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下)傷別離天涯漸遠
陸崖一行人曉行夜住趕往忠義島,路上尹蘭只是盼望晚些到才好,陸崖卻道張世傑有急事,因此路上不斷催促。尹蘭心中有苦,不便明言,這一路雖然是回家,同樣有陸崖相伴,心情卻和來盤龍嶺時大不一樣。
到了忠義島后,趙?m率百官親自迎接,晚上又設宴款待眾人,對陸崖待如上賓。
自此天天酒宴不斷,陸崖好生感激。可自來到忠義島之後,張世傑從不提找陸崖來到底要幹什麼。他每次去找張世傑詢問,張世傑又總是推搪,而且每次去都偏偏看不到尹蘭。似乎尹蘭憑空消失了一樣,平時也見不到,陸崖不禁覺得奇怪,又不方便詢問他人,每日里煩悶異常。陳一華和謝三安倒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過起了從未有過的舒心日子。
又過了幾日,陸崖實在忍不住了,便去張世傑那裡拜訪,一見面就問:「張伯伯,匆匆找小侄回來究竟有什麼事啊,為何過去許多天,你提也不提?要是你再不說,小侄便要告辭了。」
張世傑見他著急,微微一笑:「先坐,賢侄,其實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陸崖一拱手:「張伯伯有事但說無妨,怎麼這麼見怪呢?」
張世傑道:「陸崖我問你,倘若我要你做一件極不情願的事,可此事又關係到大宋復興的成敗,你怎麼辦?」
陸崖眉頭一皺,卻反問道:「請問是什麼事?」心中疑惑,究竟是什麼事我會極不情願呢?
張世傑捋捋鬍子,「你先回答我。」
陸崖未曾留意張世傑眼光中的狡黠,便道:「若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自然赴湯蹈火。」
張世傑笑道:「不需要赴湯蹈火,也不會傷天害理,是件對你和大宋江山都好的事。」
陸崖道:「那更應該去做了,到底是什麼好事?」
張世傑沉吟一會,道:「我想你和你父親失散多年,因此我想安排你去大都見你父親,只是我怕你記恨當年之事,故此不知道怎麼開口。」
「哦,」陸崖點點了頭,「原來是這樣,上次去盤龍嶺之時,伯伯的話我還沒忘,至於記恨父親……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一些叫我左右為難的事,有時候……有時候真的很難抉擇,時至今日,我覺得……應該……可以原諒我爹了。」他自己也不確定是否真的不再記恨父親,因此言語間仍然猶豫不決。
張世傑頻頻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陸崖問道:「不知道何時啟程呢?」
張世傑想了想,道:「你父親尚不知道你還活著,這樣吧,我明日修書一封,你帶著書信去見他。在大都崇國寺附近有間醉太白酒樓,你可以去那找他。」
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張世傑免不了又講些大道理,仍然儘是些為國盡忠、鞠躬盡瘁之類的話,陸崖想起師父評價張世傑裝橫跋扈,似乎對此人頗有不滿,可他與張世傑交往這些時日,他始終對自己客客氣氣,而且似乎只是一心想恢復大宋的江山,怎麼也不覺得張世傑是那樣的人,更何況他還是尹蘭的義父。
想起尹蘭,陸崖心中又不免奇怪,怎麼一到了忠義島便很難見到她的身影呢?
待陸崖走後,尹蘭才從內室走了出來,「爹,你就派陸崖一個人去大都嗎?」
張世傑換了張臉孔,冷冷地說道:「怎麼,你又想跟去?盤龍嶺時你們還沒相處夠么?」
尹蘭聞言,低頭不語。
張世傑道:「你和我說你喜歡他,我自然不能留他在身邊,你們之間的曖昧,連欽虎都看得出,何況是我?」
尹蘭心想,定是那楊欽虎告訴爹爹的。
張世傑繼續說道:「年輕人情竇初開,你喜歡他,為父也不怪你,可你要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尹蘭道:「我不想要什麼身份,我是真心喜歡陸崖。」
張世傑怒道:「什麼真心不真心?這個世界上男女間的情情愛愛,有多少是真的?」
尹蘭把腳一跺,「他捨生忘死地去救我,你怎麼說他不是真心,我對他也是一樣。」
張世傑冷哼一聲:「他救你那是他感念你為他療毒,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是愛你?」
「辛老英雄已經答應陸崖娶我,而且我也答應嫁給他了。」
張世傑氣喘吁吁地說道:「真是胡鬧,你早已經被選定是未來的皇后,豈能朝三暮四?那辛不平也是好沒規矩,縱容自己的徒弟惹是生非,他本來就看不起我們義軍,我們去盤龍嶺之時,他說話又不客氣,你嫁給陸崖怎麼會有你的好日子過?」
「爹……」尹蘭還要申辯。
張世傑卻打斷道:「別說了,此事由不得你,婚姻大事全是父母做主,待陸崖走後,你便與皇上擇日大婚。」
尹蘭急得眼淚流了出來,道:「爹,這……這……我還沒準備好呢。」
張世傑道:「還準備什麼,這事早已經定下來了,你還要為父反悔不成?」
尹蘭愁眉緊鎖,道:「我不想嫁給那個什麼皇上,什麼表哥,我喜歡的人是陸崖。」
張世傑怒道:「好沒羞恥的丫頭,你一早就知道你們不可能的,為父也早該猜到你與他情愫暗生,早知如此去盤龍嶺之時便不帶上你。」
尹蘭氣得跺腳,她從不忤逆張世傑,此刻竟發起脾氣來:「爹,我就是不知羞恥,那又怎麼樣?就算我不去盤龍嶺,我也不喜歡那個趙?m,我怎麼能跟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張世傑怒道:「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這等大事由不得你做主。再說陸崖此去大都說不上幾時才回,我對他另有安排。你們註定不能在一起的。等時間久了你就會慢慢忘了他。到時與皇上朝夕相處,自然也就會有感情了。」
尹蘭哭道:「我不幹,我要跟陸崖去。」
張世傑一巴掌打在尹蘭的臉上,尹蘭白皙的面上立現五個清晰的指印:「放肆,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出門,直到大婚之日。」
尹蘭淚流滿面,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她素知張世傑嚴厲,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出得去這個門的。轉身伏案大哭起來。
張世傑從未打過她,見她如此,也是不忍,又勸慰道:「女人嘛,和誰都是過一輩子的。何況你註定是皇后,將來掌管三宮六院,母儀天下,何等的威風,哪裡委屈了你?」
尹蘭哭道:「我才不要什麼母儀天下。若是這樣,我一輩子也不會開心。」
張世傑正色道:「和忠義島的大業比起來,你一個人的幸福根本就不算幸福。忠義島只是我們權宜之所,若和大宋江山相比,也一文不值,為了大宋,你能犧牲自己,替我教導皇上,將來……」
尹蘭把腳一跺,轉回內室,邊走邊說道:「還說什麼將來,若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一輩子,做三輩子皇后,又有誰稀罕?何況將來他能不能真正當皇帝還不知道呢。」
張世傑聞聽此言頓時火冒三丈,他心中敬重趙?m,大宋江山在他心中更是重於一切,尹蘭這話竟說趙?m做不了真正的皇帝,正戳中他的要害,豈能不發火?吼道:「來人啊,給我看著這個野丫頭,哪裡都不許她去。」
尹蘭全聽在耳朵里,回到房間把門一摔,倒在床上蒙頭大哭,晚飯也不吃,張世傑也不理她,命手下女官日夜把守,絕不許她出門半步。
當晚,尹蘭拿出辛不平送給她的那幅畫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自己早知道和陸崖之間不可能有結果,此情此景在她心中也演練過無數遍,可此時真正要分別之時,仍覺得痛斷肝腸,她手撫摸著畫像中陸崖的臉,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陳一華和謝三安忙著收拾行李,他二人因為知道要去大都,都非常高興,陸崖也覺得心情不錯,想起師父交代自己去拜訪一個叫做賈步平的老道,便把師父臨行前要他轉遞的畫背在身後,又帶了金?和弓箭這才起身。
張世傑親自把陸崖送上船,並把給陸秀夫的信交到他手中,叮囑道:「此去大都見到你爹爹,務必把這封信親自交與他,不得拆閱,到了那裡你們父子相認,以後一切就聽他的安排。」
陸崖道:「伯伯放心。」陸崖打量了一下送行的人群,獨不見尹蘭,便問道:「尹姑娘呢,怎麼沒來送我?這幾日都未見她。」
張世傑神色尷尬,道:「她……另有要事,不在島上。哦,對了,我給你的師兄準備了兩匹快馬,連同你的千里黃雲獸,另外還有些盤纏,都在太郎的店裡,你們登陸之後便去取了吧。」
陸崖拱手道:「張伯伯想的真是周到。」又向人群中打量了幾眼,卻滿腹狐疑,究竟尹蘭去了哪了?為什麼張伯伯好像很怕我問起她?尹蘭應該已經把我們之間的事和他講了才是,這幾日見他,他提也不提,莫非尹蘭沒說?他如今叫我去大都,偏偏尹蘭不來相送,莫非其中有什麼變故?
張世傑見他似有所思,以為他還有什麼為難之處,「賢侄,還有什麼事嗎?」
陸崖心想,不管尹蘭是否告訴張世傑,但是這件事總應該自己主動些才對,而且師父也交代過,要他當面提親,便道:「張伯伯,不知道蘭兒是否對你講了,我們……」
張世傑把手一擺,打斷了陸崖的話,「好了,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早已經安排妥當,你就放心的去吧。」
陸崖這才把心放下,既然張伯伯「早安排妥當」,那自然是已經答應了與尹蘭的婚事,自己就不便深問了。
而此刻尹蘭在綉樓上手扶著窗檯,看著陸崖的背影向太湖的另一邊漸行漸遠,唯有默默流淚,心中無限凄楚,崖哥哥,我的心裡有多難過,你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