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下) 論英雄太湖遇險

第17回(下) 論英雄太湖遇險

中年漢子又道:「今天要麼留下錢,要麼留下命來。」

楊欽虎此時也走出船艙,說道:「蘇州的幫會,與我有交情的不少,但閣下我從沒見過,聽說近些年,太湖中出了一群豪傑,自稱是魚柳幫,幫主于越海,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中年漢子一旁有一個道人,說道:「哎呀,居然知道我們魚柳幫的名頭,看來咱們已經小有名氣了嘛。」

楊欽虎見那道人身披道袍,手拿拂塵,長眉郎目,三縷鬍鬚飄灑胸前,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一拱手道:「這位便是險道人吧,幸會幸會,在下……」

「不留錢也行,留下這個小娘子,陪咱們眾弟兄耍耍。」還沒等楊欽虎報通姓名,于越海忽然他發現船頭上的尹蘭,長得國色天香,頓時淫心大起,眾水寇齊聲大笑。

尹蘭羞得俏臉一紅,把身子轉過一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陸崖聽這些水寇言語中竟然對尹蘭不敬,再無法忍耐,「臭賊,要錢沒有,要命的話有本事就來拿吧。」他藝高膽大,儘管水寇人多,他也自是不懼。

于越海哈哈大笑,「小伙兒,到這個時候還逞什麼英雄,弟兄們上。」

楊欽虎知道魚柳幫是太湖一霸,但也沒想到他們如此蠻橫無理,三句話不到,便要動手,只好把寶劍抽出準備廝殺。

只見各小船上的水手均投出鐵鉤,每個鐵鉤都鉤住大船,眾水寇一起拉繩索,小船便離著陸崖他們越來越近了。眼見差不多之時,于越海率先一躍而起,向大船跳來。

陸崖看得真切,待他飛起空中,雙腳還未落地,陸崖抬起右腳,踢向他的小腹,于越海騰在空中,無法躲閃,只得用手中魚叉去打陸崖腳面,陸崖動作好不迅捷,把右腳撤回,接著轉身飛起左腿,一招神龍擺尾,正踢在於越海的腮上,只聽「哎呀!」、「撲通」,再看偌大一個中年漢子已經跌在水中。

眾水寇見頭領吃虧,紛紛前來救援,陳一華大吼一聲跳入水中,揮動雙拳,把那些人打得七零八落,水寇縱然有兵器也無法靠近。

于越海手捂著腮幫,在水中高聲叫罵道:「好你個臭小子,他奶奶的,」說著指揮水寇,「先把這個臭小子摘了瓢,再把那小娘子抓回寨子里,奸個幾百遍。」

那些水寇見陸崖厲害,有幾個敢真的去摘陸崖的瓢?卻見尹蘭楚楚可憐地坐在船上,就有人奔尹蘭而來。船上黃太郎、張世傑在一旁用竹竿掃打水寇,楊欽虎則與險道人戰在一處,早已經顧不得旁人了。陸崖見尹蘭危險,從懷中取出兩個老錢,當成暗器,手腕一抖,嗤嗤兩聲,兩個靠近尹蘭水寇應聲跌入水中。

便在此時,楊欽虎手提八王劍,將險道人手中拂塵砍為兩截,餘人見他勇猛,手中寶劍也是非比尋常,全都退到一旁。于越海見這些人都武藝高強,今日恐怕要做賠本的買賣,大喊一聲:「風緊,撤。」

那些水寇聞聽均狼狽逃竄。誰知逃得匆忙,竟然忘了把于越海救上船來,于越海只好划著水,在後面拚命追趕。

陳一華哈哈大笑,打得興起,還要去追,被張世傑制止道:「別追,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陳一華道:「算……算你們跑的快。」乖乖地跳到船上。

黃太郎撐起櫓,按照來時的水路繼續趕往盤龍嶺。

陸崖來到尹蘭跟前,關切地問:「尹姑娘,不要緊吧。」因為張世傑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叫蘭兒。

尹蘭衣服被水浸濕,神色甚是狼狽,搖搖頭,沒言語。

楊欽虎怒道:「若不是韃子侵犯中原,哪裡會有這些水寇。」

張世傑一陣苦笑,「欽虎,你錯了,就算韃子不進犯中原,這些水寇也是很多的,大宋末年……哎,我不得不這麼說,戰事不斷,流離失所之人何止百萬,而咱們朝廷也是軟弱,所以才落得這個下場。」

陸崖道:「原來張伯伯一早就看到了朝廷的軟弱,可為什麼還要對大宋忠心耿耿呢。」

張世傑目光一聚,望向遠處,凜然道:「『中原干戈古亦聞,豈有逆胡傳子孫』?朝廷再軟弱無能,終究是漢人的江山,我等身為臣子,自當鞠躬盡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陸崖喃喃地說道:「原來也是為了青史留名,可是最後並未成功,如此執著真的值得嗎?」

張世傑道:「你還小,於我和你父親個人而言,自身的成敗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但求問心無愧爾。」說完,張世傑淡淡一笑,微風吹得他花白的鬍鬚輕輕抖動,朝陽撒在水面之上,碧光粼粼,映照得張世傑臉上一片閃亮,那雙本已有些暗淡的雙眸也現出光彩。

聽了張世傑的話,陸崖從未覺得任何人可比張世傑偉大,甚至包括師父,似乎張世傑此刻的光芒已經超過了他十年間認識的所有人,陸崖心中感動,想到陸秀夫也是如此,對父親的怨憤減輕了許多。但對母親的死,父親是否真的問心無愧,若有機會倒想當面問問。

楊欽虎聽完張世傑說完,拱手道:「太傅憂國憂民,大義凜然,不愧當世人傑。」

張世傑苦笑道:「只是說說心裡話罷了,就算將來我們無法成功,我也死而無憾了。」

楊欽虎道:「太傅說哪裡話,如今我們有了陸崖將軍,將來再收了辛大俠,那時我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何愁大宋江山不復?」

張世傑搖搖頭:「哪有那麼容易,只怕你我都看不到那一天。」

尹蘭在一旁聽著這些國家大事,覺得索然無味,她心中自然也是希望能恢復大宋江山,可就算不恢復她也覺得沒什麼,只要自己心愛之人和義父過得好也就知足了。陸崖也許是她心愛之人吧,雖然相處不久,二人感情的結局也無法指望,可仍希望陸崖可以過得很好,義父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只是這兩個人又似乎都對恢復宋朝的江山更感興趣。又想那個所謂的表哥,算不算親人啊,自然不能算自己心愛之人,但也不是自己厭惡之人,對他沒什麼感覺,一想起表哥,尹蘭不禁又發起愁來。

她坐在那蜷著腿坐著胡思亂想,面前幾個人說的話不再留意,只是知道他們在說話,至於說的是什麼,她一句也沒在意聽。漸漸地有些倦意,竟然依著船舷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中覺得船身一晃,尹蘭連忙睜開眼睛,只見後面五十餘艘小船追來,已經把鐵鉤繩索搭到船上,正在向這邊射箭,為首的正是剛才那個中年漢子——于越海,只聽他高喊:「咱們不要錢了,就要那標緻的小娘子,哈哈哈,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陪咱樂樂!」

說話間幾支箭已經射到船上,楊欽虎正拔劍亂揮,箭枝應聲而斷,陳一華揮動雙手,左拆右擋倒也無妨。張世傑在黃太郎保護下,躲進船艙。陸崖也可自保,唯獨尹蘭手無寸鐵,又不會什麼武功,聽那漢子說得難聽,氣得頓足捶胸卻毫無辦法。

那些水寇越聚越多,箭也就越來越多,眾英雄雖然身懷絕藝,但船上無處藏身,再戰下去也都要變成刺蝟了,楊欽虎眼見不敵,漸漸向船艙后躲避,陳一華縱然勇武,可箭矢太多,天大的本領難以施展,急急越入水中,片刻不見了蹤影。陸崖拿起船槳撥打鵰翎,退到尹蘭身旁替她抵擋,眾水寇暫時無法登上船來。

險道人喝令嘍胺嘔鵂?薄?p>火箭箭頭都用油松包裹,點燃后如火蛇般紛紛向大船竄來,此刻便有通天本領也是毫無辦法了,就算不至於受箭傷,燒也燒死了。陸崖手持船槳護在尹蘭身側,見火箭如雨般射來,把船槳舞動如飛,沒有一箭傷到佳人,陸崖自己肩頭卻中了一箭,舉船槳的手臂頓時一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叫人傷了尹蘭,身子一撲,將尹蘭護住,一枝火箭正射在尹蘭腳邊,噗通一聲釘在船上,尹蘭驚呼一聲,裙角已被點著。

眼見義父躲避到艙內,自己此刻驚得半步也難移動,燒著的裙角也顧不得拍打,只是把頭埋在陸崖懷裡,偷眼向後看去,就在此時又一枝箭射向陸崖背心,此刻容不得她有半點耽擱,她雖然不會武藝,可情急之中也有一股激勁,使出平生的力氣,雙手抱住陸崖向旁一倒,跌入水中。

水寇眼見得手,拉動方才射向大船的繩索把大船扭得左右搖擺,漸漸登上船來。

水下則早有水手去擒拿陸、尹二人。別看陸崖剛才在船上威武,到了水裡可不如這些水寇厲害,再加上方才身中一箭,半身麻痹,已然知曉那支箭有毒,此刻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還未等掙扎,早有人用漁網把他二人捉住,拉上船來。尹蘭心想若被他們捉住受辱,不如就在此刻咬舌自盡了還好。

忽然,陳一華忽然從水底鑽出,大吼一聲,單拳向船頭一擊,打得木屑紛飛,接著雙膀較力,竟把小船弄翻,船上幾個水手均跌落水中,陳一華則鑽入翻船之下,于越海大喊,「放箭,放箭!」

頓時箭如雨發,射了一通,于越海手一擺,眾水寇這才停手,派人到翻船附近一看,不但陳一華不見了,連被漁網捉住的一對男女也是蹤跡皆無。

于越海惱羞成怒,「把那船上之人通通抓了回寨。」

船上的火已經越來越大了,船艙內再無法躲避,眾水寇紛紛登船把張世傑、黃太郎、楊欽虎團團圍住。黃太郎手拿著哨棒護在張世傑身旁,只聽張世傑道:「太郎你不用管我了,速速逃回島上報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黃太郎道:「大人,小的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忠義二字,如今別說走不了了,便是能獨自逃生,小人也要與大人……與大人……」

張世傑點點頭,知道三人也難以脫身,道:「好,就讓我們三人同赴黃泉吧,只恨我不能戰死在沙場,卻死在這幫齷齪的賊子手中。」

眾水寇手搭著弓箭,那箭頭直指著三人,于越海奸笑道:「還??率裁矗?隙?鰨懇?懶嘶棺八?璧乃悖抗!?p>張世傑怒道:「你等同是漢人,不去殺那些侵入中原的蒙古人,卻在這裡干這等營生,不覺得慚愧嗎?」

于越海對手下人吩咐:「去看看船上有什麼值錢的沒有。」

一些人領命去了,于越海這才答道:「大宋亡國十幾年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我等也只是混口飯吃,你說的那些關我屁事?咱們要的是吃飽飯,若不做『買賣』弟兄們喝西北風嗎?」

張世傑把臉一仰,正色道:「你們也知道自己身為漢人,也曾是大宋子民,也是江南的兒女,對那些胡虜暴行能甘心忍受,卻對自己的同胞下起毒手,真叫老夫痛斷肝腸,老夫今日由死而已,恨只恨死在你等這些狼心狗肺的人手中。」

于越海聞聽把眉頭緊鎖,聽這老頭說得慷慨激昂,神色中幾許凄楚、幾許堅毅,倒叫他不敢侵犯,低頭對險道人耳語幾句。那道士聽罷問張世傑:「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

張世傑還未答話,楊欽虎在一旁說道:「這位張世傑。」

于越海一聽沒什麼反應:「哦。是嗎?」

張世傑面無表情地看了看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險道人又問楊欽虎:「你究竟又是何人?為什麼知道我們的名姓?」

楊欽虎也不隱瞞:「我是軒轅庄莊主楊欽虎。」

在場眾水寇全都神色大變,別看張世傑這些人有的聽過,有的沒聽過,就算聽過的也想不起張世傑是何許人也,軒轅庄楊欽虎的名字當真是如雷貫耳,軒轅庄在蘇杭一帶實在是太有名氣了。

于越海此刻也不再嬉皮笑臉:「你真的是軒轅庄莊主?」

楊欽虎知道自己在蘇杭頗有威望,以為這些人聽到軒轅庄必然要給幾分面子,當下說道:「正是,怎會有假,既然知道我的名頭,咱們不如交個朋友……」

于越海忽然大笑起來,「你的名頭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怕你不成,官府來人我也不懼,沒想到啊,今天捉了條大魚啊,咱們打魚這麼多年,今日收穫最大。」

險道人賠笑問:「幫主,為什麼這麼說?」

于越海道:「軒轅庄誰不知道啊?那是蘇州第一富戶,便是這船上沒什麼好東西,軒轅庄怎麼會沒有?咱們劫了莊主了,他莊上的人還不乖乖送錢來,那時我們要什麼就有什麼,再也不必干這勾當了。他還指望和我交朋友,我交他媽還差不多,可笑可笑。」

楊欽虎聽他們如此說早就氣得七竅生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道士也奸笑一聲:「英明啊,寨主英明。」接著又把臉一沉,對楊欽虎說道:「那逃走的幾個是你的莊客?」

倒是張世傑忽然心念一轉,何不嚇嚇他們,或許還有一線之路,「那是辛不平,辛大俠的兩名弟子,還有小女。」

這一招果然奏效,辛不平號稱江南大俠,最愛抱打不平,這些人就算沒與他打過交道,也聽過辛不平的大名,那于越海與險道人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互相看了看,均想這件事可不太好辦,他們以為軒轅庄是安善良民,雖然有錢,莊上也有不少能人,可莊主在我們手上他們怎麼敢胡來,到時只要要挾他們不報官,就可坐地收財,何況蘇杭一帶的官府都是無能之輩,魚柳幫坐擁地利倒也不怕。可辛不平這人不好惹,都知道他特立獨行,沒人可以要挾得了的,而且武藝高強,江湖上成名已久,縱然自己人多,也未必對付得了。

楊欽虎見眾人猶豫,便道:「既然各位都知道辛大俠與我們軒轅庄有交情,我看……」

「你看?你看什麼?」于越海立即變臉說道:「又想叫我們放你?到嘴的肥肉,難道能丟了不成,辛不平再厲害能有多大能耐,況且那人身中毒箭,能否活著見到辛不平都不一定。你們今日休想走了,來人,帶回去。」

幾個人拿著黑布將三人眼睛蒙住,又用繩索把三人捆個結實,楊欽虎手中的八王劍自然也被繳了去,水寇推推搡搡把三人分別押到小船上。

張世傑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唯一的希望就是陸崖和尹蘭脫險以後再來搭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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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黃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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