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躁動的刻印

「莉莉耶，發生了什麼事，你的呼吸很不正常吶……」

認真地遵守著莉莉耶的吩咐，剋制住心中的好奇心而沒有鬆開耳朵或者睜開眼睛，她只能感覺到，莉莉耶胸口的欺負很不穩定，而她鼻息之間呼出的氣流，也是亂糟糟地如同浪濤尖的扁舟。

她很擔心，現在莉莉耶的狀況。

結果，換來的是莉莉耶毫不遲疑的一發手刀——體弱的少女當場就被拍暈過去。

「抱歉。」

本來應該使用更加溫柔一點的手段的，但是莉莉耶現在著實是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揮霍，好在，莉莉耶對於自己的悶棍技術也很自信。別說是少女這樣表面柔弱其實身體還很健康的人了，「享受」過莉莉耶女王的溫柔一棍的年邁大臣亦不在少數……如何在擊暈那些啰嗦的老臣，以及避免砸斷他們那脆弱的脖子之間，莉莉耶有著相當詳實豐富的經驗。

眼下她腳下的大地，已經化作了人間煉獄，數百人的商隊頃刻間被殘忍地融化，莉莉耶很擔心，若是讓少女不小心看到了那副情景，所造成的危害，大概會比直視天空的那隻血瞳更加嚴重。單純的精神污染可以治癒，但心理上的陰影，那可就非常麻煩了。

而為了活下去，為了做出最大程度的反抗，莉莉耶必須回到大地之上——她是地之祭祀，如同那些地元素生命一樣，只有腳踩大地，她的力量才可以最大化。

天空之中的血瞳，並沒有阻止莉莉耶下降到大地之上，反而好整以暇地給了她足夠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態。這幅態度，無疑是對自身的力量的絕對自信，它堅信就算給了莉莉耶全盛的狀態，也翻不起什麼浪花！

「老夥伴，拜託你了。」

地之權杖自虛空中閃現而出，筆直地刺入被污穢所浸染的土地，一道無形的力場猛地展開，將地面上的如血一般的紅色液體，盡數向外排開，展露出了乾淨整潔的土地。

一切污穢，在地之權杖君臨之處，都無所遁形。莉莉耶這下子是動了真格，身為地之祭祀的她，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調動了全身所有的力量灌注於權杖之中，同樣的，這也是莉莉耶這一輩子里，面臨的最為危險的時刻了。

她這次沒有戰友可以依靠，沒有長輩能夠求援……反倒是莉莉耶自己，不得不擔當起了年長者的身份，肩負起了保護弱者的責任。

一言概之，便是背水一戰。

「哈——」

莉莉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彷彿巨龍準備龍炎吐息的前奏一樣，莉莉耶的一次吸氣，引發了強烈的魔力潮汐。現在的莉莉耶，不是以「人」這個個體在活動著，她和腳下的大地，建立起了無比緊密的鏈接，二者的意志合一，莉莉耶便是大地，大地便是莉莉耶——她的呼吸，等同於大地的呼吸。

天空的血之巨瞳，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來自於下方的龐大壓迫力，微微地有些動搖。莉莉耶全力全開所流露出來的氣壓，比它所預想的要強很多，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接任地之祭祀才不到十年的年輕女孩。

整片大地，突然「活」了起來。

那不是單純運用了修辭手法的文學表達形式，也絕非修行自然力量的德魯伊們得到的感悟，經由莉莉耶之手而表露出來的大地的「活力」，遠比上面的要直觀的多。

若是有一名修行打到了瓶頸，就差臨門一腳就能踏入凡人的極境的強者在這裡，定然會驚訝於這渾然一體的大地之聲——這是彷彿人之心跳一樣的節奏脈動，縱然無法直接看到，但只要聽到了這個聲音，就絕不會將其錯認為其他。

大地在蘇醒……然後，開始奮進。

別說是莉莉耶身邊這一片原本商隊的駐足地，以她為中心，向外拓展出去數公里之內，一切的污穢不潔之物，盡數在大地復甦的聲音中消亡殆盡。由數百名商旅行人的血肉所化的紅色「湖泊」，也在聖潔的大地力量的感染下，逐漸化作了點點繁星，消散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遭遇了飛來橫禍的他們，至少，不用擔心靈魂永遠不得安寧了。

「呼——」

莉莉耶緩緩地吐出了肺中的「濁氣」。

和她的行為同步發生，她腳下的大地，同樣做出了相似的動作——從一開始的微微的抖動，迅速蛻變成了強烈的震顫，隨即，從莉莉耶的腳下，數道裂紋崩裂了平整的地面，以誇張的速度向外擴張著。不過數息之間，偌大的一片土地，依然是被強大的力量所崩裂，龜裂遍布其上，破碎地不忍直視。

這是大地的怒吼之聲。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就算是溫養萬物的大地母親，也是會有動怒的時候的——和莉莉耶融為一體的土地，深刻地反映著莉莉耶此時的心情。本就善惡分明，敵視邪惡的莉莉耶，如何能容忍的下這等邪魔外道？

不用多說了，能夠表達莉莉耶全部心情的就只有一個字——戰！

地之權杖早已經不在地表之上，作為溝通著莉莉耶和大地的聯繫物，它在莉莉耶和大地相融的時候，便已經完整地融入了莉莉耶的身體。莉莉耶此時此刻，肉體不再是人類的肉體凡胎，縱使是足以傾覆一國的恐怖力量，也盡數被收納在這具嬌小的身體之中。

若論力量的總量，她很清楚，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天上的邪魔外道。但是，如果可以最大程度地發揮出每一擊的力量，短時間裡，莉莉耶也完全有機會將局勢僵持住。勝敗存乎於一念之間，只要有那麼百分之一的機會，放棄就顯得太早，未戰先怯的弊病，是不可能發生在地之祭祀的身上的！

【但是這終究不是辦法……既然這傢伙敢現身在我面前，那必然是掌握了我的信息情報，不可能沒有應對之策。我現在不僅僅是在戰力上出於絕對的下風，就連情報信息上，也遠不及對方。如果不能掌握地方的信息，任由自己的底細單方面被對方把握，我勝利的可能性，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啊。】

戰略上要蔑視敵人，但在戰術上絕對要重視。

莉莉耶不可能呢在這種情況下，還魯莽地主動出去，哪怕知道越是拖對自己越不利，可在敵我雙方的信息不對等的局面中，后發制人是唯一的方法。

因為先出手必定會遭到對方的針對性的剋制手段，這樣自己接下來的一系列的舉動，便會全部落入到敵人的算計之中，被牽著鼻子走。

正好，莉莉耶的主屬性是大地屬性，而非是風屬性，精通大地力量的大人，最為擅長的便是以不變應萬變。大地在變化上不如水，但是論堅實程度要遠勝於同樣屬於后發制人的水屬性。以力破巧，需要的是足夠的力為後盾，而大地屬性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強韌和底力，因此在「蓄勢」的領域上，大地屬性比起水屬性還要更勝一籌。

若是敵人不攻過來，莉莉耶這邊就算只保持著防守姿態，在攻擊面上也不會鬆懈下來——以守為攻，屏氣凝神，所孕育的攻擊，一旦使出必然是驚天動地。所謂一鼓作氣，積累地越是厚重的氣勢，即使是泄露，那也是雷霆之勢，無法阻擋。

【它還不發動攻擊，而是任憑著我進行準備和蓄能……】

即使是將戰鬥化作本能的戰鬥狂，在他的每一步的行動之中，也一定夾雜著他的思考——肉體的反應千千萬萬，若不思考，怎麼可能做出最為正確的反擊？莉莉耶知道，既然自己已經在先天上落了下風，那麼準確地把握住戰鬥的節奏，才能控制住勝負的天平。她在心中，不斷地思考著眼前的敵人的目的——她現在不可能承受失敗的後果，只要一步之差，別說是保護懷中的少女了，就算是她自己的小命，也會如同風中殘燭一樣，隨時可能熄滅。

【這樣的行為，用『自信』和『狂妄』來形容也不夠了，這簡直就像是在『放任』一樣……唔！這麼說來，它的這幅架勢，彷彿是在引誘我心中的……信心嗎？】

「這樣一定沒問題了！」——這種話從客觀的角度去看的話，妥妥的是flag的預感，但是，對於一個身處在「圓圈」內部的人，生出這樣的想法，是極其正常的。隨著力量不斷的積蓄，原本心中的恐懼、擔憂和不自信，會逐漸被一種片面的盲目心理所控制，因為力量沒增強一份，便等同於消弭了一份軟弱，而當心中這種制衡「狂妄」的情緒逐漸失去，天平就會倒向另一側。

毫無疑問，莉莉耶現在積蓄起來的力量，遠遠超過她正常狀態下所能夠發揮的極限。這樣強大的力量，擁有著一層虛幻的光輝，它會使得人被其所蒙蔽，忽視了這不過是曇花一樣無法久住的幻影。

這樣的一擊之力，是沒有任何的容錯率的。

開弓之箭沒有回頭之路，一擊揮出，不是生就是死，因為同樣的攻擊已經不可能在同一場戰鬥之中再次使出了。

要知道，這樣的行為，本質，其實就是「賭博」啊。

【這傢伙，在引誘我出手，換而言之，它的手上持有著能夠完全克制我所有套路的「王牌」，所以才會這樣有恃無恐嗎？】

莉莉耶忽然背後被冷汗浸濕了。

仔細想來，既然對方知道自己持有著代表著大地的「黑之力」，身為當代的地之祭祀，必然也有過細緻的針對和研究吧？莉莉耶在接受傳承的那一天，就知道了一件事——聖靈也不是萬能的。她們和人類一樣，也有潮起潮落的時候，遠古時期的四大聖靈，其中有兩位甚至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信仰歸信仰，理智也還是要的——聖靈之力並非是絕對無敵的存在，更不用說，莉莉耶自己，也只是「區區」一名代行著黑之力的祭祀罷了。

【聖靈之力，將我心中的驕傲的情緒，放大了很多……】

哪怕遠遠達不到「傲慢」的程度，甚至可以說這種程度的「驕傲」對於一名強者而言簡直理所當然，可在戰鬥的時候，一點點細小的差異，便能夠打破勝負的天平，使其倒向預期的另一側。

【它所表現出的絕大的壓迫力，但是又隱隱有著一絲破綻……莫非，它是在有意促使我以黑之力來行使戰鬥嗎？】

地之祭祀最大的底牌，毫無疑問是聖靈之力。

在正常思維的引導下，為了對抗難以抗衡的強敵，以手中最大的底牌來換取勝利的可能性，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反應。但是，莉莉耶現在發現，這種自然而然的想法，存在著一個致命的漏洞。

——哪有一上來就丟底牌的？

這麼做，等同於自己已經沒有了後手，自己斷了所有的後路。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莉莉耶愈發感覺到心中一陣發涼——自己的王牌，好像從一開始，就是對方引誘自己入套的幫凶了？

【這種想法……現在越發地無法控制了！我的血，正在不斷地告誡我，不要去使用呢聖靈的力量！這樣毫無道理的本能的反響，竟然壓過了我的理性思考……？】

也虧得莉莉耶這些年的女王生涯，現在她可以完美地隱藏起自己的心情，不在表面泄露出絲毫，否則恐怕已經讓敵人發現了她的動搖了吧？

【完全沒有道理，甚至可以說只是我的單方面的臆想，但是它們帶來的危機感，卻又那麼的真實！這份危機，這份迫切的情緒，簡直&……不像是我自己的反應一樣——不，不是我自己的反應的話……】

「！！」

莉莉耶忽然下意識地捂住了手。

【這是……愛莎給我的刻印……那份危機感，是來自於這裡……】

莉莉耶這下心中明了了，為何那份危機感是這般真實了——如果它來自於愛莎，來自於那個如今下落不明的風之聖靈，那麼就完全說得通了！

【已經沉寂了近十年的刻印，竟然反饋到了愛莎的信息，如此說來的話……好，大概我可以反過來，給這傢伙來挖一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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