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門一族
官道上的路還算平坦,以至於後頭馬車上的兩位不至於受顛簸而睡的不安生,到底是兩兄妹,睡著的模樣都是恬靜安穩的。
晃晃悠悠地,終是到了天壇。慕太太在芙箬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早早便等在那裡的慕皖刖趕忙上前:「母親。」
慕太太笑著點了點頭:「難為你一早便等在這裡。」復而又換了略顯責怪的語氣:「你那妹妹也太沒個樣子,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慕綰棠剛巧下了馬車,元錦也是不敢叫她的,還是慕皖秩彈了彈她的腦袋,才將她叫醒。剛下車便聽了這話,慕綰棠心中默念:不就是睡過頭嘛,意外情況而已。慕皖秩卻丟下了一旁?腹的她,大步上前:「二哥。」
慕太太又問了問他媳婦兒:「燕蓉身子怎麼樣了?」
慕皖刖笑著回答:「大夫說燕蓉的胎氣穩的很,只是已經八個月了,便不要她過來了。」
慕太太也笑著點了點頭,臉上暈著開懷的神色,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孫兒一般:「已經是這般足的月份,自是不用叫她過來了。過幾日,我親自去長山求了簽,保他們母女平安。」
慕皖刖臉上的笑意更是濃厚,他是初為人父,他整個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表情:「母親這般記掛他們,燕蓉和孩子都會感激您。」
慕皖刖是慕府的二少爺,比慕綰棠大了整整十一歲,在自己穿越過來之後沒多久就封為「勇冠侯」,是當今聖上讚賞他有勇有謀,奪冠京城之意。
慕皖刖看著一旁遊歷歸來的弟弟,笑著拍了拍慕皖秩的肩,道:「這副身子倒是練的結實了。」
「塞外的野兔跑的快,我若不跑的快些就得挨餓,倒是將身子練的結實了。」慕皖秩笑著回應,又故意將矛頭轉向了那躲躲閃閃不願出來見二哥的慕綰棠:「不像妹妹,養的這般靈動。」
慕綰棠心中只能咒罵這三哥無數回,臉上卻是陽光燦爛的模樣,抬頭笑眯眯地叫了慕皖刖一聲:「二哥。」
這位二哥的接觸沒有三哥多,但自己落水的那段時日,二哥的著急也不像是裝出來的。但是二哥畢竟年長,有些時候不免就會說她兩句。母親雖是小小地與二哥抱怨了一下,二哥卻肯定不會將事情就這般放過!
果真,二哥在短暫地誇讚她「生的愈發靈巧動人」之類的話之後,就將話頭引到了這一點上,三哥走在母親的身側,偶爾向慕綰棠投來一縷同情的目光,便沒心沒肺地繼續朝前走。慕綰棠狠狠地剜了他的背影一眼,一邊又聽著二哥那「身為女子自然應是賢淑端莊,若是辦不到也該是嫻靜,你也快及笄了他日為人婦若還是不改掉這些毛病可怎麼好」的諄諄教誨,愁苦得簡直不知道和誰說。
沒見過面的皇祖母啊,孫女下來陪您嘮嘮嗑兒可好?
天壇上去的台階有整整兩百階,走上去也是一道工程。好容易到了祭祀台,二哥終於止住了那嘮叨,慕綰棠霎時覺得空氣都安靜了。
用她做的也不多,只要隨著母親的動作,該跪下跪下,改拜的時候拜,就沒什麼事了。一旁的天師點了香分別送到慕太太、慕皖刖、慕皖秩和慕綰棠手中,慕太太念道:「母后,子玉身為皇上,不便來這兒祭拜,您要體諒他。」說罷,一拜。
「皖生在邊關鎮守,無法回來,您見諒。」說罷,又是一拜。
慕綰棠也不知到底拜了多少下,也不見的母親是有這麼能說的,早就被香熏的犯了糊塗,總歸母親說的是一些請求原諒的話,她也就沒往心裡去,以至於最後那句「兒臣誰也不會放過」也聽的半真半假,懶得求證了。
接下來的儀式就簡單了,只要慕太太進去裡頭便可,慕家三兄妹站在外頭等著。
慕綰棠眼睛盯著地面,慕皖秩和慕皖刖在一旁聊天,與和她聊天時不同,慕皖秩與慕皖刖聊的都是朝中的事務,大多關乎這個朝代的穩定發展,什麼護國公的崛起啊,塞外的戎狄又蠢蠢欲動啊之類的,她也不關心,只能百無聊賴地數著地上的青磚。
她雖然記性不好,但天生對數字敏感,這青磚她才數到了一百八十三塊的時候,兩個哥哥卻已經將事情談的差不多了。慕皖刖看著低頭不語的慕綰棠,嘆氣道:「四妹妹如今也十四了,明年便要及笄,這相國府的事情可是又要多了一遭了。」
慕綰棠聽到了他這一句感嘆,自己也在心中默默地嘆氣。自古以來,婚姻中的權勢問題似乎是一個千古不變的話題,越是如她這般出身高的女子越是成為權利爭奪的中心。慕綰棠是左相的嫡女,與皇家又是表親,等閑人自是攀不上她,但想要攀上她的人可是一大堆。年齡小方不自知,等到了時候到了,便是想不想都不行。
以她的身份,嫁入皇族的可能性倒是極大,但她一直都不覺得皇族是哪裡好的地方。不過也還好,皇族中似乎沒有適合婚配的男子,所以這點她也不用擔心。二哥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幾年除了府中人,她連自己的面貌都沒有給人看到過,也算是少些麻煩。
看她有些昏暗的神色,慕皖秩也不再參與討論,只是擁了擁她的肩:「別想了,晚飯時節我帶你去翠延館吃飯罷。」慕皖秩對她了解,甚至都快超出了她自己對自己的了解。看著慕綰棠是個大大咧咧爽性隨意的女子,但她的心思到底有多細膩恐怕是旁人都看不出來的,就連這「慧眼」的二哥也未必能夠看出來。
慕皖秩自己便是有名的「心細如髮」,但他心裡清楚,若是慕綰棠向他人展現過自己真正的心思,恐怕他就擔不起這個虛名了。而她一直都將自己的真實面貌隱藏起來從未讓人發覺,只怕連身邊的元錦都不是那麼明白她的。看著自己的妹妹,他心中又有一絲憐憫。
然而,一聽到「翠延館」三個字,慕綰棠的小舌頭都動了起來。翠延館她去過兩次,那裡的菜都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做的,每道菜都是可口的不行,尤其是那「辣子雞」和「筍菇雞湯」,都是吊著人的胃口,一份吃完哪裡夠的?可惜人家有規定,一張桌子只能點一份,再不能重複了。
慕綰棠一直都是重口味,翠延館的菜自是好吃的緊,立即便應和道:「那好啊!」然後便掰著手指開始數:「辣子雞和筍菇雞湯定是不能少了,還有那……」
慕皖秩也隨她去。反正是要吃的,讓她早早地把自己的胃口就吊著,也算是折磨她一下。想到這,他嘴角又帶了一抹笑意。
慕綰棠還在那裡數著自己晚飯要吃的東西,裡頭慕太太已經走出來,慕綰棠掐斷了自己的口舌之欲,慕家三兄妹也趕忙跟著走。
接下來是要去濰城,也就是皇帝的住所。之所以取名濰城,就是因為這宮殿建造的非常大,簡直如同一座城一般,因此便得名濰城。皇帝因為宮中還有一個太后,不便出門拜祭生母儆儀皇太后,便每每都在今日要將自己的親生姐姐接進宮裡,也算是繚一繚自己思親的心思。
馬車再次從天壇出發,因為加上了勇冠侯的護隊,整隊人馬顯得聲勢浩蕩,一眾人熱熱鬧鬧地便往濰城去了。
天壇距濰城又近了些,很快便到了濰城。濰城是皇城,除了慕家的人,只能帶了一個芙箬進去,其餘人都得在外頭候著,等著慕府的主子出來。
慕綰棠雖不是第一次來皇城,但每次來都要驚嘆一番。到底是皇帝,住的就是不一般啊,就是這進入大殿的一路上走的路都是用白玉瓷貼出來的,那低低的台階邊似還用翠玉做了點綴,要不是知道這是前朝的皇城本朝直接拿來用的話,慕綰棠一定會斷言這是個即將衰敗的國家。
窮奢極欲在帝王宮殿上,百姓苦不堪言,怎麼可能不衰敗呢。
他們方才踏進宮門,立即便有一個公公出來:「榮懿大長公主來了,皇上已經等著了,大長公主和勇冠侯、少爺小姐勞苦了。」
慕太太趕緊還了一個禮,臉上儘是溫和的笑容:「怎能讓皇上等著,辛苦公公了。」
儘管人前人後,她都是左相慕沛的大太太,但回了宮裡,她依舊是那個榮寵一時的榮懿大長公主。畢竟是嫡長女的出身,加上又是儆儀皇太后親自調教的,所以儘管離宮這麼些年,禮數還是一應地周到,那公公臉上儘是讚賞之意。相比之下,那靜柔公主……唉,不提也罷。
這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喚作李公公。慕太太還在宮裡的時候,他已經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一直見慣了還身為榮懿長公主的她那般端莊典雅,樣貌又是當時數一數二的好,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皇家的風範,心中只是感嘆:在無第二個那樣風華絕代的公主了。
一邊走著,慕太太也在與李公公搭話,大體就是詢問宮裡一切是否都還好,但問了一句「太後身體可還安康」時,李公公的神色也一下暗了下來,低聲回道:「大長公主您也知道,如今太后把持**,皇后都有一般權利在太後手里,皇上沒少為這事操心,可端著太后畢竟是太后,皇上也是無可奈何。」
慕太太一直都是皇上最信賴的姐姐,這宮裡一般小事也不干她的事,懶得過問,李公公也是個明白人,不是真的大事也不會在她面前提起,如今提起了,可見是不得了的事。
慕太太聽了這話,面上也未曾做何反應,依舊是帶著高貴的笑容,可李公公已經能從她那閑聊的口氣中聽出她此刻的心情。
不善。
這也是慕綰棠感受到的。她沒有聽見李公公和母親說了什麼,他們按照規定要與母親隔了三步的距離,加上李公公又壓低了聲音,她沒聽見也是正常。但她也隱隱感到了母親心中,該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