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佛心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側了□子。
葉從容反倒驚訝了,原以為他還會攔著,還需要再費一番口舌,沒想到他竟然鬆口了。
「多謝前輩!」葉從容難掩興奮,一個箭步衝進了破廟。
佛心看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冷冷一笑。
進了破廟,看見司味千正在休息,葉從容壓制著竊喜,緩緩坐在他身邊:「阿容。」
司味千睜開眼,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望得葉從容一凜,這一眼,不帶任何感情,沒有恨,沒有怒,也沒有任何喜悅,但就是這麼一眼,看得葉從容心中冰涼一片。
「司味千。」司味千再次糾正。
葉從容點點頭,喏喏重複:「司味千。」
「多謝你來幫忙。」司味千的語氣禮貌而疏遠。
葉從容沒有應他這句話,彷彿應了就意味著什麼:「你要回食為天嗎,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陪著。」
葉從容沉下了臉,司味千的冷漠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回來后像變了個人似的,為什麼你回來后不來找我?」
司味千眯起了眼,眼神漸冷:「找你?為什麼你還能說得出這種話?」
「我們過去不是很好嗎?蘇夜的事是我沒能做好,虧欠了你,可現在這些阻礙都不在了,為什麼你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難道你心裡想著紀雍?」
「這和紀雍有什麼關係?」
「他把你當成什麼,你看不明白?」
提及紀雍,司味千無名火起:「我與你,在你挖我嬰胎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結束了!與他人無關,休要來跟我講紀雍的事!我不殺你,是我不想把司家拖入與天地門的仇恨之中,如果我還是孓然一身,我早就與你拚命了!」
葉從容沉默了,溫潤的眼眸變得凌厲,若有所思地低著頭。
「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關係。」司味千拂袖起身,走向門口。
「我什麼時候挖你嬰胎了?」葉從容冷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司味千愕然駐足:「你說什麼?」
葉從容表情冷硬:「你人在天地門,我沒能護你周全,是我的錯。可你為什麼會說是我挖你嬰胎?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司味千心跳微微加速,那可怕的記憶又出現在腦海。
許久不見的葉從容突然出現在洞府,雖然他神色可疑,可還是鬼迷心竅地被他帶去了一間煉丹房。煉丹房裡早已布下重重禁制,一個人高的丹爐正在熊熊燃燒。葉從容面目猙獰,剖開了自己的紫府。
「是林昊啊,是林昊害死了你!我一直以為你在怪我沒能立刻為你報仇,在怪我移情別戀,我以為只要我精誠所至,你總能原諒我!可我沒想到原來你……」葉從容哽了一下,「……原來你以為是我殺了你……」
司味千如遭雷擊,惶然無語。
林昊叛出師門后,接觸了不少旁門左道,能學到易容秘術,並非不可能,而且對結丹後期修士來說並不難學。當時蘇夜重傷,除了葉從容在為他奔波,最著急的莫過於林昊。
當時死得太過突然,後來又在司味千體內蘇醒,已經認定了的事,根本就沒有想過細查。
可是……
「你空口無憑地說這些,我就要信你了?」
「你遇害是在中秋之夜,那段日子我正與盧星瑤在一起商談秘事,回來之後蘇夜已治癒,我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你大可以去問盧星瑤。你若是再不信,我也……無可奈何……」葉從容眼眶微紅,「如果我真有害你之心,斷不可能還厚著臉皮來找你。」
司味千隻覺一切都不可思議,難道這麼多年來,都錯怪他了?
如果真的不是他……
司味千忽然想起佛心曾經說過的他這一劫,過不去就是魂飛魄散,但如果過去了,便是只羨鴛鴦不羨仙,難道指的是這一層?
如果林昊謀害,自己卻又僥倖未死,那時至今日,早就雙宿雙飛了。
可是,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葉從容見他還在懷疑,又道:「我根本沒有必要騙你,我對你別無所有,不像紀雍要你幫他結嬰。若真是我乾的,大可承認,我一不怕與你獨斗,二來天地門也不會在意司家。」
司味千挺立在破廟門前,斜陽照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金光。
他忽然一笑,要是早一些把這事弄清楚,或許會不同,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實在是世事造化,天意弄人。
見司味千表情詭異,葉從容吃不准他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現在就把盧星瑤叫來好嗎,其實當時還有……」
「那又如何?」司味千淡然。
「什麼?」
司味千對上葉從容的視線,極淺得笑著:「殷容怎麼死的,對司味千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來,葉從容神情一僵,痛楚一覽無遺:「是因為紀雍?」
「這跟紀雍沒關係!」一聽到紀雍的名字,司味千就忍不住皺眉。
葉從容一臉不信。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葉從容忽然表情變了變,從儲物袋裡拿出了門派信物,一塊巴掌大的玉牌上光芒閃爍。
「是門派召我回去,一定是有林昊和蘇夜的下落了。」葉從容已恢復了平日的溫文爾雅,「過去的事,你恨也好,不恨也好,林昊和蘇夜我會去解決,更何況林昊身上還背著司家的人命。」
司味千不置可否。
「既然你不想我跟著,我也不勉強你,我先回門派,有消息再來通知你。」葉從容說完便急匆匆離去。
佛心手持法杖走了過來,法環隨著他的走動叮咚作響,這悅耳的聲音如同一道暖流,能安撫人的內心。
司味千笑了笑:「我沒事的,你別緊張。」
佛心始終守在破廟門口,他們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但他並不打算多說什麼:「回食為天吧,還是第一次去你的酒樓,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司味千一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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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味千和佛心二人並不著急回去,多年未見,上次去拜訪也只匆匆見了一面,後來又發生了不少事,所以兩人一邊閑談,一邊慢慢飛行,幾天後才回到食為天。
沒有想象中的食為天被合歡宗的人團團包圍,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酒樓上上下下還是按部就班迎四方修士。
司味千親自下了廚房,要知道他很久沒在食為天下廚了,這讓司家弟子很是激動了一陣,尤其是接替司源的新主廚。
忙碌了一陣,司味千端出了一碗素海皇羹出來,送到了佛心面前。
「嘗嘗。」司味千得意一笑。
他先用白菜、胡蘿蔔、香菇、玉米、黃豆芽等素材熬出素高湯。素蝦仁是用山藥煮爛后加入澱粉、麵粉,再拌入調料后捏成。海帶、蘑菇、香菇入沸水汆煮。然後鍋中下油,倒入高湯,放入各種汆煮過的食材。待煮沸后加入蛋清、豌豆、玉米、蘆筍和調料,最後勾芡。
素海皇羹鮮香四溢,只求完美,不惜食材。
佛心舀起一勺,吹涼了嘗了一口,如同置身大海,肆意暢遊,魚蝦為伴。
整整一碗,被他三兩下喝光,意猶未盡。
「想當初,你我尚未修行,還是一介凡人時,都是我煮東西給你吃,沒想到時隔多年,我竟然還會有這種口福。」佛心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感慨萬千。
司味千也是心中感嘆,尤其是他,已是再世為人。
「好!好!好!」
佛心連贊了三個好,但是司味千怎麼都覺得他完整的話是:好好好,死得好。
殷容與佛心自幼相識,從同一個小村莊里走出來,走上了不同的修行之路,雖然又是一別就是十幾年,可感情始終維繫著,哪怕殷容換一個身份也是如此。
「你還記不記得你剛築基時……」
兩人談起了往事,一件件趣事再拿出來說笑一番,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過去,茶也換了好幾壺。
司味千嘆道:「我以為你會跟我聊紀雍。」
佛心抿了一口茶:「為什麼我要跟你提紀雍。」
「比如安慰我?又比如嘲笑我幾句,再說幾句聽不懂的禪語。」
佛心輕笑一聲:「我才懶得說你什麼,我只做我認為有趣的事。」他說著不著痕迹地掃了窗外一眼,坐到了司味千身側,「教我做幾道菜吧,我突然有點興趣了。」
一隻翠鳥站在窗外的樹梢上,時而撲騰一下翅膀,時而整理一下羽毛。
百里之外,有一面銅鏡照出了相談甚歡的兩人。
突然,一隻大手將銅鏡捏成了一團,突起的稜角割破了掌心,鮮血從指縫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