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一百二十五章

149第一百二十五章

「夫人,齊王府的馬車到了府外了。」顧嫣然正在看廚下遞上來的除夕夜菜單,石綠便一頭扎了進來,神色匆忙,「看樣子是齊王妃到了,她來做什麼?」

「去把甄氏挪出去。」顧嫣然鎮定地放下單子,「你怕什麼,又不是帶了人硬來搜府。她來得正好,從她在外頭傳那些話起,我就覺得她該動手了。這倒也好,早些將甄氏送走,早些了事。你看甄氏身子可還行?」

石綠點點頭:「雖說斷斷續續總是病,不過如今有十幾日不曾發熱了,身子是虛些,可奴婢看要逃走還不難。」

樂軒里一陣混亂。甄真倚著床頭坐著,看石綠一陣風似的來回進進出出,滿臉詫異:「石綠姑娘,這是——」

「齊王妃來了。」石綠指揮著曙紅將甄真平日用的東西全部收拾起來,令樂軒看起來像是只住著守房子的下人一般,「怕是過一會兒王妃就要借口逛園子來搜人了,娘子得移出去。快將這衣裳換上,委屈娘子打扮成我們府里的婆子才行。」

甄真一面慢吞吞地換著衣服,一面將眼睛悄悄地往窗下一個匣子上看。這些日子她反反覆復地病,石綠和曙紅只得輪流陪在她房裡,片刻都不能離人。兩人閑坐無事,都帶著針線來做。甄真仔細觀察過,曙紅只會做個鞋面,石綠的針線卻甚好,做的都是些帕子香囊一類的貼身物件。前幾日她又燒了一回,吃了葯后兩個丫鬟都在屋裡陪著,她聽見曙紅問石綠:「這肚兜是姐姐自己用的?花樣好新鮮。」

石綠卻笑道:「我哪裡用得著這般精緻的花樣,這是給夫人繡的。夫人的貼身衣物不喜用針線上人,都是我和丹青來做。你也該好生學學針線,再過幾年我和丹青都要離了這院子,你若針線好,說不得就到了夫人身邊伺候。」

曙紅聞言大是興奮:「我也想好生學學,只是沒有人教。好姐姐,你指點指點我。」

「我看你做鞋面針腳不錯,只是不會配顏色。這裡有條夫人的舊肚兜,上頭的花樣不難,配色卻是夫人最喜歡的,雖如今不穿了,也還捨不得扔。你拿著,好好琢磨琢磨這上頭的配色,學著綉一綉。我也瞧瞧你悟性如何。這配色的事兒,不開竅是不成的。說起來,我的針線比丹青細緻,配色卻不如丹青配得好,若給夫人做針線,也得拿著舊物件琢磨琢磨呢。」

「這——」曙紅又是興奮又是緊張,「這是夫人的衣物,我,我不敢拿。」

「誰還叫你拿出去呢?不過借你看幾日罷了。待我這幾條肚兜做好,連著這舊的都要交還回去,你好生瞧著罷。過了這個村,可再沒這個店。夫人的衣物,可是什麼人都能看到的?」

當時甄真躺在床上,裝著已經燒得昏頭昏腦,卻眯著眼睛悄悄地看——齊王妃給的這葯實在好用,不管身上再熱,神智卻是清醒的——那條藕合色肚兜上頭綉著象牙色的花朵,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花,但彷彿當初在沔陽的時候,曾看見過顧嫣然的帕子上用過這個花樣。如此看來,是她的舊物不假了。

曙紅如獲至寶,緊緊藏在自己的針線匣子里,只有做針線的時候抱出來,針線做完,便鎖回箱子里去。甄真眼看著這東西離她極近,卻始終沒有機會拿到手。如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顧嫣然雖救了她,卻也防著她,根本不許她出樂軒,更不必說去她院子里了。如此一來,曙紅手裡這條舊肚兜,便是她唯一可能拿到的東西,偏偏這丫頭又仔細得什麼似的,讓她看得見,卻摸不著。

「快把這個挪出去。」石綠指著廊下煎藥的風爐。曙紅連忙帶著個婆子搬走,石綠卻又想起來:「曙紅,曙紅,還有這葯鍋!」

曙紅已經走遠,並未聽見石綠喊她。石綠嗐了一聲,看甄真的衣裳已經穿好,便索性自己抱起了葯鍋:「娘子且等一等,馬上就安排你挪出去。」

「將我挪到哪裡去?」甄真連忙問了一聲。

「角門有輛運炭的馬車在卸車,委屈娘子去車上坐坐,只當出府逛一圈兒,待王妃走了再回來。」石綠說完,抱著葯鍋跑到耳房去了。

天賜良機!甄真顧不得再想,打開那針線匣子,只見那舊肚兜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最底下。她抽出來緊緊揣在懷裡,又將匣子按原樣放好。才站起來走回床邊,石綠和曙紅已經一起跑了回來,一邊一個扶著她就往外走:「娘子快些!」

角門邊上確實有輛送炭的馬車,兩個小廝正在一筐筐往下卸炭。石綠不由分說就將甄真塞進車裡,隨手塞了一把銅錢給車夫:「大叔,借你的馬車坐一坐。」

這馬車實在簡陋無比,說是車廂,不過是因怕炭被雨雪弄濕,在上頭搭了個棚子罷了。裡頭還有些炭筐,甄真只能蜷縮在裡頭。她從車棚縫隙里向外窺看,只見石綠已經進了角門裡,只是仍舊向外看,彷彿是在監督兩個小廝搬炭一般。再向前看,這條小街有十餘丈長,外頭就是大街。

甄真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若是她現在跳下馬車往前跑,不用幾步就會被兩個小廝抓住。她是久居閨中的女子,平素連路都走得不多,哪裡能跑呢?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衝出去——她摸摸懷裡的肚兜,猛地拔下頭上的銀簪,傾身向前,一簪子捅在馬屁股上。她已經偷了肚兜,若是什麼都不做,回去被曙紅髮現了,也是一個死。

馬兒驟然吃痛,長嘶一聲,撒開蹄子就跑。車夫正倚著車轅,險些被卷到車輪之下,爬起來想追時,角門外的這條小街狹窄,只有平南侯府角門前才寬敞能容馬車迴轉,這會兒馬車離開角門,兩邊的路立刻狹窄起來,車夫根本搶不過去,更無法搶到馬韁,只能在後頭連喊帶罵。

甄真被馬車前沖之勢甩到了車廂後頭,頓時慌了神。馬車幾下子就駛上了大街,更是放開蹄子奔跑。甄真只能死死抓住車板,不讓自己像那些空炭筐一樣滾來滾去。耳邊聽到外頭傳來的驚呼叫罵之聲,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幸而她手上力小,銀簪並未刺入馬股太深,馬兒奔跑了一會兒,股上疼痛漸減,前路障礙又多,才慢慢停了下來。甄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車裡下來,顧不得自己渾身臟黑,便四面張望。這裡街道寬闊,但她滿眼都是陌生人,根本不知王府在何處。呆立了片刻,她只能隨手抓了一個人:「我是齊王府的丫鬟,你送我回王府,這簪子就歸你。」

齊王妃離開平南侯府的時候,天色已經近黑。顧嫣然站在二門,目送她上了馬車離去,便疲憊地只想坐下來。

丹青忙扶住她,直著嗓子叫:「快把轎子抬過來!」隨後喃喃咒罵,「天殺的,也不怕走斷了腳,大冷天的,逛什麼園子!」

顧嫣然被她攙著坐上軟轎,有氣無力地道:「休得胡說。」那到底是皇室中的,可容不得人咒罵。

丹青恨恨道:「就是砍了奴婢的頭也要說!夫人還有身孕呢,哪裡能陪著她亂走!都說了有身孕,她還沒完沒了。」

顧嫣然是六日前才診出身孕,本來尚未滿三個月,按規矩除了自家親人,還不宜告訴外人。偏偏齊王妃拉著她逛園子,將整個平南侯府都走了一圈,顧嫣然覺得疲倦,無奈只得告訴她自己診出有孕。饒是如此,齊王妃仍舊裝聾作啞,拉著她走了半日,難怪丹青要罵。

回了正院,石綠和曙紅已經等在屋裡。顧嫣然一見就微微露了點笑意:「跑了?」

「跑了。」曙紅眉飛色舞,「甄娘子倒也有膽子,居然敢用用簪子戳了馬屁股,趕著馬車跑了。小六子他們暗地裡跟著,算她運氣,那樣的破車竟沒翻,馬跑累了自己停了。她在大街上喊自己是王府的丫鬟,許了一根銀簪子,如今有人將她送回王府了。」

石綠輕輕捏了她一把:「瞧你這嘴快的,沒看見夫人累了么?」邊說,邊過來替顧嫣然背後墊了迎枕。丹青已經端了紅棗湯來:「夫人先喝一口,橫豎人已經回去了,後頭就是侯爺的事了。」

曙紅還不很知道為什麼要讓甄娘子拿走夫人的舊肚兜,這樣東西按說是不能落到外人手裡的,也不知夫人是在盤算著什麼。張了張嘴想問,又咽了回去。幾人服侍著顧嫣然躺下休息,丹青在外屋伺候,石綠便帶著曙紅退出來,到了外頭才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不錯,能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不該問什麼。好生用心當差,將來自有你的好處。」

齊王妃去潞國公府和平南侯府分別登門致謝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宮中。皇帝正在閱看山東賑災的奏摺,聽了內侍回報之後一笑,轉頭問身邊的李菡:「你說齊王妃這是什麼意思?」

李菡無奈地彎了彎嘴角:「奴婢不知。大約是夫唱婦隨,演戲就要演足罷。」

皇帝挑了挑眉:「你說齊王在山東賑災是演戲?」

李菡欠了欠身:「奴婢不敢。是奴婢一時失言了。齊王此次賑災,聽傳來的消息確是十分得力,只是王妃未免有些沉不住氣。」

皇帝盯了她一眼:「朕一直贊你公允,莫要負了朕的誇讚。」

李菡放下手中墨條,跪伏在地:「是奴婢輕狂了,不該在陛下面前這般放肆。只是奴婢自己心裡不自在,總覺得從募捐之事開始,王妃便有些做作……奴婢該死,請陛下責罰。」

「你當朕不會罰你么?」皇帝手指輕叩著桌案,「朕曉得你的意思,生怕因地動之事,讓朕改了主意,換了太子。」

李菡垂頭道:「奴婢並不怕。地動只是地動,所謂什麼天降示警實在是無稽之談。奴婢也曾讀過些天文之書,什麼日蝕月蝕,白虹貫日,七星連珠,都說是天意示警,但多有不驗。天象尚且如此,何況地象?陛下連罪己詔都不曾下,可見也是不信的。至於儲君之位,既已下了明詔,便是立定,不過是大典未成罷了,算不得什麼。若說陛下會因此更換儲君,奴婢是不信的。」

皇帝盯了她一會兒,終於揮揮手:「起來罷。」

李菡垂頭起身,重新站到几案邊磨墨。她的手仍舊很穩,但後背已經隱隱透了一層薄汗。在皇帝身邊這幾年,凡她所說的話皇帝從未駁斥,的確是有些忘形了。即使皇帝並不打算改立齊王為太子,但齊王仍舊是他的兒子,容不得別人肆意評判。

皇帝看著她的手,彷彿漫不經心地道:「此次齊王賑災得力,你說朕該如何獎賞?」

「此為前朝事,奴婢不敢隨意置喙。」

皇帝嗤笑了一聲:「你方才還在臧否齊王妃。」

「方才奴婢以為是在閑話宮外事,所以才敢開口。說到獎賞官員,則非後宮奴婢敢言。只是陛下倘若一定要問,奴婢有一言,賑災之事,其成效如何,要看明年田地收成方可知。奴婢從前曾聽父親說過,凡賑災者,只供給災民一時衣食則為下等,供給其明年耕種之資為中等,兼能絕其災禍之根本為上等。若明年山東受災之地不誤耕種,民有一秋之糧,則齊王之功大矣。」

「就是說,朕現在不必急於獎賞齊王?」皇帝斜睨著李菡,似笑非笑,「有功而不賞,何以服眾臣之心?」

李菡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於陛下固應做此念頭,然於眾臣——若立功為受賞,則冒功之心出矣。奴婢自聽呂家村之事,時時尚覺毛骨悚然。」

皇帝臉色一沉:「大膽!你是想說朕的王兒也要殺民冒功?」

李菡立刻跪倒,但言語中卻並不相讓:「奴婢不敢。但賑災並非齊王殿下一人之力,齊王不生此心,未必他人不生此心。陛下此時若倉促封賞太過,萬一日後有所不妥,於陛下聖明有礙則其一,奴婢深恐有人以不損聖明為借口,將真相抹殺,則其二也。」

皇帝不說話了,殿內一時沉寂無聲,空氣彷彿都凝固住了。李菡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腰背卻挺得筆直。良久之後,是殿外小內侍通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陛下,潞國公世子在殿外等候。」

「宣!」皇帝皺皺眉頭,想起是自己選在今日召見陳雲鵬的,便簡單吐出一個字。

陳雲鵬隨著內侍進殿,第一眼就看見皇帝的書案前面跪了一個宮女。他不敢多看,規規矩矩給皇帝行禮之後,便與皇帝一對一答地稟報起自己在西北的見聞來。這些他在奏摺中都所提及,但限於篇幅,自是沒有面對面奏對來得明白。皇帝問過軍中事,又問邊城民生,足足問了半個多時辰,才滿意地點頭:「邊城之物價,陳卿竟也如此清楚,實在難得。」

陳雲鵬老老實實地答道:「臣從前實不知物價,某年私自離家,因不知民間事,鬧了許多笑話,方知此事重要。在邊城時,蒙西北處置使大人不吝賜教,臣如今也略知物價差異之用,因此不敢不多做了解。」

皇帝哈哈大笑:「當真?你且與朕說說,鬧了什麼笑話?」

陳雲鵬便撿著說了兩件,皇帝聽得津津有味,笑道:「如此說來,這笑話鬧得好!倒替朕鬧出了一員能臣。」

陳雲鵬忙低頭道:「臣不敢受『能臣』之名,若能做個實臣,臣於願足矣。」

皇帝笑得十分愉悅,李菡那裡卻有些跪不住了。這昭文殿里地磚皆為精選細制,堅硬光滑,走在上頭固然只覺平坦,跪在上頭卻是受不了的。何況天氣寒冷,殿中雖放了火盆,地板卻是冰冷,跪得久了,膝頭上冰寒入骨,便是已經跪得麻木,仍舊能感覺到那刺入骨髓一般的疼痛。

陳雲鵬看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身子晃了晃,用雙手撐著地面,口中說話便不由得微微一頓。他雖沒跪過這般久,卻也知道這必是跪不住了。皇帝坐在几案後頭,將他的神色全部收入眼中,慢悠悠道:「陳卿看什麼呢?」

陳雲鵬嚇了一跳,忙低頭道:「臣死罪。臣分心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陳卿喜愛這宮女?」

「臣不敢。」陳雲鵬嚇得險些跳起來,「臣只是看見這宮女身形搖晃,想來是跪得太久支持不住。臣不由自主在想她犯了什麼錯,又恐她君前失儀錯上加錯,故而分心了。」

皇帝哈哈笑起來:「陳卿倒是憐香惜玉之人。聽說你還曾在外救了一名女子,成了佳話?」

陳雲鵬苦笑道:「臣不敢欺瞞陛下,哪裡是什麼佳話,實在是臣處事不當,若不是臣祖母處置了,只怕臣后宅為其所亂尚不自知。」

皇帝笑吟吟道:「聖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可得了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濫做好人。」

陳雲鵬肅然道:「臣不敢欺君。若再有此事,臣仍當相救。臣以為賣身之人,待價而沽者十之一,窘迫無助者十之九,臣不欲因其一而害其九。臣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皇帝收起笑容,卻多了幾分凝重和讚賞:「說得好。那你可要替這宮女求情?」

陳雲鵬想了一想:「臣入殿到現在,陛下並未處置於她,想來她所犯之錯不是大罪。若可恕,臣請陛下允她免跪。天寒地冷,若是她跪壞了雙腿,就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皇帝哈哈一笑:「李菡,你起來罷。看在潞國公世子求情的份上,朕饒你這次。」

李菡先磕了個頭,才搖搖晃晃站起來:「謝陛下,謝潞國公世子。」

陳雲鵬沒想到這個宮女便是李檀之女李菡,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李菡入宮之後近身服侍皇帝,頗得皇帝信任的事兒早就傳開了,有不少人泛著酸說李檀生前沽名釣譽,死後女兒也學會了以色事人。可命婦們入宮見到李菡之後,這謠言便不攻自破,蓋因人人都長了眼睛看得見,李菡眉心未散,步態緊促,分明還是處子之身,皇帝並未收用她。

這之後,關於李菡的傳言就變成了:陛下幾時會將她收為宮嬪。結果閑人們一猜再猜,直到如今,李菡仍舊是個清清白白的宮女。

陳太夫人閑暇時也曾與馬氏等人談及此事,頗讚賞李菡的聰慧與堅定。須知在她這個位置,若要得皇帝寵幸十分容易,反倒是保持著清白之身更難。

陳雲鵬偶爾也聽見一耳朵,但他是個男子,對於這種事怎麼好多聽,但大略聽見的那麼幾句已經讓他知道,祖母對於這位李家姑娘,評價頗高,因此她絕不是那些閑人口中自炫求售,欲拒還迎的輕浮女子。今日見了,李菡身穿女史服色,除了按規定所有的刺繡之外,別無裝飾。

宮裡的女子,衣裳首飾皆有定製,但女子皆有愛美之心,即使是最低等的宮女,也會在袖口上綉一圈兒簡單的花紋,或者將盤扣打一個特別的樣子,至於允許簪戴的紗花,更是各出心裁。可李菡渾身上下皆無這些外物,就連頭上的銀簪也是光素無紋,簪頭則是小小的如意雲頭樣,耳上只用一對兒銀珠耳塞,連墜子都沒有。只是她身材修長,面容清麗,眉眼之間清冷出塵,越是這樣簡單樸素到清水一般的裝束,越顯出幾分脫俗來。

陳雲鵬看了幾眼,便連忙收回了目光。他奏對已畢,便向皇帝告退,離開了昭文殿。只是走出殿外,他眼前仍時時晃動著李菡筆直的身影,讓他想到自己書房牆上掛著的那柄劍,那是他父親用過的,雖然收藏在鞘中,連劍柄上的纏絲都磨光了,通體看起來樸素無華,但若是內里的利劍出鞘,便是寒光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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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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