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來了?」
「來了,他們將自己隨行的幾十個騎兵留在了城外,只是輕車簡從,連她老爹那裡都沒有去,直接就朝將主這裡來了。」
「恩,還算他有心,咱們好生接待吧。」
我果然是先朝趙葵趙范的官邸去的,隨行進城的只有慕容復、楊過中軍官賀康還有幾個女孩子。鄧肯和那個曾阿牛說什麼也要跟著大隊,慕容復替我答應了下來。他倒是會在我的部下中做好人。
等到了趙府前,中軍官賀康就進去遞名帖。我看看四下,笑道:「就慕容和我一起進去吧,大家找個地方侯著,我們稟見完了再一起去我爹那裡。」
沒過一會,就見兩個兩淮軍的軍官板著臉和賀康一起走了出來,朝我行禮道:「兩位將主現下在內廳恭候,傳大人進去。」
我這個借著兩淮軍名頭招搖撞騙那麼久的人物也是終於要見到自己的本管將主啦。我整整身上的衣服,吸了口氣,朝慕容復道:「咱們走吧。」
一路行來,就發現兩趙的臨時下處和史嵩之的行轅又是不同。史嵩之那裡陳設富貴,來往的也多是些輕裘緩帶的倜儻人物。而這裡卻是布置簡單,府中的使喚人看來都象是軍人,精壯整齊,肅然無聲。又是另一番氣象。
幾個轉折來到內廳,就見兩個模樣依稀有些相似的中年人,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首,目光炯炯的看著我走進。
我和慕容復對望一眼,口中高聲報著各自的銜名,大禮參拜了下去。
趙范沒有說話,他是我的本管將主,我趴在那裡也不敢抬頭。就聽見靴聲輕響,趙范在我身邊轉了幾個***,才冷冷道:「起來吧,遠來辛苦,我也生受你們的了。」
還坐在那裡的趙葵溫和一些:「雨將軍一路奔波,先坐下說話。」
我和慕容復在下首的椅子坐定,就等著趙范說話。趙范冷著臉在那裡轉圈。終於道:「雨將軍,你是秀山兄的公子,又自己一個人能在北方闖蕩出一番事業,我本來在心下很是拿你親近的。照理說,你是第一次來見我這個本管將主,我應該好好勉勵你才是…………」
我恭謹的低頭道:「是屬下不該錯了念頭,先從京湖返南,辜負了將主的一番好意,都是屬下的錯處,請將主重重責罰。」
趙范哼了一聲:「以後你就慢慢知道了,我帶兵,最講究的是上下森嚴,令行禁止。你從京湖走,有自己的想頭和確實為難的境地,這點我也明白。但是這些你必須要稟報給我!都是大宋的臣子,我和史嵩之沒什麼不可以商量的,國事為重么!但是你什麼事情都自做主張,這就是我心下所不取的了。」
看他哥哥趙葵要說話,趙范搖搖頭,自己繼續說道:「你當初投效我軍中,情形很有些不同。不是一開始就跟著我的老人,所以這次我就算了。但是從此以後,你要站穩了自己腳跟!要是想轉投別軍呢?也可以先言語一聲,我不會從中阻撓。」
我身上正冷汗直冒,想解釋說明的時候。趙葵已經開始幫我打圓場:「雨將軍你別擔心,武仲也不過是當面把話說開,要是不說,其實更惹你不安。其實我兄弟二人是很器重你的,今後仔細聽號令也就是了。只要你心思守定了,咱們是不會虧待你的,秀山兄還和我們同朝為臣么!前途光明遠大,正要雨將軍好生做去。」
我和慕容復對望一眼,都覺得惶恐,正要開口說話。趙范已經換了一副溫和的神色,以世叔的口吻朝我笑道:「不就是想為你們歸義軍叫苦要支援么?京湖軍給得,我自然給得更多!現下還不去看看秀山兄,盡點兒子的本分?」
趙葵也朝我笑道:「去吧去吧!到了臨安先來看我們,已經是很心感了。咱們也不留你吃飯了。抓緊時間陪陪你爹,馬上在臨安可沒什麼清閑日子了。」
這兩兄弟把我又連打再揉一番,已經搞得我是一身的冷汗。只留下慕容復和兩趙辦理一些印信、關防交接,名冊提交,軍官登記等工作。我是一溜煙的跑了出來。趕著就去見我的老爹。這官場上面的事情,實在是讓我覺得頭疼了。
見到我爹的時候,他神色倒是淡淡的,讓跟來的下人把我們安頓好。招手就要我到書房裡說話。這兒子大老遠的回來,他老人家一點歡喜的神色都看不出來,這養氣的功夫也算給他做到家啦。
進了書房,雨秀山劈頭第一句話就是:「你回來做什麼?」
「回來為歸義軍確定歸屬,索要補給啊,而且我統兵在外,如果不及時回南來表示一下,朝廷對我起了猜疑之心也不好。」
「你說的這些都是昏話!中樞的事情,還不到你能來操心的時候。我問你三個問題:你現在的基礎可穩固了?你未來發展的方向可確定了?你對江南的朝局又知道多少?」
這三個問題,我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雨秀山神色還是那麼的嚴肅:「你現在就是基礎不穩固,未來發展方向不確定,對朝局變化兩眼漆黑!」他說起我來可是一點顧忌都沒有。在那裡神色略略有些激動:「法、術、勢這三點我看你是一竅不通!你現在在鄧州的地位,只要你安心呆在那裡,好好的把自己內部整頓好了,自然會有人上門來和你示好聯絡。補給自然也是源源不斷。那是居於主動的地位。現在倒好,你回南方來一家家拜門,你能每家都應付得到?平地里倒添了些仇人!這世上多的是我拿不到手也不讓別人得到的人物。你在南方這個局面里,當真是什麼都不算。唉…………在北方我看你也是太過得意了,和我書信文報也不通,現下就陷入了這個局面…………」
我在那裡垂手聽訓,滿背又爬滿了冷汗。在北方我是將主,別人只有聽我計較訓斥的份,到了南方又是大家盡著面上客氣,從來沒有人能這樣一針見血的指出我行為中的錯處。這樣看來,我到南方真的是錯了。
我囁嚅道:「那…………我這就動身回北方去?」
我爹又劈頭罵了過來:「我看你是越來越昏聵了!既然到了這裡,又豈是你說走就走的?不請訓召見過後,這樣拔腿就走,你的將主怎麼看你?皇上怎麼看你?鄭參政怎麼看你?現下既然這樣了,也別亂了方寸…………你心中要打定主意,不要再左右逢源了。不然吃虧就在眼前。」
雨秀山終於換了副神色,眼光中帶著一絲關切:「你在北方也算是辛苦了,我也不用再在這裡拘束你了,你早點下去休息吧。還有,你的婚姻大事,要解決的話在江南操辦了也好,留點骨血下來,也不枉你到人世來了這麼一遭。」
我有些感動,突然又想到南丐幫找我麻煩的事情,於是趕緊的問道:「爹,我那個義兄蕭峰,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個個江湖上的人物見到我就提起他?南丐幫更為他狠霸霸的要找我麻煩。我實在為這麼個義弟的身份煩得透了。」
雨秀山定定的看著我,終於嘆了口氣:「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唉,也該說給你知道了。」
「那時我不過是才中了制舉,順風順水的進了學士院。在臨安獨身一人,正是心氣既高,又沒太多事情的時候。那日在西湖遊玩,就見一群人在欺負一個小叫花子,那小叫花子雖然身形在那個歲數也算長大了,但是還是被那些人打得奄奄一息。我看了心下不忍,將那些破落戶喝住了。將那孩子帶回下處調養救治。仔細問他來歷,那孩子卻倔強的不肯說話。在我那裡耽擱了些時日,那孩子才慢慢的告訴我。他們祖上是金海陵王時契丹起義的英雄蕭撒八,他叫做蕭峰。起事失敗后輾轉逃到江南,到他已經是第三代了。本來就是異族,這日子過得異常艱難。蕭峰又是從小心氣很高,聽了那些江湖上的傳聞,想學一番武藝出人頭地,結果在偷師的時候,被人家發覺了痛打,結果被我救了。
我心下當時很憐惜這個孩子,當時我和臨隱寺的主持鏡清大師交好,他是武林中人,我就拜託大師傳他武藝。沒想到蕭峰這孩子天分既高,也極能吃苦,什麼武功他是一學就會,而且進境神速。鏡清大師驚喜之下,為那孩子廣延名師,把心思都放在了蕭峰身上。這孩子也不負我們倆的苦心,到了二十歲的時候,據說在武林中他在後起一輩中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這些我也不大懂,就是看著一個可憐的小孩子漸漸了一個有為的青年,眼睛里閃動的都是希望,這是讓我最歡喜的。」
看著雨秀山神色悠遠,我不敢說話,靜靜的聽著他老人家在那裡回憶。
「我把那孩子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但是蕭峰那孩子很有自己的主見,不願意在咱們雨家當少爺,除了你娘和雨忠,其他人也沒見過他。那時你還小,對他更沒有印象。他自己出去在江湖上闖蕩,這是他自己的男兒志氣,我也留不住他。後來聽說他投了忠義丐幫,很立了些功勞,忠義丐幫的幫主非常器重他,大家都以為下一任幫主非他莫屬。
有一天蕭峰突然回來,我也是長遠沒有見到他了。他身子已經粗壯得很,完全長成大人了,他神色歡喜的告訴我丐幫幫主派他去北方執行一項很危險的任務,回來之後就正式立他為忠義丐幫的繼承人。我雖然替他擔心,但是這是他自己的心愿,我也不能阻止他………
又過了三五個月,鏡清大師來找我,很沉痛的告訴我蕭峰那孩子已經回到了南方。但是忠義丐幫不知道為什麼要處置他。在九江聚賢庄開香堂要殺了他。我當時很為他焦急,就想馬上去找他。結果鏡清大師告訴我,蕭峰那孩子在聚賢庄象一頭瘋虎一樣,殺了幾十個武林高手,帶著重傷逃了出去,天下人都沒有想到那孩子武功那麼高,出手那麼狠!鏡清大師說他當時也在場,蕭峰就象一尊魔神一樣,那種武功,是人力所不能抗衡的。後來有人傳蕭峰是投降了蒙古人,鏡清大師勸我忘了有這麼一個兒子。」
說到這裡,老爹幾乎都有些快唏噓了起來。我卻在遙想蕭峰當年在聚賢庄的威風殺氣。我這義兄,果然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我絕了念頭,就當沒有過這麼個兒子。無論如何,他也算是咱們漢人養大的,怎麼又投降了蒙古?後來鏡清大師圓寂前,我曾去見過他一面。鏡清大師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有蕭峰這麼個弟子,最傷心的,也是有蕭峰這麼個弟子。還隱約談了些蕭峰的近況,說他在北方創立了北丐幫,一時把全真教的威風都壓了下去。這孩子的能力,也的確強得很…………後來又似乎聽說金國的契丹族民再次起事,耶律留哥當了蒙古的遼王,蕭峰那孩子以北丐幫幫主的身份很為他出了大力,現下又是遼王麾下的重臣了…………這時,我才真正的對那孩子絕了指望,在你們面前也絕口不提。」
小小的書房裡安靜了下來。雨秀山彷彿陷入了最深遠的回憶當中。我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從爹的口氣當中。我覺得,我們這兩個兒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一般的。
雨秀山搖搖頭,又看著我:「辰兒,我們雨家,向來在朝廷裡面沒有什麼靠山親族。你爹就是一個窮書生出身。現在雨家兩個兒子,一個是蒙古遼王的重臣,一個在北方也坐擁精兵,你爹爹時常感覺自己是在風口浪尖之上。稍一不慎,我們雨家就是萬劫不復的地步。你既然走到這一步,本來我指望你平安的做個富家翁的念頭也算打消啦。你以後的步子,千萬要三思而後行,現下就我們父子兩人,我不怕和你說句誅心的話,只有牢牢的掌握著手中的實力,我父子二人就能得保首領!」
話說到這個地步,我們父子二人已經用不著再深談下去了。父親是個極聰明的人,當年世道不對就回家賣葯自晦,現下因為我的原因,又被逼到這一步。他不能不為咱們雨家謀划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