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忘情蠱
已經到了初夏的時節,大秦雖地處北方,卻也漸漸也有幾分熱意。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欄猶如一絲絲金線一般投射進寢宮。將一夜好眠的納蘭鳴從沉睡中喚醒。他做了一夜的好夢。睡夢中,他看到一個穿著粗布短打,頭髮隨意綰著的女子有些狼狽地趴在一個污漆麻黑的土灶台前面,拚命地朝裡頭吹起。「呼哧——呼哧——」鼓著腮幫的模樣有幾分滑稽可笑,可看在他的眼裡卻覺得那般的可愛。可吹了老半晌,卻依舊沒能升起半絲火苗來,反倒是升騰起濃濃的黑煙,更是將整個灶間弄得濃煙滾滾。
納蘭鳴微笑著回想著睡夢中發生的那一幕,覺得很是有趣。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段記憶尤其真實,說不定真的是曾經發生過的呢。呵呵……不如去問問榮兒吧,想必她定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曉得她聽到這個夢境之後,會有什麼反應?是開懷大笑還是臉頰羞紅?
也正在此時,這邊想著那可人兒,那廂她就推門走了進來。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為她嬌美精緻的臉頰蒙上了一層暖暖的光華,更顯得她美麗動人。只見她手中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個青瓷印花的小碗。納蘭鳴雖看不清小碗里擺放的是什麼,卻也能猜出幾分。
他撩開垂在耳際的髮絲,朝柳長榮拋去一個勾人的微笑,語氣慵懶地說道:「娘子,一大早就給為夫下廚做了這麼多好吃的啊?為夫甚感欣慰呢!」
柳長榮知道他今日心情好,定然是又耍嘴皮子逗人玩了。她心中一點都不惱火,反而是笑著打趣道:「是誒,這些可都是御廚房裡的廚娘們一大早為你親手所做。趁熱吃吧。」說罷,直接打開了一個個蓋子。納蘭鳴垂眸望去,只見到碗里、碟子里、盅里盛滿了豐盛的早餐。有香甜的蝴蝶酥、醇厚的牛奶糕、清香撲鼻的綠豆粥、五彩繽紛的四喜丸子……各種各樣,應有盡有,而且每一種可都是他愛吃的。
納蘭鳴剛想伸手去拿,卻驟然想起榮兒方才說的是「這些早餐可都是御廚房的……廚娘!所做。」這豈不是變相地在告訴他,他口中的娘子正是御廚房那些膀大腰圓、油光發亮的廚娘么?!這……
一想到這裡,納蘭鳴的俊臉微微一窒。這是榮兒故意在打趣他呢!他怎能救這般輕易地被她套了話,一頭栽進這個圈套?是以,納蘭鳴待得柳長榮不留神之時,猿臂一伸就飛快地把她摟緊了懷裡。又將頭靠上了她單薄卻有力的肩膀。語氣裡帶著幾分洋洋得意的意味,又帶了幾許撒嬌的口氣,道:「榮兒,為夫胸口疼嘛。你喂我吃啦~~~」
這傢伙。果真仙姐姐說的對:「男人有時候就跟個小孩一般,給個台階就向上一直爬到桿頂,個個都是得寸進尺的貨。」誰說不是呢?此時的納蘭鳴見柳長榮任由自己抱著,面上連一點羞惱之意都沒有。便又大著膽子,輕輕湊到她白嫩的臉頰邊輕輕一啄。
溫潤的帶著男子氣息的嘴唇與柳長榮的臉頰相觸,麻麻的,痒痒的。頓時升起一片臉紅心跳的曖昧。一時間,整個寢殿都靜悄悄的,鋪滿了粉色的泡泡。
柳長榮心頭一跳,紅著臉推開緊緊抱著自己的納蘭鳴。有些羞澀,又有些尷尬地嘟嘟嘴,咕噥道:「快起來吃早飯啦。」
「嗯嗯,這就來。」納蘭鳴的俊臉也有幾分紅暈。不過,他可不是為方才之事害羞,他那絕對是得意的。雖他不記得以前是不是曾好運地一親芳澤,可今天早上可實實在在是賺到了。不過看柳長榮的臉色,納蘭鳴也見好就收。他偷偷一笑,便樂呵呵地坐在桌邊吃他的早餐。一邊吃還一邊時不時偷偷瞄著柳長榮。
若是被小磊磊他們看到他這副模樣,小磊磊一定會驚訝地瞪大的眼睛。並捶胸頓足做痛惜狀,高呼:「我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納蘭大哥到哪裡去了啊?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副傻不拉幾,像幾百年沒見過女人的傻樣了啊?!」而胡漢三則一定會幫腔地起鬨:「要不要上去多教教納蘭小老弟啊?貌似小主子可不喜歡傻男人吧。」
柳長榮托腮,一邊看著他雖有些傻傻,卻依舊斯文優雅的動作,一邊時不時為他夾上幾塊糕點。而納蘭鳴也配合地吃下去。她笑,他就陪著笑。她瞪他,他就裝傻充愣地逗她。
其實,兩個人都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甚至希望這一刻就成了永恆。可是,人力卻根本勝不了天。現在,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珍惜這一刻,這一份,一秒。唯一能過做的便是祈禱解蠱順利吧。
已經臨近巳時了,一切都準備妥當。就連司徒晟也已經來到了藥房。一走進藥房,司徒晟便看到藥房內納蘭鳴、柳長榮、姜黎、劉嵐君等人全數在列。藥房內已經並排擺放了兩張柔軟的床榻,而旁邊的桌子上則擱置著他從未見過的透明琉璃瓶、針管以及纖細的羊腸。他雖是第一次見,卻也猜到了這些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
可這次司徒晟卻並未嘆氣,反而是微笑有禮地對納蘭鳴說:「弟弟,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弟弟了。希望此事了結之後,你能不計前嫌,放過卿夜和我母親。可好?」
納蘭鳴眉頭皺著並沒有說話。就這般停頓了好久,才突然點了點頭。其實,對於這個哥哥,年幼的他沒有太多的記憶。他不記得司徒晟曾送來的小木馬、撥浪鼓,也不記得司徒晟曾為了保護他而跟朱氏起過衝突,更不記得他曾悄悄派人尋他只為了保住他的命。不過,此時納蘭鳴看著老態畢露的司徒晟,卻是點頭應下了。「只要司徒卿夜不再生事,我和榮兒也不會再計較。畢竟,一條命抵一條命也是足夠了。」
司徒晟感激地笑了起來,可眼睛里卻還帶了些許眼淚。他知道納蘭鳴並不是感激,也並不是記掛很久以前的兄弟情義。但只要他和柳長榮都答應放過司徒卿夜,放過南濱,那便足夠了。他心愿已了,就算是真的流盡一身的鮮血,失了這條命那又如何?!
藥房里,換血解毒的「手術」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劉嵐君利落地將柳長榮特質的針分別扎進司徒晟和納蘭鳴的腕脈中,又麻利地將納蘭鳴另一隻手的腕脈割出一條小縫,將他體內的污血和忘情蠱蟲導出。而姜黎也沒閑著,她在透明琉璃瓶內已經放置了用來吸引忘情蠱蟲的食物。並不時晃動裝著金蠶的鈴鐺有節律地搖動,試圖用金蠶將忘情蠱更迅速地逼出來。
柳長榮分明地看到納蘭鳴體內的污血一點點順著羊腸管流入透明琉璃瓶內。而琉璃瓶內的污血中,有幾隻渾身漆黑、長相噁心的蟲子在不停扭動。那顯然就是忘情蠱了。柳長榮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若不是司徒卿夜和姜黎算計納蘭,讓他中了這齷齪的蠱毒。他也不會遭受如此磨難,如今更不可能面臨生死的考驗。
不過令人欣喜的是,隨著污血的流出和新鮮血液的導入,納蘭鳴體內的忘情蠱蟲被導出的越來越多。他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好看。血液居然沒有產生一絲排異,解蠱也是一切順利。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柳長榮也越來越欣喜,越來越開心。她的納蘭,就要恢復健康了!
可是,反觀躺在另一邊的司徒晟卻是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慘白。原本已經老邁的身體此時更是虛弱了好幾分。柳長榮知道恐怕再這般放血,司徒晟定是性命不保。她微微嘆息,輕聲問道:「劉大叔,納蘭的蠱毒是否已經解了?是不是已經不需要太上皇的血了?」
劉嵐君緊緊盯著透明的琉璃瓶,看著其中漸漸多起來的忘情蠱蟲,道:「現在尚還不能確定。要再等等才知道。」
「可是……太上皇恐怕要撐不住了。」柳長榮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毫無血色的司徒晟,心中也有些不忍。其實,若不是為了救納蘭鳴,她根本就不會動司徒晟和朱氏。如今,看他為納蘭的新生獻出一身的鮮血,也免不了有些猶豫和不忍心。
「小主子,換血解蠱的風險極大。若是現在結束,恐怕納蘭鳴體內的蠱毒沒有徹底解除。到時候,還會有複發的可能。可若是現在不結束,恐怕太上皇是難逃一死。兩人中,孰輕孰重?要保住哪一個,你心中應該已經很明白了。莫要功虧一簣啊!」
柳長榮緊緊咬了咬唇瓣,她知道劉嵐君說的是事實。兩人之中,只能活一個!而她,卻一定會只選擇納蘭鳴的。
就在此時,司徒晟微微抬手,沙啞著嗓子對柳長榮道:「榮兒,我知道你這孩子心地善良。此事並不怪你,也不要歉疚什麼。這都是我的選擇,是我在為卿夜贖罪。若是我的死能換得卿夜一輩子平安,換得南濱的百年安穩。我也是心滿意足了。莫要為我難過了。」
「嗯。您所說的我不會忘記的。」柳長榮重重地點頭。這是一個父親最後的請求,她不會忘記,更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