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貧賤不移
殘陽西斜,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魚腥味。
沿著一條由東向南的大街,李宣一心喜悅伴著穿梭的人流,向城南的舊居行去。
路過一條小巷。小巷是那種典型的江南小巷,窄窄的,兩面是高高的居家院牆,院牆上長滿了淺淺的青苔,間或有碧綠色的藤蔓爬山虎附著其上,給人一種清幽淡雅之感。小巷裡空寂無人,卻傳來一陣低沉的嚎哭之聲。李宣奇怪地停下腳步,放眼望去,小巷的盡頭拐角處,一戶人家門口,一個布衣散發的青年男子,不住地以頭撞牆,哀哀的低聲慟哭。
李宣心底里那根好奇的神經卻被挑動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問道,「這位兄台,何事如此悲痛?」
青年男子止住哭聲,抬起頭來,古銅色的、稜角分明的臉上掛著深深的悲傷,略微掃了李宣一眼,又痛苦地垂下頭去,身子乏力地靠在了牆壁上。
李宣暗嘆一聲,人家不願意說,自己還是別自討沒趣了。故而,他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行去。身後,一個顫巍巍的蒼老女聲響起,「徐鳴我兒,為娘的病不礙事,你快回家來!」
李宣回頭看去,一個衣著破舊、衣裙上打滿了補丁的花甲老婦人,面色蒼白,身子吃力地靠著大門,喘著粗氣。青年男子哭著跪倒在地,「娘親啊,兒子無能,借不到銀子給娘親治病,眼看娘親遭罪,兒子該死啊!」
「孩子,娘親不怪你,快起來,咱們回家去。」老婦人強笑著,兩行渾濁的老淚不經然間奪眶而出。
李宣的眼眶一陣紅潤。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對窮人極具同情心和正義感,前世的時候,他經常捐錢捐物給慈善事業,還曾經資助了一個山區孩子大學四年的學費。
輕輕地走了回去,他從今天剛贏得的300多兩銀票中抽出一張面額為50兩的銀票,俯身放在名叫徐鳴的男子邊上,扭頭就走。
「這位公子,請留步!」徐鳴霍然起身,撿起身邊的銀票,疾呼道,「徐某人雖然家境貧困,但絕不是乞討之徒。」
李宣微微一笑,「兄台,在下絕對沒有施捨和憐憫的意思。只是看到老夫人病情嚴重,再也耽擱不得了,兄台先拿銀子去為老夫人診病,這銀子就算是你借我的。」
徐鳴斷然搖頭,「徐鳴與公子素昧平生,如何能用公子的銀子,請收回去,好意心領了。」
李宣暗贊,好一個窮困不移志的男子漢!他上前幾步,沖徐鳴深深一禮,「兄台,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些許銀子算得了什麼?如果兄台不嫌棄,在下願意與兄台交個朋友!」
徐鳴清朗的眼神打量著李宣,又回頭去瞥了瞥依舊在喘著粗氣的老母親,面色一陣慘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李宣跟前,「老母病重,多謝公子仗義援手!他日,徐鳴若有寸進,必百倍回報於公子。」
李宣急急扶起徐鳴,笑道,「徐兄言重了,快些去為伯母大人診病去吧,在下李宣李耀祖,家住城南烏衣巷,今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徐鳴感激地向李宣投過一抹笑意,徐母卻顫聲道,「我兒,為娘平日里是怎樣教導你的?人生在世,貧賤不移富貴不淫,豈能無功受祿,接受他人的銀兩?快些將銀子還給這位公子。為娘的病再重,你也不能失去做人應有的氣節!」
李宣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如此窮困至此的老婦人能有如此見識!他向這品性高潔非同凡俗的母子望了一眼,朗聲道,「老夫人,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李宣與徐兄即是朋友,他的母親自然也就是我的母親,難道,作為晚輩,李宣能坐視母親大人病重而無動於衷嗎?老夫人,您就收下李宣的一片心意吧。」
徐母深深地望著李宣,原本眯縫著的一雙小眼突地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半響,她低低道,「我兒,既然李公子如此盛情,你就替為娘給他磕幾個響頭!」
徐鳴應著,就要下跪。李宣急急拉住他,「徐兄,千萬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又與徐家母子略為寒暄幾句,李宣告辭而去。回到家,趁著天還沒黑,他打開宅門,挽起袍袖,開始在院落里拔草。野草雖多,但大多是青草藤蔓,拔起來倒還順手,一會的功夫,他就清理出一條道路來。打量了一下,原來這只是一個前院,左側的一個影壁後面,又有一番天地,還有一個深邃的內院。只不過,同樣是野草荒蕪一片罷了。
走到前院的一間北屋前,推開門,灰塵簌簌而下。捏著鼻子,強忍著刺鼻的氣味,他走進屋去。還好,屋內一切陳設雖然不滿灰塵,但還齊全,東面是卧室,中間是客廳,西面是書房。
剛要動手清理一下,院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聞聲而出,原來是秀兒,帶著幾個僕婦模樣的女子,正搬著一大堆家居物事走進門來。
「秀兒?」李宣有些尷尬地望著眾人,自己的家敗成這個樣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我家小姐讓我來幫你拾掇一下,喏,我路過長板橋的時候順便買了些東西,雇了幾個人來。聽說你今天賺了不少銀子,這工錢可是得你出。」秀兒笑道。
「哦,多謝秀兒。」李宣苦笑,「你消息倒挺快!」
「公子,這是我家小姐給你的信,你看看吧。這些活兒,讓我們來干好了。」秀兒輕輕挽起袖口,露出蔥白一般的手腕,前行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低低道,「公子,我家小姐說了,謹守蓬門待君啟!」
李宣一震,緩緩打開手中的信函,裡面只有四句詩: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一時間,柳如是那無雙的風華,那哀怨的神態,那款款的深情,那盈盈似水的一雙眼睛,都紛至沓來,閃現在他的腦際。他不知道原先那個李宣對柳如是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但他隱隱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上這個苦命的絕世紅顏了。
天,漸漸黑下來了。放眼望去,透過那重重的屋脊以及那若隱若現的萬家燈火,繁華的金陵又消散了一天的喧囂。秀兒帶著幾個人在屋裡拾掇,李宣則默默地在院中借著月光拔草……
月上柳梢頭,秀兒帶著幾個僕婦走了,當然,工錢是李宣出的。望著這煥然一新的家居院落,那乾淨整潔的屋內陳設,他知道,明兒個再找人來修繕下門窗、水井、廚房、廁所之類的,他就可以從頭來過擁有自己的家了。
但這一晚,他還是得再湊活一晚。所幸天還不算涼,兩張椅子一對,他也就迷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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