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故人來
容將軍剛踏進府門,就看到幾個轎夫剛放下轎子出來,一邊走一邊嘀咕著什麼,一抬頭看到他,又突然緊閉了嘴巴不再多言,幾雙眼睛里都有畏懼之色。
容將軍一看這些轎夫的神色,便覺得心中疑惑,他看著那些轎夫匆匆的向自己請了安,就要急著走,他冷聲說道:「站住。」
幾個轎夫心中暗暗叫苦,卻不敢再動一步,容將軍走到他們近前,「發生了什麼事?」
「這……」幾個轎夫聽他發問,頭越發垂得低,恨不能鑽到地里去,這種神色更讓他心中起疑。
「說!到底怎麼了?」容浩的聲音一厲。
他平時發怒的時候不多,但是和譪可親的時候也不多,多數的時候是平靜著一張臉,下人們看不出喜怒,卻從心裡發怵。
如今一見他怒了,幾個人的腿都有些發軟,其中一個吞了一口唾沫,聲音像是蚊子一樣,小聲的說了句什麼。
「大聲些!」容浩立時又道。
那說話之人一閉眼,說出的話也像連珠炮一樣,「回將軍的話,奴才等方才抬著二夫人去了寧王府,去見了大小姐,二小姐被齊王從王府中休了回來,二夫人以為是大小姐使的壞,這才怒氣沖沖的打上門去了,奴才等……」
他說話中間也沒有個停頓,閉著眼睛縮著身子只等著挨打,卻不成想感覺有人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慢慢睜開一隻眼睛一看,眼前哪裡還有容浩的影子,只剩下那幾個轎夫了。他呼了一口氣,緩了緩這才問道:「怎麼回事?將軍呢?」
「將軍聽你說了一半就走了,你自己還在那裡嘴不停的說呢,快走吧。二夫人和二小姐這下子有麻煩了,咱別在這裡杵著了。」
容浩的怒氣都衝到頂梁門了,他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轎夫,滿腦子裡回蕩著剛才聽到的那幾句,騰騰的就到了後院。
二夫人在後院中正換著衣服,她也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衣服突然就裂了開來,成了破布條,還偏偏從轎子中滾了出來,真真是丟盡了臉。
她哪裡知道,就在郝連紫澤扶她的那一瞬間,便在她的身上用了幾分暗勁兒,只等她一上轎子,衣服便會碎裂。
幾個丫環正在院子中打掃,突然看到一條人影閃過,仔細看清是容將軍,還沒有來得及請安,人就過去了。
容浩幾步跨進了屋,見二夫人正在在梳妝台上梳著頭髮,他一個箭步到了梳妝台前,手掌一拍,銅鏡子都跳了三跳,「我來問你,你去寧王府了?」
二夫人被他嚇了一大跳,之前的那些余怒余驚都還未消,被他又一嚇,手中的梳子都掉到了桌子上。
「妾身……」二夫人雖然兇悍,但是對著容浩的時候大多數還是很溫順的,不過她的溫順是假裝出來的,容浩一看便知道,她是在陽奉陰違,平時也懶得和她計較,但是這一次,他不想再縱容。
二夫人看著容浩怒氣沖沖的模樣,聽著他的發問,心裡緊張的跳成了一團,她是看到容秋的慘樣兒一怒之下去寧王府找的容溪,剛才在梳妝台前還想著如何對容浩說,不能讓容溪那小賤人先告了狀,不成想,還沒有想好說辭,這邊容浩就知道了。
她吞了一口唾沫,「將軍,您先別生氣,聽妾身好好說一說。」
「說什麼?」容浩的眼睛微微一眯。
「唉,咱們可憐的秋兒,被齊王冷亦維給送了回來,一身都是傷,妾身一見,便心疼壞了,本來妾身也沒有想怎麼著,想著可能是秋兒做錯了事,是妾身教導無方,哪裡知道,秋兒一個勁兒的說,說是根本不是她做錯了什麼,而是……而……」
「是什麼?」容浩微微皺眉,他一聽容秋果然被送了回來,還一身的傷,心中也有些吃驚,畢竟容秋也是他的女兒。
「而是容溪……容溪她水性楊花,您是知道的,寧王之前看上的可是咱們的秋兒,結果卻娶了容溪,妾身想著她是嫡女,好姻緣讓給她也是應該的,可是,她居然……秋兒好不容易有個好歸宿,她占著寧王妃的身份,還去勾引齊王,惹得齊王對咱們秋兒……」
「放屁!」容浩一聲大喝,忍不住暴了粗口,把正在擦淚的二夫人給嚇得一哆嗦。
容浩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一雙眼睛里怒意燃燒如火,「你膽敢再胡說!信不信本將軍宰了你?溪兒是什麼樣的孩子,我這當爹的能不知道?我不求你當她是親生女兒,最起碼也要不能臭她的名聲,她救下我容家全家,這其中也有你,你難道忘記了?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二夫人被他罵著頭腦空白,她何時見過容浩發此大怒,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聽容浩又繼續說道:「還有,別再提什麼當年!當年的事情,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左不過秋兒也是我的女兒,而溪兒那時候對寧王也無意,我不過睜隻眼閉隻眼罷了,你耍的那些把戲,本將軍如何不知?」
「不過是看在你為本將軍也生了一個女兒的份上,只要不傷大雅不與你計較罷了,秋兒她刁蠻任性,騙張洋私奔出走,回來之後不念溪兒的救全家之恩還去寧王府破壞,再接著又嫁給齊王,本將軍早就不同意這門婚事,奈何她居然敢與齊王私定終身!當朝皇帝下旨,本將軍也無可奈何!這一樁樁一件件,本將軍還未曾與你算帳,好端端的女兒被你養成這樣,你還在這裡滿嘴胡說八道!」
容浩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字字如火球一般燒得二夫人體無完膚,她哆嗦著身子,縮著脖子不敢多言。
容浩氣得一鬆手,把她推在梳妝台上,「本將軍警告你,秋兒回來便回來了,好好的讓她養在家裡,磨磨性子,若你母女二人再興風作浪,本將軍絕不輕饒!」
說罷,他大步轉身離開了房間,珠帘子被甩得撞在一起,地上的影子亂搖一片,像二夫人此刻的心情。
她此番才醒過腔來,尖叫了一聲,哭倒在地。
她此時才明白,容浩不是一個粗人,他帶兵打仗,卻也心思細膩,自己以為自作聰明的那些事,他原來一直都知道,只是從來沒有開口提過隻字片語。
容浩快步出了二夫人的院子,他一刻也不想再多留,只覺得在那多一分鐘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恨自己當年心軟,娶了這個二夫人,若是知道是今天這樣的局面,他寧可自己一個人帶著容溪平靜的過日子,也不會娶這個女人。
到了書房,他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突聞有腳步聲輕輕而來。
他霍然睜開眼睛,多年的帶兵習慣讓他的警惕性高於旁人許多,他立時睜開眼,卻不想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撞到眼帘里來。
一個女子身穿著淡灰色的衣袍,挽著同色的絲絹披肩,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一團煙色的迷霧。
她的發梳成了簡單的樣式,只別了一枝羊脂玉釵子,越發顯得素雅,她的眉目如畫,眉宇間似有淡淡的憂鬱,眼神清亮的看來,星星點點,似有淚光。
容浩一驚,他不禁坐直了身子,下一秒又把提著的那口氣一嘆,身子也軟了下去,慢慢靠在椅背上,低低的自言自語道:「婉雲……難道我真是老了?時常想起你也便罷了,如今竟然還出現幻覺了……」
他說話間又閉上了眼睛,沒有看到那煙波似的女子微微一顫,她抿了抿嘴唇,聲音輕輕道:「是我來了……」
她想喚他的字,想喚他的名,卻怎麼也喚不出口,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在心裡吞了一口苦水,把他的名字埋沒。
容浩卻再次睜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眼睛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女子,「你……你……」
「是我來了。」女子再次說道:「我今日來……是有要事要與你講,所以並沒有帶多餘的人來,也沒有讓人通報。」
容浩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是啊……她哪裡用得著人通報?這府中的每處布局,每一條路,她都一一走過,當初也是她新手畫下圖紙,一一布置。
「你怎麼會來?」容浩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異樣,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亦或是……歡喜的。
「我有要緊的事,非來不可。」女子苦澀的一笑,「你進宮……也無法去後宮,我只好出來了。」
「快坐吧。」容浩張著兩隻手,不知道如何安放,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出這話心頭又是一澀,二十多年不見,原來最親密的人,如今也生疏了。
女子的身子也微微僵了僵,她卻走到那邊坐了,想著容浩剛才自言自語的話,垂頭微微閉了閉眼,心中五味雜塵,來的時候便知道見到他一定會心中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卻不成想……居然失態到這種地步,她緊緊兩手相握,卻仍舊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