遊戲的塔羅兵一眼,幾乎有些明知故問地問:「給我的?」
塔羅兵沒說話,過了很久后,才點了點頭——緊接著他做出了這麼多天以來最出格的動作,他伸出手,揉了揉黑髮年輕人的頭頂:「明天小心,注意安全,儘力就好。」
大手將黑髮年輕人柔軟的黑髮揉的稍稍凌亂。
羅修卻舉著盔甲傻了眼,他又再一次地不合時宜地響起了那一天站在陽光之下的塔羅兵,那幾乎是他們第一次進行長對話,當時的塔羅兵身上的盔甲散發出刺眼的光芒,金屬反射出的光芒讓他整個人像是沐浴籠罩在聖光之下,以及在盔甲之下,那雙金黃色的瞳眸帶著笑意時的模樣……
「怎麼了?」他聽見塔羅兵問,嗓音低沉,聽上去也並不是讓他非回答不可的語氣。
於是羅修幾乎是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沒什麼,」他說,「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很輕鬆地跟別人提到他在夢境中遇見的這些事情;或許有一天他也會像是描述一場荒唐的夢一樣將這一刻描述給他真正的愛人聽;或許許多年後,當他老去,記憶變得模糊不清的時候,他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得了幻想症而眼前的一切並不是真的曾經發生……
但是至少這一刻羅修覺得是真實的。
他來到夢境,遇見了很多人,憤怒過,開心過,也因為經歷各種奇葩的事情崩潰過,但是卻從未有一顆像是現在這樣覺得十分平靜……
「塔羅兵先生。」
「嗯。」
「如果不是已經有了情人,我大概就要成為干過一炮之後就黏上你甩都甩不掉的那種討人厭的類型了。」
「哈哈。」
「笑什麼啊,我認真的,真是可惜啊,你把你的溫柔都掩蓋在這具盔甲之下了。」
「……」
「怎麼啦?」
「嗯,我把我的溫柔都掩蓋在這具盔甲之下了,但是只要你能感覺到,那就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