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見真心
見我進門，藍公子又拱手：「姑娘見笑了。我家小妹平日里被大家寵壞了。」
一邊說著，沐晟牽著我手，領著藍公子到庭院中一個無人的角落坐下，吩咐侍從不要人打擾。都落了座，沐晟看了眼藍公子，說，藍春。算是介紹。兩人碰杯，沒有要介紹我的意思。見我一臉迷思，沐晟呷了口酒解釋：「知我者，藍春也。你的事，都跟他說過，他都知道。」
知我者，藍春也。我不喜歡這句話。狄仁傑說，知我者，元芳也；俞伯牙說，知我者，子期也。我也曾說過，知我者，子呈也。能說這句話，足見交情匪淺。沐晟啊，你怎麼就這麼喜歡與藍玉身邊的人扯上關係呢，一個藍格不算完，又來一個藍春，是孽緣呢還是孽緣呢還是孽緣呢。
沐晟給三人都滿上酒，舉杯：「為我最好的兄弟和這一生可能最愛的女人，乾杯。」話到前一半，藍春就一飲而盡，聽到后一半，撲哧，全吐了出來：「不說清楚，這酒我喝不了。」沐晟提壺再將藍春的空杯滿上，跟藍春碰了杯：「你相信我。」藍春坐著不動，跟藍格一個樣兒，直言不諱：「可是我不相信她。」沐晟張了幾次口，終究還是沒說出來。我理解沐晟無從解釋的理由，他選擇相信我，是因為我關於藍玉的那段話，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如果不是為他，我是沒有阻止藍格嫁給他的理由的。因為，我和他之間沒有愛情。
沐晟沒再解釋，相信這種事是需要時間和契機的。可能心裡並不好受，一拍桌，丟下我和藍春又去和院里的人聊著。藍春跟著也離開。
說話間，門外一聲長報，就見一衛兵振聲高呼，將軍有令說，明日拔營回京。歡騰的庭院不消一個時辰，人群消散。
沐晟只說讓我呆在府里，就和藍春匆匆趕往將軍府。回來的時候已經三更，累得倒床就睡。
戳了他額頭兩下沒反應。我這才起身出門。明天就要離開，這裡沒有火車飛機，一離開，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來。我要回那山中小屋看看，那裡一定跟我有未盡的機緣。出門時兩侍衛死活要跟著，跟就跟吧，又沒做虧心事。
步子走得急，差不多半個時辰就到了。裡面燭火通明。怎麼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激動。子呈也好，孟婆也好，讓我見一見，一解相思。每一步都如此艱難。推開門的剎那，殘留的理智提醒我警告身後的兩個侍衛不能跟近。他們互看一眼，估計此處也什麼逃的，便立在門外不再跟進。打開房門，懷了萬分期待，希望有一白衣少年在等我。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失落歸失落，路還得走下去。退兩步關門，轉身，驚呆了。兩侍衛倒地身亡。更驚人的是，沐晟就站在他們屍首旁，怒目而視，骨骼作響。緩了兩秒才明白他的怒意，可環顧四處，寂靜無聲。只有我們越來越沉很重的呼吸。
不是我。就算百口莫辯還是想他相信。這才叫，一生最愛。
他沒做聲，一把扯住我胳膊，往回走。他正在氣頭上，捏得我手腕快斷了。感覺手中有些溫熱，是血。
回頭看那屋，依舊燭光閃爍。如果我這一走，遠離這裡，很有可能再見不到子呈了：「我不能跟你回京。」
他停下來，我明顯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加劇，疼得我幾乎要哭出來。我知道他已經在努力控制他的怒氣。可是，我。。。
還沒說出口，他轉身緊扣我肩膀，眼神兇狠，手指一根根嵌進肉里，從胸腔里一字一句發出虎狼般的低吼：再說下去，我真的可能會殺了你。
我真的怕了，這是我這輩子，上輩子見過最兇狠的表情。我怕我真的會在他手裡再死一次。除了聽他的，我此刻什麼也不敢做。
到了山腳下，他的情緒穩定了些，說，回去就說他倆和人勾結劫持你，威脅我交行軍線路圖，被我斃命。
我以為他是來抓我的。現在這是怎樣？沒有輕鬆，心中反而更沉了。我怕感情不清不楚。是相信我嗎？又憑什麼？
見我沒回答，想是我擔心，他又補一句，你的同黨都被我殺了，沒人見你來過這裡。
這下，我更懵了。他說同黨，意味著他不相信我的清白。這我不怪他，畢竟我三更半夜外出已是詭異，更何況，剛好侍衛在這被殺，我卻安然無事從屋中出來。任誰都會誤以為我是先殺侍衛再與同黨在此密會。
他也不可能是為了栓住我，放長線吊大魚。如果我是姦細，與同黨密會，同黨被殺，說明我被發現，同黨不會再信我的消息。這樣，沐晟就不能用我去套同黨消息。我在兩邊都是無用的棋子。沐晟沒有留我的必要。
既然如此，沐晟，你為何還說這樣的話，還這樣做？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雖然我死過一次，但上天依舊待我不薄。才來，便賞我一份厚重的愛。這是對我英年早逝的補償么？沐晟，你不必如此做。
他沒回應我的話，岔開話題繼續說，只要離開這裡，少兩個侍衛也不是大事。別人就不會發現你的事。
我還能再說什麼？只能跟著他。沐晟，你知道我喜歡詩詞吧？
可能沒料到我突然說起這個，等了很久，他才輕嗯一聲。
那也一定沒有告訴過你，我最愛的詩人中有一位是席慕容席先生。
嗯。
她寫的詩跟別人不同，你可能不懂，但我還是想念給你聽。
好。
這首詩名叫抉擇。
如果我來世上一遭，
只為與你相見一次，
只為了億萬光年裡的一剎那，
一剎那裡所有的甜蜜與悲戚。
那麼就讓一切該發生的，
都在瞬間出現吧。
讓我俯首感謝所有神明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
與你別離
完成上帝所做的一首詩，
然後，
再緩緩老去。
「億萬，光年，上帝……我並不清楚這些究竟是什麼。只是猜測，或許，意思是說你準備離開？」
「不，是說所有的甜蜜苦難我都願為你承擔。」
臘梅濃香四散，我心淡然。這若真是愛情，我接受他。一夜的陰沉里，他終於笑了，從隱忍到肆意，讓山林生輝，星月失色。
我喜歡席慕容的詩，一直喜歡卻記不住。可在這個晚上，所有的詩句都似浮雕浮出水面，似流水在筆尖流淌。七里香，一棵開花的樹，與你同行，無怨的青春，盼望，初相遇，如歌的行板，在黑暗的河流上，渡口，回首，青春，山月，蓮的心事，知詩，傳言，山路，悲歌，送別，讓步，悟，出塞曲，新娘，雨中的了悟，十六歲的花季，疑問，一首一首，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