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江邊初遇

天已黑透，只見京都城中，萬燈競放光華，笙歌歡騰，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不乏霧鬢雲鬟的姑娘們，結伴而行。

石夏同商販打聽后，激動得說話都在哆嗦，拽了沈醉墨的衣袖道：「小姐，小姐，今天是，是……」

石冬鄙視地看她一眼，「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切！」石夏甩過一把眼刀，「小姐，今兒是十五，是河燈節，是女兒家的節日，據說去柳江放河燈許願很靈呢。」

「好啦，」沈醉墨伸指戳了下她的額頭，「知道你想什麼呢，走，挑幾盞河燈，我們也去吧。」

「真好！」石夏高興地蹦起來，拽著二人就往河燈攤上走去。

街邊小販熱情圍攏上來，忙不迭開始介紹。

只見河燈下方是如小船一般的底座，裡面燃著一隻小小的紅燭，燈式各異，有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寶蓮賜福、各色花卉等。

石夏當真是挑花了眼，拿了這個看著那個，選了那個又放不下這個，左右為難。

石冬非常沉穩地挑了一飛鳥狀的河燈，提在手中，再給石夏拋了個白眼。

沈醉墨的視線卻凝在當中一盞蓮花狀的河燈上，嫣紅花瓣開得正盛，露出當中嫩黃的花蕊，那只是很尋常的一盞河燈，不知為何，卻讓她有一種熟悉感。

伸手探去，才發現這盞燈與別的不同，是用上等的絹布製作，除了造型栩栩如生外，摸在手上，更有一種真實的觸感。

她剛要拿起那盞河燈，突然，一隻手比她更快地按了上去，「這位姑娘，這盞燈，我們不賣。」

「不……賣？」沈醉墨瞅著那看起來極為憨厚，皮膚黝黑的年輕小伙，「為什麼？」

「這燈早被一位公子訂下了，給姑娘造成誤會，真是對不住。」小伙將蓮花河燈抱住，「要不姑娘再挑一個，就當是我送的。」

沈醉墨眨眨眼，伸出兩根手指頭，「我出雙倍價格？」見小販仍然是抱著河燈不撒手，「那三倍？」

小伙黑臉泛起一層紅，只是搖了搖頭，「我爹教導我，商人，商人要誠信！」將河燈放入後方，搓了搓手，「姑娘你再挑個吧。」

見小伙憨實中透露出的淳樸可愛，沈醉墨雖有失望，但也不再堅持，隨便挑了一盞付賬離開。

幾人拐了幾步，走到柳江旁，見江面上星星點點，很多花燈在波光粼粼的水上悠悠浮著，又在微風中顫顫飄走……

石夏領頭選了一處幾乎沒人的很偏僻的地方，點上紅燭放入河中，閉上眼睛羅列了一個一個的願望，譬如，好吃好喝好玩，到最後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就算上面通通實現不了也沒關係，只要主子身體早日恢復健康就行……

聲音雖小，但瞞不過沈醉墨的耳朵，她心底一陣柔軟的感動，點了燈放入水中，正要說點什麼時，忽然感覺到一陣懾人的壓迫。

睜眼后，只見那粼粼江面上，盪來一盞河燈。荷花造型，顏色嫣紅，而就在那花瓣綻開后露出的花蕊上，兀自立著一人。

她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河燈上的人長相如何，而是他足下踏著的燈，明顯是剛剛她看上的那盞，此刻正悠悠散著光華。而男子的雙足，離那花蕊還是有一定的距離。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輕功很是了得。

她又盯著那盞燈看了看，才將視線往上移了移。

男子的身形極為修長挺拔，紅色髮帶和著青絲在風中徐徐飛揚。

隨著他越來越近，他的樣貌也看得越來越清晰。男子長得極為清俊，雙眸黑如點漆，膚色潤澤如玉，那彷彿是蒼天精心雕琢出來的容貌，饒是沈醉墨這樣自小看慣了大師兄那樣的美男的人也覺得心中微微一震。

那樣的一張臉，那樣的風姿氣度，竟顯得眼前這個人像是在畫中一樣不真實。一身顏色妖嬈的紅衣，也被他穿出一派仙境脫俗之氣。

唯獨他的一雙眼睛，與他周身氣質完全不同，眸中平靜無波。

這眼神沈醉墨並不陌生，長生殿上多的是清心寡欲、隔絕紅塵之人，那是一種不在意人間滄桑、紅塵諸事的冷漠，剛被這樣一種震得有些失神的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於美色上，她奉行的一貫準則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著個別皮相長得特別好的，多瞧幾眼也是件樂事、趣事，能賞心悅目自是不提，帶來舒暢心情那是再好不過的，比如說以前她就喜歡心情不好的時候偷偷瞅大師兄幾眼。

可眼前之人，好看是好看，俊美是俊美，只是眉眼間帶著的仿若是山上千年不化的冰，帶來的寒冷讓她一時間失了大半興緻。

意興闌珊地又看了看河燈，琢磨了半晌也沒搞明白那熟悉感從何而來后，她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本還離了一段距離的人一下子到了她的身旁。

石夏霍然出手，銀色的鞭子直接向此人脖頸處襲去，詭異的是，鞭子生生頓住，近不了他的身。

沈醉墨面色一寒，一直掩在袖中的手正要動作，鼻尖卻突然飄過一陣香氣。

男子已近到她的身旁，衣袍紛飛中，那種氣味更為明顯。

那味道——似乎在哪裡聞過。大腦快速轉動，忽然，想了起來，夜半，療傷，救人！那晚，是他！

就在她愣神的這瞬間，手腕一動，男子已伸手探上她的右手脈搏，「夜涼，注意身體。」

視線對上她的那一刻，冷寂的眸子竟莫名多了點生氣。

這番場景，看著頗有幾分輕薄之意，沈醉墨並不喜生人觸碰，於是心中大為不滿，左手兩指相扣，直向男子手腕處擊去，裙裾微揚，身子已往後退了幾步，低呵道：「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