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斗愛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周遭的人迅速圍過去寒喧。藍格坐在他身旁,恣意歡笑,郎才女貌,倒真是相配。僅憑對藍格的態度,就知道沐晟面冷心熱,既然他不忍心割捨藍格,那就由我來代勞。可是,我要怎樣做才能斷了藍格嫁給沐晟的心呢?再看院里的藍格,忽然心生憐憫,雖然是傲慢了些,可畢竟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想到將來她所要面臨的家破人亡,不禁一陣心酸,怎麼也恨不起來。所以,此時就更不能讓她的感情放任自流。我要救沐晟,也要救她。
啪地一聲拉開門,木門在身旁晃蕩幾下,才吱吱停下。滿院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沐晟黑著臉,陰沉沉地走過來,壓低了嗓門:「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你應該知道,還是這句話,你不能娶藍格。無聲而堅決地對視過後,推開他,直奔藍格而去。
藍格早起身等著了,睥睨眾人,不可一世。見我向她走去,眼神瞬間變得凌厲,怕是將我千刀萬剮了幾十遍。其實,我心裡還是在抖,她佩劍說明她習武,說不定我兩句話不中聽,她就一劍了結了我。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硬著頭皮擺出挑釁的姿態,盛氣逼人:「藍姑娘,一山不容二虎,別說你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你!今天就憑各自本事較量一番吧,輸的人從此斷了嫁給沐二公子的念頭!」
藍格似乎不太敢相信她聽到的話,眼睛瞪得溜圓,一聲比一聲拔尖:「你要跟我較量?就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比?」
就知道她會這樣問,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最充分的理由:「憑什麼?藍姑娘似乎忘了大家今晚為什麼聚在這裡。那我提醒姑娘一下,後天沐晟就會娶我過門。這樣,夠不夠我與你較量的理由?」
藍格盈盈一笑,將佩劍交給身旁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怎麼比?」
這下可急壞了她一群侍從,個個跪在地上嚇得不輕:「小姐,萬萬不可啊!」
難為他們了,知道我也沒法讓他們寬心,那就速戰速決吧:「文鬥武斗,各選一樣。我選對詩。」她也乾脆:「院里就這麼大,武鬥就射箭。」
兩個鬥志昂揚的女人完全忽略了主人的感受,三兩下指揮著侍從搭台立靶,氣氛格外熱騰。既然是我提的對詩,規則也就我訂好了:「很簡單,出上聯對下聯,輪流對詩,先答不上來者算輸。沒問題吧?」
藍格難得地忸怩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地問:「我派人上,可行?」
就知道她不像是待字閨中吟詩作畫的類型:「藍姑娘,是你要嫁給沐公子,可不是別人。不過,出題可以另請高明啦!否則盡出些床前明月光就掃了大家觀賞的興緻了!」
藍格緊咬著牙,恨得眼裡快噴出火來。
她沒作聲,我當是默認:「拋磚引玉,我先出了:送君明珠雙淚垂。」這是要讓她一招致死的節奏。
可惜天不遂人願,只見藍格身後的男子在她耳邊輕語兩聲,藍格便喜形於色一字不差地答了上來:「恨不相逢未嫁時。你這是在對我哥暗送秋波嗎!那我祝你們: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聽聞此,我樂不可支。霍子呈當初屁顛屁顛地拿著這首詩跑來,說,蘇文意,給你。當時滿心以為那是一封情真意切的情書,果不其然,是情詩。讀到這兩句的時候,甚至開始臉紅心跳。霍子呈滿眼期待地問:感動嗎?可我還沒來得及感動和點頭,他又迫不及待地自言自語:她看了會願意和我在一起嗎?氣得我一扔紙頁,咆哮:你傻呀!她當然不會和你在一起!最後一句不是『何如當初莫相識』嗎!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藍姑娘,這聽起來可不像祈願,也話有句更好的祝願:挑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藍格身後的男子嘀咕幾句句,藍格還沒聽明白,這男子便拉開藍格,迎了出來:「匪報也,永以為好矣。」此時細看他,也不過二十歲模樣,白衣青冠,一副少年風流模樣。他向前走了兩步,含胸略施禮,悠然說道:「衝天香陣透長安」
看他出來時,我神經本已立馬緊張起來,聽著這句,差點沒把我笑出淚來,讓我如何能忘了下句:「滿城盡帶黃金甲。」
我不是好讀古文的人,好在前面句聽過,再出別的,可就不一定能答得上來了,必得速戰速決:「公子聽好:與傾再世相逢日。」
他收起剛才輕鬆的樣子,靜聽題目,可這是倉央嘉措的詩,晚他好幾百年,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可不能等他出更難的讓我答不出來出醜。
他回想了一會兒,笑語:「英雄難過美人關。」
聽他這麼一說,我就笑了,這倒是也勉強說得過去,只不過卿從男人變成女人而已。
玩笑過後,他坦言:「敢請姑娘賜教,此詩何人所作,下句為何?」
「倉央嘉措作的,下句是:玉樹臨風一少年。」
他俯首一揖:「原來不是中原的詩,塞外竟也有這樣的才子,是我孤陋寡聞了。」
藍格在一旁竄出來,極為不服:「怎麼可能?哥哥若沒聽過,怕就是這賤人杜撰出來的。」這男子伸手摟著藍玉的肩,輕拍著安撫:「若她真是臨時杜撰,能杜撰成這樣,你一樣該認輸。與君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清雅脫俗。藍格,願賭服輸,別無理取鬧丟了咱府上的臉面。」
」公子過譽。」
藍格臉上掛不住,撥開人群,提了弓箭,嘴上還不停念叨:「別人就是靠不住,還得靠自已。」
弓箭,唉,我從來就沒碰過,拿什麼來比。
藍格也不看我,連發三箭,箭箭紅心,氣勢凌人。我特愛女子英姿颯爽的模樣,不讓鬚眉。內心立刻對這個小女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勉強地取箭,上弓,拉弦,射箭,才到半空就斜插地面,與那三中紅心相比,剛好三箭落地。就像籃球里的空心與三不沾,輸得這叫一個慘烈。勝負顯而易見。藍格怨念一掃而空,神采飛揚立在我面前,鼻孔里只甩出一個聲:「哼!」
不知何時,沐晟已站在我身後,幸災樂禍:「玩過火了吧?」
一切還在預料之中。「急什麼,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沐公子,一起等著吧。」
沐二爺沒好氣地擢我腦袋:「平局,有什麼等的!」
「這才是開始。」
沐晟摸著下巴,來了興趣:「你拿什麼跟她斗?」
「我有你。這就足夠。」
沐晟搖頭輕笑。旁邊的人只聽了這話,從他們的表情看,肯定是各種臆測。我有你,這句話夠讓人誤會了,何況沐晟還對此含笑不語。難怪藍格再翻臉:「再比!」
她的守護神卻不好打發。那藍公子看著我直言不諱:「沒有再比下去的必要。是這位姑娘輸了,兩場。」
「願聞其詳。」
「眾人為證,箭術上姑娘輸了,這沒二話。至於對詩,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娘對詩上勝了,那麼作為即將嫁為人妻的女子,卻是敗了。」對,這就正是我料想到的意外,我怎麼可能忘記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可是為此憤憤不平好多次。本想駁他,射箭也算才藝,藍格箭無虛發也違背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一樣是平局。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勝利方式。
四周議論紛紛,恍然大悟狀紛紛稱是。我也點頭應和:「公子說得是。」他們沒有接話,大概都以為我還有下文。等了片刻,不見迴音。還是藍格沉不住氣,又有些得意忘形:「螳臂擋車,自取其辱。願賭服輸,你不能嫁給沐二哥。」
好了,我的表演到此結束,只需要一個人來收尾了。而藍格你很快就會嘗到從雲端跌落的感覺。
「藍格,別胡鬧,先聽晟怎麼說。」藍公子很是淡然,瞅著沐晟。
眾人凝視沐晟,他臉色轉陰,在我和藍格之間來回瞄了幾眼,冷著臉數落:「鬧著玩也就罷了,我何時說你們這玩意兒當真了!」一看這架勢,全部噤聲。沐晟看著藍格,還不忘補上一句威力更強的餘震:「還沒過門呢,我娶誰就還得你同意?想罷就罷了!這府第姓沐還是姓藍!」到了最後,沐晟像真來了火氣似的,吼得膽小的都撲通跪下了。
藍格也嚇得不輕,低著頭,偷瞄沐晟,小心翼翼地賠不是:「沐二哥,幹嘛發這麼大火嘛?你可從來沒這樣吼藍格。」說著,淚濕眼眶。沐晟偏頭瞪我。我知道,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做這樣越矩的事。」沐晟說完要走。
哪知這話卻觸到藍格的神經,她哭得更加肆無忌憚,指著我鼻頭問沐晟:「就只有我越矩么?你怎麼就凈說我不說她!」眼看沐晟無話應答,轉頭真要罵我,那藍公子敲著藍格的腦袋:「還說!來人,送小姐回府。」看來這藍公子看起來溫和,實則也是厲害人物,不管藍格如何掙扎,兩侍衛絕不鬆手,把她連扯帶拖拉出了沐府。
就算明知沐晟這樣維護我是別有目的,可是,如果有一個人能這樣當著眾人的面,不管對錯地袒護你,那一刻這個人還是多少會讓人有些動心的。就算他只是沐晟。
我跟沐晟說去送送,跟著藍格到門口。侍衛停下來,藍格見是我,拿腳都比劃上了:「你來做什麼?看笑話?」看笑話也比看悲劇強。我本來與她不和,沒有避諱的必要,當著兩侍衛,我知道我的話一定會在她心上割一條深深的傷口:「我不是來看笑話,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不知你怎麼想?你的沐哥哥好像一直都在看著事態的發展,為什麼中途都沒有阻止。今天是我輸了,他說這是鬧著玩;你說今天要是你輸了,他會說同樣的話嗎?他會當是鬧著玩還是會說願賭服輸呢?」說完我就急著回去,不敢看藍格的表情。就算她年紀再小,我話里的意思她肯定是能聽明白。知道是為了她好,可還是有些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