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80)
張少英應道:「我不太了解,深處山洞之中,媚葯傾泄、、、」張少英沒有再說下去,陳坦秋剎那間神色肅穆,沉聲問道:「你夫人的性格你最清楚,若真有不幸那也是不得已。小玄子不能死,柳氏雖賢惠卻也至情至性,這是屬於她的一份愧疚。」張少英神色恬靜,應道:「我知。」此刻陳坦秋似乎帶了情緒,冷聲說道:「我教會了他君子之道,卻未教他小人之念,這是我的錯。世俗之間,女子多難,我無法多言。你且去吧。」張少英躬身向後退去,轉身的剎那,柳天波正帶人抬了一具裹屍放在一堆柴火中,瞧得張少英柳天波只是緩緩點了下頭。從裹屍布胸口的血跡來看,應該是一劍貫穿心臟,是甚麽人需要這麽處理呢?張少英暫時還未收到訊息不好做出判斷。
瞧得張少英離去的背影,陳坦秋臉色有些難看,柳天波走近身來,問道:「可有眉目?」陳坦秋道:「小玄子出事了。」柳天波眉頭一緊,嘆道:「這小娃子說了甚麽?」陳坦秋道:「此事我來處理。」柳天波沒有多問,看向張少英離去的背影,陳坦秋道:「看見了吧?堪堪七載,一個小乞丐便有如此神氣。」柳天波道:「如今瞧來,確實有些匪夷所思。」陳坦秋問道:「你讀過中庸嗎?」柳天波苦笑道:「咱們這一幫子人沒一個喜歡讀經的。」陳坦秋嘆道:「如今的他,你讓他當梟雄,當英雄,當俠客,當宗主他皆能勝任,這樣的人,古往今來,多少人呢?」柳天波嘆道:「他是讀懂了人性。小小年紀便經歷過悲歡離合,在狐山那麽一處地方便能撐起一片天,這也是需要天賦的。」陳坦秋道:「看來你還沒瞧明白,換做是你,見面的第一面你便能下定決心讓他做武林盟主嗎?」柳天波一愣,陳坦秋道:「這樣的瘋狂只有縱橫派做的出來。世俗之間,人心私利之下,縱橫派以公天下選拔人才,以姬姓家族維護家天下地位,天下之間能有如此意識,並能如此貫徹,且能有如此成就,這已是驚世駭俗的壯舉了。」
柳天波嘆道:「看來我們是要重新讀書了。」陳坦秋道:「你知道他讀甚麽書嗎?他讀書讀得最多的,一個是衛青,一個是郭子儀,順帶還讀點曹操。」這一刻柳天波有些黯然,張少英的變化日漸加深,不再是昔日的狐山小乞丐了,縱橫派這麽大的家業真能交到他手裡嗎?這也太匪夷所思。陳坦秋看向那堆篝火,臉色幽深,隨即下令召集四方門諸士會堂。陳坦秋的到來,尚未超過三日便遭到這樣聲勢浩大的襲擊,四方門上下至此仍猶如在夢中。市舶司的佔地頗大,內部莊園更是修繕的精細雅緻,由於莊園內河水遍布,故而這一仗的損失其實並不大。
安定堂是四方門每日理事之所,這裡是其實是昔年南平的皇宮,佔地極大。大致分為前堂,中堂和後堂,前堂會客,中堂會事,後堂理事,另有大量的附屬殿宇。陳坦秋率眾入得中堂,四方門各司各部掌事排了滿滿一屋,足足三百來人,陳坦秋信步走上正座,瞧了瞧正座上一臉疲憊的的王彥昌,又緩步走下階來,向眾人說道;「今日之事也許能讓諸位有所警醒,這一門之下人才濟濟,為何總鬥不過人機呢?原因無他,四方門制度繁雜,內部派系林立,門生故吏不在少數。這安定堂是為安定天下之意,諸位真能明心正典,切身取義嗎!也許有人有,但也有人沒有,方有兩千人打幾萬人都能全身而退的壯舉。」
堂內眾士子皆驚魂未定,明明瞧見陳坦秋被一劍透體,此刻他竟活生生的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人的一劍實在太快了,快到瞧不見身影,分不清是男是女。
陳坦秋續問道:「戰損可統計出來?」林彬當即應道:「此戰泱泱學子戰死四百零七人,無一人受傷,四方門應付無方,此戰未留下賊寇一具屍身。」林彬話到真處,言語中帶著憤慨的情緒,此刻的四方門上下士氣低落。他們至高無上的四方門今日便這麽輕易的被賊人攻破了,他們平日校訓的防守完全起不上作用。而陳坦秋滿意點點頭,林彬算是機靈,知曉自己問這句話的用意。
陳坦秋道:「其實這也不怪諸位,所謂賊寇也有高下之分的,今日出手的是賊寇中的高手。那最後一劍為的便是本監項上人頭,可惜了我那替身。自今日起我將重整此處,不出七日,本監軍令所指,即敵寇伏法之時。」隨即,陳坦秋將自己組建六司的想法付諸開來。縱橫派的六司建制確實獨有一套,四方門自然也知曉,但正因陳坦秋所言。四方門內人多職少,派系林立,且任何建制皆需皇帝陛下秘裁,他們不可擅自更改,否則視為謡逆。瞧得眾人的反應,王彥昌虛弱說道:「陛下手詔在此,今後四方門諸事陳坦秋可獨裁。」有了王彥昌這句話,眾人擔憂之心方定,但六司成立,千頭萬緒,七日哪裡來的及?陳坦秋搖頭道:「改制必會砸了許多人的飯碗,這才有建明衛的尷尬處境。此安定堂竟為安定天下,則家國之念高於一切,那些禍國殃民的賊寇需要宋刑統的典章鞭策,人間正道需要諸位傳承,方不負皇帝陛下厚恩。」
此刻的陳坦秋在四方門諸士子眼裡是那麽高大,他的言語太振奮人心了。即使是門主何進,監門王彥昌他們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或者是他們能說卻不敢說。四方門泱泱學子雖王親貴胄,濫竽充數者多,但經過唐玉,郭曉的梳理,四方門四大樞紐多聚理想之士,否則今日的堂會已是雞飛蛋打,因為沒有人會聽命於陳坦秋這樣一個江湖草莽,或者說是曾經嘿道皇帝,這與四方門教義相悖,於四方門更是恥辱。但連番交戰下來,許多人已明白,非常之時必用非常之法,每打一仗便成百上千的戰死,這樣的戰損太誇張了。泱泱學子寒窗苦讀,即使落榜也求一報國之心,卻倒在了討賊的路上,尚不能青史留名,甚至不能出現在朝廷建制的御案上。隨後陳坦秋向眾人說道:「接下來諸位將會有一些新同志,但願諸位能不計前嫌,共同討賊。」
谷此刻羽衣衛進入四方門皆身著鴻裝,且四方門上下對張少英身畔之眾皆有鑽研,但眾人還不確定。當陳坦秋將一眾人領到中堂后的校場上時,衣著鮮明的羽衣衛正肅立而待,背上那醒目的罪字格外顯眼。這一刻四方門上下唏噓一片,沒有的往日抨擊和排斥,鑽研過張少英的人皆知曉,黑榜這群人多為縱橫派所用。於情此為天理不容,於理則愧對那些被殺害的冤魂,於法則無法原諒那些數不清的罪惡,但於心這麽多的人誠心向善不也是一種贖罪嗎?事實證明那些冥頑不靈的皆在黑榜聯軍大營,願意回頭的則皆在此處?甚至符合天子太賓士國的理念,只差一份大赦的文書了,而這大赦的文書需要一個絕對的理由,那麽羽衣衛的出現在此便不稀奇了。
瞧得羽衣衛諸眾眼神堅毅,深邃的目光中流露著令人膽寒的殺氣,那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者方能有的神韻,四方門諸學子中已有不少這類人存在。所謂術以知奸,以刑止刑,若真要達到安定天下之目的,這群人出身黑榜,天底下再沒有比他們更適合,更貼切之人。有這幫人的加入至少可解目前困境,進而以刑止刑。連皇帝陛下都睜一眼閉一眼,他們又能說甚麽?天子近侍王彥昌便坐在裡面,門主何進更清楚這其中訣竅。但陳坦秋清楚,當前雙方還是不宜有過多的接觸,一切皆需雙方拿出實力進行撮合,這兩種身份註定是不可調和的。
隨後在陳坦秋的主持下,胡道與林彬從旁協助,四方門上下就這樣開始了改制。這一切說開始便開始,都不容商榷,四方門上下均感瘋狂,但這不也是人心所向嗎?陳坦秋的身份註定不會有那麽多的牽絆,即是多數人不服,他也能拿出政績來說話,一改四方門沉珂之態,畢竟其執掌武林盟三十餘載,公正廉潔,四方門上下有目共睹。陳坦秋的方法也很簡單,調取所有人的履歷,然後塞入他和胡道林彬合謀做出的建制里。陳坦秋帶來的雖只有百十來眾,但每人帶一點,卷宗的翻閱量自然不差,用他這種方法晝夜輪替都不需七日便可成。此刻胡道與林彬皆暗自震驚,這樣的專權方式四方門盼了多少年,今日竟因為一個外人而實現了,說起來於四方門諸眾而言這是多磨可悲的一件事。
不遠處,張少英一行出得市舶司乘船從水路沿江西行,相對來說這裡離狐山相當近,他終於可以放下所有回家了。他完整的通過了大幕司的勘驗,剩下的便是內在。御留香一行幾年來四處顛簸,難得有個地方歇息,眾人有好友作伴,自是心甘情願,大家確實需要好好歇息歇息了,路上他們將會合下酆都的遺體同往狐山。此刻的眾人倍感思念下酆都,她的存在總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小家碧玉的臉蛋,心腸卻毒辣的緊,連御留香都著了她的道,此刻她若活著那將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然而車船才過了八里渡,張少英便再次收到了橫網訊息,其中內書頗長,是玄天派出事了。張少英沒有聲張,此刻的他不知是喜是憂。他雖非玄天派弟子,但辰善他們在玄天派的名冊並未核銷,他張少英更是玄天派的女婿。自姬靈霜率眾盡屠党項八部首領之後,党項人對蘭州南玄天派所轄之地的襲擾便少了許多,也安分了許多。上月卻不知抽了甚麽風,俠影山莊通過生間裡應外合,偷襲玄天派,趁玄天派掌門人韓白巡視之際再度突襲,片刻之際韓白不敵之下力戰而亡。幸而玄天派地勢本就易守難攻,雖全殲來犯之敵,卻折損了玄天派的希望,韓白。
張少英思慮再三,他很清楚,俠影山莊這些年一直走下坡路,姬靈霜在時不斷派黑榜殺手刺殺,她只管給錢,俠影山莊許多好手因此稀里糊塗喪了命。他們此刻突然來攻必有所謀,但無論如何,作為玄天派的女婿他必須要去一趟,這是他欠玄天派的。張少英本不欲說,但御留香卻將內書搶了過去,一瞧之下不由眉頭緊皺,隨即喊來了眾人。張少英苦笑道:「不必擔憂,此行我一人獨往。」御留香哼哼一笑,應道:「殺戮只能增加恩怨,但你也無法同一個強盜講道理。」御留香話中有話,張少英反問道:「請教!」御留香搖搖頭,說道:「天池與雲都皆與党項蠻子有勾結,這已是不爭的事實。」張少英眉頭一緊,他一向只關注宋境之內的文書,外境之事他接觸的少,也輪不到他管。御留香續道:「可惜了,咱們歇息了。這一招調虎離山,調的可能也不止你一人。」張少英幡然醒悟,是啊,他的回去一趟,妻子必然也得回去,但妻子如今掌管著龍魂,這是縱橫派的最高機密,牧雲端等還攻上了初雲嶺。張少英一念至此卻也釋然了,妻子的學識遠勝於他,且姬靈霜悉心教授,她該有所能為。
羽千瀧勸道:「我們陪你跑一趟吧!你一人前往若是再有意外,那就真的前功盡棄了。」張少英會心一笑,應道:「不必擔憂,這裡的局勢已不再由我們控制,咱們只管遊山玩水,縱情聲樂。」御留香道:「我們留在山莊,此次你一人前去便是,可別丟老頭的臉,半路被人給宰了。」張少英笑道:「要殺我的人太多了,巴不得他們一涌而上。」兩人一言一語眾人已不知究竟在說些甚麽,但眾人並未阻攔,御留香見識非凡,必然有這樣做的理由。張少英瞧了瞧身畔一眾人,起身躬身長揖,然後帶走了月仙,風神,夜虛三人,其他人則回狐山仙侶山莊。張少英就這麽走了,他只帶了三個人,走得這麽直接,讓剛剛重逢的班嫂一行失望不已。瞧得張少英離開的背影,眾人擔憂之際,御留香解釋道:「党項蠻子之所以叫蠻子跟宋人是有區別的,他這一去正好掙點功名,順帶解決一下後院之事。」申屠月道:「他帶的人越少,那麽成功的機會便越大。」御留香讚許的點點頭,說道:「縱橫派的衣缽不是那麽好接的,攢的威名必然是驚天動地,揚漢人大義之舉。」御留香這麽一說,眾人算是聽明白了,但眾人還是有所擔憂,但他們無法控制事態。縱橫派的行事總是這麽犀利,隨著局勢不斷改變策略,竟而贏得有利的一面。同時他們也相信張少英的能力,他若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倒真辜負了縱橫派這麽多年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