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上)喜流連春暉難言
張世傑起身告辭,辛不平道:「且慢。這銀子還請拿回去吧。老夫另有一事相求,不知道太傅可否應允。」
張世傑以為事情又有轉機,道:「但說無妨。」
辛不平卻指了指尹蘭,道:「這位姑娘說話與我投緣,我想留她在此逗留幾日,不知意下如何?」
張世傑還未說話,尹蘭道:「我此次前來便是為令高徒療傷而來,您老人家不說,我也想留下來呢。」她說這話除了為付二探療傷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想遠離義父等人和陸崖單獨呆上幾天。
既然是辛不平開口,而且尹蘭又不反對,張世傑便說道:「如此,那蘭兒你與陸崖先留下來多住幾日,待事情辦完,你們兩個再回去也可以。」
尹蘭心中暗自高興,卻不露聲色,「那……爹爹請保重,蘭兒過幾日就回去。」
待張世傑走後,辛不平把尹蘭叫到跟前,說道:「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此時的辛不平彷彿變了個人,再不是剛才那副刻薄的模樣,說話語氣平和,面帶微笑,在尹蘭眼中他儼然就是一個慈祥的老者。
尹蘭含羞答道:「我叫尹蘭。」
辛不平點點頭:「尹蘭……很好,老夫看陸崖和你很般配,若是將來成為眷侶,真是天作之合啊。」
尹蘭臉一紅,不知道辛不平從哪裡看出自己與陸崖之間的情義,說道:「老英雄真是愛取笑人呢,我和陸崖沒……沒什麼的。」
辛不平大笑道:「你當我是三歲的娃娃嗎?老夫雖然喪偶十餘年了,畢竟也是從你們這個年歲活過來的,你們之間有情有義,豈能瞞過我的雙眼?」
陳一華在一旁道:「沒……沒錯,我……我早就看中她做……做老……老四的媳婦了。」
陸崖也覺得不好意思,暗暗擰了陳一華一把,叫他別亂說話。
辛不平又道:「忽然想起一事,我不該這麼快同意叫陸崖跟隨張世傑。」
尹蘭奇道:「為什麼?」
辛不平笑道:「應該先叫他許了你們的婚事,然後再叫陸崖帶著媳婦回去,你聰明伶俐,倒可以做陸崖的內助。」
尹蘭大窘,道:「此事還是要問清楚爹爹才好。」心中卻想,辛老英雄出面提親最好,若爹爹愛惜陸崖是個人才,沒準真的許了我們的婚事,只是不知道爹爹是否能答應。
辛不平又對陸崖說道:「等你再見到張世傑便直接向他求親,他若不答應,你便把尹蘭帶到我這來,我替你們做主,料想他也不會反對。」
尹蘭急道:「這……使不得的,我能和崖哥哥多呆幾天已經……心滿意足了,倒未想到這麼快成親。」她此刻聽辛不平所說的話,儼然是已經敲定自己和陸崖的婚事了,可張世傑未必便答應,而且這中間除了張世傑還有另外一個人,只是她如何對陸崖說出口呢?如今能在盤龍嶺與他相聚幾天已經覺得是天大的福分了,晚一日把真相對陸崖說,便多一天的歡樂。可她又怕自己越陷越深,卻偏偏又忍不住就這樣陷下去,那種矛盾的心情除了她尹蘭自己,誰也體會不了。
辛不平是個局外之人,更加體會不到,他也只當尹蘭只是女兒家的忸怩而已,笑道:「那就是遲早要成親的了,既然如此我把它送給你當作見面禮吧。」說完把桌上的畫拿了起來,遞給尹蘭。
尹蘭展開畫卷,只見上面畫著一座青山,一輪夕陽正要落下,天上雲彩被夕陽染成了橘潢色,山路彎彎曲曲,幾棵楓樹正蕭瑟地飄灑著落葉,畫面中間的山路上是一位少年將軍,騎著一匹神駿的大黃馬,身背著雙鞭,腰挎著長弓,白袍銀甲,頭盔上的紅纓隨風飄擺,劍眉朗目,英姿颯爽,依稀便是陸崖的模樣。
又見畫的左下角題著一首詩:
天涯遠去伴孤星,
千里黃雲騎獨行。
幽幽我心隨風逝,
也無風雨也無晴。
辛不平道:「這個少年是我剛才與張世傑說話之時,按照陸崖的樣子加上去的,我見你二人情投意合,不知道這個見面禮可還滿意?」
尹蘭高興地點點頭,「原來老英雄剛才一直在畫這個,畫的真像,這個陸崖栩栩如生,我很喜歡。」也不知道是說畫中的陸崖她很喜歡,還是說面前的陸崖還很喜歡。
謝三安一旁不解地問道:「你是說很喜歡這畫,還是說很喜歡我師弟?」
這一句說中心事,尹蘭低頭看畫,含笑不語。
辛不平則大笑道:「自然是都喜歡。」
陸崖也忍不住湊過來觀看,果然見上面畫的便是自己,師父把自己的畫像送給尹蘭,自然有很深的用意,希望我與她可以早諧鴛盟。便故意說道:「師父,可惜女主人不在,若是兩個人同在一幅畫中被我們後人傳看,豈不妙哉?」
尹蘭大羞,心中卻覺得甜蜜。
辛不平點頭道:「有道理,我這就把尹蘭也畫上。」
尹蘭紅著臉將畫遞給辛不平,那自然就表示同意與陸崖的婚事了。辛不平刷刷點點,不過片刻又在陸崖畫像的身前又畫上尹蘭的模樣。巧的是與陸崖當日在杭州初會尹蘭時的情形一樣,都是環抱佳人,同乘一騎,只是尹蘭未戴面紗,更顯嬌柔,衣服的顏色又是大紅,真彷彿出嫁的新娘一般。
陸崖和尹蘭不禁同時想起,當日兩人在去蘇州路上時的溫柔綺景,二人相視一笑,心中充滿了柔情。
辛不平把畫遞給尹蘭,同時對陸崖說道:「這門親事是我親自做媒的,你日後可不要負了蘭兒。」
陸崖面相尹蘭,道:「我一生只愛蘭兒一人,絕無異心。」
尹蘭感動不已,差一點就要撲在陸崖懷裡賞他深情一吻,可辛不平在旁,她只好忍住內心的悸動,接過畫看了幾眼,忽然說道:「只是這首詩題得不合時宜,感覺心都死了一樣。」
辛不平收起笑容道:「你果然聰明,本來這幅畫是給我自己畫的,這首詩是寫我的心情,既然你不喜歡我另畫一副好了。」說完便伸手想把畫收回。
尹蘭忙道:「既然是老英雄的用心之作,那就更加珍貴,我很是喜歡,就把它送給我吧。」
辛不平心中歡喜,當晚謝三安打了兩隻山雞,陳一華又開了一壇好酒,眾人開懷暢飲。
尹蘭親自下廚,又做了幾道小菜,雖然食材比不了忠義島上的豐盛,但是幾個人都是吃得津津有味,齊聲稱讚尹蘭是好手藝。特別是陸崖,覺得這幾個普普通通的小菜,卻是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的佳肴。
自此尹蘭便隨陸崖在盤龍嶺住了下來,每日除了給付二探療傷,便是跟陸崖打獵遊玩,本來答應張世傑過幾日便回去的,可這一住便是三個月,這三個月里遠離人群,遠離義父口中的「大宋江山」,每日雖粗茶淡飯,尹蘭卻是從未有過的開心,時間彷彿也變得快了,要不是趙?m幾次派人催促,尹蘭幾乎已經忘了世界上還有趙?m這麼一個人。
三個月過去,陳一華身體健碩,斷臂又經過尹蘭的精心治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付二探也已經可以活動筋骨,只是還不能做重體力的活動。陸崖便與尹蘭商量著是不是該回去忠義島了,尹蘭卻總說:「過幾日再說。」如此又耽誤了些時日。
這一日,盤龍嶺上的第一朵野花開了,黃太郎騎著馬風塵僕僕地趕來報信,說張世傑有重要的事要陸崖去大都一趟,至於什麼事,回去便知曉。
尹蘭無奈,既然義父找陸崖去辦大事,總不能再耽擱了,便應允回去。
辛不平叫陳一華和謝三安也隨陸崖同去,自己身邊只留付二探養傷。兩個傻師兄聽說去大都,都高興的不得了。
臨行之時,辛不平親自將陸崖送到盤龍嶺下,又將自己的一對金?贈與陸崖,免不了囑咐幾句道:「這對金?隨我多年,今日正式傳與你,希望你可以憑藉畢生所學建功立業,若真有成功一日,希望你不要做什麼狗屁官,帶著蘭兒早日回來。還有你為人太過良善,須知江湖險惡,人心不古,到了生死關頭萬萬不可有婦人之仁,凡事也不可只看表面,便是張世傑所說的話也要多想想是對還是錯……」
他也不顧及尹蘭在旁邊,繼續說道:「張世傑此人,鄧剡曾和我提過,我早知他專橫跋扈,雄心不小,為了復興大宋江山什麼事都做得出,你若覺得張世傑與趙?m小兒不值得一保,便也回來,不必顧及身後虛名。」
送了幾步,辛不平又道:「還有你為人處事有時婆婆媽媽,我很不喜歡。若遇到難解之事便與你兩位師兄和蘭兒商量,蘭兒我自是放心的了,你的兩個師兄雖然腦袋不太靈光,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總好過你臨陣猶豫不決。」陸崖心想師父這是怎麼了,鑼濾盜艘淮蠖眩?壞鬩膊幌衿絞鋇氖Ω福?窖碌閫芬灰淮鷯Α?p>辛不平也自覺今日話多,竟然兒女情長起來,便催促陸崖等人趕緊上路,師徒四人灑淚而別。
陸崖等人才走了沒有兩三里路遠,辛不平又追了上來,陸崖只得停下,問道:「師父,又有何事?你老一併全說了吧。」
辛不平知道自己今天說話??攏?窖虜荒頭常?愕潰骸盎褂幸患?攏?宜低昃筒凰湍忝橇耍?憒巳ゴ蠖跡?糲欣次奘綠嫖?θパ胺靡晃緩糜眩??屑植狡劍?歉齙朗浚?詿蠖家淮?運忝?彩悄愕某け玻?憔徒興?k灝桑?齙轎?閻?攏??蛐砘嵐錟愕拿Α!?p>陸崖問道:「怎麼師父的這位好友從未聽您提過?」
辛不平道:「他與為師一樣也是一位隱士,只不過我隱於山野,他隱於城鎮而已,他性情古怪,也不希望我提起他,你此去大都若見到他便替我把這幅畫送給他,他便知道你是我的弟子了。」陸崖展開畫卷一看,正是師父房內寫有蘇軾名句的那張畫。
陸崖應允下來,再一次拜別老師,幾個人便匆匆向忠義島去了。
辛不平站在原地果然不再相送,看著陸崖幾人遠去的背影,竟覺得落寞,與這些弟子朝夕相處十幾年,情同父子,如今他們羽翼已豐,是到了該出去闖蕩一番的時候,可是不知這一別幾時才能再見。
他倒背著雙手,不禁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他們……全都走了。」
青山巍峨,老人站在山腳凝視著一行人歡快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盡頭,路旁一朵野花綻開,點綴著這孤獨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