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十六章
——我把我的溫柔都掩蓋在這具盔甲之下了,但是只要你能感覺到,那就是很好的。
溫柔。
當這樣柔軟的詞語放在男人身上的時候,也可以變成非常完美的組合。
羅修認為,塔羅兵先生和烏茲羅克完全屬於兩種不同的人,烏茲羅克也是溫柔的,但是這樣的溫柔卻和塔羅兵先生有很大的不同——大多數的情況下,那個男人看上去過於的神聖不可侵,他的溫柔或許在他看來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行為,但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更加像是一種上位者對於眾生的恩賜。
人們可以做的,只能是誠惶誠恐地接受它。
而塔羅兵則不同,他更像是羅修身邊的一些人——那些始終和他站在一起的「平民階級」,雖然他神出鬼沒,但是至少在這個仙境的世界里,塔羅兵先生也只不過是黑暗公爵手下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而已,他沒有太特別的身份讓人將視線的焦點放在他的身上——直到有一天他悄然靠近,你才會驚訝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男人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並且已經離得比你想象得更加親近。
……當然,長得英俊、身份尊貴、神聖不可侵也不是烏茲羅克的錯。
羅修當然也不可能因為春.夢一場就大腦抽風用「你優點太多」這樣的瞎狗眼借口跟他分手——而事實上,從最開始在浮屠羅門後院的那驚鴻一瞥開始,羅修認為,他愛上的大概恰巧是對方這樣的神聖不可侵.犯。
在夢境停留的時間越久,羅修發現自己對於烏茲羅克便更加想念,就號響起長期被關在黑暗環境里的人,時間一旦長久了,他們或許會感覺到麻木,但是在內心裡他們對於光明的渴望卻是越來越強烈。
只是表面不說而已。
並且不知道為什麼,當羅修跟塔羅兵先生說話的時候,這種感覺變得越發的強烈——對方少言寡語卻偶爾會低沉地笑起來從喉嚨里發出好聽的震動,大多數的情況下只是羅修在說,他在聽,但是因為塔羅兵先生坐在床沿邊上始終一動不動的耐心模樣讓人一點兒也不想懷疑盔甲之下的他是不是已經被無聊得快要睡著。
事實上,他也總能在羅修談論到某些需要得到回答的問題時做出完美的回答——這就表明,從頭至尾雖然他話不多,但是真的在認真地聽著黑髮年輕人說話——而後者表示,打從來到仙境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嘗試過像個話嘮似的一天說上那麼多的話——
對待塔羅兵,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荒唐的救命稻草。
羅修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跟塔羅兵先生聊天——中間大概因為疲憊和睏倦小小地眯了那麼一兩個小時,他對這個倒是並不那麼確定,因為他記得自己睡著之前隱隱約約看見塔羅兵先生坐在床邊,當他睡醒之後,他還是保持著一樣的姿勢坐在那裡,這樣前後一致的表現讓人很輕易就丟失了對於時間的觀念。
當夜,塔羅兵先生再一次的離開了。
仙境中白慘慘的月光照射在大地積雪之上,反射的光芒讓周圍看上去明晃晃的,能見度甚至不亞於白天。
等到幾個小時後天一亮,無論願不願意,羅修必須面對的就是紅色皇后的選拔日,儘管對於初賽羅修很有信心,但是當選拔真正到了面前的時候黑髮年輕人多少還是有點兒緊張,於是在床上面翻來覆去之後,除了換來一聲的燥熱之外他發現自己沒有一點睡意,索性放棄,起身穿衣一溜煙小心翼翼地來到黑暗公爵的花園裡。
午夜的花園裡當然空無一人,羅修走在花藤之下,聽著泥土中不知道什麼時候生長出來的野草在他的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現在他有得是時間來仔細地打量著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這樣他就發現除了花藤上默默綻放著的那些花朵以及腳邊那些被命名為「艾麗斯」的野花之外,事實上在這個鳥籠形狀的花園裡,盤根糾錯的花藤里還隱藏著一株茂盛的葡萄藤。
羅修幾乎從來沒有注意到它。
它的枝葉藤蔓很好地掩藏在了開得很好看的野薔薇花藤之下,寬闊的葉子被野薔薇帶著稜角邊緣的茂密小葉遮擋起來,它掩藏在薔薇之後,默默生根發芽,如果不是這會兒借著月光羅修看見了一小串垂落下來的紫色果實,他恐怕永遠都不會注意到這一株相比之下畫風顯得不那麼搭配的藤蔓植物。
羅修來到那串葡萄下,想到了這大概是肉糰子最喜歡的食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將這一串看上去已經成熟的葡萄踩摘下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一陣沙沙的聲響在他身後響起。
絕對不是風吹過薔薇花叢時發出的聲音。
這聲音羅修很熟悉,應該是什麼人踩在新鮮的野草上才會發出的聲響。
黑髮年輕人一瞬間警覺了起來,他縮回了眼瞧著就要觸碰到那一串葡萄的手,猛地轉過身——而後,令人驚訝的是,就著茭白的月光,他輕而易舉地便看見了在他身後不遠處,因為他轉身的動作而停下腳步的男人。
黑暗公爵堂而皇之地站在那裡,身上穿著白天時候的那一身華麗的貴族禮服,看著站在葡萄藤下的黑髮年輕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他愉快地微笑了起來。
「夜安,艾麗斯。」
黑暗公爵禮貌地微微欠身,儘管是他在向黑髮年輕人主動行禮——但是對上帝發誓,羅修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夠把「行禮」這個動作做到如此不卑不亢的程度,並且說真的,這個動作在黑暗公爵做來,隱約的甚至還有一點兒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的攻擊性。
想到這裡,羅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儘管黑暗公爵是個混蛋,但是在自己吃他的喝他的情況下,他覺得自己應該友善一些——羅修發誓這只是一瞬間的放鬆,然而不幸的是,黑暗公爵顯然抓住了這個機會,當黑髮年輕人反應過來似乎發生了什麼的時候,那個在他的意識里上一秒還在他幾米開外安全範圍內的男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現在,他們挨得很近。
近到羅修需要微微揚起下顎,才能將男人那張近在咫尺完美的臉收入眼中——如果說烏茲羅克是神聖不可侵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隨的,塔羅兵先生是溫柔和善讓人想要親近的,那麼黑暗公爵剩下的只有無盡的侵略感,他就像是活在世界陰暗面的那類人……
傲慢。
嗜血。
暴力。
滿恨不講理到近乎於幼稚。
他肆無忌憚地將一些糟糕的毛病展示出來,並且理直氣壯地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
羅修眨了眨眼,在他於最開始的單方面問候之後就陷入的一片沉默之中積極地腹誹眼前的這名跟烏茲羅克長著一張臉的男人時,這個時候,後者卻突然抬起了手——羅修下意識地縮了縮——卻很快地發現,其實黑暗公爵只不過是抬起手,將他頭頂上的那串葡萄摘了下來。
紫色成熟的葡萄放在男人黑色的手套手掌心,羅修垂下眼,正猶豫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的時候,卻聽見男人不急不慢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艾麗斯,你大概已經不記得了,當人類的祖先亞當和夏娃還生活在天界的伊甸園裡的時候,曾經有人想要用禁忌的果實引誘他們,讓他們從純潔之中墮落。」
男人說的只不過是在正常不過的聖經故事。
不知道為什麼,羅修卻聽得一陣心悸。
他抿抿唇強壓下這種不安的感覺,抬起頭,扯出一抹微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如此沒有文化,但是我必須強調一下,你說的故事我當然知道——有一名天使變身成蛇進入了伊甸園,將禁忌的果實蘋果交給了夏娃並引誘她吞下,蘋果是智慧的果實,它讓夏娃擁有了智慧,懂得了羞恥心,她意識到衣衫不屢是錯誤的,她開始訴求上帝的不公並說服亞當也吃下蘋果,最終與亞當一塊兒被逐出伊甸園。」
羅修說完,看著黑暗公爵——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男人卻低聲笑著搖了搖頭。
「這只是外面廣為流傳的版本。」
「哦?」
「事實上你只說對了一件事,潛入伊甸園的那個傢伙確實是變成了一條蛇才溜進去的——最後,蛇幾乎也變成了他身份的象徵。而你沒有說到的是,變成了蛇的他其實是天界最有名的花匠,他掌管著生長於第四天的生命之樹,那裡常年綻放著只在第四天綻放的名叫『艾麗斯』的花朵,這種花很出名,一直到最後,人們幾乎忘記了花將本來的名字,稱呼他為『艾麗斯』。」
「…………被強行安上一個女性名字什麼的,我覺得我可以理解他的痛苦。」
「你當然可以理解。」
「……」
正當羅修幾乎覺得黑暗公爵要說出什麼時,卻沒想到對方話語又再次發生了轉變——該死地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面:「實際上禁忌的果實有兩種,蘋果代表智慧,而事實上,花匠想要給夏娃吃下的是另外一種禁忌的果實。」
黑暗公爵一邊說著,他輕輕地將被他放置在手心的葡萄舉高了些,彷彿暗示一般將它擺在了羅修的面前,當黑髮年輕人的視線成功地被那一串果實吸引去的時候,男人笑了笑,手指輕輕一勾,將一顆圓圓的紫色果實摘了下來,捏在另外一隻手的指尖。
「另外一種禁忌的果實就是葡萄,」黑暗公爵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代表著『淫.欲』。」
語落。
那顆被摘下來的葡萄被以迅雷之勢塞進黑髮年輕人的唇齒間——後者微微驚訝之後下意識地緊閉牙關,於是被擠破的紫色葡萄汁從他唇齒指尖與男人的手指之間飛濺出來,很難想象那麼小的一顆果實居然擁有那麼多汁水,有一些甚至順著羅修的下巴滴落……
酸甜的味道瞬間在味蕾蔓延開來。
胃部也跟著歡天喜地地猛地抽動了一下——如果不是現在的氣氛詭異,羅修猜想他會喜歡這種口感的。
與此同時,羅修感覺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正無限向著自己的方向畢竟——這忽然變化的趨勢讓他有些措不及手,他只能愣愣地下意思後退躲避,直到他的背部抵上了鳥籠形狀的花園某根承重木頭柱子,背部接觸到冰涼粗糙的觸感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
而此時,黑暗公爵所投下的黑色陰影將他完全籠罩了起來。
「艾麗斯,我相信你是一名很優秀的戰士,」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所以我猜,無論今晚我做什麼過分的事,也不會影響到你明天的發揮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