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百二十七 蘇塵的黑暗面
春日裡天氣雖然是漸漸轉暖了,可是那一池子水卻也是有些個寒意。
幽暗水道之中,漸漸出來一道身影。
身姿婀娜,十分苗條,赫然正是「紫馨」。
「紫馨」心裡也是極為惱恨,昨個兒,自己原本也是想要偷偷出宮。只那宮中守衛忽而就嚴密起來。
宮中守衛是由雲家負責,且雲家又與李競是有莫大的干係的。
公子說得沒錯,那個李競,確實也是極為聰明,說不定是察覺了什麼。
好在這宮中,尚有水道足以讓自己逃出。
這唐國皇宮是前朝皇宮所改,世族枝葉深厚,比唐國更有底蘊。有些唐國皇室並不知曉的秘密,世族卻也是知曉的。
也難怪,這些年來唐國皇族子嗣一直不興旺。
上了岸,「紫馨」提著濕漉漉的裙擺,打了個寒顫。
她手掌在自己面上揉捏,弄了一陣,慢慢扯下了自己面上的麵皮,露出了真容。
一張面容絕美,竟是一個絕色佳人。
赫然正是容世雪!
容家有雙姝,無不是容貌秀麗,懾人魂魄。容世蘭許給了蘇塵,容世雪卻一貫深居簡出。她初入京城,甚至還污衊過姚雁兒。
容世雪輕輕抬頭,借著淡淡光輝,隱隱能瞧見她眸子里一股淡淡的碧色。
那一股子淡淡的碧色,卻宛如妖物一般,懾人魂魄。
容世雪輕輕一舔紅潤的唇瓣,眼睛里卻也是透出了漣漣的光彩。
那個李競,也不過如此,什麼昌平侯,可還不是讓自己就這般輕輕巧巧的逃出來?
還不是阻不住自個兒。
一想到昌平侯居然是落入了公子的圈套之中,容世雪的內心之中忽而就流轉了一絲快意。
那個李競,確實也是夠聰明,夠厲害。公子曾經有許許多多的敵人,也許李競是其中最為厲害的一個。可是無論如何,蘇塵一定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驀然,那風中,似乎有輕微的顫音。
一股危險的氣息頓時瀰漫在空氣之中。
那聲音是極為細微的,可是眼前這個少女,卻好似有野獸一般的觸覺,她頓時若有所思,簡直是不寒而慄。
一瞬間,她全身繃緊。
容世蘭是實實在在不會武功的,可是容世雪卻是不同的,她已經習慣殺人了。
然而還沒等容世雪反應過來,忽而心口銳痛。
一枚銳利的箭就刺透了容世雪的胸口,透體而沒。
容世雪不可置信。
她精神微分,方才被人暗算成功。
可是沒道理的,這個地方,原本也是沒多少人知曉的。
美人中箭,胸口綻放一朵嬌艷的花朵,鮮艷欲滴。
這副畫面,原本也是極為凄艷的。
可是那瞧著的人,卻並無憐香惜玉的心思。
「放箭!」一道對於容世雪而言極為熟悉的嗓音響起。
更多的箭不斷的射過來,射中了容世雪的身軀,密密麻麻。
那嬌嫩的身軀,卻被鋒銳的箭頭所洞穿,箭尾也是輕輕顫抖。
更多的血花就不斷的綻放,一朵朵的開放,彷彿蓬勃綻放的生命力。
容世雪的身軀被洞穿時候,那一瞬間是劇痛。可是如今,那劇痛漸漸淡了,意識也是不由得有些迷糊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為何自己居然是被人發現,死在了此處?
只是如此,公子亦是危險。
少女的身子被綁縛了石頭,咚的一下被扔下水去。
水面嘩啦啦的響動,似乎激起了一片片幽艷的水花。
那女郎的身子也是滿滿的往下沉下去,女郎的髮絲好似幽幽的水草,漸漸的再也瞧不見了。
三月春日,鶯飛草長。
蘇塵琴放几上,手指兒輕輕撫琴。
容世蘭只隨他身後,露出那等心醉神迷的神色。
那林子里的桃花,已經是一片片的綻放,十分嬌艷。
容世蘭不覺心忖,公子今日倒也是好興緻。
容世蘭腰間那枚玉玲瓏輕輕纏在了腰身之上,將蘇塵衣衫鎮得十分寧靜柔潤。
這樣子的男子,只是這般極為隨意坐著,就是顯得十分柔和溫潤。
就好似那一副極美好的畫捲兒,惹人砰然心動。
似乎只要瞧著蘇塵,她亦是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容世蘭瞧著那桃花林,心裡也是不由得迷迷糊糊。
這桃花也是開得極為艷麗,可也是正因為太艷麗了,讓容世蘭竟也隱隱覺得有些眼花,似乎是瞧見了什麼了不得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桃花實在是開得太艷麗,容世蘭竟覺得那桃花林中似乎有什麼山精鬼魅,十分美麗。那艷麗的桃花,似乎是已經化作了另外一道影子,姣好美麗非常。
容世蘭輕輕眨眨眼,那桃花林中女子倩影忽而就不見了。
實則鬼魅之說,容世蘭也是似信非信的,只是那林中女子實在也是容貌美麗,就算是匆匆一眼,也讓容世蘭覺得不似活人。
那樣子的美麗,又讓容世蘭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蝶兒輕輕飛舞,容世蘭不由得揉揉眼,巧笑倩兮:「方才那桃花林中,似乎有女影倩然,卻不知是不是那山精鬼魅。」
蘇塵任由風吹過了桃花花瓣,落在了自己手背之上。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世上又哪裡有什麼山精鬼魅?」
蘇塵瞧著那瑩潤的桃花,緩緩說道:「今年春日,桃花開得實在太好了,指不定,就是你瞧錯了眼了,沒什麼的。」
他輕輕柔柔的話語,似乎比春風還醉人。
容世蘭不由得心忖,今年的桃花,確實也是生得很好。
只是那片片桃花花瓣層層疊疊,化作一處,艷麗之中卻有些個糜爛氣息。
容世蘭不覺心中微怔,明明是桃花正好,萬般風情,千般美麗,為何自己心裡,竟然是有這樣子的感覺。
只是這個時候,那春風忽而又漸漸變涼了,那風中也是隱隱生出了幾分淺淺寒意。
忽而那風中,一道身影輕盈掠過。
一道鋒銳無劍氣襲擊過來,兩名侍衛頓時也是擋住在蘇塵跟前。
只是其中一人頓時爆體而來,另外一個侍衛亦是額頭多了個紅點,氣絕身亡。
蕭宜眯起眼,冷冷的看著蘇塵,眼底深處,卻也是隱隱有些個殺機。
容世蘭已經是被驚得駭然大叫,少女的嗓音也是不盡尖銳。
只是忽而,許多道身影迅速掠出,動作矯健,竟也是訓練有素,齊齊圍住眼前少女。
容世蘭小時候見過蕭宜,如今卻也是早就忘記了。
她的內心之中忽而又有一絲很奇怪的感覺。
實在也是不知曉,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容世蘭瞧著湧出的侍衛,本朝太祖,曾經有令,世族蓄養私兵,不能逾越千人。
既然是如此,這些家族私兵,更也是鋒銳無比。
蘇家也是極富庶的,花的銀子卻如流水一般。
只是今日融融春光,眼前的蘇塵卻好似早就準備好了一般。
容世蘭心尖兒微微一顫,卻又不由得慢慢的安慰自己。
沒什麼的,公子極有謀略,雖然一身青衣,卻能叱吒風雲,這是誰也比不上的。既然他早有安排,今日這個女子忽而就出現,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個會些武技的女子,又能有什麼了不得的?
容世蘭也是知曉這些世族私兵的戰鬥力,也是很是有信心。
然而事情卻也是出乎容世蘭的意料之外了。
只見那女子一身衣衫若雪,那鋒銳的盾牌,長戈寶劍,俱也是抵不住她手中光潤劍身一動,好似切割豆腐一般,輕輕巧巧的就被割破了去。
一股股劍氣縱橫,人的身體也是迅速被絞殺割裂,分割幾塊,又飛快被那劍氣所激蕩而開,簡直是令人心驚膽顫不寒而慄。
一具具屍體交疊,好似血肉長城。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眼前的女子宛如天上的殺神,似乎隨意一動,就能取人性命,令人不寒而慄。
容世蘭是世族女兒,身嬌肉貴,又如何見過這般血腥場面?
容世蘭已經是生生的暈過去。
蘇塵卻沒留意,他的眼裡根本沒有容世蘭,瞧也不瞧容世蘭一眼。
這般腥風血雨之中,蘇塵忽而就撥動了琴弦。
只一下,蕭宜似乎是穴道一跳。
身子微微遲鈍!
一瞬間,蕭宜身影卻也是微微有些遲疑,一旁十數柄劍也是一併刺過來。
蕭宜手指兒輕輕一動,似只有輕輕一下,那些個青鋒劍也是盡數都斷了去。
不但劍斷,那十數人身軀也是被割成了兩半。
那身軀迅速被割裂成幾塊兒,內臟血肉,散落了一地。
她仍然是人群之中極為鮮明的存在。
只是一道淺淺的傷口卻也是出現在蕭宜身軀之上。
雖然不過是道小小的傷口,蕭宜到底還是受傷了。
蘇塵慢慢的撫琴,彈得極慢,這血光之中琴聲,卻分明有些不成曲調。
只是伴隨這樣子的曲調,蕭宜身上的傷口,卻也是越來越多。
蕭宜身軀是他一手煉製,曾為葯人為他殺了不少人,蘇塵當然是明白她的身軀構造,更是知曉如何以琴音控制蕭宜身軀之中的真氣。
雖然如此,蕭宜一步一步,雖是緩慢,卻也是步步前來。
一步一殺戮,步步血花,步步蓮花,卻步步堅毅。
那一道道的血痕,也是不斷的出現在蕭宜的身軀之上。
蘇塵撫琴到了此處,卻微微有些恍惚。
只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蕭宜時候,他年紀尚幼,蕭宜卻隱隱有些少女樣子。
一身雪衣,眉宇清亮,凝定而柔和,似乎這世上的血腥,都是與蕭宜沒什麼干係的。
他那時候覺得,這個污穢世界之上,蕭宜是最為乾淨柔和的人兒。
可是如今,那少女一揚手,就取了數道人命,一身血腥,宛如修羅。
蘇塵垂下頭,瞧著自己修長的手指。
自己仍然是乾淨的,只是似乎再也回不過去。
此刻女郎足尖著地,離蘇塵不過十步之遙,宛如天外飛仙。
那一件衣衫也盡數被鮮血所染,染成了赤紅,彷彿是浴血鳳凰。
一滴鮮血亦是緩緩滴落,沾染在地面之上。雖只是遙遙相指,可蘇塵卻好似被鎖住一般,喉頭竟隱隱有些寒意。
蘇塵卻也是並不在意,眼睛輕輕盯著自己琴弦。
一道寒光流轉,蘇塵身邊最後幾位侍衛亦是盡數被斬殺。
蕭宜身影如飛梭一般,一道銀光掠過,直向蘇塵掠去,那劍尖兒亦要刺入蘇塵喉頭。
蘇塵驀然手指一按,一聲清脆的琴音頓時就響起。
如玉碎裂帛,鳳鳴九霄。
眼見蕭宜劍不過半尺,忽而身子就頓時頓住,且數道傷口不由得爆開,血噴涌而出。
與此同時,蘇塵身邊又掠過了兩道灰色身影,功夫更是極高。
蕭宜只覺得那鮮血和力氣也是不斷消失,再不敢久留,就此離去。
蘇塵慢有條理,掏出綢帕兒,輕輕的擦去了手掌上的血跡。
至始至終,他的容色也是極為柔和的,並不見半點波動。
容世蘭幽幽轉醒,也是隱隱嗅到一些薄荷膏的味兒,臉頰卻也是不由得紅了紅。
及見蘇塵無事,容世蘭方才鬆了口氣,且又是淚如雨下。
「公子,幸虧你無事,那女子實在也是兇殘,若你有事,我實在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塵只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十分溫潤,有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容世蘭本來是滿心的驚懼,漸漸也是痴痴迷迷的。
嘩啦一聲水響,蕭宜已經是緩緩從那水中起身。
她發現自己身體傷口雖已經不再滲出血珠,可是自己身軀卻也是已經虛弱了許多。
她瞧著自己手掌,微微苦笑。
這些日子,諸般事情,好似也是做夢一般。自己卻依稀記得,自己在夢中,手段狠辣,縱橫沙場。
她殺了不少人,就算自己心裡是清楚的,可還是殺了人。
那一日,她從懸崖墜落,有人拉起自己,給她吃了葯,對方是蘇塵——
也不能回歸蕭家,且不說如今自己聲名狼藉,她可是曾刺殺德雲帝。
就算並非自己所願,到底也還是殺了。
蘇塵那樣子的人,必定也是會捏住了諸般證據。
蕭宜身軀輕輕顫抖,驀然一張口,嘔了一口黑血。
自己這個身子,到底還是不成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行刺蘇塵,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蕭宜心中涼了涼,她又想起蘇塵,當年的自己,是真心憐愛蘇塵,喜歡他,愛護他。可是卻沒想到,蘇塵居然是樣子的人。
俊秀皮相之下,卻隱隱有幾股嗜血之意。
夜,已經深了。
一道矯健身影,卻也是悄然到了暗道入口,並且處置了幾個看守的侍衛。
蕭宜撫摸著機關,忽而又有些滄海桑田的感覺。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
當年也是那樣子,自己也是這般悄悄的,發現了那個少年的秘密。
少年容貌姣好,宛如處子。可是那些個秘密,實在也是太令人恐懼。
不錯,就是恐懼。
很少有人能那般殘忍的,更何況那個時候的蘇塵,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那樣子的丰神秀潤,那樣子的狠辣黑暗。就好似一朵絢爛的罌粟花兒,明明是有毒的,可是卻又是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蕭宜唇角添了一絲淡淡的苦澀笑容。
若不相逢,若不曾相見,那也是好了。
她深深呼吸一口氣,為今之計,自己只能將蘇塵秘密曝光天下。
只要別人知曉這些,世人也是容不下蘇塵。
她推開門,忽而就屏住呼吸,簡直不敢動彈。
蕭宜見識原本不俗,更不必提這些年來她所經歷的非人折磨。
可是就算是這樣子,眼前的情景也是足以讓她心神俱喪,幾乎不能呼吸。
蘇塵的黑暗,就算她隱隱能猜測得到,可是親眼見到,卻也還是另外一回事。
房間里早就焚了香,蕭宜進來時候就隱隱察覺,她原本沒在意,可是這靜悄悄的充滿了黑暗血腥房間之中卻又忽而響起了淙淙琴聲。
那琴聲流轉,也是極為悅耳。
蘇塵那溫柔似春風一般嗓音卻也是在蕭宜耳邊響起:「你來了?我知道,你始終是要來尋我的,總是會來到我的身邊的。阿宜,從你初見我時候,咱們就是生生糾纏不休的。」
蕭宜深深呼吸一口氣,忽而已經覺得身體酸軟,竟似動彈不得。
蘇塵嗓音仍然是這般溫潤柔和:「是了,這些年來,我給你吃了不少雪融丹,每天吃幾枚。你是葯人,不吃又怎麼能行?吃了那丹藥,你血液里也全是這藥性的。和這天品香融合,你又如何能動?」
蕭宜瞪著眼,瞧著蘇塵向著自己走來,一雙鞋潔白如雪,點塵不染。
一張寬闊的大床上,蘇塵已經抱著蕭宜讓她躺著在上面。
蘇塵眉宇是柔和的,眼底更有淺淺溫柔,柔情似水。
蕭宜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眼裡卻流轉一絲刻骨怨毒與痛恨。
「阿宜,阿宜,為何竟這般瞧我,我記得你從前是很喜愛我的。你年紀比我大,我遇到你時候,你已經是姿容絕色,不知道多少人都喜歡你。可你一個都瞧不上,心裡只有我。」
蘇塵伸手,輕輕磨蹭蕭宜的臉頰。
蕭宜閉上眼睛。
「你要死了,我與你說說話,也許你就不怕了。事到如今,你是恨我的,覺得我當初在你跟前的樣子,那也是假的。不過你可猜錯了!從小,沒一個人真心待我,父親如此,母親也是如此。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好似有會有人真心愛我的人。我很喜歡這樣子的感覺,無論什麼樣子的人,都是會喜歡這樣子溫暖的感覺。可是為了不相干的你,你卻如此待我。阿宜,也許你覺得這是所謂的正義,可是於我而言,我還是喜歡無論發生什麼事兒,你都是站在我這一邊,和我在一起。」
「那日你快死了,其實你死了是很好的,沒人會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可我捨不得,你雖然要我死,我卻捨不得你帶給我的溫暖。那樣子的溫暖,是我從小奢望,眷念不已的東西。所以將你煉製成藥人,實在也是因為我喜愛的關係。」
說到將蕭宜煉製成藥人,蘇塵面上卻無半分愧色,仍然是極為自然的。
他說這些個話兒,字字句句,好似從心裡說出來一般,並無半點虛假。
「又愛又恨,這是當時的感覺,可是日子久了,那種感覺也是漸漸消息了。阿宜,我曾經確實非常非常的愛你的。」
蘇塵取了鮮紅的綾緞,開始慢慢的收緊。
他確實也是非常喜愛蕭宜,更喜歡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所以才將蕭宜做成人偶,留在身邊慢慢體會那樣子的感覺。
從小蘇塵就知曉自己與別的人,那是不一樣的。雖然他總是眉宇柔和,溫雅可人,可是一個最普通的人能有的喜怒哀樂,他卻很少能體會得到。當初蕭宜曾經讓他很傷心,可是傷心過後,蘇塵又有點迷戀這種心中刺痛的感覺。
所以他留下了蕭宜,還有點享受這樣子的感覺。
不過一個玩偶留下來,玩了一年,也是覺得無趣了。所以那日宮變,已經玩得膩味的玩偶就被蘇塵好似殘缺品一樣隨意丟掉,心裡也是沒有覺得多有趣。
蘇塵的手掌慢慢的用力,感受著蕭宜的掙扎,漸漸這股子的掙扎也是微弱了。
曾經自己多喜歡她啊,可是現在就算親手殺了她,蘇塵也沒一點兒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感覺,似乎越來越退化,越發顯得麻木。
蘇塵不由得想到了李競,想到了姚雁兒,這兩個人的存在,還能讓他有點感覺。蘇塵希望這兩個人,一定不能讓自己失望。當然這樣子情緒的波動,會有多久,那就一點兒都說不準了。也許伴隨時光的流逝,就好像今日自己面對蕭宜時候一樣,也是毫無感覺。
蕭宜眼角忽而就垂下了淚水,她如今只盼望,自己送去的東西,一定要交到昌平侯夫人手中。
忽而蕭宜手掌垂落,再無呼吸。
昌平侯府,姚雁兒慢慢的瞧著蕭宜送來的書信。
從前姚雁兒只是懷疑,如今蕭宜寫的書信,卻也是證明了這一點。
綠綺父親出自蕭氏一族,並且是蕭宜手下侍衛中的一員。
當初蕭宜在江南名聲盡毀,並且墜崖身亡,綠綺父親也是帶著綠綺到了京城,並且依附了昌平侯府。
當時綠綺年紀雖然不大,可是也還記得蕭宜。所以當失去記憶和神智的蕭宜出現在姚雁兒跟前時候,綠綺也是對蕭宜百般照顧。
再說當年江南之事。
本來蕭宜乃是蕭氏的明珠,十分明潤耀眼。
可是那個時候,江南偏巧發生了一樁十分可怕的事情。
江南原本也是水土溫潤,並且滋養了不少俊男美女。
當時,江南時不時有一些年輕的男女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誰也是不知道去了哪裡。
坊間有傳聞,說是有什麼妖物,捉了年輕的男女前去,吃人家心臟。
蕭宜卻並不相信這些謠言,並且覺得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內情,只是自己還並不如何瞭然。
然而在蕭宜的追查之下,發現這些年輕男女的失蹤,居然是與蘇塵有關係。
蕭宜搜出了幾具少女的身體,證據確鑿。
在這樣子的證據之下,蘇塵也是承認了這件事情。
可是究竟為什麼這樣子做,蘇塵卻並沒有承認。
蕭宜在書信中形容,當時那些屍體十分古怪,讓她看見也是不寒而慄。就算蕭宜對蘇塵充滿了深深的愛意,卻也是覺得自己不能容忍這樣子的事情。
並且蕭宜還說,正是因為見到這些,頓時讓蕭宜對蘇塵的感情發生了動搖。
蕭宜當時心裡也是頗為遲疑,畢竟蘇塵是她喜愛的人,並且亦是前途無量。既然是如此,她若揭破此事,必定也是讓蘇塵前途盡毀。
可是也許是她所見到的東西才刺激蕭宜,蕭宜最後還是決定揭發蘇塵,並且心下對蘇塵十分愧疚。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蕭宜絕想不到的。
她很快被人誣陷,眾目睽睽之下,和親哥哥有染,又親手殺死了父親。
等蕭宜恢復了神智,雖然人群之中的蘇塵顯得那樣子的人畜無害,可是蕭宜的內心之中還是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本來蕭宜想要和蘇塵同歸於盡,最後卻也是並沒有成功。
以上諸般事情,就是蕭宜的記載。
蕭宜也略略描寫了當時發現屍體的狀況,那些屍體肌膚顏色是慘白的,並且身上似乎有多道被割開的傷口。
仔細瞧來,簡直也是觸目驚心。
姚雁兒細細的撫摸這封書信,也是不知道當初蘇塵為什麼非得要做出這樣子的事情。
並且蕭宜還提及,似乎蘇塵如今還這樣子做。
姚雁兒合上眼,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醉心醫術,善於算計。
他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
如今的蘇塵,既然還在做那麼些個可怕的事情,卻是不知道為何世人居然絲毫不知。
不過仔細想來,卻也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當初蘇塵年紀還小,做事也是並不如何妥帖,所以有少年男女失蹤,弄得沸沸揚揚。現在蘇塵年紀大了,心機更深,自然能做到一點兒風色都是不露。
宮裡,蘇后亦是方才醒了,聽聞素妃如何凄慘,也是並不如何歡喜的模樣。
德雲帝就是那樣子的性兒,喜歡你時候,溫溫柔柔,好似當真愛得很模樣。
一旦不喜了,卻也是立刻棄如敝履,並不如何的愛惜。
只未央宮的宮人,倒也是極為歡喜的。
別的且也是不必說了,素妃那狐媚子便也是沒了,吳王也沒留住。
這一年多,那些個沒長眼的下賤奴才,個個尾巴好似翹在天上也似,也是不知道多得意。
如今那熱灶變成冷灶,便也是想要回頭,求蘇后收留,也是絕無肯能。
蘇后卻輕輕撫摸那紅珊瑚盒兒。
弟弟精通醫術,瞭然人心,那盒中藏了丹藥,卻也是給了自個兒。
一年之前,蘇塵並未說這般言語,那時節,蘇后還余情未了。
素妃得寵時候,蘇塵未提這般關節,只因那時,蘇后心下還有不甘與遺憾之意。女人若要爭一爭,反而只會更恨女人,而去討好男人。
如今素妃死了,德雲帝情意不過如此,別人以為她已經穩固后位,春風得意,蘇塵卻將這葯給自己。
蘇后也是聰慧的,心下暗嘆,蘇塵果真深諳人心,算無遺策,甚至,隱隱有些讓她覺得可怕了?
這葯還能有什麼用?無非是天下縞素,換個主子,便是趙慎做太子,在自己跟前也低一頭,不得不順一個孝字。自己不喜歡趙慎,想些法子,還能換了趙慎,添別的人扶持。只要弄死趙慎,她能如當年的胡太后一般,隨意在藩王裡面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蘇后忽而有些個酸楚,當年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可能想到如今?
蘇后一伸手,就套了翡翠金絲套戒指,輕輕一擰,裡頭就有個小小空間。蘇后一伸手,就將那一枚殷紅色葯丹藏在裡頭。
馬車之中,那地面鋪了一層柔軟地毯。
姚雁兒撩開了窗帘,只瞧著外頭。
春光明潤,透出了幾分明媚之意。
冬日去了,春日來了,姚雁兒總是帶著幾分慵懶的。這暖融融的春日,也是讓姚雁兒覺得喜愛的。這樣子一來,總是會讓她覺得離蜀中那些個事兒遠些。
那屍山血海,那死掉的聶紫寒,總是一些讓姚雁兒並不樂意再去多想的事兒。
如今的姚雁兒,內心之中,卻也是有了別的心思。
宮中之事,昌平侯自有耳目,也是知曉一些的。
素妃為了自己兒子有個十分吉利的名聲,故此也是對吳王用藥。
豈料吳王嬌弱,居然就此死了,並且素妃也是自盡。
那個素妃,心裡想法也不少,不見得是自己就死了。
不過便是素妃自盡了,這件事情也是不見得就會這般完結。
那吳王,原本就是德雲帝心尖兒肉,愛惜得緊。
如今凄然就死了,德雲帝心痛如絞,卻也是不肯罷休。
王御醫已經是承認,他得了重賄,故此對吳王那身子狀況隱忍不發。只他指天發誓,素妃用的那些個葯,並非他所提供,不過是刻意隱瞞。
王御醫自然也是知曉此事十分要緊,若是認了這話兒,恐怕家中也會被連累,故此就算受刑,也是不肯招認。王御醫受刑過重,也便這般死了。大理寺卿蔣華,覺得此事尚有幾分蹊蹺,故此繼續追查。
原來此計,便是時常進出宮中的惠安大師所出,便是諸般藥品,也是惠安大師所出。
當初惠安大師就是口口聲聲說姚雁兒肚子里那一胎是命格太重,會衝撞素妃肚子里那個。德雲帝似信非信,卻也是半真半假的將李競送去蜀中。
惠安大師聲名頗顯,京中許多女眷都與她交好,也算是頗有名望的。
而這其中,與她最為交好的就是素妃。
不過可能是惠安大師是方外之人的緣故,所以一開始,並沒有人聯想到惠安大師身上。
如今惠安大師這件事情被扯出來,眾人細細想來,雖然是在意料之外,卻又是在情理之中。
大理寺已經是將惠安大師拘住,並且嚴刑拷問。豈料這女尼居然是個硬骨頭,很能熬得住刑法。這個女尼既然是關鍵要緊的人物,自然也是不能刑死了,如今這樁事情還有得扯。
到了宮中,姚雁兒也是下了馬車。
時值春日,宮裡也會安排搏戲做樂,以養的犬類搏鬥廝殺,舍了彩頭賭注,好生玩樂。
往日里,宮中也是安排了打獵踏青的娛樂。只去年秋日,那秋獵之會鬧得沸沸揚揚,故此今年遂不安排,只在宮中玩樂一番。
且德雲帝沒了兒子,心裡不痛快,心中酸楚,玩什麼都沒興緻。
姚雁兒隨李競一入宮,可巧撞見了趙慎。
其實如今宮中幾般變化,最得好處的還是趙慎。
雖然是如此,趙慎倒也是並不見什麼驕縱之氣。
也許是因為趙慎雖然年紀尚幼,可是卻是經歷了太多的事兒。
這樣子一來,趙慎的這份沉穩鎮定,自然也是與同齡人不同。
如今趙慎氣色養好了,不似從前那般面黃肌瘦,再加上這份沉穩姿態,倒也是瞧著越發添了些個味道。
當年那個有些可憐,凄慘無比的孩子,如今也是隱隱有了些個皇子的氣度。
那宮中之事,其實在場女眷知曉得也是不少。
可是如今,陛下既然是要做出快活的樣子,她們也只做不知。粉飾太平,誰也都是會的。
姚雁兒不由得瞧著女眷之中最為耀眼的一道身影,是蘇后。
一身鮮艷紅衣,總是明艷動人,人群之中,那也是極為扎眼兒的。
這般明潤風華,許也只是蘇后才能擁有,旁人不能及。
又因素妃的死,今日蘇後跟前奉承說話兒的,也似也比平日里多了些。
今日蘇后添了一套赤金紅寶石的頭面兒,頭髮上插的均是一套,瞧著也是頗為整齊,尤其那五股鳳釵,沉甸甸的打了一根,鳳凰口裡只含了一串兒珠子,也是柔潤明亮的。
姚雁兒見蘇后額頭也描了梅花妝,原本也是個極美麗的人兒,如今更增三分艷色。
姚雁兒不覺心忖,皇后今日,刻意打扮過的,莫非素妃死了,她當真也是開心得緊。
宮外,早有一道倩影悄然而去。
園中,碧兒正自為蘇塵弄茶湯。
今日她沒陪蘇塵去,容世蘭陪著去了,也許因為自己時常要陪公子關係,容世蘭是並不歡喜的。
且她一副狐女樣子,照著本朝習俗,如此發色肌膚,卻也是極為卑賤的。
若是出宮打獵嬉戲,碧兒倒能陪蘇塵一道,可是入皇宮,她卻沒那般資格。
只自己弄好茶湯,公子歡歡喜喜回來,高興時候,能品到絕好的茶,那也是好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卻也是闖入了院中。
碧兒先是大驚,然而當她瞧見那女子容貌時候,卻也是收回了匕首,不由得皺眉:「你離了宮,為何此時才回來。」
來的女子,赫然正是死掉了的容世雪。
她輕輕皺起眉頭,那雙眼睛也與死去的容世雪一般,竟隱隱添了一絲碧色。
「容世雪」含嗔:「我遲遲才回來,自然不會是成心惹公子不歡喜,而是那日在宮中,居然被昌平侯的人盯上。好不容易,方才借著水道脫身。碧兒,如今公子可是已經進宮?若是進宮,可也是極不好的,他會招惹來殺身之禍。這,這可如何是好?」
碧兒關心情切,臉色頓時變了。
「容世雪」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昌平侯奸詐,他早就瞭然於心,卻故意不說,引誘公子進入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