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冬不去而春自來 風不涼而人自爽
話說周伯陽兩手一拍,就有一聲脆響,響聲過後,就見王金水發出一聲驚呼,兩手捂著脖子,一副痛苦駭然的表情。此時細細看去,只見王金水手捂之處,不知何時,竟然長出了個拳頭大小的漆黑肉瘤來,裡面似有東西在緩緩蠕動,咋一看去,驚心之餘不免讓人有幾分噁心。再觀其他幾人亦是如此,就連吳建國也沒能倖免,人人手捂脖子,驚駭異常。
吳建國摸著自己脖子上的一顆肉瘤,心中不免疑惑,隨即想起周伯陽先前的交代,便自把顆心放下,只是隨著眾人哀呼。
「你……你這個妖道!布下圈套陷害我們……去,把他給我拿住,我要讓他後悔今天來到我這裡。」王金水畢竟是商場府門之中,黑白兩道上摸爬滾打成了精的人物,此時已是明白過來,當下惡狠狠地對著幾個手下吩咐道。
那幾個手下見老闆和邀來的幾人都無緣無故地長了顆毒瘤,心中正奇怪,就聽得老闆吩咐,因此也不多想,只是齊齊應了一聲,便眼露凶光,摩拳擦掌地朝周伯陽逼來,大有將他生吞活剝之勢。
周伯陽側身而立,眼神掃過逼近的保鏢,微微搖頭。面對這樣的高官顯富,也許普通老百姓會在他們所代表的勢力背景之下低頭,但是對於仙道中人來說,這些根本構不成威脅。
見那四名保鏢逼近,周伯陽轉頭一看,眼中紫光一閃,那四人立刻停止了步伐,宛如泥塑石雕,保持著一個還未完成的姿勢,表情驚惶,全身上下唯有一雙雙眼珠兒還能轉動,讓人看了,古怪中透著些詭異的味道。而就在同時,一道淡淡的光華從周伯陽身上升起,略一停頓,化成一張薄薄的光幕將整個客廳籠罩其中。
這一幕發生得太突然,也太玄乎,以致於王金水等人愣了一會才齊齊把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投向周伯陽。
「你……你……你對我們都作了什麼,這脖子……還有他們,你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如果是為了錢財,儘管講來,又何必多費這些手腳呢?」幾人中,此時唯獨王金水還能稍稍保持一些鎮靜,不過由於接二連三發生的這些事,已經使他們心裡對周伯陽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看王金水四人一眼,周伯陽不帶一絲表情,緩緩走到那上首,泰然坐下,淡淡地道:「我剛才說過,那蘭草能顯特異,不是騙你們的,但你們不信,反倒要害我……你們四人自己摸摸那脖子上的毒瘤,然後說一聲『我生平從沒作過有違良心之事』來看看。另外,這裡已經被我下了禁制,這裡發生的事,外面無從知道。」
周伯陽說完,四人相顧駭然,都不知眼前這道人又要打什麼主意,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見四人都不說話,周伯陽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指著王金水道:「你是這裡的主人,你先說吧。」言語間,一種不容抗拒的無形威壓散發開來,作用在王金水身上,雖然是無意的流露,但對於後者來說,已是不能抗拒的。
王金水低著頭不敢直視,他此刻只覺自己身上如有千斤重力,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心下暗忖,看來不說是不行了。於是便把心一橫,大聲說道:「我生平從沒作過有違良心之事。」話音剛落,在其餘幾人古怪的目光中,王金水只覺自己脖子上的毒瘤微微一跳,陣陣痛癢傳來,那瘤子竟然又長大了一圈,裡面好似有東西欲破繭而出,痛癢難耐。
這一次,真把個王金水嚇得差點暈了過去,手捂脖子,連連恭身,哀求起來:「道長啊,我們幾人都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即使剛才也是因為一時糊塗,才說出了那番話,道長仙心仁慈,求道長饒了我們這次吧!」其餘幾人見王金水這樣,也都趕緊過來恭身哀求,在這事關生死之際,什麼金錢名譽,什麼麵皮尊嚴,統統被拋得一乾二淨。
看著眼前四人,周伯陽淡淡地道:「你們也不用哀求我,因為我也不能把你們脖子上的東西去掉……如果要想根治,還得要靠你們自己。」
周伯陽說完,四人相互對望,王金水開口問道:「道長的話我們不太明白,還請道長明示。」
笑了笑,周伯陽淡淡道:「你們脖子上的東西說來也是你們咎由自取,這種毒瘤有個特性,長它的人如果為善,每行善一次,它便會自行縮小一圈,只要善心不泯,它便會慢慢消於無形;而如果其人為惡的話,每作惡一次,它就會長大一些,如果噁心不改,這毒瘤就會不停生長,直到毒液攻心,毒蟲噬腦,痛癢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人才能得死。」
周伯陽一席話娓娓道來,說得波瀾不驚,但此時對面的四人已是相顧失色,背脊涼氣颼颼,一個個額頭冷汗如豆,睜著雙雙驚駭的眼睛,不知所措。
見四人不說話,周伯陽又道:「看你們一個個達官顯富,自身錦衣玉食,卻從來沒想過修心積德,反而為了些許**的滿足,不擇手段,這樣的行為明面上是風光逍遙了,但其實只在無形中拿自己福源命體作消耗罷了!等到因果循環到自家頭上時,醒悟已經晚了,此時你們脖子上的毒瘤就是由此而來。我今天也不為難你們,我走後,你們可捫心自問,這一生有多少善舉,有多少惡行,是該行善去瘤還是繼續作惡找死,全由自身。」周伯陽說完,四人已是拜服在地,口稱知錯不已。
人生浮世,只如輕塵弱草。貧賤的人一心想求得富貴,但是等他們富貴后卻又還想要錦上添花,自身已經步入了危機卻還不自知。但看古時之揚雄有天祿閣之災,韓信有未央宮之禍。這些都乃宦途富貴之苦。有句話說得好:心向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心向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
話說吳建國這一齣戲演下來,又聽了周伯陽這番話,不覺背脊上也起了絲絲涼氣,低著頭暗道:「幸好自己本心堅定,從來沒有作惡,不然要真是每天頂著這麼個黑不溜秋的肉團……」正想著,就聽周伯陽細小而清晰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那聲音道:「貧道這次的舉動其實全是為你,但你也要記得我剛才說的話,不能泯滅了本心,至於你那脖子上的毒瘤,卻是我為了不讓他們懷疑你我的關係,只是個擺設而已,你等下回家后,閉門十日,便會自行消除,而我也不能在你家久留,你回去后,告訴你兒子,叫他在修鍊上多用功,該到來時我自會到來,好了,言盡於此,後會有期……」聲音到此,嘎然而止,等吳建國抬頭望時,空蕩蕩的坐椅上,那還有半分周伯陽的影子……
世事茫茫如水流,休將名利掛心頭。粗茶淡飯隨緣過,富貴榮華莫欺心。
……
在距江心島遠處的一座小山峰聳立的方形石岩上,透過夜色,看著吳建國的汽車和另外兩輛豪華轎車緩緩開走,周伯陽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對於這次的舉動,他本是無心而發,但是想來經過這次后,那幾人應該不會再對吳建國的鴻運集團有什麼非分之想了吧!
周伯陽靜靜站著,頭頂的凈空繁星點點,深夜的山風清涼,徐徐吹拂著他那身單薄的道袍。其實自從上次江底那番際遇后,周伯陽便發現,倘若自己長久停留在化氣頂峰的話,只會招至越來越多的魔障。為道一途,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既然走上了這條道路,就只有義無返顧的前行,沒有苟且偷安的僥倖,或許,這也是自然法則的一種吧!
對一名道者而言,沒有其它任何可選的道路,只有將自己完全交給道更為可靠、更為安全和更為能夠順利地達成目的。只有將自己的心身交託給能創造宇宙自然萬物的「道」去再造,不保留任何排他的意識。然後,刻苦地進行道德修養實踐,積修善德,苦煉身心,懺罪化因,凈化心性。將一切所發生的事情看成是道性變化的必然。那麼他也就成了道的一個小分子,與道的本質完全相同。即使在今生,他就已經處在了解脫的狀態中。憑著這種領悟,必然會豁然開朗,並在較短的時間內叩開眾妙之門,領悟道的真諦。
「塵世如浮雲,唯道永恆……道!自己真的悟了嗎?天道縹緲,天心難測,何時方得自在?」周伯陽自語,蒼然而笑。此時,在他心靈深處,有著太多的疑惑。本以為自己已是萬緣沉寂,以身入道之輩,但此時,在這紅塵是非中走了一遭后,他才突然發現,丹道有成的自己,還是沒能脫出那永恆天道的束縛,依舊只是那宇宙轉輪上,暈頭轉向的一隻蒼蠅而已。遠處,市區的璀璨燈光依舊閃耀著眩目的清輝,望著眼前滾滾東去的江水和那夜幕下蒼茫的群山,周伯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城市喧繁,山林寂靜。雖然如此動靜,一如生死不二,四時輪轉,物理自然,冬不去而春自來,風不涼而人自爽。
許久之後,當遠處天際灑出一抹櫻紅時,周伯陽慢慢從沉思中醒來,望著天際霞雲如畫,層層薄霧在朝霞的映襯下,顯出五顏六色的眩目光輝。點點霞光映射在那奔流不息的江水和這幽深的密林之中,夾雜著一種美好的勃勃生機、充斥在這茫茫天地間。
此時,黎明消退,東方欲曉,曙光漸現,晨暉初露,天際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魚肚色。低處幾座峰巒,影影綽綽,撲朔迷離,猶如一個技藝絕群的剪紙大師,信手剪出的張張剪影。
紅霞、蛋黃也許是形容日出的平淡、低俗的說法,但它的確給了周伯陽這樣一個直白的印象。當遠處淺薄的魚白漸成霞彩,丹陽有如一顆圓滑的鵝蛋黃,比圓規劃作更為標緻。是明亮?是美麗?周伯陽不能言表,只疑這眼前所見不是人間之境,僅奢望此刻永恆。但是此刻能永恆嗎?不能,就像世人的青春不能常駐一樣,或許只有那朝升幕降的自然規律能夠永恆。既然如此,又何必挽留,婉惜?正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過了半餉,旭日初升,已是天色大亮,但見光照雲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這時恰好有一股山風吹來,頓時雲煙四散,群山中峰壑松石,在彩色的雲海中時隱時現,瞬息萬變,猶如織錦上面的裝飾圖案,每幅都換一個樣式。
剎那間,天宇變成了一個色彩繽紛的瑰麗世界,花絮似的雲霞閃爍著金紅的光彩,恍如一條碩大無比、滿身金鱗的大鯉魚,橫卧在天際。但見丹陽金光噴射,冉冉升起,一時間,萬道霞光,驅雲散霧,漫天彩霞漫天虹,漫江春水漫江紅,那遠處憩息的城市,也彷彿蘇醒了,只見她容光煥發,紅光滿面。放眼望去,之間那些隱現的高樓,此時也染上了片片玫瑰色,周圍的重重疊疊峰巒間,鑲起了道道銀邊,閃爍得如同金蛇狂舞……新的一天開始了。
十五年前,周伯陽湮滅在榮譽、掌聲與鮮花中,十五年後,修道的征途上有了他踏實而堅定的腳步。為了探尋生命的終極奧意,他義無返顧地走上了這條前人鋪就的漫長道路,冥冥濛蒙中,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他會迷失在那縹緲而悠遠的路途上嗎?
輕輕收攏被晨風吹亂的頭髮,周伯陽長嘆一聲,喃喃道:「悟心容易息心難,息得心源到處閑。斗轉星移天欲曉,白雲依舊覆青山。」覺悟容易,使心徹底靜寂很難。如果達到心源閑歇,這便是一種自然自在的道心境界。
「什麼紅塵,什麼世外!總是唯心之說罷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山水本在心頭,何來『看』之說?」周伯陽的言語間,似有些無奈,清嘆一聲,甩甩頭,舉步朝山下走去,沒有方向,但憑心之所向,便身之所往,總是一切遂緣。
覺悟了,以前種種,當作昨日死,以後種種,才在今日生…………這一刻,在周伯陽的心靈深處,隱隱有著一種生機勃發的萌動。
「道啊!你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