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山
夜漸漸深了,整個秦皇宮內都靜悄悄的。除了春日偶爾的蟲鳴,鳥啼之外,聽不到一點聲音。
柳長榮伏在床邊,托著腮痴痴望著躺在床上的納蘭鳴。「納蘭,我不知道現在說這話會不會太遲了。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聽見。只是,我想告訴你,我有些後悔了。後悔沒有更早就看清楚你的心,後悔沒有在更早之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對你的心意。我現在只希望現在尚且還不晚,希望我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納蘭,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納蘭鳴的眼睛不著痕迹地動了動,連嘴唇也微微勾起一絲上揚的弧度。可是,柳長榮卻自顧自地說著,並沒有發現納蘭鳴的那一點點的小心思。
「納蘭,你知不知道其實我第一次聽到你的訊息之時,還覺得你肯定是個游遍花叢,招惹了不少女子的大騷包。否則,好端端一個大好男兒怎麼會穿一身艷紅艷紅的衣袍呢?那時候,我還對你的面貌覺得很好奇呢。不知道那曼陀羅花面具的後面藏著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張面容。不過,好在後來沒讓我失望呢!嘻嘻……」說道這裡,柳長榮不由自主地輕笑出聲。
那眉眼彎彎、笑靨盈盈的模樣像是回到了他初見她的那年時候。她身披著如自己一般無二的大紅色衣袍,手中還拽著根草根直往某家小姐的臉上亂晃,將那小姐折騰醒又給嚇暈,玩得不亦樂乎。他尚且還記得她當年那般地鬼靈精怪,明明是想將自己引出來,卻偏生最後絞盡腦汁居然將她自己給賣了當藥師小童。實在是好玩至極!也正是這樣的她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石子讓他沉寂無波的生活漸漸盪開了一絲漣漪。從此,這個女子的身影便印刻在了他的生命里,深深地,重重地。
「還有哦,納蘭,你記不記得當時我還以為小葯兒是你的私生子呢。其實,看小葯兒的眉眼真的跟你有幾分相像呢。你說,是不是小孩子養久了,便會與最親近的人相像?那是不是你跟我呆久了,咱們也會慢慢有夫妻相?呵呵……夫妻相呢!」說道這裡,柳長榮的臉上爬上了一絲誘人的紅暈。
「原來榮兒這般著急呀。」納蘭鳴被柳長榮這副難得一見的嬌憨模樣逗得倏然睜開了眼睛,笑著撫上柳長榮嬌嫩的臉頰,「榮兒說夫妻相啊,我想想,以後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好?不過,為夫私下以為,還是多像我一點比較好些。畢竟,為夫可是長得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嘛。」
一腔心事突然被納蘭鳴這個當事人堪破,柳長榮的臉驟然一紅。口中卻是硬氣起來:「哼——你真是想得嗎美,誰要跟你相像了!就是自作多情嘛。」
「榮兒,」納蘭鳴瞧見柳長榮嘟著嘴,背過身去不再理自己。就知道她定然是害羞了,便也不再調侃她。正色道:「好榮兒,是我錯了。」
「嗯!錯在哪兒了?」柳長榮依舊背著身,可語氣卻已經緩和了幾分。
「那個……我錯在亂說話。方才要說夫妻像,也該是像你。瞧我家榮兒面若嬌花,身似撫柳,眉目英氣,自然是一等一的絕代佳人嘛!」
「又說胡話。」柳長榮被納蘭鳴逗得一笑。
納蘭鳴寵溺地笑笑,雙手輕輕扳過柳長榮的纖腰,將她摟緊懷裡。柳長榮的小臉貼在納蘭鳴的胸膛上,只聽得他的心臟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動著。這讓她覺得心安,讓她覺得他依舊好好地,讓她覺得納蘭鳴會一直一輩子都陪著她。一生一世,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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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夜深露重。
柳長榮微微嘆息一聲,溫柔地為躺在身邊的納蘭鳴輕輕蓋好被子后,才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寢宮。守在門外的小磊磊被柳長榮的動作驚醒,忙起身問道:「主子,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柳長榮微笑著對他點點頭,「這幾日辛苦你了。不過,納蘭的事情我依舊不放心。」她頓了頓又道:「宣南濱太上皇過來吧。我有話與他說。」
「是。」小磊磊應聲。他舉著盞橙黃色的宮燈,緩步而行。穿過彎曲摺疊的長廊,終於來到了軟禁南濱皇室的宮殿——九陽殿。只見到九陽殿外尚還懸挂著數盞宮燈,可殿內卻是黑漆漆的。似乎裡頭居住著的三人早已熟睡。
可是,小磊磊卻也是心中明白,他們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睡得安穩。
果真,他不過才剛吩咐門外侍立的宮女去請司徒晟。還沒一會兒,司徒晟便走了出來。小磊磊分明地瞧見他衣衫整齊,頭髮紋絲不亂。可他的眉眼間卻儘是疲累之色,想來是一夜無眠。
而也只聽得他淡淡地說了一句:「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也是到了了結一切的時候了。」小磊磊垂眸不語,心下卻也是悵然。是啊,這一份恩怨糾葛已經拖了許久,糾纏不休。也是時候到了將一切都了結的時候了。他雖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卻也明白這是一道「一和二」的選擇題,只有一個才是贏家。
御書房的燈點得很亮,在這黑暗的夜幕中宛若一道閃耀燦爛的星光。司徒晟邁入了御書房的大門,抬頭望去便見到坐在御座上的柳長榮。她卸去了白日里華貴的宮裝龍袍,卸下了高高在上的威嚴假面。其實,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為愛人謀划的女子罷了。只可惜,如此驚才絕艷的女子,如今卻已經不是他的兒媳了。
司徒晟又幽幽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從柳長榮走後,他嘆氣的次數倒也是越來越多了。想到這裡,他又不由暗暗苦笑一聲。而後,才道:「秦皇這麼晚召我過來,想必也有事要說吧。」
柳長榮點點頭,目光有些複雜地望向司徒晟。「太上皇,我本是應該喚您一聲父皇的。」
「是啊。」司徒晟也點點頭,也不拘束地隨意選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此時,他們不是秦國女帝,不是南濱太上皇。而是兩個普通人,是曾經的家人。
「榮兒,你是個好姑娘。只是……」司徒晟遲疑了片刻,卻又接著說道:「只是,你太過強悍了幾分。作為一國君主絕對是綽綽有餘,可若說作為一國皇后恐怕真是不妥。」
柳長榮心中一直明白司徒晟對自己有些成見,如今依舊聽他這般說話,倒也沒什麼意外。更何況,事到如今,一切成年舊事都不過如雲煙消散,還掛礙這麼多做什麼呢?於是,她也不惱,只頷首說道:「是啊!我本還以為司徒卿夜會是與眾不同的。只是,想不到的是兩王相爭,必有一輸罷了。若他想要南濱,乃至想要天下,我會為他計,為他奪!可若他想折斷我的羽翼,將我束縛捆綁;機關算盡利用我,謀算我,那我卻是忍不下來的。」
「早知如此,早在第一次見你之時,我還不如早早做出決斷。」司徒晟也不瞞她,直截了當地說著:「當年就見你這個女孩兒不簡單,甚至還對你有幾分欣賞。後來聽說了你的一些事,我雖有些心驚駭然。可見到卿夜和你琴瑟和弦、情真意切,便也是希望你們能白頭到老,永結同心的。畢竟,你也知道。人吶,總是期盼自己的孩子能擁有自己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不是么?」
「只是後來,我卻也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卿夜他很聰明,卻也很敏感。對於自己認定了的事情,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達成。榮兒,你應該很早就知道他想要江山皇位了吧?」
柳長榮點頭,「是。所以我才會一力幫他登上南濱國主之位。我也曾想著將整個大秦都送給他。不過,他卻最終為了江山、權勢,卻放棄了我們還未出生的孩兒,也放棄了我。既然君若無情,那我便休!」
司徒晟微微嘆氣。此事在他看來實在也說不上誰對誰錯,最多也只能說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有時候男女之間的相處就是這樣,說簡單也簡單,說難卻也很難。一不小心兩人做了不同的選擇,那一切都會朝著不同的軌跡發展。一步錯,便步步都是錯。怎麼掙扎卻也再也修正不了。
司徒晟默然,最後才說了句:「榮兒,我知道卿夜對你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不過,我也知道你今晚讓我來,並不僅僅是為了與我促膝長談吧。想來也有事相求。既然如此,我便以你一事,來換一個請求。」
柳長榮知道司徒晟多年為王,也不可能不知道一切權謀之事。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如你所願。實不相瞞,今日請您過來,是希望你能為納蘭鳴換血。」
「我明白。呵呵……思來想去我也只有這一身鮮血能夠為你所用了。」司徒晟瞭然地一笑,復而又道:「只求你讓卿夜安安穩穩地回到南濱,做他的南濱國主吧。」
「好。」
以一身鮮血換得孩子的平安,以命博取他最後的希望。父愛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