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上)不速客秘會軒轅
雪,斷斷續續下了整整一夜,一邊下一邊融化,蘇州城裡裡外外都是一片泥濘,再過得一些日子,熬到了立chun,便會好些吧,軒轅庄的莊主楊欽虎如此想著。
客廳內的暖爐燒得正旺,火光一跳一跳的,便仿似楊欽虎焦躁的心。他只是軒轅庄名義上的莊主,昨日肖玉天帶著尹蘭不知道去哪裡,他自己都記不清派了多少次、多少人出去找,可將蘇州翻了個遍也未曾尋到。如今大事當前,自己雖是莊主,可也不敢擅自拿主意,張世傑張管家雖是個能作主的,可他暫時又不能露面見眼前這個人。以眼前這個人的的身份,他究竟來幹什麼?只能隨機應變了。
「啪」暖爐中傳來木炭爆裂之聲,楊欽虎嚇了一跳,,手中茶杯一抖,濺了些茶水出來,他忙放下茶杯,也不擦拭身上水跡,拱手對上座之人道:「小民真是失禮,叫宰相大人見笑了。」
上座之人正是桑哥,見楊欽虎畏畏縮縮,並不像傳聞中一樣是個名滿江南的厲害角色,不禁對此人有些鄙夷,用眼角餘光瞄了楊欽虎一眼,道:「楊莊主太外道了,人都說楊莊主手眼通天,便是在京城也有許多幕僚是你的朋友,本相早想與你結交了。今日來得冒昧,也不曾帶什麼禮物,還請楊莊主原諒了。」說罷只顧低頭飲茶,也並不叫楊欽虎平身。
楊欽虎又施禮道:「豈敢豈敢,大人太抬愛了,只不過小民好交朋友,在江南一帶還算小有名氣,若說京城的朋友……那也只是泛泛之交罷了,也沒什麼有名望之輩,不值一提。」
在桑哥一旁陪坐的便是李恆,只聽他冷哼一聲,道:「鄧剡算不算有名望啊?」
楊欽虎稍稍一愣,原來自己與鄧剡的來往韃子的探子已然知曉了,「鄧剡不過是一文士,況且如今已不是朝廷官員,算不得有名望。」
李恆撇撇嘴,道:「他到處宣揚死鬼文天祥的公德,在你們南人之中可是備受推崇呢。」
楊欽虎淡然一笑,道:「他畢竟是張將軍的老師,只不過念及與文天祥的舊情,因此……」
「不要拿張珪來壓我」,不待楊欽虎說完,李恆拍案打斷道:「別人忌憚他是蒙古第一勇士,我可不懼,他一個下等的漢人,憑什麼做蒙古的勇士。」
楊欽虎聞聽此言便猜想此二人似乎不合,這李恆對張珪也許積怨頗深,聽他的語氣想是嫉妒張珪的蒙古第一勇士的頭銜,便道:「李大人與張珪都是為朝廷效力的,都是汗王的勇士。」
李恆還要發作,桑哥制止道:「李大人,本相素來知道你與張珪不睦,此事也不必對旁人說,楊莊主說的對,你也好,張珪也好,也都不是蒙古人,大家都是為忽必烈大汗效力的,不可計較太多。」
「哎,只可惜我身邊沒有能人能奪下蒙古第一勇士的稱號。此事實在不該再提,」李恆仍覺得忿忿不平,看著楊欽虎說道:「你與那鄧剡為何來往甚密?」
楊欽虎心道:莫非韃子知道我們的事?又一想,不能,若有破綻便該有大隊人馬前來,那時我們的眼線不可能不知道。他二人來此定有其他事情,此話不過是試探一下而已。他不慌不忙,道:「我很喜歡張將軍的墨寶,倒是偶爾叫鄧剡幫我弄一些來,如此而已,再無其他交往。」
張珪書刀雙絕,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只是求他寫一個字,非是關係親密或者他極為敬重之人都是極難,便是桑哥有次向他求寫一塊匾額,他也是不肯,官員之中唯有伯顏可以求下張珪的墨寶,因此桑哥聞聽楊欽虎所言倒是深信不疑,李恆則暗自嘟噥道:「又是張珪。」
桑哥笑道:「李大人,不必耿耿於懷。只是那張珪的字非常難求,怎會輕易就得到?」
楊欽虎道:「正是,所為一字千金,那張珪的字確實難求,可若他經常亂寫也就不值錢了,因此我每個月給鄧剡一千兩銀子,叫他想方設法騙張珪寫一個字,如此八個月下來,湊成一句話『中華有界軒轅無涯』。」
「哦?」桑哥道:「那墨寶在何處?」
楊欽虎道:「實在是不巧,真跡上個月被一位客人花了一萬六千兩銀子買去了,大人可看不到了。」
桑哥哈哈大笑:「你到是會做買賣,怪不得富甲一方。不知被誰買去了?」
楊欽虎賠笑道:「一個色目人,小民也不認識。」
其實楊欽虎這麼說不過是想擺脫鄧剡與自己的嫌疑,張珪是所有漢人的仇敵,他哪裡會稀罕張珪的墨寶。
桑哥也不懷疑他所說,「一下子叫你賺了那麼多錢,真是很有本事啊,差不多等於本相半年的俸祿了。」
楊欽虎一聽,桑哥這話中有話,立時明白,招呼家丁過來:「吩咐帳房一聲,準備兩萬兩銀子,用馬車裝好,等會給兩位大人帶走。」
李恆聞聽真是吃驚不小,雖然軒轅庄亭台樓閣甚是華麗,但是他一介草民如何聚斂這萬貫家財?況且出手非是小數,兩萬兩白銀說給就給,如拔一根汗毛相似,面不改色心不跳。白花花的銀子就塞到手中,如何能不要?頓時神色之間就客氣起來。
桑哥卻把臉一扭,似乎不屑一顧:「楊莊主果然大方,兩萬兩嘛,確實不少啊,不過要支援我們整個江南府的開支卻還不夠。」
楊欽虎倒吸一口冷氣,這桑哥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心中不禁懊惱,沉著臉一言不發。
桑哥笑jiān笑一聲道:「不必擔心,江南府的開支需要你們這些人支持,可朝廷還是覺得不夠,貴族的開銷越來越大,草原那邊都是牧人,沒什麼油水,北方呢,需要百姓休養生息,唯獨江南富饒,已經休養生息近十載,且遠離京都。實不相瞞,本相這次來便是為朝廷斂財。」
楊欽虎義憤填膺,這jiān相怎麼會無恥到**裸的地步?若非為了心中大事,我必殺之。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且聽聽他怎麼說。
桑哥看了一眼楊欽虎,話鋒一轉道:「你可知道我們為何星夜前來?」
楊欽虎搖頭道:「小民不知。」
桑哥道:「第一、昨夜杭州鬧得很兇,本相遇刺,如今江南地界也不太平,我在府中也覺得不安,反正事情早晚要辦,遲些辦不如早辦,因此便來找你了。」
楊欽虎故作吃驚:「怎麼昨夜杭州有事嗎?」暗想,原來這老賊怕死,連夜潛到蘇州避難來了,昨日只忙著在蘇州找人,杭州的消息倒是未曾留意。
桑哥點點頭:「那賊人甚是厲害,聽李大人說乃是江南辛不平的弟子,另外有三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楊欽虎故作震驚:「辛不平早已退隱了,有十餘年沒有消息,他的三個弟子也是久不露面,至於另外還有三人……」楊欽虎略一沉吟,不好,莫不是他們?可尹蘭絕不是惹是生非之人,肖玉天自重身份縱使遇事她也不會輕易出頭的,那另外一人是誰?「不知另外三人是何相貌?或許我可以幫忙打探。」
桑哥道:「第二件事便是為此,你在江南一帶有些名望,而且江湖綠林你比官府知道的多,若不是你庄內之人,你便幫我查一查。」
楊欽虎聞聽,趕緊跪倒:「大人明察啊,小民與那些綠林人士雖有些瓜葛,可從未做違禁之事,況且辛不平我從未見過,那些刺客、強盜什麼的怎麼會與我莊上有關聯,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一邊說一邊磕頭,心中卻厭惡異常。.
桑哥道攙起他,道:「楊莊主,別害怕,我自然知道辛不平與你不會有什麼瓜葛。那另外三人都是年輕人,一個富家公子,一個書童,還有一個短衣武夫,你的家眷我已派人查明,你並無子嗣,因此本相對你不懷疑,只想叫你幫幫忙而已。」
楊欽虎聞聽一塊大石落地,聽桑哥所說,那公子、書童定是肖玉天與江虎無疑,好在桑哥不知道他們與自己的關係,只是短衣武夫不知道又是何人,「小民願效犬馬之勞,下午我便叫人去查探綠林之中可有什麼少年人出世。」
桑哥點頭稱讚幾句,忽然閉口不語,半晌才道:「第三件事……」
正題來了,不待桑哥說話,楊欽虎也猜到四、五分,第三件事必然是關於斂財的問題。
果然桑哥說道:「……便是這官府的開銷。你們漢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這兩日也見得不少繁華景象,比起京城也不遜色多少,只是這一帶的南人對朝廷積怨已深,我若是明目張胆地要錢,又怕他們不服。前些年白蓮教之亂雖然已經平定,但餘黨仍在,本相也不得不顧忌……」
楊欽虎一聽「白蓮教」三字,心頭一緊。
「……所以有些事只能暗中去做。」桑哥說到這看著楊欽虎,等他的回答。
楊欽虎何等圓滑,馬上躬身拜倒:「但有所差,必盡心竭力。」
桑哥「嗯」了一聲,「你很聰明,聰明人自有聰明人的好處。我打算提高收稅,有田地的稅、鹽稅,還有人丁稅等等。可我又不能向百姓明收,所以我收你們這些富戶的稅,你控制蘇杭一帶的鹽糧,只需要將價格提高一倍,你再將其中所得的八成上繳稅款,你意下如何?」
楊欽虎略一遲疑,好毒辣的伎倆,這是擺明了叫我去做他手中的屠刀,鹽、糧等物乃百姓生存之根本,如果提高價格百姓必然會把矛頭指向我軒轅庄,他們怎麼會理朝廷是不是收我的稅呢?可如果不答應,適才話已出口,況且桑哥有權有勢,如若抄了軒轅庄的買賣不費吹灰之力,到那時百姓一樣受苦。
桑哥見他遲疑,面有不悅,道:「怎麼?有什麼為難之處?」
楊欽虎道:「不瞞大人,蘇杭雖然富庶,可普通百姓如何能吃得了那麼多鹽和米?恐怕此法收效不大,百姓剛剛過了幾天好日子,也未必會有多少錢,還需休養幾年才好。」
桑哥道:「差不多了,朝廷急等著用錢呢。」
楊欽虎又道:「可蘇杭的鹽糧買賣並非全歸軒轅庄所有,單隻我們抬價,恐怕……」
「不妨事,其他人若不漲價我自會派人去『協調』的,如果不聽官府的安排,到時便是你軒轅庄一家獨大了,你可明白?」桑哥皮笑肉不笑,道:「其實,我只需要你做一個帶頭人而已。」
楊欽虎此時已然明白,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是非答應不可的了,否則桑哥自然會派人來「協調」,心中忿忿,此賊不除,江南百姓恐怕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
楊欽虎無奈:「如此多謝宰相大人提攜。」
桑哥擺擺手,道:「先不忙謝,還有一件事。這件你若做的好才謝我吧。」
楊欽虎一皺眉,前面所說事情已經極是為難,不知道這死胖子又有什麼歪主意,可仍然賠笑道:「但憑大人吩咐。」
桑哥道:「你們軒轅庄銀號也有不少,官府想用你們的銀號發紙鈔,到時你的銀號的賺頭可就大的很呢?」
楊欽虎一聽立時明白,一邊漲價,一邊發紙鈔,再用紙鈔換銀兩,真是官府斂財的好手段,軒轅庄未必能賺多少,不過桑哥肯定是賺了個盆滿缽滿,最後人們把矛頭都指向軒轅庄,軒轅庄那時再無法在綠林立足,只能投靠官府,這真是一石二鳥之計,這個條件絕不能答應。
楊欽虎欠身道:「此事小人萬難從命,如此做勢必有很多人傾家蕩產,到時江南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全都化為烏有。」
桑哥怒道:「這麼說你是不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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