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不速之客
鳳羽的腳有些癢，有一種踹人的衝動，只是少年背上的傷口是因她所致，所以，她還是按捺下衝動，黑眸定定看著面色蒼白卻唇邊含笑的少年。良久，她才移開目光，抿緊嘴唇，拎著紫夜的那堆衣衫，扔到淺淺窄窄的小溪里，拿塊石頭堵在邊上，防止衣服順水流走。
等到衣服上的汗漬和血漬都被溪水沖走後，鳳羽拎起衣服，擰乾攤在一邊。這個時候，她才就著溪水洗了把臉，捧起水喝了幾口。
回頭看到少年泛白的唇，鳳羽撕下一截衣襟，在水裡浸濕，走到紫夜身側，慢慢絞乾衣襟，讓水滴在他的唇上。少年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帘，看不清他目中意味，薄唇輕輕開闔，將清涼的水慢慢咽下去。
這樣餵了兩次水后，少年的唇色漸漸有了血色，鳳羽等他咽下最後一口水的時候，手指一拂，直接點了他的睡穴，以免他又說些讓她有踹人衝動的話。
視線從紫夜的臉上移開，鳳羽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這裡有點像天然形成的一個地下溶洞，因為石灰岩的碳酸鈣成分，所以看不見什麼植物小蟲之類的生物。洞穴一直往深處延伸，不知道通向何處。
既然無法循原路退出，那就只能去尋找另外的出路。鳳羽索性借著幽暗的光線，往洞穴深處走去。
地勢一路向下，岩壁邊的小溪流開始變寬變深，地上和石壁上開始出現一片一片的青苔。走了有半柱香時分后，地勢不再向下，洞穴卻變得原來越窄，成了溪水的通道。到最後鳳羽只能趴在水裡，匍匐前進，好在溪水並不深，只淹過她小半個身體。
很快到了盡頭，那裡是個比籃球大不了多少的圓洞，洞口用碎石隨意填起，溪水沿著碎石的縫隙流出去。鳳羽一點一點的掏出碎石，碎石鬆動后，流水也不斷的把碎石衝出去，很快眼前就出現了一個能容她的人鑽出去的洞。
鳳羽迫不及待的把頭伸出去，她已經聞到了不同於洞穴里的味道，那是初夏的風帶來的氣息，清新而溫熱。
下方一尺多遠的地方，是平靜的水面，飄著幾片落葉，上方很高的地方，是八角形的井台，幾顆星子，正在黑藍的夜空里閃爍。
她是在一口井裡？她不是在做夢吧？
鳳羽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緊緊閉了下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觀察了一遍上下前後的環境，終於確定，這出口確實是在井壁上。
根據行走的距離鳳羽能判斷出，她現在還是在皇宮裡，只不過具體方位卻推斷不出來。她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井口大約有五六米左右高度，只是井壁太光滑，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就算她現在武功不錯，卻也沒辦法這樣徒手爬上去。
但是不管怎樣，總算找到了一條出路，而且這個出口足夠隱秘，除非有人爬下來，否則絕對不會發現這個井壁上的洞口。鳳羽自我安慰了一下，離開井壁，沿著來路回到青銅門后。
紫夜已經醒過來，盤膝坐在地上，雙眼微閉，雙手在身前結了一個奇怪的手印，有薄薄的白霧從他頭頂飄起。洗過的衣衫半干半濕，雖然被燒的七零八落，但還是被他穿在了身上。
這倒是讓鳳羽覺得順眼一些，前世在沙灘上沒少見穿著比基尼的人，不過那時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穿這麼少，也沒什麼感覺，可是在這昏暗的洞穴里，又只有兩個人，就會覺得有些窘迫。
少年的臉色雖然還是很蒼白，但是精神看上去好了許多。鳳羽也不打擾他，自行坐在一邊閉目養神。
過了約有一盞茶時分，鳳羽聽見紫夜緩緩吐出一口氣，行功完畢。她也不繞圈子，直接告訴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他。
「我們要儘快過去，想法子從那井裡出去。」鳳羽一邊察看紫夜後背的傷勢，一邊說道。少年精緻緊緻的後背，有近四分之一的面積都是血肉模糊，好在沒有流血。想到這樣美麗的背將會留下的傷疤，鳳羽覺得很可惜。
「好。」紫夜站起身，「無妨，只是外傷，走吧。」
兩人往洞穴深處走去。
鳳羽用手摸摸耳垂，那半透明的花苞觸感溫熱，但是此時卻已聞不到任何味道，想起剛才那一幕，她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那些螞蟻，好像很怕它。」
「萬毒辟易，萬蟲辟易，幽冥魂花，勾魂奪魄。這是魂花，是用天下最毒的十種毒蟲的血和毒液種出的花，十年開一次花，一次只開一朵。花開之後，方圓百米之內的毒物都會被它的香氣誘來，成為它的肥料，花朵開到最盛的時候，摘下浸在新鮮人血中，送到雪山之巔，在千年不化的雪裡埋上一年，徹底化去花中之毒，方才能煉製成功。」明明是這麼詭異的花，紫夜的語氣，卻像是在談論狗尾巴草一樣尋常。
鳳羽是聽的渾身發麻，這什麼魂花怎麼聽怎麼覺得詭異邪惡，如今卻和她的耳垂長在一起，摘也摘不下來，著實有些心驚肉跳，但是轉念一想就淡然了，自己肩膀上還潛伏著只蠱蟲，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毒物多了也就習慣了。
「你怎麼知道那房間的腳踏有問題？又怎麼知道會有人對我不利？」鳳羽索性直接轉移開話題。
「東方家本就出自浮雲雪域，千年世家，歷經改朝換代之事，保留了許多秘事文錄。有一些秘史在浮雲雪域有眷本。我來齊都前，翻閱過一些關於大齊的記錄。至於我怎麼知道有人會對你不利，這幾日，我本就藏身在皇宮裡，看到的，聽到的，自然比你多一些。你拾掇曹姑姑那些人，皇后若是再不出手，她六宮之主的威望就沒了。」
原來如此，鳳羽冷笑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等我出去，也要回東方皇后一份大禮才行。」鳳羽蹙眉思忖著，「那兩個灰衣人到底是從密道哪裡進到我房間的？密室的三扇青銅門都無法出入。」
「許是有別的通道，那密室可能只是障人耳目。」
「總要想法子弄清楚。」鳳羽準備回去就把那腳踏出口地方封死，她可不想每天睡覺都提心弔膽，「對了，你既然和東方家是一夥的，幹嘛幫我？」
「東方家是東方家，我是我，算不上什麼盟友。更何況，我既不屑借別人的手對付你，更不想讓你折在別人手裡。」紫夜傲然一笑，亦男亦女的絕色容顏竟多了幾分凜然氣勢，就好像本是柔媚的貓兒，突然變身成了獸中之王。
「你救了我，秦樓之事，我們一筆勾銷。先輩的恩怨，你想怎麼了結？」鳳羽黑眸漸生睥睨之意，這次石室中死裡逃生，她對紫夜的看法倒是有了些改變，如果能有法子把上一代的恩怨化解掉，她倒不介意和紫夜化敵為友。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了結？」紫夜精緻暗紅的薄唇勾出一抹看不出意味的笑，如浮了一層霧氣的朦朧雙眼看向鳳羽，「你若真想了結這段恩怨，那就隨我去浮雲雪域。」
「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可以考慮隨你去浮雲雪域走一趟。」鳳羽思忖了一下，她還記得當年鳳戰野從浮雲雪域帶回大批財富的事情，也許她也可以去那裡歷練一番，不僅能提高自己的修為，還能發筆財。
當然，鳳羽沒有注意到紫夜是說隨他去浮雲雪域，而不是她想的那樣去浮雲雪域走一遭，只是少了三個字，其中蘊含的意味卻截然不同。
紫夜自然不會去提醒鳳羽，他慢慢伸出手掌：「好，那我們就擊掌約定，此間事了，你隨我去浮雲雪域。」
清脆的擊掌聲在幽暗的洞穴里傳的分外遠。
很快到了洞穴的盡頭，紫夜探頭看了看井壁上方，手腕一動，一道透明的細絲從他腕間射出，纏在井口的軲轆上。紫夜先出了洞口，身子懸在井水上，伸手抓住鳳羽的手臂，拽著細絲飛出井口，輕輕落在地上。
紫夜手腕又是一動，收回細絲。
鳳羽這才看出來，原來那細絲是從紫夜手腕上的鐲子里彈出。鐲子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麼質地，鐲子內壁嵌著紫絲纏繞而成的符號，不像字，到像是什麼符文。
夜風拂過，星空高遠，站在地面上，看著遠處起伏的建築，近處高高低低的花木，鳳羽忽然覺得心胸舒暢，有放聲高歌的衝動。
此時已是深夜，這口井位於後院，應該是某座宮殿的小廚房和浣衣間所在之處。這座宮殿連值夜用的燈籠都沒有，應該沒有住人，但是看得出來，平常有人打掃，還算乾淨。
鳳羽朝紫夜揮揮手：「你快去處理下傷口吧，我回蕊和殿了。」說完，她也不等紫夜回話，展開身形，幾個起伏，就隱沒在黑暗中。
紫夜雙手負在背後，嘴角含笑，凝立當地，看著少女遠去的方向，神情有些許的恍惚，化解恩怨？她真的覺得這世上的恩怨都能化解掉嗎？那些逝去的人，那些曾經的屈辱，曾經的痛苦，那些永遠無法挽回的過往，如何化解？
鳳羽一邊飛掠，一邊分辨方向，她開始出來的地方，也許是因為無人居住，比較偏僻，所以並沒有多少侍衛，可是當她離蕊和殿越近，就發現巡夜的侍衛越多，而且除了明衛，還有暗衛。甚至有一次，她從樹枝中間穿過去的時候，不小心踏落了幾片樹葉，就聽見有風聲向這裡掠來。
她當時硬生生一個轉身，躥到旁邊的假山後，才躲過來查看的兩個暗衛。
最後，鳳羽終於有驚無險的回到了蕊和殿的正房。她不想驚動殿里的人，直接從窗戶進了房間，不料房間里卻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衣飄飄的蕭然，面色冰寒，站在房間中央，鳳眸挑起，正用一種危險的目光看著頂開窗戶躥進來的鳳羽。
「蕭然，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鳳羽有些狼狽，有些驚喜，但是也有一點點不爽，她住進蕊和殿這麼多天，蕭然還是第一次出現。
「你深更半夜跑到哪裡去了？你再不出現，我就要衝到東方皇后那裡去要人了！」蕭然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語氣里的怒意卻是不加掩飾。
「誰讓你這麼長時間都不來看我，這裡好悶好無聊，我出去散散心罷了，又沒人規定我必須要待在這房間里。」鳳羽用一種挑釁的目光看著蕭然。
好幾天不見，一來就給她發脾氣，他以為他是誰啊？她又不是他的奴隸，憑什麼管她去哪裡？
「好啊，我看你是不是皮又癢了？」蕭然咬牙切齒的說，本來滿腔的憤怒焦急擔憂，在見到這張清麗小臉的時候，徹底煙消雲散。不過那黑眸里挑釁的眼神顯然又激起了他另外的情緒……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