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上)走水路船尾戲浪
有水路可去盤龍嶺,自然比穿城過縣要悠閑得多,陸崖躺在船上,越發覺得懶洋洋地不想動。
陳一華則玩得高興,用手去撈湖水,也不顧冰冷,對陸崖說道:「師弟,我……我三個……月沒洗澡了,想跳……跳下去洗個痛……痛快。」
黃太郎笑道:「此時是什麼季節,你若下水凍也凍死了。」
陳一華道:「我……我才……不怕……怕呢,你們……等等,我抓……抓魚去了。」
說完,竟然把衣服脫了個精光,只留下短褲,尹蘭趕緊扭過臉去,不敢看,只聽陳一華叫聲:「下……下餛飩去……去嘍。」真的仰面倒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濺。
尹蘭聽到,一聲驚呼,再轉過頭來一看,陳一華已然不見,往水中看看,連影子也沒了,過了半天也不見上來,尹蘭問陸崖道:「你師兄怎麼下去這麼久也不出來?」
陸崖道:「他怕是要沉到水底才出來,他水性很好的。」
正說話間,一條大魚跳了上來,在船里撲撲楞楞,濺得尹蘭裙子上全是水,接著一個大黑腦袋鑽出水面:「這水……水裡,真是不少魚,我……再……再去抓來。」
黃太郎一邊划船一邊問道:「陸大哥,你師兄本事不小啊,莫非在水裡還能睜眼?」陸崖點點頭。
「很不簡單啊。」黃太郎雖說水性也不錯,但比起陳一華,只有自嘆不如了。
「你會不會」,尹蘭雙眼望向陸崖,期盼他也能這般厲害。
陸崖見心上人那樣望著自己,把頭低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沒這個本事。」
尹蘭見他低頭,以為自己的話傷了他,便勸慰道:「天下那麼多雜學、武藝,哪裡全能學會的?只要有一樣厲害就可以了。」
陸崖臉一紅:「我沒有什麼出色的地方,我幾位師兄各有所長,唯獨我,什麼都學,可什麼都不太好。」
黃太郎道:「陸大哥,太謙虛了,你弓箭不錯啊,我看你是神射手,當今天下恐怕沒誰能比你厲害。」
陸崖聽到黃太郎讚揚自己,自然心中高興,可仍免不了要謙虛一番,這是漢人的文化習慣,若是換做飛鷹恐怕就得說,「那是自然,我便是蒙古第一哲別」。
陸崖卻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哪有你說得這麼厲害。」
尹蘭道:「我也知道你射箭射得好,那天我見到過的,暗器也打得不錯,武功雖然不是最高,」她看了看陸崖,手捂著嘴笑:「但也算……中上吧。」
陸崖聽尹蘭也稱讚自己,非常高興,其他人稱讚他都不在意,尹蘭是他心中所屬,免不了飄飄然了,問道:「你也懂武功嗎?看不出來。」
尹蘭一撇嘴,「武功我是不太懂,但好壞我看得出啊。」
陸崖道:「那你說說現在武功最厲害的是誰?」
尹蘭手拄著下巴,抬頭看著天,道:「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嘛,應該是那個喇嘛。」
陸崖也想起了那喇嘛,便道:「不錯,他武功很高,應該和我師父差不多吧,我們師兄弟四人聯手也打不過他的,但他是不是最厲害的我卻不知道。」
尹蘭不禁問道:「難道你還見過比辛大俠更厲害的人?為何不拜那人為師,卻拜辛不平呢?」
陸崖道:「沒緣分,再說我也不能拜他為師。」
尹蘭問道:「他是誰?你為什麼不能拜他為師?」
陸崖道:「他是張弘范的兒子——張?,我怎麼能拜敵人為師呢?」
尹蘭點點頭,忽然氣鼓鼓地說道:「怎麼那些厲害的人全在蒙古人那邊,我們漢人就沒有更厲害的嗎?」
陸崖道:「張?就是漢人,可惜……」
「可惜為韃子辦事,不算漢人」,張世傑一挑布簾,從船艙出來,「他是漢人敗類,就算武藝再高,本領再強,也只會被萬世唾罵。」
張世傑示意大家坐好,繼續說道:「其實你們說的都不是當今武功最高的人。」
尹蘭來了興趣,說道:「爹,想不到你還知道武林中的事呢,那你看當今武功最好的是誰啊?」
張世傑坐下來說道:「我知道武林之中的事有什麼稀奇?義軍探子不少,不過我這個消息他們都探聽不到。據我所知武功最好的人,是一個世外高人,張?的本領多半是得自他的真傳。」
陸崖問道:「這位高人叫什麼?怎麼從未聽師父說起過。」
張世傑道:「他名叫太真,是一個道士,武功極高,卻很少顯露,江湖上沒什麼名氣,不像你師父。你師父自負天下無敵,就算知道恐怕也未必就會和你說。」
尹蘭問道:「那爹,你怎麼知道的?」
張世傑道:「我是聽江鉦將軍說的,當年那太真道人還在替張弘范做事,他也是張?的授業師父,後來他在軍中遇見了履善(文天祥),被其精神感化,深夜遞書來我軍中,向城頭射了一箭,恰巧被江鉦接到,履善在信中寫下了的詩句,鼓舞我軍士氣,表明他對抗蒙古人的決心,我們大受鼓舞,均覺得死後青史留名,蒙古人何懼之有?再後來,江鉦將軍被俘,也是太真解救,當時江鉦勸太真投奔宋朝,可太真感念張弘范的知遇之恩,不肯保我大宋。江鉦說:『若將來江家軍助大宋收復中原,道長功不可沒。到時一定答謝』等等,太真可能早已經知道大宋必然難保,只說只要江鉦不說出他的名字,他就感恩戴德了。」
說到這,張世傑看了看陸崖道:「崖兒,以太真的武功若要加入到我們大宋來,或許崖山一戰,我們未必便輸,我之前跟你說過,成大義便要捨棄小義,你可記得?」
陸崖點點頭,張世傑繼續說道:「太真感念張弘范的小恩,卻捨棄了民族大義,算不得英雄,但他的武功卻真的很厲害,你想張?是他的徒弟,他自然是當今武藝最高之人。」
尹蘭道:「那也不見得,爹沒聽過青出於藍勝於藍嗎?」
張世傑一笑道:「真多嘴,太真自崖山海戰之後,便離開了軍營,緣由可能是他覺得戰爭已經結束了,自己沒必要在跟隨張弘范了,也可能他良心發現,悔恨自己所做錯事,所以決定退隱江湖,究竟是為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過那時張?才十四五歲,其實尚未出師,據我來猜測,張?在武藝方面的成就未必可以超過他師父。」
尹蘭又問道:「那那個太真道人去了哪裡了?」
張世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尹蘭一旁說道:「沒準死了也說不定呢,那他就不是武功最高的人了。」
張世傑笑道:「也有這個可能,哈哈,但是我總是希望可以有一個人武藝能高過張?,否則漢人這邊沒人能比得了他了。」說完看來看陸崖,似乎對陸崖報有莫大的希望。「當然,太真也不算是漢人這邊的人。但總好過他為韃子效力了。」
陸崖自知不是張?對手,把頭低下,猛然想起一事,問道:「張伯伯,你說江叔叔和你說的這件事,可如今他在哪裡?他不應該保大宋的嗎?」
張世傑神情略顯尷尬:「這個……我有些累了,以後再說吧,對了,你爹現在在大都分舵,若有機會我安排你應該去大都與他相會。」
陸崖見張世傑對江鉦之事諱莫如深,也就不便多問。
正這時,猛然船身一晃,向前急沖而走,只聽後面陳一華大喊道:「這船走得太……太慢了,我幫……幫忙。」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陳一華舉起拳頭向船尾打去,那船應聲向前走了丈余,接著又是一拳,又走了不少。
陸崖笑道:「當心著點,別把船給打漏了。」
張世傑一見陳一華神力,贊道:「辛大俠的高徒果然都是身懷絕技,在水中如魚一般,而且不怕寒冷,依此來看,賢侄,你的本領也應該不錯,剛才確實是過謙了。」
陸崖道:「原來張伯伯剛才聽到我們說話了,其實我大師兄天生的神力,水性極好,不是常人可比的。」
這時船已經剛好行駛到一塊露出水面的岩石附近,只聽陳一華高喊:「坐……坐穩了。」只見他站在岩石之上,雙臂一推,那船竟如箭般向前竄出,走得快了,船頭翹起,接著劇顫幾下,整艘船竟然飛出水面尺余,余勢不減,縱躍著前進。
船上眾人,手扶船舷,蹲下身子不敢妄動,除了陸崖之外無不驚駭,心中均想,此人力氣也太大了,他真的是人嗎?
黃太郎在船頭高喊:「慢著點,別走錯了路了。」
陳一華玩得興起,哪管這些,便是陸崖也喝止不住了,尹蘭手扶著船舷,生怕一個不穩便掉入水中。
如此又行了多時,兩邊蘆葦叢生,水道漸漸地窄了,忽然從水中蘆葦處橫衝出幾十艘快船,把前進的路封死。
黃太郎拚命撐住大船,想停下來,怎奈去勢太快,已然難以停住,將前面的小船撞翻了兩三艘,小船上的水手見勢不好,早都跳入水中逃命,好在沒傷到人。
陸崖剛要向那些人陪個不是,兩旁銅鑼聲驟響,接著又衝出不少船隻,只聽其中一艘上有人高喊:「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
張世傑暗暗叫苦,這是遇到水寇了,陳一華此時也跳到船上,陸崖對他說道:「你又惹禍了。」
喊話那人是個中年人,皮膚白皙,中等身材,穿著件小褂,挽著褲腿,光著腳,手中拿著根魚叉,頭上挽著衝天髮髻,臉色就彷彿大病初癒一般,一對眼睛黑眼仁少,白眼仁多,鼻子有點紅,大嘴上面一撮小鬍子,乍一看就和戲台里的丑角相似。只是嘴巴向下翻著,就沒有像丑角那樣可笑,反倒有幾分嚇人。
中年漢子又道:「今天要麼留下錢,要麼留下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