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國,修真界。
「食為天」是一家酒樓。
如果你不曾在「食為天」嘗過一次鮮,那是極為丟人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修真者在進入辟穀階段后,就極少進食了。
因為凡人的食物對他們來說,非但沒有果腹的作用,反而還會污濁體內的靈氣,修士們偶爾也就吃一點天地靈果,也就是真正的所謂不食人間煙火。
但自從「食為天」橫空出世,這個固有的概念被打破了。
在這塊金字招牌下每天慕名而來的修士絡繹不絕,因為這裡的美食非同一般。肉類都是取自靈獸之身,蔬菜都是用靈泉澆灌,因此做出來的食物也是靈氣充裕,絲毫不沾凡界的污穢之氣。
吃了「食為天」的美食,靈氣非但不會受污,反而還有滋補的功效。
據說,如果由「食為天」的東家親自掌勺,燒出來的菜肴甚至可比珍貴丹藥,千金難求,有價無市。
一個年輕男人坐在「食為天」三樓雅座里,他斜倚在窗前,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一雙杏眼裡嵌著一對墨點似的眸子,豐潤的唇瓣勾著似有若無的微笑,烏黑的髮絲隨意地束起,綢緞般披散在肩頭。他身穿一件紫色長袍,上面用金線綉有繁複的花紋,這衣服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累贅,反而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恐怕也只有他能壓得住這身錦繡華服。
修長的手指捻著蓮花玉杯,杯中盛有清澈的酒液,偶爾抿上一小口。
這酒是他用親自用獨門秘法種植出來的糯米,在特殊空間里擺上七天釀製的,清冽味綿,入口甘甜,每一滴都好比千年靈乳。
他就是「食為天」的東家,司味千。
身為結丹後期的修真者,他已經極少為他人下廚了。他有一個獨特的空間,稱為廚神空間,所有的食材,調料,乃至烹調用的鍋勺灶台都來自於這個空間,當他興緻來時,進入空間露一下身手,烹調出來的菜肴就是傳說中的至尊美食。
平日里,他除了修鍊,最愛做的就是靠在這窗台上,看著這家「食為天」酒樓。雖然修道之人無名利物慾之心,可看著酒樓生意興隆,心頭的滿足感是無可替代的。
只是最近,酒樓的生意,似乎太好了些,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小九,把掌柜的叫來。」司味千對外喊了聲。
不一會兒店小二便把掌柜請上了三樓。
掌柜的隔著屏風,恭恭敬敬地一拜:「老祖宗有何吩咐?」
「食為天」的掌柜歷來都是司家的後人,掌柜司沐齊看上去約莫中年人的樣子,修為是鍊氣期第六層。
一個中年人稱呼一個年輕人為老祖宗看上去有些怪異,可修真界歷來如此,修為精進快的,外貌上往往比較年輕。
指尖朝窗外一點,司味千聲音慵懶:「近來是怎麼了,來來往往的客人這麼多?」
司沐齊笑道:「老祖宗你這是忘記了嗎,三大派馬上就要舉行十年一次的收徒甄選了。」
司味千恍然大悟,捶了捶腦袋。
三大派就是夏國的正道的三大門派,每隔十年,他們都會大開山門,廣招弟子,未築基的散修或者有靈根的凡人都能來參加選拔,對這些散修和凡人來說,一旦成為三大派的弟子,那將會是全族的榮耀。
而自從「食為天」開業以來,修士們在參加甄選大會前,都會先來「食為天」吃一頓補充靈力,如今這幾乎已成為了一種習俗。
司味千不屬於任何門派,司家本就是修道大家族,歷代傳承修鍊功法和美食烹飪技巧,如今的家主就是司味千。
「去吧。」司味千沖掌柜揮了揮手,「好好招待客人,盯緊一點,不要出事。」
沒有靈根的凡人要是吃了「食為天」的食物,會爆體而亡,司味千可不想店裡沾染血腥。
「是,老祖宗。」司沐齊深深一拜,退了下去。
並不是說司味千忘了「食為天」在甄選大會時的盛況,而是因為三年前,他還不是司味千,偶爾對「食為天」東家這個身份會有所遺忘。
三年前,他是一個結丹後期即將結嬰的修士,名為殷容。
大三派選徒,那麼那個人會出現嗎?
司味千眸色一深,眼中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狠辣戾氣,他一仰頭,杯中酒全部灌入喉中。
午後的陽光灑在司味千的身上,和煦溫暖,照得他懶洋洋的,他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里,他一身水藍色的長袍好似山澗的清泉,不急不緩地步行而來。
當他走到「食為天」樓下時,不經意地抬頭,對上了司味千的視線,他淡淡一笑,優雅從容,眼眸溫潤如玉。
葉從容,三大派之一天地門大長老之子,結丹後期修為。
就是這個微笑,在司味千還是殷容時,讓他徹底淪陷,從此深陷泥潭,愛到無法自拔。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殷容以為找到了真愛,其實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葉從容只是利用自己為藥引,為他真正心愛的人療傷。
一腔愛意付諸東流,如果只是這樣也罷了,偏偏葉從容得寸進尺,設計挖出了殷容即將成形的嬰胎,煉出了獨一無二的補元丹,給那人服用。
最後葉從容的真愛有沒有痊癒,殷容不知道,他的心已死,魂已散。
可沒想到殷容又醒了過來,但是元神進入了司味千的肉身內,憑空繼承了一身的廚藝和司家的家業,並且莫名多了一個廚神空間。
後來他得知是司味千在與人爭鬥時,元神被震出體內,陰差陽錯,肉身居然被他佔了去。
老天給了他重生的機會,就是讓他不能再重蹈覆轍,而廚神空間對擁有一身好廚藝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如虎添翼。
司味千望著樓下的葉從容,手微微一顫,玉杯在他手中化為粉末。
三年過去了,以為自己的內心已固若金湯,沒想到乍一相見,還是忍不住戰慄。
也罷,殷容自己作踐自己,硬要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此生,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不來招惹我,我的人生也與他無干。
閉上眼睛,司味千往窗內一閃,避開了他的視線,葉從容低頭走進「食為天」。
司味千剛想就此休息,耳邊忽然傳來陣陣笙樂。
誰在外面奏樂?司味千好奇地看過去。
只見一輛華貴的寶車在半空中緩緩行駛而來,車上珠簾翻飛,冰絲垂墜,以鮮花做點綴,芳香撲鼻,車前坐著一對築基期的孿生子,均是俊秀可愛,粉裝玉琢。車的兩邊站著兩排樂手,樂聲就是出自他們之手,吹簫撫琴好不熱鬧。
寶車駛過之處,行人紛紛側目。
誰家的出行,竟是這番招搖的派頭,司味千投去鄙夷一眼。
寶車停在了「食為天」樓下,竟然也是來酒樓的客人。
孿生子中的一個挑起車簾,另一個站在車旁準備扶人。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走出寶車,寬大的絳紅色長袍綉以大朵合歡,妖異無雙,即使隔那麼遠,黑暗的氣息撲面而來。男人似乎是感覺到了審視的目光,一抬頭看見了倚欄的司味千,他勾唇一笑,挑起狹長的鳳目,眸中透著邪異之色。
又一個水靈靈的築基後期少年從車裡出來,他面色緋紅,眸中含水,手腳發軟站立不穩的樣子,他腳一軟,撲到了男人身上,一看就是剛剛被採補過。
那個人男人順手摟住他的腰,似乎是在他耳邊調笑了什麼,少年的臉更紅了,埋頭在他胸前。
男人一手托著少年的腰,大步流星地走入「食為天」。
竟然是魔道第一大派合歡宗的人,此人修為也是結丹後期,隱有結嬰之相,看來地位不低。司味千勾起手指,輕撫了一下桌面。
合歡宗與天地門素來敵對,為什麼合歡宗的人會在三大派選徒的時候出現在這裡?
正思忖著,掌柜的匆匆跑來,在屏風外拜道:「老祖宗,天地門葉從容求見。」
司味千冷笑一聲,怎麼重生之後還是陰魂不散,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找來做什麼?
「不見。」
「是,我這就去……」
掌柜的話未說完,一個人走了上來:「司道友貴人事忙,葉某冒昧求見,實在是唐突了。」
葉從容的聲音驟然響起,乾淨得好像天靈之水,沒有任何雜質。
司味千防備不及,心猛地一揪,痛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驀然間聽到他的聲音,竟還是這般失態,心口像是挨了一記重拳。
司味千握著拳頭,深吸淺呼,慢慢平復了心境。
聽到裡面半天沒有聲音,葉從容又道:「道友,葉某絕無惡意,但求一見。」
好一個絕無惡意,但求一見!
這一見,曾經見得自己魂飛魄散。
「不見。」司味千語氣淡淡的,好似一汪清水。
葉從容一愣,憑著天地門修士的身份行遍四方,還從未吃過此等閉門羹。
司沐齊在旁邊是汗流浹背,結丹期修士身上的強大氣場豈是他一個小小鍊氣期修士能承受的,平時和老祖宗相處久了還不覺得,如今突然有一個外來修士,只是隨意地站在那裡,就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
更何況,司沐齊不解,天地門勢力龐大,司家雖傳承已久,但終究不是這些名門大派的對手,為什麼老祖宗連人家來幹什麼都不問,就直接拒絕呢?
「葉某是專程而來,如果司道友執意不見,那我只能暫且留在這裡等候道友回心轉意了。」葉從容執著道。
「請便。」司味千拿起一雙玉筷,夾起一片鹿肉丟進嘴裡。
這隻鹿是他在雲天靈山裡捕到的,取精細腿肉,配以料酒、紅棗、花椒、薑片燉至八分熟,再上色燉爛,細嫩鮮香,食之不膩,是上好的下酒菜。
「食為天」酒樓的後院有幾間雅院,可供人居住,他愛住,付得起房錢,便隨他住。
這時,店小二引著一位客人上了三樓:「這位客官,您這邊請。」
三樓雅座都是用屏風隔出一間一間,那人坐在了司味千的右手間。
透過微透的屏風,隔壁的人影若隱若現,竟然是合歡宗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