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朮就用這麼霸氣的一巴掌瞬間收服了她這個軍帳里不算她在內的二十一個人,成功讓他們閉上狗嘴,不再唧唧歪歪。
在大帳內陷入死寂,眾人不約而同轉身老老實實整理自己的鋪位后,白朮也很有同胞愛的替那個被她揍掉了下顎骨的人把下巴裝了回去,一邊還不忘記笑眯眯地說:「瞧您瞪著我那小眼神兒震驚的,我有這麼好看?」
那人吃癟又發作不得、一張黃臉漲得黃里泛紅西紅柿炒蛋似的模樣讓白朮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新兵一共三百人,此時有十五分之一的人知道他們中間出了個女魔頭。
——說實話,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是不得不說這也是白朮喜歡的處事方式:想想如果她真的留在央城老老實實地嫁給了天德帝,那麼老大一個後宮,顯然不是她一巴掌糊哪位「姐姐」臉上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哪天她要是氣極了真出手揍了哪個后妃一拳,整個皇城非翻了天不可。
確定自己的東西不會在下一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又在地上,白朮放心的將需要拿出來的東西拿出來擺放好,又按照領盔甲時拿到的號碼牌找到自己的儲物櫃,打開柜子前看見那把被砸爛的鎖她已經做好了再戰鬥一次的準備——然而等她手剛剛放在那柜子上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個動作,身後的某個人已經笑嘻嘻的一個箭步上前,率先一步將那柜子弄開,屁滾尿流地將自己放在她柜子里的東西拿了出來。
「我還以為這柜子沒人用呢。」那人睜眼說瞎話道。
白朮笑了笑,也並不揭穿,鎖壞了下午再去領一把就是,反正她也沒什麼貴重物品……白朮看著那人急急忙忙把她的柜子騰空出來,柜子不大,原本被塞的滿滿的,這會兒空下來白朮只是從包袱里拿出幾件換洗衣服和小物件放進去,反而顯得空得寒磣。
當她不急不慢地從包袱里把衣服拿出來,最後才將用衣服里三層外三層裹好的東西拿出來時,那彩色的東西在一堆灰撲撲的衣服里顯得特別顯眼,有個整理完鋪位閑下來的人見了,像是見了什麼稀奇的東西似的瞪大眼:「咦,這大阿福真好看啊。」
白朮握著那大阿福的手稍稍收緊,胖娃娃脖子上掛著的小巧鈴鐺發出好聽的「叮叮」聲,指尖不著痕迹在那大阿福已經有些乾裂的眉眼處掃過,片刻后,她轉過頭去沖著那好奇想要想來看的人笑了笑:「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就是街邊那套圈兒的小遊戲得來的。」
「那些小遊戲可不都是哄人銀子的么?」
「再玩小伎倆,也鬥不過有真本事的人啊。」說到這,白朮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臉上笑容不變道,「套來這東西的,還是個書生。」
軍營里的糙漢子們聞言,均是一愣,心想哪來的書生那麼厲害比他們這些個入了軍營的還強?想了想又咀嚼出一些不對味兒,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臉上浮現出一絲絲八卦曖昧。
「情郎送的吧?」他們嘻嘻哈哈地問。
白朮臉面上也沒出現不妥,甚至連害羞都沒有,搖搖頭淡笑:「路人,路過,順手塞給我罷了。」
那先和白朮搭上話的人「哇」了聲:「姑娘你有所不知——」
「叫我狗娃就可以。」
「狗、狗娃是吧?好好好,狗娃你肯定是江南大城裡來的吧,大阿福咱們這有也是有,然而因為常年缺雨少水,顏色可做不得這麼鮮艷,這要是擺集市上,可能被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叫上個好價錢呢,怎到你那頭就成隨手能送的東西了——挨,說到底,狗娃你從哪個富地方來的?怎地大老遠的跑到這地方來了?咱們這的人想要到江南地區發財都沒機會哩!」
白朮張了張口,正想說「央城」,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最後說了個離央城不遠的縣城,依舊是因為「靠近央城」引發一堆讚歎——白朮懷疑自己已經成為這些人眼中有福不吃來找苦頭的傻逼,苦笑了下,將手中的大阿福端端正正地放進了儲物櫃的最深處,鎖上了柜子。
整個軍帳里一掃她來之前那些個晦氣的氣氛,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天生不害臊還是真的就沒覺得之前那些個事兒叫事,這會兒還真心實意的跟白朮有說有笑起來。
想到往後的日子還長,白朮也不跟他們計較,有人問話她便搭話了,說說笑笑之間,不知不覺就結束了讓她們新兵整理內務的時間,外頭高地處傳來集合的號角聲,白朮沖忙調整了下自己身上走路還會晃悠的盔甲,扣上帽子沖沖忙忙跑了出去。
等到了操練場,白朮這才想起來一個嚴重的事實問題:剛才她用一巴掌以德服人收服了整個新兵營十五分之一的人,而現在,對她抱有不友善態度的還有剩下的十五分之十四。
包括那該死的百戶長。
最開始由那百戶長站在高處,給新兵鼓舞士氣,暢想未來,告訴他們未來會根據表現被分入步兵營和騎兵營,其中步兵營又有弓兵,盾兵等等……
說到盾兵的時候,誰都知道那是開戰前沖最前面的臟累要命活兒,那百戶長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強調了這是體格稍強壯但個子矮且腦袋榆木之人的最終歸屬,說著說著就看向了白朮,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力氣小又矮的,連盾兵營都混不上,只能在哨防塔混口飯吃,若是還眼瞎,那就真沒辦法了。」
白朮聽見身後十五分之十四的人哄堂大笑。
她抬起手撓了撓臉,如果目光能殺人,這個百戶長已經死了一萬遍。
她笑了笑:「我以後要去騎兵營的。」
她話語響起,身後笑聲戛然而止,幾秒后,又「轟」一聲炸開,比剛才更響。
彷彿她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
白朮撇撇嘴,心中暗道:有眼不識泰山。
而這作死的百戶長不僅要拉白朮的仇恨,也沒忘記很敬業地在新兵面前拉拉對於西番人的仇恨——在他說到西決皇子面噁心惡,身矮如侏儒,臉上長滿疙瘩時,白朮默默地轉過頭去看了眼他們的頂頭上司——虎嘯營副統領的表情,而他的表情則是沒無表情。
哪怕那百夫長污衊他老家的人在大商邊關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也是眉毛都不帶抖一下,心理素質過硬。
但是白朮一點也不懷疑下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這個百戶長會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因為她能感覺到當那個西番人目光從唾沫橫飛的百戶長身上掃過的時候,把目光並不是真的就是「輕描淡寫」的。
白朮下定決心下一次真的有機會上戰場,她會好好盯著這個傻逼百戶長,不是為了救她的命,而是為了能夠順其自然地抓這西番人個動手的現行,順利成章演個戲,幹掉他。
白朮正琢磨著這事兒的可行性,那邊不知道自己腦袋已經只連著脖子上的一層皮似的完全不穩的百戶長結束了講話。
開始操練。
最開始的當然是調整站姿和儀容儀錶,這對於作為皇家門面來說的錦衣衛來說是日常中的日常,白朮沒想到光這兩項錦衣衛的基本功她都能被這莫名其妙鳥不拉屎的山區小官挑出一堆毛病——
先是嫌棄她的儀容儀錶,問了三遍她套著個水桶是準備幹嘛來了,白朮沒吭聲,盔甲太大又不是她的錯,她準備來幹嘛和她穿盔甲好不好看半兩銀子的關係不成?
嫌棄完衣服又嫌棄她站軍姿腿夾得不夠緊,媽的,皇帝都沒嫌棄過她站姿有問題,不高興她還能躺著呢!
劈頭蓋臉訓完白朮后,那百戶長終於暴露了自己的心聲:「女人家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嫁人生娃,跑到男人堆里來拖什麼後腿?我們見過的血和沙場,你們這些個見識短的娘們夢裡都不敢想!」
百戶長語落,身後一堆叫好聲,唯有白朮所在隊伍包含她在內二十二人鴉雀無聲,那見識過白朮一巴掌能把人嘴打歪真功夫的人是個個屁都不敢放,同情地看著不遠處那些一臉興奮叫好的人。
白朮也沉默。
只是想你們見識過的血和沙場我是沒見過,不過直男癌這種生物,今天算是一飽眼福,看了個夠。
此時見她悶聲不吭,那百戶長似終於爽快,大手一揮讓白朮帶頭,拉著整個隊伍進行長跑訓練,白朮這才抬起頭撇了他一眼,這一眼中極淡的蔑視讓那百戶長微微一愣,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不是他的錯覺,原本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經與他擦肩而過,跑了出去。
訓練總是要循序漸進的,大多數來參軍的也只不過是尋常做做農活兒的普通人,所以他們今日的長跑只不過是圍繞校場跑上十圈,然後訓練弓箭、□□、刀劍等一般武器,選擇合適自己的武器類型,再往後,訓練強度會才慢慢提升,也會正對個人情況開始進行分小隊聯繫。
就像錦衣衛三十餘人,每人擅長武器各不相同,所拜師傅也各不相同,揚長避短,這比統一佩戴一種武器,一鍋踹的軍隊確實科學不少,北鎮王年輕時候就在沙場怕摸滾打,多少還是有些用的。
白朮一邊跑一邊想這些有的沒的,三圈下來雖有流汗胸悶,卻也還並無大礙,直到她再往前跑兩步,一不留神踢到個趴在地上的傢伙差點絆倒,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追上了越拖越長的隊伍末端。
在百戶長的咆哮中,整個隊伍七零八落。
回頭一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早就不是隊伍剛出發的時候跟在她身後的那個,並且這會兒,那人也正用微微震驚的目光看著他。
白朮嗤之以鼻,擺正腦袋,卻也跟著放慢了腳下的速度,這時候她卻突然聽見不遠處,副統領大人大喝一聲:「誰允許你們偷懶?給我跑起來!」
話語之間,白朮只感覺一道極為冰冷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加快了步伐,跑過那副統領身邊時,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從高木台上跳下來,跟著她並肩前行。
「體能不錯。」
「……」
「方才被那樣羞辱,怎麼不反駁?」
「……」
見白朮八杆子打不出一個屁,那副統領也不再追問,加快了步伐跑到前面去,白朮正奇怪他要幹嘛,就在這個時候,她遠遠地看著一堆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地位的官兵有說有笑的走來,腦袋上分別扎著藍色的綢帶和紅色的綢帶,見副統領靠近,眾人均是很開心的跟他招手,然後由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把手中的藍色綢帶交給他。
白朮倒退跑兩步,人群里準確認出她隔壁隔壁再隔壁床的那位兄弟,見白朮靠近,這哥們兒一臉受寵若驚,而後聽見白朮問:「那些人幹嘛呢?」
「馬杆球,馬杆球你都不知道啊?騎兵們的專屬娛樂項目,雙方各自七人,一名守門員,剩下六人爭奪一個一個小小的竹球在地上滾在天上飛,騎在馬背上的人則用球杆擊打催促起滾動,或直接在馬背上進行爭奪,規則簡單,球能進入校場兩旁門洞算得分!」白朮的戰友一臉羨慕給她科普,「小時候偷偷跑來看人家玩過,看似簡單的遊戲中間可有大學問,在馬上無論是速度還是姿勢,分分鐘都是騎馬的特技,打得好的人那騎馬技術真是……嘖嘖嘖,怕是連央城的武狀元都望塵莫及哩!」
「…………喔!」
現代冰球的馬上改良版。
你們古代人真會玩。
白朮不說話,就是邊跑邊伸長了脖子看遠處的一舉一動,那模樣看得她那戰友不安起來——
「狗娃你這一臉心思活絡的模樣是做甚?實話告訴你咱們這樣的新兵沒機會加入那種高等遊戲的,騎了半輩子耕田老牛你就以為自己會騎馬了不成?我聽人說馬跑起來可瘋,能把你脖子踩斷。」
「………………喔。」
白朮點點頭,看像不遠處——那之前跟她搭話的副統領已經接過球杆,翻身上馬,整個高大修長的身軀穩穩座於強壯的坐騎之上。
白朮微微眯起眼。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再次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