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飛醋
看著那送羊奶的侍女走到裡間帳篷，銀星公主冷哼了一聲：「蒙烈哥哥，你那個侍衛不過是個奴才罷了，也擺這麼大的架子？換做是我的下人，我早就讓人用鞭子抽死了。」
蒙烈王臉一沉：「蕭十一是我的護衛，不是我的奴才。她救了我的命，身受重傷，我照料他是天經地義！若你再這麼說她，我立刻帶了她離開！」
銀星公主先是一愣，臉上顯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來，還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可是很快，當她看到蒙烈王琥珀般生輝的眸子，英俊到妖異的面容時，心裡的惱怒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她本來陰沉的小臉，很快變得燦若春花，聰明的轉開話題：「蒙烈哥哥，三天以後，就是四姐姐成親的日子，你留下來，陪我參加姐姐的喜宴，好不好？」
「碧雲公主成親？哦？是卓倫族裡的哪位青年英雄，有福氣娶到碧雲公主？」蒙烈王眸光閃動，頗有幾分興味。
「不是我們族裡的，前段日子，有個商隊遇到馬匪，東西被劫，他們逃到沼澤那裡迷了路，四姐姐正好經過那裡，就把他們帶回來。商隊的統領是一位公子，受了傷，四姐姐照顧了他幾日。後來四姐姐就纏著父王，要嫁給那個公子。」說到這裡，銀星公主撇了撇嘴。
「那支商隊還在這裡？」
「是啊，父王說了，等四姐姐成親以後，他派族裡的勇士，帶著姐姐的嫁妝，護送他們夫妻回青蒙城。」
鳳羽斜靠在裡面裡間軟榻上，正慢慢喝著羊奶，聽到「青蒙城」三個字，盛羊奶的碗停在唇邊，眼睛一下亮起來。
青蒙城，那是蕭然送她的城。她傾注了很多心血在這座城裡，頒布嚴明律法、鼓勵商貿、興建商肆……，這是按照她的一些現代商業社會的理念打造出的城。
就在她深陷烈城王宮的時候，也一直留意著青蒙城的發展，知道鳳知秋、曼教習、雲千里、林凡和羅立他們帶著那些原羽林軍的手下，按照她的思路，一直悉心經營著青蒙城。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青蒙城人口翻了三倍，面積擴大了兩倍，已經成為蒙川高地上一個新興的商貿中心。
青蒙城，是她的家。
鳳羽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繼續喝著羊奶，聽著外間的閑談。
「青蒙城的商隊，我認識一些，說不定還認識那位公子呢。他叫什麼名字？」蒙烈王隨意道。
「是一位姓楚的公子，架子很大呢，」銀星公主撇撇嘴，「整天冷著臉，沒半分人氣，就像是個冰雕人一樣，四姐姐就是看他長的好看，才鬧著父王非要嫁給他。」
「姓楚的公子？」蒙烈王好看的劍眉微微皺起，似在思忖認識的人裡面有沒有姓楚的。
銀星公主撲哧嬌笑道：「蒙烈哥哥，你就別猜了，等下我帶你去看看我那未來的四姐夫不就行了。」
「能讓碧雲公主動心的人，想必是人中龍鳳，我還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英雄人物。」蒙烈王淡淡一笑。
這個時候，來到這裡的人，只怕沒那麼簡單吧？
錦簾後面的鳳羽再也躺不住了，她悄無聲息的從床上起來，拿出昨晚被蒙烈王取下的人皮面具戴好，又在肩膀和腰間纏上布條，穿上那套月白勁衣，束著寬寬的腰帶，又恢復了粗壯小護衛的裝扮。
她輕手輕腳走到外間，站在蒙烈王身後，表現的和一個真正的護衛沒什麼區別。
蒙烈王聽到身後腳步聲，側臉瞥了鳳羽一眼，見她帶上面具，改了身材，不由得蹙眉道：「蕭十一，你的傷還沒好，跑出來做什麼？」
銀星公主抬頭直視鳳羽，打量著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個子護衛，眼裡帶著鄙夷之色，她實在是沒看出來，這個小護衛有什麼地方值得蒙烈王寵愛。一想到這小護衛竟然跟蒙烈王同榻而眠，銀星公主就覺得胸口裡像是鑽了只蒼蠅，嗡嗡亂飛，讓她煩悶噁心。
此時又聽到蒙烈王說話的語氣如此關心，銀星公主更是難受，索性用眼刀子狠狠剜了一下鳳羽，才轉過頭去。
「多謝王的關心，屬下的傷已經好多了。」鳳羽低聲說道，她才懶得理會銀星公主的目光，看吧看吧，反正她的目光就算再兇狠，也不會對她造成半分實質性的傷害。
蒙烈王也不再多說，吩咐侍女為「蕭護衛」準備飯食。
鳳羽接過侍女端來的飯菜，走到帳篷角落，盤坐在地上，悠然自得的享受著一頓豐盛的早餐。
通常別人越是生氣，她的胃口就越好。更何況她又沒得罪這個銀星公主，對她抱這麼大的敵意，真是莫名其妙。
銀星公主陪著蒙烈王用完早飯，打發身邊的侍女，去看看碧雲公主在哪裡。等到侍女回來稟報說碧雲公主在楚公子那裡后，銀星公主才帶著蒙烈王，去見她那個「未來的四姐夫」，鳳羽這個小護衛，自然也跟在蒙烈王身後，一起出了帳篷。
鳳羽見太陽已經躍出了地平面，東方天際朝霞如火，藍天如洗，放眼望去，都是連綿起伏的帳篷，在帳篷周圍忙碌的婦女和孩子，男人多半都早早趕著羊群出去了。再遠處有一大片碧藍的湖水，正是昨晚她和蒙烈王從沼澤出來后經過的湖。
卓倫部顯然是個等級分明的地方，鳳羽他們住的帳篷，在卓倫部上流區域，帳篷碩大華麗，僕從如雲。
銀星公主剛走出帳篷，就有十幾個侍女下人簇擁在他們身邊，往前方走去。路上碰到的那些下人，一見到銀星公主的時候，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計，恭敬立在一邊，躬身行禮，直到銀星公主走遠了才恢復正常。
繞過十幾個帳篷后，銀星公主停在一頂大帳門口。大帳門口站著的幾個下人，見到銀星公主，正想開口向帳篷裡面通報，卻被銀星公主一個手勢嚇得趕緊閉嘴。
銀星公主壓低聲音，問那下人：「四姐姐在裡面做什麼？」
「碧雲公主正在陪楚公子用飯。」下人小聲稟報。
銀星公主聽完后，不再理會那下人，自行揭開門帘，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四姐姐，我抓到你了，嘻嘻，還有三天你就要出嫁了，也不想著多陪陪妹妹我，以後你可是要天天陪著楚公子呢。」
就在門帘掀開的時候，站在蒙烈王身側的鳳羽目光正對著帳篷里。看到帳篷里的那一男一女后，她一下怔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蒙烈王的目光在帳篷里一轉，也是面色微變，隨即他看向鳳羽，見少女眼中驚愕茫然之色，心中一痛，伸手輕輕拍了拍鳳羽的肩膀：「蕭十一，你就在這候著。」
鳳羽木然的應了一聲，蒙烈王走進帳篷，垂下的帘子遮住了鳳羽的視線。她的目光還是怔怔看著微微擺動的帘子，腦海里浮現出剛才看到的情景。
華貴的帳篷中間，擺放著一張鑲金嵌玉的檀木案幾，案幾后並肩坐著一男一女。男子白衣清冷，鳳眸璀璨，女子嫩綠長裙，笑靨如花，正用纖縴手指拈起一小塊奶餅送到男子唇邊。而那男子，薄唇輕啟，含住了那塊奶餅……
「蕭然，真的是你嗎？」鳳羽嘴唇輕輕動了動，喉嚨里發出幾不可聞的喃喃聲。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厚厚的門帘，似乎要穿透門帘，看進帳篷里，看到那個男子的心裡。
聽到銀星公主的聲音時，碧雲公主臉上微微有些發紅，聲音輕柔，嬌嗔道：「你這小丫頭，說話瘋瘋癲癲的，也不怕人笑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款款站起身來。她穿一襲嫩綠長裙，頭髮也如銀星公主般梳了十幾個小辮子垂在身後，辮子上沒有任何飾品，只在額間綴著一塊雞心狀北海碧玉，水頭通透，沒有一絲雜色，映著她皮膚如奶油般潤澤。
姐妹倆的面容有幾分相像，但是不同於銀星公主的明艷野性，碧雲公主多了幾分嫵媚嬌柔。
碧雲公主的目光從妹妹身上移開，轉向蒙烈王，柔柔笑道：「我這個小妹妹最是調皮，蒙烈王不要見怪。」
蒙烈王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那白衣男子身上，此時聽到碧雲公主的話，才把目光收回，薄唇勾出一抹意味難名的笑意，朝碧雲公主點點頭：「恭喜碧雲公主覓得佳婿，這頓喜酒，本王是喝定了！」
碧雲公主臉上顯出嬌羞之意，但是心中卻是一陣歡喜，引著蒙烈王和銀星公主坐下，問清楚已經用過早飯，又吩咐侍女送來水果點心。
蒙烈王正坐在白衣男子的對面，他隨手拿起一顆葡萄扔進嘴裡，眼中帶著一抹嘲弄的笑意：「楚公子，咱們又見面了。」他有意在那個楚上面加重了語氣。
白衣男子，也就是蕭然，目光冷厲，看著蒙烈王，冷冷地說：「為什麼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看到你？」
碧雲銀星姐妹倆聽到這話，異口同聲驚詫道：「你們認識？」
「楚公子是人中龍鳳，本王曾經和楚公子有過幾面之緣，頗為欽慕楚公子的文韜武略。楚公子和碧雲公主，實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蒙烈王哈哈笑著說道。
碧雲和銀星自然能聽出蒙烈王的笑聲中，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歡喜，絕非客套，姐妹倆頓時覺得有些異樣。看楚公子的樣子，似乎並不怎麼待見蒙烈王，可是蒙烈王這麼驕傲的一個人，不但無視楚公子的冷漠，還真心替他歡喜，這也太奇怪了些。
蕭然聽完蒙烈王的話，冷哼一聲，對碧雲公主說道：「我和蒙烈王許久不見，要好好敘敘舊。」
碧雲公主柔聲說道：「外面天氣很好，不如我們都去湖邊騎馬吧。」
銀星公主眼珠一轉，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楚公子，到時你只管和蒙烈哥哥敘舊，我和姐姐保證不偷聽，嘻嘻。」
碧雲和銀星姐妹這麼一說，蕭然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起身衣袖一甩，從蒙烈王身側走過，掀開門帘，出了帳篷。
鳳羽站在帳篷門口，正神思不屬，看見門帘揭開，蕭然白衣清冷，面無表情的走出來，頓覺心臟瞬間漏跳一拍，獃獃看著蕭然。
蕭然眼角餘光瞥到門邊有個矮小護衛盯著自己發獃，也沒去理會，自行往前走去。
蒙烈王跟在蕭然身後，看見鳳羽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得眉頭微微一蹙，神色有一絲黯然。他伸手拍了拍鳳羽的肩膀：「蕭十一，本王和楚公子要去敘舊，你先回帳篷吧。」
「屬下不回去，屬下要保護王。」鳳羽慢慢說道，她此時沒有刻意改變聲線，恢復了原來的聲音，只是有些低沉。
正在大步前行的蕭然，聽到那小侍衛的聲音后，腳步一頓，修長的背影瞬間定住，彷彿變成了一尊冰雕。過了一會，他才慢慢轉過身，璀璨的鳳眸帶著驚疑不定的神情，看向那個粗壯矮小的護衛。
小護衛其貌不揚，只有一雙黑眸，沉凝如淵。
視線死死盯著那雙黑眸，蕭然清冷的面容一點一點融化了，就像春風吹過湖水，蕩漾出一縷柔軟笑意。
鳳羽的心，一下釋然了，本來被剛才那幕情景淤塞到發悶的胸口，也變得暢快起來。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這是一個可以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她沒有理由懷疑他。
兩雙眼睛遙遙相望，目光中交錯間，一切盡在不語中。彷彿這一刻，天地之間，只余他們兩個人而已。
蒙烈王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刀，但是他的薄唇，卻慢慢勾出一抹笑意，靜靜看著自己的小親兵。
碧雲公主和銀星公主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碧雲公主正好看見蕭然臉上比春風還要溫柔的笑意，不由得痴了。她是第142章，不過是借著這個小護衛暗中較勁罷了。
她柔聲吩咐身邊下人準備馬匹，又對蕭然和蒙烈王柔聲笑道：「好好的去湖邊騎馬，怎麼又扯到什麼護衛什麼奴才身上了？」
蕭然眉頭微微皺起，上前一步，挽住鳳羽的手臂，冷冷說道：「蒙烈王想必不會介意，讓蕭十一陪我敘敘舊。」說完，也不等蒙烈王開口，直接拉著鳳羽快步往前走去。
碧雲公主面帶疑惑之色，看著蕭然和那矮小護衛的身影離去，眉梢一挑，看向蒙烈王，柔聲說道：「蒙烈王，楚公子和這位蕭十一護衛，可是有什麼淵源？」
蒙烈王目光停在鳳羽的背影上，悠悠說道：「碧雲公主若真是想要知道其中淵源，不妨到時問問楚公子。本王嘛，只想等著快點喝楚公子和碧雲公主的喜酒呢。」
蕭然挽著鳳羽的手臂，快步走到一處帳篷後面，見四周無人，忽然回過身，雙手按住鳳羽的肩膀，惡狠狠地瞪著她。
鳳羽也不示弱，抬起黑眸，瞬也不瞬地迎著蕭然的視線。
「你知道不知道，我到處找你，我都要瘋了！」蕭然壓低聲音，但是依然無法掩飾話語里蘊含的狂暴感情。
「你，你不是三天後就要娶那什麼碧雲公主嗎？」鳳羽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明明相信蕭然，可是卻說出了這麼句滿含酸味的話來。
蕭然冷哼一聲，鳳眸熠熠生輝：「你吃醋了？」
「哼，能讓我吃醋，那是你的榮幸！」鳳羽也是一聲冷哼。
「此事說來話長，過後找個機會我再告訴你。倒是你，怎麼會和蒙烈王在一起？又怎麼會到這裡來？你的傷怎樣了？」蕭然急切問道。
鳳羽把那日被蕭越擄走後發生的事情，三言兩語匆匆說了說。蕭然聽到圖豪用新月彎刀做餌，誘蒙烈王上當的事情，目光變得陰沉起來。
「這筆賬，我事後再跟他算，那新月彎刀，是圖豪趁我不備偷走的。我那些日子忙著到處找你，一時不察，才讓他得了手。」
就在這時候，耳邊聽到人的腳步聲和馬蹄聲響起，碧雲公主等一行人已經走近來。蕭然猛的低頭在鳳羽唇上一吻，隨後抬頭拉起鳳羽手臂，轉過帳篷，朝著碧雲公主等人走去。
碧雲公主看了一眼鳳羽，隨後迎上前去，拉住蕭然的衣袖，嬌笑著說道：「楚大哥，咱們騎馬去湖邊吧。」
鳳羽瞥了眼碧雲公主拉蕭然衣袖的手，轉頭對蒙烈王說道：「王，屬下突然覺得傷口有些不適，想先回帳篷休息。」
「好，那我先送你回去。」蒙烈王含笑說道。
看著蒙烈王送那小護衛離開的背影，銀星公主目光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她悄悄招來身側的心腹侍女，在她耳邊低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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