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歲月靜好(大結局)
檯子就在大帳的中央,旁邊全是紅色的紗帳,灧灧的垂了下來,烘托出一片熱鬧非凡的氣氛來。檯子上邊站著兩個人,穿著大婚的吉服,笑意正從他們得眼角眉梢流露出來,怎麼樣也止不住。
檯子的兩旁站著喬景鉉與柳明卿兩對,四個人臉上也是笑意盈盈。
「曼青竟然成韃靼王妃了!」明媚看了看曼青,今日的她實在是明艷,金珠從頭上的花冠里垂了下來,貼著她白玉一般的臉,很是富貴。
明媚想到了她見到曼青的第一面,那是一個寒冬,她跟著柳元久回到京城,曼青正站在慶瑞堂的門口為她們打起門帘,秀美的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
「四老爺可回來了,老夫人等得實在著急,都在念叨著要去碼頭接人了!」那時候的曼青,眼睛微微低垂看著地面,不敢直視她們,全然是一個丫鬟該做的那般,嘴裡全是恭敬的言語。而現在,就是這個射門簾的丫鬟竟然成了韃靼三王子的王妃,人生真是到處都充滿著戲劇性的因素,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真是最難以把握的事情。
「王妃算什麼?曼青指不定還有更大的造化呢!」喬景鉉笑了笑:「咱們走著瞧,就看韃靼汗王與那二王爺的把戲了。」
一個薩滿走上台來,手裡托著兩塊彩色的布條,這在韃靼婚禮里象徵著吉祥如意,要把這兩塊布條披在新人身上,才算是祖先給了他們祝福。
嚟硌巴與曼青兩人並肩而立,那薩滿先拿了彩色布條給曼青披上,一雙眼睛望著她,看了又看,嘴角一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曼青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這個笑容里含著什麼深意,讓她有幾分摸不透。
薩滿托著另外一條彩色的布往嚟硌巴那個方向走了過去,他站在嚟硌巴面前,笑著朝他傾過身子,兩隻手託了彩色布條高高舉起:「來罷,我的孩子,阿里什保佑你幸福安康。」
嚟硌巴朝那個薩滿笑了笑,低下頭去就等他將彩色布條掛到自己脖子上邊。這時忽然就聽一聲風響,就聽嗖嗖的幾聲,有什麼東西朝著他飛了過來。他剛剛準備扭身逃脫,那薩滿卻忽然將雙手一甩,從彩色的布條下抽出了一把長長的彎刀來。
這可真是連環殺人計,除了布置了神箭手,還有那祝福的薩滿瞬間也變成了殺手,長長的彎刀朝嚟硌巴奔了過來。嚟硌巴也甚是靈活,朝旁邊一閃,堪堪躲過那薩滿的刀子,也躲過了那奔來的冷箭,見曼青瞠目結舌的望著他,將她用力一拉:「小青,你到旁邊去站著。」
郭慶雲跳了上來,伸出手將曼青抱住,兩人一滾便躲到了一旁,見曼青安全了,嚟硌巴心中才安穩了些,赤手空拳與那薩滿斗在一處。帳篷里頃刻間便亂了起來,大家都萬分驚訝,望著坐在左側的汗王道:「大汗,這是怎麼一回事?」
韃靼汗王搖了搖頭:「本王也不知道,真真是蹊蹺。」
平台上激戰甚酣,既然間,嗖嗖嗖的從旁邊又射出了幾支冷箭,嚟硌巴本來就赤手空拳,已經輸了幾分,這時又有一批冷箭射了過來,躲閃起來也很是艱難。站在平台一側的喬景鉉飛身而起,一個瀟洒的騰空跳轉,那幾支箭便被他抄在手心裡。
喬景鉉望著韃靼汗王微微一笑:「大汗,這大帳里出了這樣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我想應該不至於罷?」他舉起手來,用力將那幾支箭一擲,那些箭便牢牢的扎到了的橫樑上邊,白色的箭尾還在外邊不住的顫動。帳內參加婚宴的勛貴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韃靼汗王的臉上也是色變,這大陳的送親使,身手未免太好了些,連弓都不用便能把箭釘到木頭裡邊去!
「送親使身手真是不錯!」韃靼人豪放,素來愛慕英雄,見喬景鉉這般身手,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人高聲喊了起來:「真是年少英雄!」
喬景鉉拱了拱手:「多謝誇獎。」
他身邊不遠處,那薩滿與嚟硌巴的打鬥已經停了下來,因為柳明卿已經躍上了平台,才一出手便將那薩滿給制服住了,嚟硌巴趕緊跳下了平台,奔到曼青身邊,拉著她看了又看:「小青,你沒事兒罷?」
曼青剛剛一搖頭,旁邊郭慶雲很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有我在,她能有什麼事情?」
嚟硌巴將曼青的胳膊一拉,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郭小姐,我知道你武藝好,但是我的王妃還是呆在我身邊的好,多謝你。」
郭慶雲沖嚟硌巴一笑:「都還沒成親,就這般緊張,我又不是個男人!」只不過她新婚燕爾,自然也能理解嚟硌巴的心情,也沒有與嚟硌巴計較什麼,大步走到了柳明卿身邊:「柳小五,你瞧瞧人家!」
柳明卿無奈的望了郭慶雲一眼:「小九,你難道像一個需要保護的人?你自己看看你,再看看曼青就知道差別了。」
郭慶雲很是不滿,伸手挽住了柳明卿的胳膊,不依不饒:「在京城,人家說我拉你的胳膊不對,沒淑女風範,現在到了韃靼,我非得好好拉著你的胳膊走上幾圈才成,免得回去以後又被束手束腳的了。」
平台前邊幾個人旁若無人的嬉笑交談,大帳里的勛貴們個個看得莫名其妙,這究竟是怎麼?若說是一場兇手,可為何就射了幾支冷箭就不見動靜了?
喬景鉉將那薩滿點了穴道扔到一旁,這才朝眾人笑了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喬某請大家看好戲,現兒這般安靜,該是那射箭的人應該已經被抓住了。」
話音才落,周圍一陣響動,就見喬景鉉的幾名暗衛已經壓著幾個穿著韃靼服裝的人走了進來,韃靼汗王一見,臉上就變了顏色。
「請問汗王,這些人是誰,你可知道?」喬景鉉笑著問他。
「本王又怎會認識?」韃靼汗王「嚯」的一聲站了起來,指著那幾個人說:「竟敢謀害我的三弟,來人,把他們押下去好好審問,看是誰派過來的!」
「且慢!」嚟硌巴拖著曼青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幾個韃靼人,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大汗,何必要押下去審問?到此處審問豈不是更方便?」
韃靼汗王看了嚟硌巴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三弟,本王是怕驚嚇了你的王妃,瞧她這般千嬌百媚,要是被這兇殘的審問給嚇壞了,卻是本王的不是了。」他轉臉朝站在門邊的一群武士使了個眼色:「還不快些過來,將人押解下去!」
那幾個武士應聲走了過來,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彎刀,他們走得很快,馬上就走到那幾個放冷箭的人身邊,低頭就去抓那些人的手腕。喬景鉉等人都屏聲靜氣的瞧著,若是那幾人拿刀子去砍殺這幾個放冷箭之人,他們便會出手阻攔。
只是事情完全出乎他們想象,就在那些武士彎腰去提地上幾個人時,電石火光之間,其中有一個武士暴立而起,拿著刀子便向嚟硌巴砍了過去。曼青見刀光閃閃,寒氣逼人,明晃晃的刀影就在面前,來不及思索,自己橫到了嚟硌巴的前邊,就聽耳畔幾聲驚呼,她覺得似乎有什麼插進了自己的身體,眼前一黑,便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大帳里頓時亂成一團,各位勛貴們看見出了人命,皆紛紛站了起來往安全的角落避散,韃靼汗王見著手下未能得手,恨恨的罵了一聲:「真是沒用!」
明媚見曼青倒下,驚呼了一聲:「曼青!」她提起裙裳就想從喬景鉉身邊奔出去看她的傷勢,卻被喬景鉉一把拉住:「媚兒,先別過去,危險!」
他將手指放在唇邊,長長的一聲唿哨,就見一群雲驍衛割開帳篷跳了進來,和韃靼汗王的武士交戰在一起,就見冷冷寒光,彎刀與長劍碰撞,發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音。耳邊又傳來嗖嗖的響聲,喬景鉉舉目一望,外邊站著一批穿灰色衣裳的人,手裡拿著弓箭,正在朝帳篷裡邊射箭。
「媚兒,跟緊我!」喬景鉉眼疾手快把明媚拉到身後,藉助著桌子椅子偷偷的溜到了一個角落,他直起身來看了看,這裡是個死角,安全的所在,感覺到甚是滿意。「媚兒,你到這裡別動。」喬景鉉把明媚藏在椅子後邊,飛身跳了出去。
就聽大帳外已經是殺聲震天,大帳裡邊,雲驍衛已經身手敏捷的將韃靼汗王的那些武士們解決了。那些武士們有些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有些正抱著胳膊哎呀哎呀的叫喊著,地上卻全身鮮血,那紅色十分醒目,刺著人的眼睛。
「快些出去,外邊還有一批人!」喬景鉉指揮著雲驍衛,與柳明卿郭慶雲一道奔了出去。外邊也已經是亂成了一團,大陳的軍士正在與韃靼的軍隊交戰。
喬景鉉見著韃靼人馬眾多,而自己卻只帶了兩百來人過來送親,兩百人對抗這麼多韃靼士兵,肯定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俗話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喬景鉉眼睛一轉,就看到韃靼汗王正站在一個角落裡,手舞足蹈的在發號施令,身邊團團的圍著一群韃靼武士。
「明卿,小九,咱們去將那汗王捉住,這樣韃靼人才會停手。」起偶進行朝兩人點了點頭:「咱們這就過去。」
柳明卿與郭慶雲會意的點了點頭,三人縱身飛躍,往韃靼汗王那邊過去。三人的姿勢極其優美,就如三隻大鳥在空中飛了過來一般,衣裳飄飄,又如那神仙中人,看得那些韃靼人皆是目瞪口呆。
喬景鉉衝到韃靼人群里,伸手將汗王身邊幾個武士點了穴位,其餘的人反應過來,拿起兵器朝喬景鉉砍了過來時,喬景鉉已經拎著那韃靼汗王飛到了一個高台上邊。
朝周圍望了一眼,喬景鉉氣沉丹田,大聲喊了一句:「韃靼汗王在此,誰敢生事!」他中氣十足,這聲音很是宏亮,讓大帳外邊的人皆是一愣,見著汗王果然受制於喬景鉉,韃靼的士兵皆停下了手,皆紛紛鼓噪:「送親使大人,你為何挾持我們大汗?」
「我笨不欲挾持你們汗王,可他做事情實在是卑鄙!我們大陳的皇上好意將郡主嫁到韃靼,你們卻用這樣的儀式來歡迎她嗎?這讓我們這些送親的人情何以堪!」喬景鉉將韃靼汗王用力摜到了地上,冷冷一笑:「這種鼠輩,難道也配當你們的汗王?」
那些士兵皆沉默了下來,有人大聲喊:「汗王便是汗王,豈是你能質疑的?」
「我沒有質疑,我只是覺得好笑!」喬景鉉伸手點了韃靼汗王的穴位,讓他動彈不得,然後向四周看了一眼:「你們不去抓那埋伏的人,為何又與我們大陳的送親兵士爭鬥在一處?只要你們停手,我便可以將你們韃靼汗王撂開不管!」
那些士兵們看了看周圍,也羞愧得很,看來自己是誤會大陳人了,有一個韃靼將軍大聲喊道:「送親使大人,你將你們的軍隊整理下,我們不會再去與他們揪斗!」
喬景鉉點了點頭,從高台上跳了下來:「大陳軍士,跟柳統領去那邊帳篷。」「喬景鉉說完這話,趕緊轉身進了大帳,他急著去看明媚是否安全,不知道是不是有誰會趁機混到大帳裡邊去進行暗殺。
進到大帳,就見明媚已經在幫曼青療傷,曼青躺在那裡,臉色蒼白,一雙眼睛緊緊的閉著,那長長的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靜靜的垂了下來,蓋住了她的雙眼。
嚟硌巴守在一旁握著曼青一隻手,全身發抖,他的眼裡有一種暴戾的血紅,有一種說不出的衝動,他很想衝出去,將那批人一個個斬盡殺絕,可是他不能這樣做,曼青還躺在這裡,他要守護著她,不能離開她半步。
低頭看了看那張臉,白得似乎沒有一絲血色,他擔心的看著她,生怕她會因此離開自己。眼中忽然間有了淚水,他沒想到韃靼內部竟然有這麼多人仇恨他,想把他除之後快,更沒有想到曼青竟然會奮不顧身的檔在他的面前。為了他,她竟然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怎麼樣?」喬景鉉低下頭來看了看曼青,見這她那蒼白的臉色,有幾分擔心。
明媚看了看他道:「我已經讓玉梨去接藥箱過來,那彎刀並沒有刺中她的要害位置,只是因流血過多而暈厥過去。但這流血過多也很是危險,若是得不到血液的補充,那會不定也會失去性命。」
「不,不行!」嚟硌巴低吼了一聲,抬起臉來看著明媚,聲音急切,就如一頭受傷的野獸:「我不能失去曼青,世子妃,你救救她!」
明媚瞧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自然會儘力,只是可能會要檢查一下,看諸位的血型是不是與曼青的相同,我要給她輸血。」
「輸血?」喬景鉉忽然想起上回在紫霞山明媚給那生命垂危的士兵輸血的事情來,當時就是他捐出了自己的鮮血來。「是不是跟上次一樣?那就繼續用我的血罷。」
嚟硌巴一手將喬景鉉攔住,眼神急切的望著明媚:「世子妃,用我的,用我的!」
明媚撫慰的掃視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莫要著急,我還不知道曼青是什麼血型,能不能與你們的相配,先等我測試過再說。玉梨,你趕緊去將我的箱子提過來。」
雖然喬景鉉當時與英王妃說讓明媚照顧他的身子只是一個借口,但明媚依舊將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打包放在兩個醫藥箱裡帶了過來。玉梨與明媚已經搭檔多年,自然知道明媚要的是什麼,點了點頭走了出去,不多時便拿了一個大箱子走了回來。
「我先給你們驗血。」明媚讓喬景鉉嚟硌巴幾個人都將手指伸了出來,用針在指尖上挑破,擠出幾滴血來,盛在小酒杯裡頭。剛剛將郭慶雲的手指也挑破了皮,這時外邊突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喬景鉉皺了皺眉頭:「難道那韃靼二王爺去而復返了不成?」
根據暗衛送來的信息,韃靼汗王布置人手是想將嚟硌巴在大婚慶典上殺害,可是今日這形勢不對,分明是有兩撥人在對嚟硌巴下手,而且後來那撥人明顯還是奔著韃靼汗王去的。想要將韃靼汗王也殺了的,除了那二王爺,不會再有別人。
喬景鉉眯了眯眼睛,第一次射出冷箭的是韃靼汗王的人,而那第二次射出羽箭的那批弓箭手便是那二王爺的手下。方才為何韃靼大軍要與大陳軍士交戰,恐怕也是見了二王爺的部下,這才混戰起來的。
他站了起來:「我到外邊去瞧瞧。」柳明卿趕緊走到他身邊:「我跟你一起去。」
郭慶雲也跳了起來拉著柳明卿的手:「柳小五,我也要去!」
喬景鉉很不滿意得瞥了郭慶雲一眼:「小九哇小九,你怎麼到了哪裡都要拉著柳小五不放了?難道你是那芝麻糖不成?快些呆在這裡,別跟著他到處走!」這大帳可不是個安全地方,明媚又那般嬌弱,沒有人保護怎麼辦?
柳明卿瞧著喬景鉉那不虞的神色,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嘆了一口氣對郭慶云:「小九,你便留在這裡罷,我十妹妹沒有拳腳功夫,總得有個人保護著她才是。」
郭慶雲看了看睜在桌子邊上忙忙碌碌的明媚,心中也有幾分歉意,跳著走到明媚身邊:「柳十,不好意思,我不是想丟下你!」
「沒事。」明媚笑著看了她一眼,仔細觀察著酒杯里那些血液顏色的變化,從她測試看來,嚟硌巴的血型與曼青的是同一類型,剛剛好合用。她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帳幔被掀起,一隊雲驍衛奔了進來:「世子爺,韃靼汗王被他二弟用冷箭射殺了!」
這個真是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喬景鉉瞪大了眼睛:「怎麼被殺的?那韃靼汗王不是有人護著,怎麼會被他二弟殺了?」
一個統領望了喬景鉉一眼,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說出了原因:「世子爺,你將那韃靼汗王放在那高台上,可是點了他的穴道?分明見著有箭朝他射過去,可他就跟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屬下隔得近,看得分明,那汗王眼睛睜得大大得,口裡還在用韃靼語大聲呼喊,該是在呼救,可他卻就是紋絲不動。」
喬景鉉「啊喲」了一聲,撓了撓後腦勺:「我倒忘記了這碼事情了。」其實也不是他忘記了,其實是他有意為之,但他怎麼能承認這一點?他只是一臉懊悔道:「我急著來大帳里看情況,忘記給他解穴道了,現在外邊情況怎麼樣?」
「汗王的部下已經把二王爺包圍起來了,我們要不要出手?」那個統領恭恭敬敬的看了外頭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難過的神色:「此時的大帳外邊已經成了一個修羅場一般,到處都是死屍和斷肢,慘不忍睹。」
喬景鉉想了想道:「你帶幾個雲驍衛到這裡保護夫人和三王子。」他轉臉向嚟硌巴道:「你不要出去,讓他們先斗個兩敗俱傷再說!」望了望柳明卿與郭慶云:「咱們出去瞧瞧。」
郭慶雲這才歡喜了起來,板住明媚的肩膀道:「柳十,我出去瞅瞅就回來。」
明媚知道她坐不住,朝她笑了笑:「你快些出去罷,別說我拘著你在這裡。」望了望嚟硌巴,明媚輕聲道:「三王子,還請你將衣裳解開,露出手臂,你的血液與曼青的是同一個類型,你可以將你的鮮血獻給她。」
「真的嗎?」嚟硌巴眼中有亮光閃過:「這樣好極了,曼青身體里有我的血。」
明媚點了點頭:「是,只是你要忍著痛才行,而且會有一段時間。」
「沒事。」嚟硌巴精神抖擻,很快按照明媚的吩咐將一隻袖子露了出來,留在大帳里的雲驍衛很是驚奇,站在一旁見著明媚拿出一根管子來,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直到那鮮血開始慢慢注入曼青的身體裡邊,大帳里的人才知道明媚這麼做的用意,一個個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竟然還有這般醫術,這位世子妃,簡直就是華佗再世!
玉梨扶著管子,一邊觀察著那血液流動的速度,明媚也不住的瞧著嚟硌巴與曼青的臉色,過了一陣子,估摸著那量也夠了,明媚對嚟硌巴道:「可以了。」伸手去按他的胳膊,想要將那針頭抽出來,誰知道嚟硌巴卻扭過身子:「不,我要多給曼青一些血。」
「仔細那針頭彎了!」明媚嘆了一口氣:「三王子,過猶不及。」
「是嗎?」嚟硌巴懷疑的看了一眼明媚,轉過身來:「那好,替我拔針罷。」
明媚將針拔了出來,然後與玉梨一道,緊張的替曼青做了個小手術,將她的傷口縫合好,灑上最好的金瘡葯,再替她仔細包紮起來。明媚嘆了一口氣:「玉梨,這些日子你便留到韃靼照料曼青罷,我得先回大陳去。」
「行,我留下來。」玉梨望了明媚一眼,知道她是擔心杜若蘭要生孩子,雙身子在大陳可是少見的事情,如何能疏忽大意。可曼青又傷得厲害,只好自己留下來了。
嚟硌巴望著玉梨,一臉感激:「玉梨姑娘,可要辛苦你了。」
說話之間,外邊的聲音已經慢慢的小了,似乎廝殺已經被平息下來。過了一陣子,喬景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韃靼的勛貴。
「怎麼樣?我大哥二哥沒事罷?」嚟硌巴站了起來,望著幾位勛貴,心中有些疑惑,見他們的眼神,彷彿一點都不著急,可是……他心中忽然有了一點期盼。
汗父本有五個兒子,其中兩個在與大陳的戰爭中喪生,就剩下他和大哥二哥,現在若是大哥二哥都死了,這韃靼汗位自然便落在了他的頭上。這幾個人是來通告消息的不成?
「三王子。」進來的幾個勛貴將右手按在胸口,深深額鞠躬下去:「汗王已經升天,叛逆也被處置,這韃靼大汗之位,就只能是你來繼承了。」
「大汗之位?」嚟硌巴有幾分發愣,這想了很久的大汗之位就這般輕而易舉的到了自己頭上來了?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曼青,本以為盼望已久的願望即將實現,應該會是欣喜若狂不知所以,可現在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寧願一切都不要發生,只要曼青能睜開眼睛站在他的身旁。
「三王子,自然只有你來繼承大汗之位了,先汗在世之時便誇讚過三王子日後會是韃靼第一勇士,也會是英明的汗王,他的意思也很是明了,我們幾個方才商議過,這韃靼各部便推舉三王子為大汗了。」
喬景鉉在旁邊笑了笑:「嚟兄,你便不用推辭了,明日便行登基大典。」多虧了那位野心勃勃的二王爺,一箭將韃靼汗王射殺,他自己也沒得了好處,在混戰中被韃靼汗王的武士包圍,他拚命呼救,可他的貼身親衛也分身乏術,喬景鉉與柳明卿郭慶雲站在那裡,親眼瞧著他被幾刀砍掉了腦袋。
現在韃靼群龍無首,那些勛貴們也不是沒有野心,可無奈實力稍微有些弱,誰也不會服誰,才說了幾句,有人提議該由嚟硌巴繼位,大家都沒了言語,畢竟嚟硌巴繼位可是名正言順,他是先汗王的兒子,又有一部勢力,不推舉他都不行。
「好,本王知道了。」嚟硌巴點了點頭:「你們各自準備去罷。」
那些勛貴們恭恭敬敬朝嚟硌巴行了一禮,這才慢慢退下。嚟硌巴頹然的坐了下來,一隻手支著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寧願用我這大汗之位,來換曼青的平安無虞。」
明媚笑著瞧了他一眼:「三王子,你大可不必這樣,曼青已經快要醒了。」
「是嗎?」嚟硌巴驚呼了一聲,奔到了曼青身邊,見他的眼睫毛微微的在顫動,心裡頭高興,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曼青,曼青!」他輕輕的呼喚著,抓住了曼青的手,就連呼吸都快要屏住。
曼青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她呻吟了一聲:「好疼。」
「是我不好,讓你受傷了。」嚟硌巴的眼淚珠子忽然便掉了下來,方才這般激烈的廝殺他都沒有掉過眼淚,此時見著曼青那蒼白的臉,他卻心疼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
「沒事,我很好。」曼青吃力的朝嚟硌巴笑了笑:「壞人都被抓住了?」
「是。」嚟硌巴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聞著那微微的香氣,心中有說不出的踏實。
「曼青,沒事,你好好休養兩三個月,就會痊癒了,只是你們的婚禮可能要推遲了。」明媚笑了笑:「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不,我不需要婚禮了,這樣就很好。」曼青的眼裡露出了一絲驚駭:「我與嚟硌巴已經舉行過婚禮了。」
「曼青,我要給你最好的婚禮,等你好了以後再說。」嚟硌巴深深地額望著她,眼裡有感激的光彩:「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值得最盛大的婚禮。」
玉梨在一旁也連連點頭:「曼青,現兒嚟硌巴已經是韃靼的汗王了,你就是王后了,這婚禮自然要重新舉行過,你可是韃靼的王后呢,今日是娶王妃的規格,娶王后的自然要不同一些啦。」
「什麼?」曼青有些不敢相信,望了望嚟硌巴,她震驚的問道:「玉梨說的可是真話?」
「是。」嚟硌巴點了點頭:「我大哥二哥方才在混戰里都死了。」
曼青的眼睛里有些悲傷的神色,她抓緊了嚟硌巴的手,顫顫巍巍的搖了搖:「嚟硌巴,我不要什麼大婚盛典了,韃靼剛剛遭受一場混戰,肯定死傷了不少人,你就把這辦婚典的錢省下來去給他們做安撫金罷。」
帳篷里的人聽了這話都覺得意外,看著半躺在嚟硌巴懷中的曼青,不由得也感嘆起來,這位韃靼的新王后可真是心地仁慈。
「好,我都聽你的。」嚟硌巴點了點頭:「那我讓他們也不必弄明天的典禮了。」
喬景鉉踏上一步,朝嚟硌巴挑了挑眉頭:「嚟兄,這登基大典如何能不行?你可以不再行大婚之禮,因為今日你已經行過了,再行也是重複,而這登基之禮怎麼能不行?若是不行,有誰又知道你這個韃靼汗王?」
曼青望著嚟硌巴,額頭上掉下了一滴滴的汗珠子:「嚟硌巴,你聽世子爺的,你都聽他說的便是!」
嚟硌巴點了點頭:「好,我都聽喬世子安排。」
「將曼青抬到帳篷裡頭去歇息罷,她要好好休養。」明媚指揮著眾人將曼青抬回了她與嚟硌巴的帳篷,大帳裡邊是按著大陳的婚慶儀式來裝修的,桌子上有兩隻大紅的龍鳳蠟燭,明媚讓丫鬟將它們點上:「今日是新婚之夜,自然要點上的。只是……」她瞅了一眼嚟硌巴:「曼青的身子很弱,你可不能動他。」
嚟硌巴忽然就臉紅了,從那古銅色的肌膚下邊慢慢的透了出來,明媚見他那模樣,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說多話,拉了拉喬景鉉的手:「咱們出去走走。」
「好。」喬景鉉含笑點了點頭:「我陪你去攔草原。」
郭慶雲歡呼了一聲:「柳十,咱們去騎馬!」
喬景鉉白了她一眼,朝柳明卿招呼了一句:「怎麼還不將你們家小九帶走?我覺得她現在愈發的沒有規矩了,瘋瘋癲癲的。」
「表哥,我從來就是這模樣,你可不能這般亂說!」郭慶雲氣嘟嘟的嘟起嘴來:「柳十,你可不能見色親友,你說,咱們是一道兒去跑馬,還是分開活動?」
「自然是一道兒去了。」明媚朝喬景鉉白了一眼,外頭還不知道有不有那二王爺的餘孽,萬一遇著危險怎麼辦,想要親熱,難道回帳篷里不行?
喬景鉉見明媚朝自己翻白眼,馬上舉白旗投降:「好好好,那咱們一道兒走。」
四個人騎馬出去,此時的草原已經是一片春意盎然。才小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就見著地上全是淺綠深綠,交織在一處,就如一塊巨大的織錦一般。那白色的帳篷就如白色的蘑菇一般灑落在綠色的草地里,如星星,如明珠,輕風一吹,那柔軟的草便匍匐在地上,不住的隨風擺動著,起伏不定。
遠處的草原忽然間有了一堆篝火,那紅色的火焰襯著慢慢深沉的暮色,顯得格外明亮,那火苗正往天空沖了過去。明媚瞧著那燒得正旺的篝火,長長嘆息了一聲:「天呀,曼青竟然做了韃靼的王后,真是不可思議!
「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你想想你自己,你本來只是一個在鄉下學醫的野丫頭,不也成了世子妃?」喬景鉉挑著眉頭逗明媚:「你怎麼就不驚嘆自己了?」
「誰想嫁你不成?還不是某人死皮賴臉的追過來!」明媚瞥了喬景鉉一眼:「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郭慶雲與柳明卿在旁邊聽著兩人拌嘴玩,也興沖沖的加入了這個辯論賽事裡邊來。郭慶雲瞪了一眼柳明卿,得意的笑:「是我死皮賴臉的追上來的,是不是?」
柳明卿瞧著她那得意的樣兒,尷尬的笑了笑:「是我不好,沒有在你動手之前先來追你。」
郭慶雲輕輕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明媚瞧著郭慶雲那得意洋洋的樣兒,「撲哧」一笑:「郭小九,你的臉皮愈發的厚了。」
喬景鉉忽然伸出手來,將明媚從她的坐騎上撈了過來:「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初次相識?我帶著你去雲州城北找那家農戶,你也是這樣坐在我的前邊,現兒咱們再重溫這感覺,好不好?」一邊說著,嘴唇一邊在明媚的耳垂便擦了過來。
「哼,要是那次你這般舉止輕浮,我非拿毒藥對付你不可!」明媚笑著閃避開了幾分:「你該慶幸那時候你還算沒有過分,只是口裡說的話討厭罷了,竟然讓我去給你當丫鬟,可不是想得美?」
「媚兒,是我錯了。」喬景鉉一把抱住她纖細的腰肢,下邊擱在明媚的肩膀上頭:「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你不也狠狠的懲罰我了?現在為夫已經在你的調教下變成了一隻忠犬,你該高興了?」
明媚含笑回眸望了他一眼:「還有待加強,你看看嚟硌巴怎麼對曼青的,你就該怎麼樣對我!」
「我只說沒有機會而已,要是有這樣的機會……」喬景鉉忽然住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烏鴉嘴,我不說了。」
明媚低下頭去,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任憑喬景鉉帶著她馳騁在無邊的草原,讓那晚風吹著她的頭髮不住的飄揚了起來。
回到帳篷先過去瞧了瞧曼青,她的精神不錯,給她診了一把脈,一切安好,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叮囑了玉梨幾句,這才跟著喬景鉉回了帳篷。、
這韃靼的帳篷跟大陳的內室完全不同,一床厚厚的氈毯就當是床,下邊只是墊著幾塊平整的石頭。明媚坐了下來,摸了摸那氈毯:「幸虧厚,否則還真怕硌著疼。」
喬景鉉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我覺得還好。」他一把抱住了明媚,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咱們不說這床的事情,就說說今晚該怎麼過?」
他的眸子專註的瞧著明媚,讓她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喬景鉉,又不是新婚之夜,幹嘛來這一套?」她扭轉頭去,不再瞧他的眼睛,可唇邊卻泛起了一絲笑容來。喬景鉉的手摸到了前邊,開始慢慢的解著明媚脖子下的盤花包邊紐扣:「媚兒,不是新婚之夜又如何,咱們夜夜新婚……」
燭火「噗」的一聲熄滅,而那溫暖卻慢慢的涌了上來,無邊無際般,這草原的春夜,微風裡帶著香甜,這帳篷裡頭,也只有那無盡的春色。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起來,喬景鉉穿好錦袍,回頭看了看窩在被子里的明媚,笑著坐到了床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媚兒真懶,怎麼還不準備起床?」
明媚臉頰紅紅的一片,羞澀的轉過身去:「誰半夜裡頭不睡覺,吵了我一個晚上呢?」只不過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摸索著自己的中衣。
「喊玉梨進來給你穿戴便是。」喬景鉉瞥了一眼帳篷外邊,帘子上隱隱有一個人的身影站在旁邊,剛剛想揚聲喊玉梨,明媚瞪了他一眼:「先等我穿好中衣。」
喬景鉉瞧著明媚將衣裳拖到了被子裡頭,就聽好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那被子拱了起來,就如一座小小的山包一般,喬景鉉看得心裡痒痒的,撲了上去抱住那團被子,手伸了進去:「你不讓玉梨進來幫你穿,那為夫給你穿好不好?」
兩人嘻嘻哈哈的鬧騰了一番,好半日才將中衣穿好,喬景鉉喚了玉梨進來,替明媚梳洗完畢,然後兩人攜手走出了帳篷。外邊陽光晴好,藍天白雲,草原一碧如洗,放眼望去,一層清新的綠色。
草原上搭建了一個高台,高台前邊生了一堆篝火,即便是白天,也能見到那火焰熊熊燃燒著,似乎要衝到天際。一隊隊穿著紅色袍子的人正在朝高台那邊走過去,手裡拿著長長的號角,看起來這登基儀式就要開始了。
「我們過去看看嚟硌巴與曼青。」明媚想著曼青的傷勢,心中有些不放心,快步朝曼青帳篷里走了過去,喬景鉉也緊緊的跟了上來。
走到嚟硌巴的帳篷,他已經穿戴得很是整齊,與昨日相比他的服裝更華貴了些,桌子上還放著一頂帽子,由金子打造而成,上頭還鑲嵌著紅色的寶石,該是大汗登基禮上要戴的冠冕了。
曼青躺在床上,已經醒了過來,一雙眼睛正出神的看著嚟硌巴,眼裡充滿了驕傲的神色。明媚走過去給她把了一下脈,發現她的脈象很是平和,身子並無大礙,看來嚟硌巴的鮮血功不可沒。
「曼青怎麼樣?」嚟硌巴擔心的看著明媚,只怕她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沒事兒,她傷勢雖然嚴重,可卻不致命。昨日你獻血給她,她恢復得很好。」明媚朝嚟硌巴笑了笑:「三王子不必這般緊張,只需好好照料著就是。」
嚟硌巴看了一眼那兩個陪嫁過來的丫鬟,滿眼殺氣騰騰:「好好照料王王后,若是有半點閃失,你們也不用活了!」
「是。」兩個丫鬟回答得戰戰兢兢,瞧著嚟硌巴那綳得緊緊的臉,發現這位韃靼的大汗可比大陳的世子爺要兇悍多了,唯獨對著王后的時候,臉上才會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嚟兄,你快出去罷,就要登基大典了。」喬景鉉催促了一聲:「你登基成了韃靼大汗,我們也好回大陳去了。」
曼青擔心的看了嚟硌巴一眼:「一切要小心。」
明媚笑著安慰她道:「昨日是昨日,今日又不同了,現在韃靼先頭汗王只剩下了嚟硌巴一個兒子,不是他來做這汗王,那還有誰?」看了看喬景鉉,明媚擺了擺手:「我到帳篷里陪著曼青,就不出去了。」
喬景鉉點了點頭:「我讓雲驍衛來保護你們。」
坐在帳篷里,沒多久就聽著嗚嗚的號角聲響起,聲音低沉,回蕩在這空闊的草原上,顯得格外的悠揚。曼青出神的聽著,嘴角泛起了笑容:「他應該要登基了罷?」
明媚握著她的手,眼睛里有著笑意:「可不是?等會他便要成為韃靼的大汗了。」口裡雖然說得輕鬆,可還是有些心上心下,徐炆玔登基那日,喬景鉉遭遇的事情,一直在明媚心裡留下了陰影。
她安慰著曼青,自己卻是提心弔膽的坐在那裡,過了許久,她沒有聽到廝殺聲,只是聽著沉悶悠揚的號角與鼓樂聲,還有喜慶的鞭炮聲陣陣。看起來嚟硌巴這登基大典是平平安安的行過了,明媚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媚兒,我們回來了。」帳篷的帘子被掀起,喬景鉉帶著一隊雲驍衛走了進來:「下午咱們便返回大陳。」
「這麼早?」曼青有幾分依依不捨:「為什麼不在韃靼多停留幾日?」
「我母親快要生了,我得回京城去守著她。」明媚拍了拍曼青的手:「我把玉梨留在這裡照顧你,過一段時間我們再來看你。」
曼青抬起大眼睛望著明媚,裡邊有感激的神色:「多謝你,十小姐。」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你是我的病人,我自然要好好的照顧你。」明媚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歇息,我去準備下東西。」
下午未正時分,大陳送親的隊伍便開拔了,嚟硌巴送了十來車回禮給大陳新皇徐炆玔,並且上表啟奏了韃靼對大陳的仰慕之心,願意世代交好,兩國永不起戰事。
明媚瞅了那份表一眼,微微一笑,心中暗想這世代交好也只是紙上寫著罷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一切都是為了利益,是利益決定兩國的關係。現兒韃靼勢力弱,加上嚟硌巴對大陳有感激之情,這一朝交好還是有可能的,等著嚟硌巴的兒子做了汗王,若是韃靼國力強盛,那可說不定會不會世代交好了。
來的時候因為要等郭慶雲,所以隊伍走得慢,回去得時候可快了不少,才得半個月便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見著英親王府的大門,明媚全身舒暢了不少,雖然她對於英親王府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可在外漂泊這麼久,驀然那見到這朱紅的門,灰色的院牆,也覺得心中安穩。
門房見著馬車停在門口,上邊跳下來喬景鉉,眼睛睜得大大:「快去主院通傳,告訴王妃,世子爺回來了!」
英王妃剛剛打發了管事媽媽,扶著寶珠的手走到外邊,就聽有婆子來報說世子爺回來了,高興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處:「可算回來了,都走了足足快四十日,我這眼珠子都要望穿了呢。」
寶珠笑道:「也是王妃心裡這般記掛著,世子爺這般本領,哪裡會出什麼事?」
英王妃笑了笑,伸手撫過鬢邊的碎發:「本領好是一回事,到外頭去又是一回事,何況是韃靼那般寒苦之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路安好。」她擦了擦眼睛,見著大堂那柔紗門帘晃了晃,趕緊坐正了身子:「該是他們回來了。」
喬景鉉帶著明媚朝大堂中央走了過來,兩人雖然風塵僕僕,可精神卻很好,走到英王妃面前行了一禮:「母親安好。」
「鉉兒,快來讓母親瞧瞧,是不是瘦了?」英王妃的眼中只有喬景鉉,似乎沒有看見旁邊的明媚,只顧拉著喬景鉉的手看個不歇。明媚倒也不介意,反正這親疏遠近總是有的,喬景鉉是她的兒子,無論如何英王妃也不會撇開他先對自己和顏悅色。
「母親,哪有瘦?」喬景鉉笑著看了看英王妃:「只不過還真生病了,幸得媚兒跟我過去,她醫術好,藥到病除,又給我開了不少進補的,兒子現在都胖了不少吶。」
真是睜眼說瞎話,他哪裡有生病?自己有哪裡給他開了進補的?明媚在旁邊聽著只覺好笑,這喬景鉉簡直是將英王妃當小孩子在糊弄了,隨他胡說一氣。
英王妃聽了這話連連點頭,又朝明媚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讓母親瞧瞧,你有沒有瘦?」
明媚走上前去,朝英王妃笑了笑:「哪裡有瘦?母親你瞧瞧,我還長胖了些呢,在韃靼每日里都要喝那牛乳,吃的是乳酪,人肚子上頭都長肉了。」
英王妃溜了一眼明媚的小腹,見那裡依舊是平平坦坦,不由得有幾分失望:「哪裡有長肉?我瞧著還是平的。」
明媚聽了只覺好笑,英王妃的意思可是明明白白的,她想要抱孫子了,可自己與喬景鉉才成親兩個月,如果就挺著個大肚子,那恐怕就有問題了。「母親,這長肉一眼怎麼就能看出來,過些日子興許就不同些了呢。」
英王妃聽了抿著嘴兒笑了笑,心道這個媳婦兒倒是機靈,自己才瞄了一眼就知道什麼意思了。她確實是巴望著媳婦能早些給她生個孫子出來才好呢。瞧著明媚站在喬景鉉身邊,跟一支柳條兒一般,英王妃笑了起來:「鉉兒媳婦,你可得儘力,要為咱們喬家開枝散葉。」
明媚從大堂里出來,瞅了喬景鉉一眼:「聽聽你母親說的,要我儘力,為喬家開枝散葉,好像這生孩子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一樣。」
「因為她知道我已經儘力,所以只是催促你了。」喬景鉉拉住明媚的手笑了個不停,看了看她的肚子:「這裡頭有沒有小娃娃?」
明媚白了他一眼:「這麼快就有小娃娃,你倒是想得美。」
她已經籌劃好了,怎麼著也該要等著十七歲以後再說,這生孩子可不能草率,大陳醫療條件差,身體發育不完全的情況下貿然去生孩子,恐怕還是自己要吃虧。明媚朝喬景鉉笑了笑:「一切順其自然,孩子是上天給咱們最好的禮物,要他什麼時候來,他就什麼時候來了,著急不得。」
喬景鉉點了點頭:「可不是這樣?」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明媚:「媚兒,我們的孩子一定聰明伶俐,生得像你一般美,像我一樣強壯。」
明媚笑了笑,沒有說話,自家的孩子,不管他是什麼樣子,在父母心裡都是最好的。他望了一眼喬景鉉:「你還不去雲驍衛那邊瞧瞧,看看究竟問出結果來沒有?我也去西苑看看香筆,唐大順他們按著我留下的方子在給香筆治病,這麼久了,也該有些進展了。」
聽到明媚提起香筆,喬景鉉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明媚一眼,見她臉色坦坦蕩蕩,沒有半分不相信,這才放下心來,擁著明媚往外邊走:「我讓楚風送你去西苑那邊。」
春日的陽光很好,照在西苑盛放的花朵上,踏上那青石小徑,繽紛的落花在她腳邊上下飛舞著,就如踩在一條氈毯上一邊,軟綿綿的,似乎還能聽見水聲。
「姑娘,瞧這景色多美。」玉簫笑著看了看眼前的風景,感嘆了一聲:「可比英親王府的景色好多了。」
「是呢。」明媚有些感悟,那個時候英親王府辦賞梅會,她與郭慶雲就在這裡相識,她教郭慶雲背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嬌憨的背著「牆角數枝梅」,轉眼又將那首詩背得七零八落。
走在春日的陽光里,春風拂面,軟綿綿的一片,隨著那管事媽媽的指引,明媚走到了一座院落前邊。管事媽媽停在門口,搓著手笑道:「世子妃,香筆這丫頭時好時壞的,有時候說的話可能會冒犯了您,您可別介意。」
明媚笑了笑:「她是病人,我介意什麼呢,快去將門打開。」
門上掛著一把鎖,院子里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明媚站在那裡側耳聽了聽,這才恍然驚覺香筆有一副好嗓子,她正在唱著一支民歌,她從未聽過,就聽那聲音珠圓玉潤:「你們划著小船采紅菱,碧波蕩漾,艷陽當頭……」
「吱呀」一聲門開了,明媚跨步走進了院子,花木深深,那馥郁芬芳撲面而來,灰白色的小徑通往那幽幽深處,裡邊有幾進屋子,遠遠的能見到高高翹起的飛檐。一個穿著淡綠色衫子的女子在花木之下,一隻手拉著樹葉嘩啦啦的響,一隻手奮力的去攀摘著那開得正盛的花朵。
「香筆,世子妃看你來了。」管事媽媽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香筆轉過練來,朝她看了一眼:「世子妃?」
管事媽媽見她眼神還算清明,放下心來,笑著答道:「可不是,世子妃心善,特地來看看你的病情。」
「我沒有生病。」香筆皺著眉頭道:「怎麼你們都把我看做病人?」她的眼睛望了過來,見著了站在門口的明媚,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柳小姐,你來了?」
管事媽媽呵斥了一聲:「如此沒規矩!還不喊世子妃?」
「世子妃?」香筆望了明媚一眼:「她嫁給世子爺了?」
管事媽媽點了點頭:「自然,世子妃與世子爺成親都兩個月了呢。」望著亭亭玉立的明媚,管事媽媽心中感嘆,這位世子妃可真是不錯,沒有一點架子,見著人都是和和氣氣的,臉上全是笑容。
「她嫁給世子爺了?」香筆臉色大變,她提起裙子,飛快的朝明媚奔了過來,她踩著一地的陽光,就如在跳躍一般,風吹起了她的裙裳,露出了潔白的腳踝。
「你、你、你竟然沒有死!」香筆死命的盯著明媚,臉上變了顏色:「你怎麼能嫁給世子爺,你怎麼可以去害他!」
「你在說什麼瘋話呢!」管事媽媽唬了一跳,他們將香筆送過來的時候說她瘋了,她還有些不相信,看著香筆那模樣,似乎還是清醒的,後來普安堂里的大夫給她來治病,瞧著香筆好像跟正常人一樣,可現在聽著這兩句話,分明就是瘋子說出來的。
「我沒有說瘋話,媽媽。」香筆一本正經的糾正管事媽媽的話,她蹙起眉尖,似乎在深思:「我分明給她吃了那毒藥,店夥計說那葯吃下去就沒救的,為何她還好好的活著,還站在我面前呢?」
明媚聽著這話,心中高興,她正是想要問香筆這個問題,沒想到香筆自己說了出來,都不用她來兜圈子。「香筆,你是怎麼樣去買的葯?是不是那個夥計賣錯了給你?」明媚壓住自己心中的高興,盡量裝出一副冷靜的口吻來。
「是大公子的下人告訴我,京城有一家回春堂,那裡能買到我想要的東西。」香筆用手敲了敲腦袋,似乎在努力的回憶:「他說讓我去找一個左眼旁邊有一顆痣的夥計,說他很是貪財,我給多些銀子,他必然會給我想要的葯。」她猛的抬起頭來,眼中出現了一絲驚悚:「可是你為何還活著?」
「那是因為他賣了假藥給你。」明媚索性將計就計:「你應該去找他要回你的銀子,哪裡能這麼白白的將你的血汗錢送給他了?」
「是,我要去找他要銀子!」香筆嘴裡喃喃自語,旋即臉上又出現了一種悲傷的神色:「可是,就算他給了我銀子又能怎麼樣?你還是嫁給世子爺了,你還是會禍害他!」
「你聽誰說我會禍害他?」明媚淡淡一笑:「那都是旁人想陷害我而捏造出來的,你也相信不成?」
「真是這樣?」香筆將信將疑的看了明媚一眼:「那時候我聽她們說,你是克夫命,會讓我們家世子爺命喪九泉!」
「我若真是克夫命,英王妃死活都不會讓我進門的,難道她一個做母親的,還不比你一個做丫鬟的更關心喬景鉉?」明媚見著香筆那模樣,心中暗自悲嘆了一聲,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喬景鉉這張臉,惹得多少女子為他神魂顛倒!
香筆偏著頭看了看她,慢慢的點了點:「你說的好像也是。」
「什麼叫好像也是,本來就是。英王妃請了天門寺的廣慈大師替我們合了八字,說是極為相配,大吉大利大富大貴!」明媚笑著望了望香筆:「你難道就不想去將那暗害你們家世子爺的兇手捉出來?」
「暗害世子爺?」香筆有些迷迷糊糊:「為什麼是暗害我們家世子爺?」
「你難道忘記了?上回你沏茶給我喝,放了那毒藥在裡邊,我遞給你家世子爺去喝……」明媚站在那裡,觀察著香筆的神色,見她的臉越來越白,全身也不住的抖了起來,她蹲了下去雙手抱著頭,發出了痛苦扥叫聲:「不、不、不!我不想害世子爺,世子爺不是我害的!」
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茶盞,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那熱騰騰的茶水四處濺起,蒸蒸的熱氣浮了上來,就在她眼前不住的晃動,香筆抱著頭,好像有撕裂一般的感覺,眼中出現了狼一般的凶光:「我沒有,我只是想要殺你,只有殺掉你,一切就好辦了!」
她忽然從低聲站起身子,朝明媚奔了過去,楚風在旁邊看得真切,迅速出手,馬上點中了香筆的穴道,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睛瞪著明媚,嘴裡發出咒罵聲:「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要來禍害世子爺?自然世子爺遇著你,他就全變了!柳明媚你是個妖精,你是專門來折磨我們世子爺的!」
她的聲音尖銳而響亮,直直的從小院里沖了上去,似乎要劃破雲霄,管事媽媽唬得臉上都變了顏色,趕緊伸手去攔香筆。明媚笑了笑:「無妨,她又發病了,隨她去罵罷。等她安靜了,你們趕緊將熬好的葯給她喝。得了這病,可要堅持服藥,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要有耐心,香筆的病才會好。」
管事媽媽抹了一把汗,心中暗道這世子妃還真大度,一點都不與香筆計較,若是換成王妃,總怕早就一頓板子打死丟出去了。她朝明媚彎腰道:「老奴知道了。」
「楚風,勞煩你回去以後到回春堂去看看,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個夥計,若是有,把他抓住好好審訊一番,看究竟他是得了誰得指使,賣那種毒藥給香筆。」明媚心裡想著,一個葯堂的夥計,若不是背後有人給他撐腰,或是給了好處,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那般膽量賣毒藥給主顧,他就不怕被人發現?肯定是有人向他做出了保證,說可以保他無事,他才有這般膽量。
楚風點了點頭:「屬下馬上就去。」
馬車轆轆之聲不斷的響著,明媚坐在車上,心中不住的在想著,幾乎可以不用去追問那店夥計,她都能想到幕後主使人,要麼就是柳大夫人,要麼就是那王側妃,就看看楚風問出來的結果是怎麼樣的了。
回到府里,喬景鉉已經回來了,見著明媚走進內室,趕緊狗腿一般迎了上來給她捶背:「娘子辛苦了,可問到什麼?」
「有點收穫。」明媚望了他一眼:「你那邊呢?」
「你放心,雲驍衛出手,還會有撬不開的嘴巴?」喬景鉉笑著將明媚抱住:「這王側妃雖然謹小慎微,可還是露了馬腳,她托著去買兇的那個人,是她娘家的管事,這麼一攀扯,就把她給帶出來了。」
「這麼簡單?」明媚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為中間還該有些彎彎道道的呢。
「不就這麼簡單?」喬景鉉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她還算是拐彎抹角了,知道到娘家那邊找人,只不過那個管事是她貼身媽媽的表兄,順藤摸瓜,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麼情況。」
明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些人也實在惡毒,為何一定要這般暗地裡下手?一次不成又想著另外一次,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心是不是黑的了。」
喬景鉉將她的頭髮撥開了些,露出她光潔的額頭來,他在她額頭上輕輕的印下了一個吻:「媚兒,別怕,有我在呢。」
「我才不怕。」明媚朝喬景鉉笑了笑:「怕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那些魑魅魍魎。」
晚上英親王回府,喬景鉉帶著明媚走去了主院,見到英親王,朝他行了一禮:「父親,兒子有事找你。」
誰知英親王卻反應冷淡:「你要說什麼,我已經知道了。」
喬景鉉一怔:「父親知道兒子要說什麼?」
英王妃趕緊在旁邊打圓場:「鉉兒,你父親似乎有些不高興,你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喬景鉉卻很是執拗,站在英親王面前,一雙眼睛盯住了他:「父親,莫非你還想替她掩飾?難道兒子在你心中就這麼微不足道?若是你這般護著她,總有一日兒子稍有疏忽,這條命就落在她手裡了。」
英親王抬起頭來,有幾分驚訝的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喬景鉉,忽然之間,他有一種受壓迫的感覺,兒子已經長大了,不是自己能糊弄過去的了。
英王妃聽到喬景鉉說的話,心中一驚,再也坐不住身子:「鉉兒,你們在說些什麼?誰要害你?」她皺起眉頭看了看英親王,語氣漸漸有些不快:「鉉兒是我唯一的兒子,誰想害鉉兒我絕不會饒過她!」
「父親,你若是再這般包庇她,恐怕兒子只能搬出這英親王府,讓她的兒子去做這個世子罷,否則兒子總有一天會被她謀害。」喬景鉉擺了擺手:「世子不世子的,有什麼重要?一個人連命都沒有了,還要什麼世子的位置?」
「什麼?」英王妃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喬世昭,你竟然為了維護她,寧可讓鉉兒冒險?你也實在太讓人失望了!」她的眼淚漸漸的瀰漫,心裡想著那多年的往事,愈發的不舒服了起來。想當年自己嫁給喬世昭,也是花一般的人,只是那喬世昭一直寵愛著王側妃,這才慢慢將她心中那點希望給撲滅,讓她變成了一個只知道打理中饋,一門心思放在自己兒子身上的深閨婦人。
喬景鉉就是她的命,誰要是敢動自己的兒子,自己非要與她去拚命不可!
「喬世昭,你還在護著那個狐媚子?若是你還是這般糊塗,那我就將這事奏到皇後娘娘那裡去,請她秉公明斷!」英王妃望著英親王,臉色逐漸變成了青白顏色:「我寧可這後半輩子與你反目為仇,也不願我的鉉兒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父親,你想要護住她,隨你的便,可是兒子卻只想說一句,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若是她出了些什麼事情,你可別怪兒子,畢竟兒子還是要保住自己的命,沒有誰會等著旁人來動手將自己給宰殺。」喬景鉉朝英親王冷冷一笑,他原以為父親關愛自己,可萬萬沒想到,在他心裡,自己竟然還比不上一個王側妃。
「鉉兒。」英親王見著妻子與兒子都要與自己翻臉,不由得也有幾分緊張,雖然王側妃確實是他心愛的人,可她畢竟是做了錯事,自己也沒辦法護得住。只要英王妃將這事情稟報給皇後娘娘,那王側妃肯定會被廢為庶人,名字也會從玉牒上勾去,以後也不會被埋在喬家祖墳,到時候她又該去哪裡享受香火?
「鉉兒,我今日去了雲驍衛那邊,剛剛好聽說了王側妃做的錯事。」英親王的手緊緊的攥成了一個拳頭,心中恨得牙痒痒的,為了王側妃,他竟然要向自己的兒子來說好話了!回想到當年,那天真爛漫的王側妃,究竟去了哪裡,現在的她,為何變得這般小肚雞腸,心胸狹窄?
「那父親準備怎麼辦?」喬景鉉步步緊逼,分毫不肯退讓:「父親總要給兒子一個交代罷?她買兇來殺人,若是送官,一個死罪是免不了的。」
「……這……」英親王有幾分為難:「將她囚禁在後院,不讓她再出來,可不可以?」
「就這般敷衍了事?」英王妃暴怒了起來:「僅僅只是禁足?她在裡邊照樣可以興風作浪!」
「你可以派你信得過的媽媽去監視著,院子里不設別的下人,她也不能出門。」英親王的臉上有一種心力交瘁的表情:「她來英親王府這麼多年,你們也姐妹相稱了這麼久,你就放過她,給她一條生路罷。」
「我可沒有這樣的妹妹。」英王妃哼了一聲,朝英親王點了點頭:「那好,就按照你的法子辦,趕緊將西邊那個空置的小院子打掃出來,讓王側妃住到那裡頭去,永遠也不許出來。」
英親王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滄桑悲涼,他似乎瞬間老了幾歲,鬢角邊的白髮好像亮了幾分。站起身來,他沒有再看英王妃,只是背著手慢騰騰的走了進去,後背忽然也彎了下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壓著他一般。
「這個賤人,竟然想害我的鉉兒。」英王妃走上前去拉住喬景鉉的手,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鉉兒,你為何不告訴母親這件事情?」
「母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告訴你,你又會擔心了。」喬景鉉笑了笑:「沒事兒,我一切都是好好的,你就不用管了。」
英王妃擦了擦眼淚,望了一眼明媚:「鉉兒媳婦,你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一些草藥的特性,哪些是摻到飯食裡邊,能讓人不知不覺的就……」她的目光有幾分陰冷,盯住了明媚,那目光里的意思很是明顯,她準備殺人,她要殺了王側妃。
明媚打了個寒顫,雖然說王側妃買兇殺人,真真是罪不可恕,可瞧著英王妃這神色,卻讓她有些猶豫。她學醫本意是救人,如何能去害人?她朝英王妃搖了搖頭:「母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你何必自己出手?她這種人,老天爺自然會收了她去,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英王妃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鉉兒媳婦,你不能心太善,對旁人心善,指不定下一個吃虧的人就是你。也罷,你既然不想出手,那就不用你管了。」她咬了咬牙:「我是個做娘的,自然要心疼自己的兒子!」
明媚聽著英王妃那話,彷彿在責怪她不為喬景鉉著想,心裡也實在為難,她確實知道不少方子,可以輕而易舉致人死命,可這卻不是她應該做的事情,人賤有天收,像王側妃這樣的人,犯了事自然會有家規處置,有官府處置,但絕不是要偷偷放葯毒死,如果她這般做,那與柳大夫人之流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母親,父親不願意處置王側妃,媳婦卻要將她告上公堂。」明媚朝英王妃行了一禮:「王側妃與大哥兩人合謀,慫恿香筆害我,那毒藥是他們有預謀的讓人賣給香筆的,回春堂里的夥計,其實就是一個管事的兒子,他們讓他去葯堂學徒,只過了幾日便帶著香筆過去買毒藥,那毒藥母親自己也見過,毒性極大。」
英王妃眼睛一亮:「可找到了那人?」
明媚點了點頭:「楚風已經查明。」
楚風根據線索去了回春堂查那小夥計,葯堂里的人都說曾經有那樣一個夥計,可才做了十來天的事情就不見了。本來以為中斷了線索,可沒想到有一個夥計卻提供了線索:「聽說是他們家要蓋新房,他回去幫忙了,我上回在城南見到過他,也不知道他家裡是不是那邊。」
「你們葯堂用人,難道都不問家裡的住址?」楚風望著掌柜,冷笑一聲:「若是稀里糊塗抓錯了葯,將人給吃死了,那我們找誰去賠?」
掌柜的唬得臉色發白,雙手亂搖:「客官,你可不能這般亂說,我們回春堂這麼多年的老字號,如何會有這樣的事情!」
「那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誰舉薦了他過來?你總不至於一點頭緒都沒有就莫名其妙的將他收留了罷。」楚風盯著那掌柜,一刻也不放鬆:「我可告訴你,還真出了人命,你要是不交代,你們回春堂就等著上公堂就是。」
「真出了人命?」掌柜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客官,你可別亂說!」
「我會亂說?」楚風從腰間摸出雲驍衛的腰牌:「你看看這是什麼?」
掌柜見著那腰牌上邊刻了個虎頭,猙獰得很,雖然不知道究竟那腰牌是代筆什麼身份,可瞧著便知道不是一般平頭百姓,他戰戰兢兢的將那保人的名字說了出來:「他們家就住在城南杏兒村。老爺,這可不管我們回春堂的事情,你可千萬要明察!」
楚風得了這個線索,一路摸過去,那保人與夥計是鄰居,那夥計正是王側妃陪嫁里一個管事的兒子。這件事情就很明顯了,分明就是王側妃在後邊搗鬼。
「原來是這樣。」英王妃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也好,鉉兒媳婦,你先將她告上公堂,我倒要看看,究竟那京兆府敢不敢包庇!」
京兆府尹接了一樁棘手的案件,告狀人是英親王府世子妃,她狀告的對象是英親王府的側妃娘娘,劉府尹拿了這張狀子,戰戰兢兢,這事情真不好處理,世子妃是柳國公的女兒,可那王側妃也是出身名門,而且還為英親王生下了長子,這事情究竟該怎麼判,劉府尹只覺頭大如斗。
過了幾日便擇期升堂,公堂里擁擁擠擠一屋子人,京城百姓早就被這樁官司吸引住了,這可是世家大戶里的醜事,這般披露在眾人面前,這讓百姓們有著莫名的興奮。公堂上除了原告與被告,還坐著英親王與喬景鉉,在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們都不由得指指點點:「這可不是兩夫妻對兩夫妻?」
「錯了,那個只是側妃。」有人極其認真的糾正:「側妃只是妾而已。」
王側妃站在公堂上,低著頭,一臉尷尬,劉府尹驚堂木一拍,正式宣布開堂審案。
案件根本不用審,證據確鑿得很,只是那本來該被害死的當事人還活著。王側妃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劉府尹討好的看了看英親王,又猶豫著看了看喬景鉉:「既然原告並未身死,那王氏……流放十五年,如何?」
明媚站在一旁只覺悲涼,這劉府尹斷案還要看人眼色,做官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是窩囊。
英親王的臉沉了沉,劉府尹趕緊改口:「那麼,王氏流放三年?」
喬景鉉猛的站了起來,一雙手按在了公堂的椅子上,對著劉府尹怒目而視:「你究竟有沒有律例依?怎麼就這般改來改去的?殺人未遂,當處何刑?況且犯婦王氏並非第一次想要殺人,我這兒還有一張狀紙呢,劉大人好生看著,兩罪並罰便是。」
劉府尹瞧著那狀紙,吃了一驚,這王側妃真是大膽,竟然還想謀害喬世子!他苦著臉望了望英親王:「那、那……那還是判流放十五年罷。」
英親王重重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公堂。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這事兒可真新鮮,兒子兒媳狀告二娘,老子卻護著這個側妃。」公堂里的人議論紛紛,站在那裡指指點點,瞧著公堂上幾個人,臉上全露出了稀奇神色。
這大戶人家裡頭腌臢事情多,可像這般捅了出來,對簿公堂的,卻是少之又少,劉府尹坐在那裡,額頭上汗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拿著驚堂木的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他看了看那張空空的椅子,心中直打顫,今日是將英親王得罪狠了,自己這頂烏紗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若是英親王記恨在心,隨便尋個碴子,自己就回家種紅薯去好了。
「流放十五年?」喬景鉉看了看垂頭喪氣跪在那裡的王側妃,嘴角撇了撇,雖然說她的詭計都沒能成功,可這十五年也太輕了些,再說還有他那大哥喬景焰,竟然一點事情都沒有,這讓他有些憤憤不平。
王側妃把事情都自己包攬了下來,將喬景焰摘開,作為一個母親,她盡了自己的力氣,可對於喬景鉉與明媚來說,這卻是很不公平的。
「喬世子,流放十五年也算是重罪了。」劉府尹打起神思,朝喬景鉉討好的笑:「畢竟是殺人未遂。」他不能將英親王徹底得罪了,十五年是極限了,超過十五年不能減免年限,恐怕英親王就會當即翻臉。
瞅了劉府尹一眼,喬景鉉拉了明媚就走:「劉府尹,既然你有律例可循,十五年便十五年,你先將她收監,儘快流放。」
上了停在外邊的馬車,明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官官相護。」
這王側妃據說與英親王年輕時是一對愛侶,只是先頭英王爺與高太師要聯手,這才將英王妃定下來做王妃,那王側妃在家中哭哭啼啼,一定要嫁給英親王,她父親進宮去求了太後娘娘賜婚,才得做了側妃。
從某個角度來說,王側妃也是一個悲劇人物,可英王妃,又如何不無辜?她甚至沒有自己的愛情,就憑著父母之言嫁了英親王,夫君不疼愛,婆婆也不喜歡,唯一有的,不過是後院的理事大權,還有就是她視若珍寶的喬景鉉。
忽然間明媚對英王妃原來那般對自己有一些了解與同情,喬景鉉就是她的命,為了喬景鉉,她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就如王側妃為了喬景焰,竟然想到了買兇殺人的招數。這或許就是孽緣,若是英親王意志堅定,娶了英王妃便不再娶側妃,在沒有王側妃的干擾下,興許他與英王妃慢慢熟悉了解,也能互相喜歡上對方。又若是英親王意志堅定,就如喬景鉉一般,無論父母怎麼說,他就是要娶王側妃,那也不會有今日的悲劇了。
「媚兒,你在想什麼?」喬景鉉見明媚坐在那裡,眼睛盯著簾幕,一動不動,有幾分驚奇,他眼中的明媚,很少有這般沉默的時候。
「我在想,有你在身邊真好。」明媚將頭靠在了喬景鉉的肩膀上,只覺得一片溫馨,她與喬景鉉的婚姻,是兩人共同爭取來的,她要好好的保護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回到英親王府,英王妃得知了審案結果,很不滿意,兩條眉毛豎了起來,臉色沉沉,就如鍋底灰一般:「怎麼只流放十五年,那劉府尹是吃白飯的不成?」
「母親,十五年就十五年罷,畢竟我和媚兒根本就沒有受傷。」喬景鉉故作輕鬆,走上前去捏了捏英王妃的胳膊:「你可彆氣壞了身子。」
「還有那賤人生的兒子,竟然毫髮無損!」英王妃一想到喬景焰,就有幾分頭痛:「今日你祖母還讓我給他聘媳婦呢,我就一個兒子,她的兒子管我什麼事情,她自己去找媒人談婚論嫁便是!」
「母親,側妃已經被關起來了,哪裡還能替她兒子去找媳婦,還不得委屈母親了?」明媚走到喬景鉉身邊,望著英王妃逐漸變得緩和的臉色微微一笑:「都說笑得最後才是最好,母親你看看,她的兒子比不上你兒子優秀,兒媳婦嘛……」
英王妃的眉毛一挑,臉色漸漸的浮現出笑容來:「可不是?哪家勛貴願意將自己嫡出的小姐嫁了喬景焰?還不是庶子配庶女,天生一對!」
幾個人正在說著話,忽然就見門帘兒一晃,一個管事媽媽引了個嫂子進來:「王妃,柳國公府派人過來了。」
明媚聽了心裡頭一驚,是不是杜若蘭要生孩子了?回來那日她就回柳國公府去看望杜若蘭,發現她的胎兒已經入盆,左右就是這幾日要生了,現在瞧著崔西走進來,心中便琢磨著是不是這件事情。
「世子妃,煩請你過去瞧瞧,夫人今日早晨起,肚子便痛得厲害,請來得穩婆說是要生了,可熬了兩個多時辰,還不見下來。」崔西抬起衣袖抹了一把汗:「夫人痛得厲害,讓我們來請世子妃過去瞧瞧。」
明媚心中一陣發慌,與杜若蘭相處了這麼久,雖然她名義上是自己的母親,可明媚瞧著她,完全是自己的妹妹一般,柔弱無依,還得自己去照顧她呢。「玉簫,快去將我的藥箱接過來,我這就去柳國公府。」
英王妃聽著說杜若蘭要生了,一臉笑意盈盈:「鉉兒媳婦,我陪你回去。」都說女人生孩子是一腳邁進鬼門關,她生喬景鉉那次也是九死一生,一想著杜若蘭那瘦津津的身子,還不曉得能不能熬得過去呢。明媚雖然說醫術好,可畢竟年紀小,生孩子的時候沒個年紀大的坐鎮,又怎麼能行!
喬景鉉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沒想到母親竟然能放下心結,真心實意的關心起明媚來,他笑著挽住英王妃的手:「母親,你真是太好了。」
明媚也是心中一暖,英王妃表面看著嚴厲不過,內心卻還是有些溫情。就沖她提出要跟自己回柳國公府去,這份心意也是極其珍貴的。她朝英王妃感激的一笑:「媚兒多謝母親體貼。」
喬景鉉扶起英王妃:「兒子今日無事,不如陪了母親媚兒一道回去。」
三個人帶了丫鬟婆子,一大堆人熙熙攘攘的往柳國公府去了,幸得兩府住得不遠,坐了馬車不過片刻就到,門房見著英王妃帶著喬世子世子妃過來,歡喜得不行,趕緊將中門大開,讓明媚她們進去。
急急忙忙走到香蘭院,此時那裡卻是一片忙碌,院子里婆子丫鬟們流水般出出進進,明媚讓喬景鉉陪著英王妃坐到香蘭院的廳房,自己洗凈了手,走到屋子裡邊去。
杜若蘭臉色發白,躺在那裡直喘氣,兩個穩婆愁眉苦臉的站在一旁,見著明媚進來,趕緊迎了上來:「世子妃可來了,都說世子妃醫術精妙,趕緊來瞧瞧夫人的情況。」
明媚走過去瞧了瞧,杜若蘭宮門已開十指,正是好生的時候,只是羊水還未破,提前就這麼疼,折騰到後邊恐怕是沒了精神來生孩子。明媚從藥箱里拿出了一包催產的粉末,讓玉簫拿去沖了水給杜若蘭喝了,然後又拿了一片老山參讓杜若蘭含在嘴裡:「母親,你含著,現在別用勁,等著到時候我叫你用力你再使勁。」
杜若蘭點了點頭:「明媚,我都聽你的。」
柳明荃就是明媚給接生的,杜若蘭沒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她靜靜的躺在那裡,就等著那陣痛一點點的逼近。
「好痛,好痛……」暖流就如潮水般從她下邊奔涌而出,就聽明媚在喊:「母親,用力,馬上就要生了。」
杜若蘭感覺到有一隻手壓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咬了咬牙,使勁的鼓著氣兒將肚子裡邊的東西往外推。有東西慢慢的在離開她的身體,她感覺到有什麼卡在下邊,然後就覺得那東西一點點的滑了出去。
英王妃坐在香蘭院的廳房裡,眼睛望著內室的門,臉上是一片緊張之色:「柳夫人可要挺住才是,這般年紀來生孩子,實在是有些危險。」
寶珠在一旁輕聲道:「王妃,沒事兒的,有咱們世子妃在呢,還怕什麼?」世子妃可是出了名的醫術如神,柳夫人肯定會是平平安安的。
英王妃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她再怎麼著也還只那麼大年紀,也不是什麼都擅長,又怎麼知道料理這些事情,雖有穩婆協助著,我這心裡還是慌慌的。」
正在說話之際,就聽見內室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之聲,英王妃驚喜的站了起來:「生了,生了!」
寶珠一把扶住了她:「王妃,您著急什麼呢,世子妃不是說過柳夫人懷的是雙胎嗎?還應該有一個呢。」
英王妃眉開眼笑的點著頭道:「我一高興,倒是忘了這個茬兒!」
就聽裡邊又一聲啼哭,聲音比原來更加響亮,聽得英王妃更是歡喜:「準是兩小子,這聲音響亮的!」
不久,內室的門帘子被掀起,兩個穩婆喜孜孜的抱著兩個襁褓出來,沒見著柳元久,先抱了送到英王妃面前:「瞧瞧,瞧瞧,兩個小公子呢!」她們疑惑的打量著英王妃,心中琢磨不透這位珠光寶氣的夫人究竟會是誰,剛剛她們進去前還沒見著,出來以後就坐在花廳裡邊了,還一臉關切的模樣。
英王妃低頭看著兩個嬰兒,眼睛半睜半閉,臉盤子長得一模一樣,喜得合不攏嘴,連忙叫道:「寶珠,快去將柳國公喊進來!」
一雙孩子玉雪可愛,英王妃心中也是歡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珠子都錯不開。抬起頭來看見明媚已經走了出來,正拿著帕子在擦手,心裡轉著念頭,若是明媚和她母親一般好生養,一次生兩個,三年就能生四個呢,越想越開心,望著明媚的眼色也柔和了幾分。
柳元久匆匆從外邊走了進來,只溜了那對雙胞胎兒子一眼,就抬頭問明媚:「你母親怎麼樣?她還好罷?她這麼大年紀了……」
明媚笑著彎了彎腰:「父親進去瞧瞧,母親精神不錯。」
柳元久聽了這句話,這才放下心來,急急忙忙往裡邊奔了進去。就見內室裡邊有個婆子正在整理東西,地上的臉盆里滿滿的一盆血水還沒有倒掉,玉簫站在床邊陪著杜若蘭,正細細的在和她說話,杜若蘭眼睛還是睜開的,並沒有像上次那般,生了孩子就睡了。
「若蘭!」柳元久急急走到床頭,看了看杜若蘭那張雪白的臉。
「老爺來了。」杜若蘭雖然人精神,可聲音還是聽得出來有些乏力:「這生產的地方不吉利,老爺還是等打掃乾淨以後再進來罷。」
「若蘭,我放心不下你。」柳元久一把握住杜若蘭的手道:「方才我在外邊真是心急,你這個年紀生孩子,實在危險,我擔心……」
杜若蘭虛弱的朝柳元久一笑:「讓老爺惦記了,其實妾身並不覺得辛苦,只要能把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吃再多苦我也願意。」
看著杜若蘭額頭上粘著的幾綹頭髮,上邊還冒著熱氣,柳元久用手輕輕把頭髮撥到額頭一邊:「老爺,方才我站在外邊一直擔心你,以後我絕不讓你受這苦了……」
明媚抱著兩個襁褓走了進來,剛剛好在旁邊聽到了這句話,心中暗自思付,杜若蘭身子弱,不適合多生,若是柳元久真不想要生孩子了,那就給他開副絕子葯,吃了以後保管沒有後顧之憂。
她看著柳元久那一臉焦急,心裡也是感嘆,畢竟是多年夫妻,鶼鰈情深,於是將孩子輕輕放在杜若蘭身邊,帶著玉簫悄悄退了出去,留了個空間給他們。
走到屋子外邊,英王妃拉著明媚的手笑了個不停:「璇兒媳婦,你母親可真是有福氣,一生就生了一雙,而且都是小公子,實在是難得!」她瞅了瞅明媚,又看了看身邊的喬景鉉:「你們兩人可要努力才是,儘早讓我抱上孫子!」
明媚假裝羞澀低頭,心中卻在暗暗的念著:「我才不要這麼早生,少說也得要等著明年再說。」
英王妃見明媚這般羞答答的模樣,快活得眯了眼睛。
喬景鉉剛剛想開口說話,花廳門口那金燦燦的陽光里有了一道身影,金花媽媽急急忙忙的趕了進來:「世子妃,外頭來了宮裡的姑姑。」
明媚抬起頭來,很是愕然,難道是徐炆玔知道了杜若蘭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馬上就著急要封賞了?他也未免太用心了罷?只是以前見著來封賞的都是內侍,今日卻來了個姑姑,或許不是這件事兒來的呢。
穿著一身灰色宮裝的劉姑姑出現在門口,臉上全是焦急顏色,奔過來急急忙忙向眾人行了一禮,這才直起身子來對明媚說道:「福瑞郡主,總算是找到你了。」
「劉姑姑……莫非是文妃娘娘?」明媚吟哦了一聲,劉姑姑跑過來找她,恐怕是柳明欣的事兒了。柳明欣合著該只比杜若蘭晚上一個月,為何現在就來了?難道是有小產的徵兆?
劉姑姑神色有些倉皇,點了點頭:「可不正是文妃娘娘?她要生了,可是又生不出來。」
「要生了?不還該有一個月?怎麼這般快!」明媚有幾分驚詫:「劉姑姑,你確定?」
「這哪裡能假得了?」劉姑姑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文妃娘娘今兒一早不慎摔了一跤,後來就直喊肚子痛,似乎要提前生產了,宮裡趕緊將那候著的穩婆接了進來,太醫院也遣了醫女過來,給文妃娘娘檢查了以後都說是要生了,可文妃娘娘嘴裡直嚷著害怕,要老奴帶著綠茵出宮來請福瑞郡主幫她去接生。我們先去去了英親王府,聽說福瑞郡主與英王妃來柳國公府了,這才趕著過來的。」
明媚見跟在傳旨姑姑身旁的綠茵,一臉焦急的望著她,似乎要哭出來般,奇怪的問:「怎麼會摔跤的?哪裡會如此不小心?」
綠茵抹著眼睛道:「太醫囑咐每日要多走走,不能老坐著,生產的時候才不會費勁,今日娘娘說想去金水湖那邊走走,我們扶著娘娘上了轎子,得剛剛出了宮門,那抬轎子的內侍便腳下一滑,估摸著是踩到了路上的青苔,不慎閃了腳,娘娘也從轎子里滾了出來摔到了地上,然後……」
明媚見著她眼睛紅紅,嘆了一口氣:「可能是小皇子想提早出來了呢,不打緊,你們也別太驚慌,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少見的。」她轉頭吩咐了玉簫一句:「快些準備藥箱,好速速進宮去給文妃娘娘接生接生。」
「可是娘娘一直叫著肚子痛,底下也見紅了。」綠茵睜著眼睛望向明媚:「會不會有什麼事情?我瞧娘娘的臉白得更紙一樣。」
明媚心中奇怪,這四月底的天氣,雖然地上會有青苔,可映月宮那邊有打掃的宮人,不至於會讓抬轎子的內侍滑了腳,再說了,這幾日天氣晴好,又哪裡來的青苔?這事情真是有些古怪,可這宮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攙和,只是柳明欣生產不能不去看著,畢竟也是自己的堂姐,還關係著柳氏一脈的前途。
「我陪你進宮。」喬景鉉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宮裡的表哥對明媚可別有用心,自己得防備著他才是。
「鉉兒,皇上又沒傳你進宮,去做什麼?這是去給文妃娘娘接生,男子根本不方便接近,你就別去湊熱鬧了。」英王妃的眉頭稍稍蹙起,眼睛里全是不贊成,鉉兒老是粘著他媳婦到處走,這可怎麼行!
喬景鉉見著英王妃滿臉不虞,想了想她說的話,也是有理,貼近明媚的耳朵道:「你別害怕,我去接你。」
明媚朝他笑了笑,跟著劉姑姑走了出去。
馬車輪子轉得飛快,明媚在綠茵的引領下跌跌撞撞跑進映月宮時,就見徐炆玔正在院子外邊不停的踱著步子,臉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見了明媚連走帶跑的奔進了映月宮,徐炆玔眼中一亮,走上前來,聲音里一片歡喜:「福瑞郡主,你可算來了。」
明媚停下腳步朝他行了一禮:「臣女給皇上請安。」
徐炆玔聽到這生疏的請安之聲,也是一愣,旋即臉上露出一種痛苦的神情來:「福瑞郡主,請進去看看文妃,朕見她有些不好的樣子,怕她母子有難,還請福瑞郡主施以援手。」
明媚點了點頭道:「臣女定當盡心竭力。」
徐炆玔背著手站在那裡,惆悵的看著明媚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百味陳雜,每次她都是這樣,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淡淡的說上幾句話,又像一片雲彩,悄悄從他面前飄開,只給他留下一個纖細的背影。
他羨慕喬景鉉,為什麼他就能娶到柳家十小姐這樣好的女子,而自己卻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只是,一切都怪自己,若是當初更堅決些,明媚或許就會嫁給他了。一步錯,步步錯,徐炆玔長嘆了一聲,低下頭去。
明媚走進主殿,就見喬太後端坐在那裡,眉頭緊鎖的望著內室,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見明媚進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來:「福瑞郡主可算來了!聽穩婆說柳文妃有難產徵兆,不知福瑞郡主可有穩妥的法子?」
明媚聽著柳明欣竟然有難產徵兆,也是一驚。最先幾個月,她進宮幫柳明欣檢查的時候,覺得她胎位很正,保養得又適當,生產時不會有太大困難,為何現在穩婆又說難產?此時也顧不上和喬太后多說什麼,只是行了一禮道:「臣女儘力而為。」
帶著玉簫進到內室,便見綠葉六神無主的站在一旁,拉著柳明欣的手,一包兒眼淚流個不停。柳明欣慘白著一張臉兒躺在床上,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額前的頭髮都粘在了一塊兒,口裡不住的喊著「皇上,皇上!」床邊有兩個穩婆正在幫她揉肚子,口裡還在喊著:「文妃娘娘,用力些。」
明媚稍微看了幾眼,心中大急,這兩個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難產時轉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拚命亂按胎兒,有些想把胎兒弄死在肚子里的模樣,當時厲喝一聲:「綠葉、玉簫,把那兩個婆子給我拿下!」
那兩個穩婆唬了一跳,停下手來道:「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們二人正在救治柳文妃,你又為何前來干涉?耽誤了小皇子,你可承擔得起?」
明媚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著你們倆來接生,那恐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你們二人從何處學的順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兩個穩婆聽到明媚說的話,知道是遇到行家裡手了,見她年紀輕輕,以為只不過是來裝模作樣看看的,嚇唬兩句也就便可以讓她收聲走人,沒承想竟是箇中高手,一時驚住,望著明媚,兩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在想著應對的託詞。
玉簫見那兩個穩婆這副模樣,也知必有蹊蹺,與綠葉一道上去想要抓住兩人,兩個產婆不住躲閃,綠葉索性朝外邊喊了一句,叫來兩個姑姑,將她們捉住,困了手腳丟在角落裡邊:「福瑞郡主,還請你替文妃娘娘接生罷,我與玉簫打下手便好。」
明媚走了過去,搭脈診斷了一番,一顆心沉了沉,柳明欣這脈象看來,有幾分不妙。她本該是順產,現在被那兩個穩婆一搗鼓,反而真正成了難產,這孩子揣在肚子裡頭,就是不能下來。
「玉簫,拿那催產的藥粉沖了給文妃娘娘服了。」明媚嘆了一口氣,讓玉簫趕緊將那粉末沖了過來。玉簫剛剛才給杜若蘭用過,輕車熟路,趕緊將那藥粉沖了,讓柳明欣服下。
明媚望著柳明欣喝下了那葯,心中略微穩了穩心,可是也依舊沒有把握,柳明欣是早產,又被那兩個穩婆這麼一弄,肚子裡頭究竟會是怎樣兒,現在還未可得知。
「十妹妹,我是要死了不成?」催產葯喝了都好半天沒有見效,柳明欣疼得白了一張臉,已經快說不出話來,她抓住明媚的手,氣息奄奄道:「十妹妹,不用管我的命,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明媚見她兩塊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邊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間還裂出血來,心裡也不由一酸,握了握柳明欣的手道:「你放心,我會儘力的。」她伸手往柳明欣下邊探了探,心中一驚,宮門已經開了十指。
產道已開,但柳明欣卻再沒有半分力氣能用得上來,明媚已經被逼到絕路,這孩子若是再不用點辦法,只怕是一屍兩命。她望了望柳明欣,緩緩說道:「文妃娘娘,你現在沒力氣生孩子,過得不久,那孩子就會被悶死在肚子裡頭,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你自己聽著,是用還是不用。」
「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十妹妹,你便只管用就是。」柳明欣無力的答了一聲,眼睛微微的閉了上去,剛才被那兩個穩婆折騰了一番,她實在已經沒有半分力氣。
「玉簫,你幫我準備著,我要剖腹取子。」明媚瞧了一眼玉簫,心中遺憾,若是玉梨在身邊,這手術恐怕會要更順利一些,可現在也沒法子,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再不動手,柳明欣與她那孩子都會喪命。
綠葉在旁邊聽了,一陣驚駭,眼神悲憤的盯住明媚道:「福瑞郡主,我們家娘娘雖素來與你有些不對付,可也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的,為何你卻要在此時這般對她?剖腹取子,這人還能活嗎?」
明媚也不做答,只在忙著消毒,把手術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溫過了一遍,然後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裡邊,一面忙著吩咐玉簫給柳明欣灌麻藥。
綠葉走到床邊,伸手便要去奪玉簫手裡那碗盞,玉簫一著急,伸手去推她,可綠葉死死兒站在床前護著柳明欣,怎麼也不肯讓人動她。明媚瞅了一眼站在角落裡的那個姑姑:「還不將她拉開?」
兩個姑姑走了過來,一把將綠葉拉到一邊,玉簫這才得了鬆動,一邊給柳明欣灌藥,一邊緩緩得勸解她:「你以為我們家世子妃要害文妃娘娘不成?現在這樣子,文妃娘娘已經沒有力氣自己生了,到時候鬧個一屍兩命,還不是一樣丟了性命?我們家世子妃剖腹取子又不是會讓文妃娘娘死,雲州府有個婦人,也是我們家小姐剖腹生的兒子,到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見她有什麼不對付。你就在旁邊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別再哭哭啼啼的,你也說了我們家世子妃與你們家娘娘素五冤讎,又何必害她?而且莫非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們家世子妃,難道不知她是世上最慈心的人?」
綠葉聽了玉簫的話,這才止住了眼淚,走到一旁抽抽搭搭,看著明媚極其認真的把那些器具一樣樣的檢查了一遍,小聲的說:「福瑞郡主,需要我做些什麼?」
明媚淡淡的說:「你去看著那兩個穩婆,別讓她們自盡了,也別讓她們逃脫了,等會交到喬太後手里,讓太後娘娘好好審問下,她們究竟是誰派過來的。」
說罷,探了探柳明欣的脈象,招呼玉簫開始動手。雖然玉簫並沒有帶在身邊學醫,可多多少少還是教了些她基本常用的知識,至少她藥箱里的器械都是認得的,有這個便也足夠跟在她身邊動手術了。而且剖腹產也不是個什麼大手術,自己帶了玉簫也足夠對付。
一刀劃了下去,綠葉已經嚇得兩條腿都是軟答答的,倒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喘不過氣來,那兩個被點了穴道扔在一旁的穩婆聽著她們之間的談話,心中大為驚訝,難道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姐竟然還知道華佗神技,能夠剖腹取子?兩人此時方才懊悔,這皇宮裡能人千千萬,自己真不該為了那幾百兩銀子就答應來做這樣的事情。
兩人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坐在那裡,聽著那邊器械叮咚作響,再見到綠葉嚇得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心中實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做的,可是卻因身子被制住起來不得,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心裡如有千萬隻螞蟻在旁一般,著實難受。
不過半刻鐘左右的功夫,柳明欣的子宮便已經被劃開,玉簫見著裡邊紅紅白白的一片,也忍不住到旁邊去嘔吐了,明媚心中嘆氣,若是玉梨在便好了,她見怪不怪,幫著自己做事很是得力,現在自己需要一個拿鉗子的,可玉簫卻早躲到一旁了。
她咬了咬牙,用力將那鉗子夾住子宮口,另外一隻手伸了進去,從柳明欣肚子里取出了那個小小的嬰兒,轉身腳給獃獃站立在那邊的一個姑姑:「快,快將小皇子清理乾淨,我現在還沒時間過來給他理清。」
那兩個姑姑也是呆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明媚喊了一句玉簫:「你過來幫我拿著這鉗子,我要開始縫合文妃娘娘的傷口了。」
玉簫強忍著恐懼走了過來,只覺自己手腳酸軟,明媚把鉗子交給她:「你要夾住,我做縫合了。」
玉簫抖抖索索的拿著鉗子,一雙手軟得不行,那兩片肉從鉗子下溜開了去,明媚嘆了一口氣:「綠葉,你來。」
綠葉比玉簫稍微要好一些,明媚強撐著將那柳明欣的肚子縫上,只是助手不得力,那線沒有縫得太好,歪歪斜斜的一條,橫亘在肚子上,格外可怕。
明媚沒時間只是看她,回頭一瞧,那兩個姑姑已經將那小皇子清洗好了,只是抱著那他有幾分獃滯:「福瑞郡主,小皇子好像閉過氣了,沒有哭喊聲。」
「快些抱給我來瞧瞧。」明媚心中一驚,這可真是糟糕,莫非已經窒息而亡了?一個姑姑將小嬰兒抱了過來,明媚見他面色青白,但不像是閉過氣的模樣,掰開他的嘴看了看,發現裡邊有一大塊東西堵塞著。
嬰兒在母體里肯定是會吸入不少東西的,有血塊,也有羊水,生出來以後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將他嘴裡的殘渣給弄出來,以免堵塞了他的喉管氣管。自己一時說快了些,那兩個姑姑也不知道這專業術語的清理是指什麼,還以為只是要將身子清洗,自然就沒有去看嘴巴裡頭有沒有東西了。
明媚伸手掏了掏那小嬰兒的嘴,貼著他的胸腔聽了聽,還是有些濕羅音,她用手掰開他的嘴巴,將自己的嘴湊了過去,猛的一吸,便從裡頭吸出來幾塊小小的血塊。明媚將血塊吐掉。倒提著嬰兒的兩條腿,在屁股上拍了兩下,那嬰兒便「哇哇」的哭了起來。聽到這哭聲,明媚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了,他方才是呼吸道堵塞了呢。」
兩個姑姑見著明媚這般舉止利索,皆是張大了嘴巴望著明媚,似乎她不是凡人一般,這位英親王府的世子妃,著實太讓人震驚了,不僅能剖腹取子,還這般諳熟於疑難問題。兩人趕緊忙忙碌碌的給那小嬰兒包紮起來。
綠葉見小皇子總算是安然無恙的出世了,心中也是安定,過來看了看柳明欣,見她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悲戚,對著柳明欣低聲說:「娘娘,小皇子很可愛呢,你快點睜開眼睛看看他罷!」
明媚叫玉簫與綠葉替柳明欣擦洗乾淨,自己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手術專用服脫去,這才走到那兩個姑姑身邊,小皇子已經包在襁褓里,見他臉色紅撲撲的,眼睛閉著,眉頭皺著,就像一隻小老鼠一般,嘆了一口氣:「都挨了這麼久才來找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旁的後遺症,只願小皇子福大命大,一切安好。」
生產就怕羊水過少、臍帶繞頸之類的麻煩,有時候在母體久了,也會產生窒息,嬰兒大腦供氧不足,可能會影響智力發育。明媚望著那小皇子的模樣,心中其實忐忑,還不知道他以後會是怎麼樣情景。
守候在外邊的人也都聽到了這嬰兒的哭聲,大家心裡的一塊石頭都落了地,喜笑顏開的等著明媚出來報喜訊兒。喬太后眉毛高高揚起,鳳目里閃過一絲精光:「還是要福瑞郡主出手,這不就生出來了。」
莫姑姑在旁邊笑著:「可不是,福瑞郡主的醫技如神。」
「趕緊去一個到萬壽宮給太皇太后報喜。」喬太后笑著吩咐下去:「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掃視了一眼四周,沒見到萬壽宮的宮人,喬太后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今日柳文妃這事兒鬧騰聲響挺大,可太皇太后那邊怎麼就沒有音信,也沒派個人過來瞧瞧?
心中一輪,喬太后微微的笑了起來,這薛貴妃是她的外孫女,不僅不得徐炆玔寵愛,反倒是被柳文妃佔了先,生出了皇長子……她心中忽然一驚:「莫姑姑,你說,柳文妃這一胎是不是個小皇子?」
莫姑姑笑著回答:「肯定是,聽那哭聲響亮,必然是個小皇子!」
兩人正說著花,就見產房的門打開,明媚抱著一個襁褓走了出去,喬太后不由得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急切的望向了她:「福瑞郡主,是男是女?」
明媚向喬太後行了一禮:「恭喜太後娘娘喜得金孫。」
喬太后聽了這話,眼睛笑得眯成了天邊的月牙,趕緊一手接過襁褓,逗弄起那閉著眼睛的嬰兒來:「喲,你瞧瞧,這小模樣生得真是俊,跟皇上那陣子一個樣兒!」
徐炆玔此時也走了進來,見喬太后抱著襁褓,也趕緊圍了過去,好奇的看著他的兒子,眼裡全是喜悅,那是一種對新生命降臨於世的快樂。他和喬太后兩人不住的打量著那個小嬰兒,不住用手輕輕的戳著小皇子的臉,異常興奮,可卻沒有一個人想到躺在床上的柳明欣。
明媚心中一陣悲涼,很為柳明欣不值,這般拼死拼活的生下了孩子,卻沒有一個人記得她這個母親。又回想到上午杜若蘭生產時,柳元久衝進內室里的那種焦急神情,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感情所在。
這皇宮,就是這樣冷血,在這裡,見不到一絲溫情,妃子的生命就如那牆邊的草芥,不會有任何人關心,他們所關心的,只是她生的兒子,柳明欣只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
明媚站在一旁,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皇上,太後娘娘,臣女有話要說。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本來還洋溢著歡聲笑語的屋子,被明媚這句話瞬間打斷,喬太后與徐炆玔都停止了逗弄嬰兒,抬起頭來看著明媚,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皇上,太後娘娘,臣女斗膽想請太後娘娘審問下那兩個穩婆。」明媚見那兩人似乎沒有想進內室看望柳明欣的意圖,只得把內室的陰謀端了出來:「臣女以前幫柳文妃診治過身子,她胎位正常,並無大礙,何至於今日會難產?臣女方才進去時,見那兩個穩婆正在用那墮胎的手法在揉柳文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買了的,所以懇請太後娘娘為柳文妃做主,查出幕後主使來!」
這時玉簫拽著一個穩婆從內室里走了出來,把那婆子摜到地上,向徐炆玔和喬太后磕頭請安后,站了起來,從那婆子的袖袋裡邊拿出了一個小紙包:「皇上,太後娘娘,方才奴婢檢查了兩個穩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裡發現了這包東西。」
明媚接了過來看了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這後宮真是個藏污納垢之處!這幕後之人真是細心周到,唯恐穩婆做不到柳明欣,還有兩手準備。
一口濁氣在喉嚨里半天散發不出來,牙齒咬得緊緊,明媚舉起那個紙包,倒在地對喬太后道:「太後娘娘,這是小葉蓮和丁公藤混合製成的藥物。小葉蓮主治血瘀經閉、難產、死胎或胎盤不下,丁公藤孕婦忌服。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那惡毒的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柳文妃腹中,然後借口難產,用小葉蓮主治胎盤順下,可小葉蓮用量得多了便會引發產後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得柳文妃了。」
喬太后聽了也是一驚,死個柳文妃倒沒什麼,後宮里妃嬪美人多的是,多她一個少她一個也無大礙,只是自己的皇孫可是金貴之體,竟然有人想謀害他真真是反了不成?喬太后咬緊了牙齒,心中的怒火熊熊而上,自從當了太后,避居儲秀宮不再問後宮之事,也就不如以前那般上心,沒想到有小人在上躥下跳,只想將柳文妃與她肚子里的孩子害死!
本來瞧著這後宮一片風平浪靜,柳文妃平平安安的過了九個月,也不見有什麼啰嗦事兒,還以為那些心中陰暗已經將那嫉妒給熄了,可沒想到今日又是群魔亂舞。抬轎子的內侍腳滑了,柳文妃從轎子里摔倒要早產,急急忙忙請了穩婆與醫女過來,穩婆確實被指使了要謀害小皇子與柳文妃的,真真是好計策,環環相扣,讓人沒有覺察便一步步走進了那個圈套。
是誰想害柳文妃與小皇子,那可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喬太后冷笑了一聲,瞪著癱倒在地的穩婆道:「莫姑姑,把那兩個婆子押到哀家宮裡去好好拷問,究竟是誰指使著她來的!」
明媚見喬太后發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捉住了這幫凶,這幕後之人不久也會水落石出。只是……她心中有些黯然,徐炆玔坐在那裡聽著喬太后說話,手裡抱著他的兒子在看個不歇,卻依舊沒有要進去看柳明欣的意思。
明媚想著剛剛進內室的時候,柳明欣嘴裡不住的喊著皇上,想她是極其希望徐玟琛去看她的,心中不免很是難過,她跪在地上低著頭小聲說道:「皇上,太後娘娘,柳文妃此次生產大傷元氣,臣女已經開了一張養身的方子在這裡,請太醫院的太醫們來映月宮好好照料著柳文妃,過些日子臣女再來宮裡給柳文妃拆線。」
徐炆玔聽到明媚的話,這才恍然驚覺原來內室還有個辛苦生產的柳文妃,心下也過意不去,將小皇子送到喬太後手中,自己趕緊大踏步走了進去。走到床邊,見柳明欣慘白著一張臉兒躺在那裡,毫無生氣般,心下也是惻然。走了過去握住柳明欣的手道:「文妃,你要快些好起來,小皇子還等著見母親呢。」
似乎有些感應,柳明欣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嘴唇也發出了低低的呻吟:「皇上……」
徐炆玔見那兩塊嘴唇皮兒已是乾裂成了幾塊,還不時在向外邊滲著血絲,不由得憐憫起來,壓住她的手道:「文妃,你且不用動,好好將養著身子,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柳明欣扯了扯嘴唇,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來,看得旁邊垂手站著的綠葉的眼淚珠子紛紛濺落到了她的臉上。
「娘娘,皇上來看你了,你可要好好的保養身子才是。」綠葉跪倒在地,抓住柳明欣的手,不住的哽咽著,雖然柳明欣愚笨,不聰明,可作為一個主子來說也算是心慈手軟的了。她八歲時便跟著柳明欣,跟了她十多年,兩人的關係甚是親密,瞧柳明欣這模樣,實在是難受,真恨不能自己替她分擔一些。
徐炆玔默默的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只聽柳明欣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孩子,我們的孩子……十妹妹照顧……」
這話雖然說得斷斷續續,可大家都能聽懂,柳明欣希望明媚能留下來照看小皇子。徐炆玔心中一動,若是將明媚留下來,他又可以多見到她幾次了。
跪在床邊的綠葉抬起頭來,眼中全是淚水:「皇上,小皇子不足月便生了,又被那兩個穩婆用這麼惡毒的手法揉弄了一陣,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福瑞郡主能留下來照顧一段時間,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徐炆玔握住柳明欣的手點了點頭:「朕這就去說。」
明媚正站在喬太後身邊回答她提出的各種問題,就聽腳步聲傳來,徐炆玔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福瑞郡主,你暫且留在宮中。」
「什麼?」明媚驚詫的抬起頭來:「我已經替文妃娘娘接了生,也該回去了。」
「可是,」徐炆玔說得有幾分遲疑,他不想勉強明媚,可又很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只是能遠遠的看著她,他也覺得開心:「可是文妃現在身子虛弱,小皇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事兒,福瑞郡主,你還是留下來罷。」
喬太后聽了也是一驚,聽明媚說,那兩個穩婆拿著柳文妃的肚子揉來揉去,還不知道自己的金孫有沒有受影響呢。她抱著襁褓看了看,見那小嬰兒閉著眼睛,呼吸很順暢,總算安了幾分心,望著明媚笑了笑:「福瑞郡主,你且留在宮裡,好好照顧小皇子一段光景,等他狀況安定了,那你便可以回去了。」
明媚無奈,低頭應答了一句:「明媚遵旨。」
「皇上,太後娘娘。」主殿門口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明媚聽了心中一喜,喬景鉉過來了,看看他能不能將自己帶回去。轉頭瞧過去,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明媚朝他微微一笑。
喬景鉉在後宮門口就等不見明媚出來,心中有幾分焦急,索性走到映月宮這邊來,見著明媚對他微笑,這才放下心來,走到前邊看著喬太后抱著的襁褓,朝她一拱手:「恭喜太後娘娘喜得金孫。」
喬太后高興得眉眼都聚到了一塊,她輕輕拍打著那個襁褓,望了望喬景鉉,笑得很是慈祥:「景鉉,你這麼關心你媳婦兒?她可是大陳朝的功臣,替哀家將金孫給送出來了!只是小皇子身子虛弱,哀家留福瑞郡主到宮裡多住幾日,你可別有意見。」
徐炆玔喜歡明媚,她知道,只怕是喬景鉉也知道,否則為何會這般急匆匆的趕過來?喬家勢力不可小覷,只能自己出面來說明這情況,免得喬景鉉對徐炆玔生了嫌隙,到時候矛盾大了,衝冠一怒為紅顏,那就麻煩了。
喬景鉉聽喬太后說得客氣,也十分在理,自然沒有多話好說,依依不捨得看了一眼明媚,朝喬太后道:「那我每日都會進宮來看我的媚兒。」
他把「我的」兩個字咬得極重,聽得徐炆玔好一陣鬱悶,表弟現在對自己真是不信任,竟然還要故意這般聲明一番。他是喜歡明媚,可他對明媚的喜歡早就埋在心底裡頭,他尊重她,只希望她能快樂幸福,卻沒有想到過要做違背她心意的事情,喬景鉉又何必這般小氣!
喬太后自然也聽得出喬景鉉話里話外的意思,知道喬景鉉是在向自己兒子宣示他對明媚的所有權,心中不免覺得好笑,都這麼大的人了,可說話還帶著些孩子氣。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這個自然,景鉉你什麼時候想進宮便可進宮。」
「那好,就這樣說定了。」喬景鉉心中快活,牽起明媚的手道:「媚兒,你不送為夫出宮?」
明媚抿嘴一笑,朝喬太后與徐炆玔微微彎了彎身子,跟著喬景鉉走了出去。徐炆玔站在那裡看著她的背影,無限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皇上,此情已待成追憶,不必多想。」喬太后看了看徐炆玔那悵惘的神色,聲音冷了幾分:「你現兒肩上的重擔可多著呢,哪裡還有工夫去想那麼多閑事?」
「母后,朕知道。」徐炆玔怏怏轉身,口裡雖然應承著,但心中卻還是惆悵滿滿,這憂鬱的情思說來就來了,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若是能像喬太后說的那樣,隨意控制得住,那自己也就不會像現在一般愁苦了。
明媚被留在了映月宮,不是照顧柳文妃,卻只是專門來照顧小皇子。
屋子裡靜悄悄的一片,小皇子已經睡著了。望著躺在小床上的那個小嬰兒,明媚心情極其苦悶,她不是嬰幼兒專家,萬一這小皇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辦?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兒咽氣了,說不定柳府還得跟著陪葬。
玉簫見著明媚愁眉不展,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幫著明媚照看小皇子。幸喜喬太後派下了劉姑姑和幾個宮人過來打下手,又指了太醫院擅長治療小兒疾病的聖手湯大夫過來,所以這映月宮裡倒也不是很手忙腳亂。
在宮中過了幾日,就聽宮人們耳口相傳的說,柳文妃生產時那兩個穩婆自盡,沒有查出來究竟是誰指使她們來害小皇子的,明媚聽了心中一陣鬱悶。究竟是誰來害小皇子,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嗎?那兩個穩婆究竟是自盡還是被殺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著這幕後主使人才會出手把那兩個穩婆給了結。
這後宮裡邊,能夠在喬太后眼皮子下邊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來,只有一個人。明媚咬著牙心裡有一陣寒意。那時候瞧著她一副慈祥模樣,可沒有想到,竟然也是這般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四月末的天氣,本該是一片晴空萬里無雲,可現在瞧著那天空卻是陰沉沉的一片,好像是誰沉著臉,見不到一絲絲的歡喜。明媚站在映月宮的前庭,看著那黑黝黝的樹影在不住的搖動,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覺甚是壓抑。
「福瑞郡主。」聽到耳後一個溫柔的聲音,轉頭一看,卻是徐炆玔站在那裡,一雙眼睛牢牢的盯著自己。
明媚有幾分尷尬,徐炆玔每次望她的目光,總是那般溫柔,讓她瞧了全身不自在。她沉了沉氣,正想屈身行禮,卻被徐炆玔一把扶住:「福瑞郡主不必多禮。」
他的手掌溫熱,炙著她胳膊上的肌膚,讓她全身忍不住一抖,幾乎要叫出聲來,一把將他的手掌甩開。「臣女謝過皇上隆恩。」明媚站直了身子,雙眼望著腳尖前方一點。現在徐炆玔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三皇子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經是握著生殺大權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只能遵守著規矩。
「福瑞郡主在這裡想什麼?」徐炆玔心痛的望著她,在映月宮裡才幾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幾分,難道她就如此不適應宮裡的生活?
聽到徐炆玔這般問她,明媚低了低頭,突然有了種想把心裡話全說出來的感覺:「皇上,我若是說得不中聽,你可不能怪我。」
徐炆玔見明媚語氣沉重蒼涼,心裡也放軟了幾分,點點頭道:「福瑞郡主且隨意說,朕都會好好的聽著。」
「那兩個穩婆到底是怎麼死的,我相信皇上心裡有數。」明媚抬起頭來,一雙明眸盯著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對不對?」
徐炆玔驚訝的看著明媚,沒想到竟然會這般直截了當的將太皇太后給揪了出來。
「想害柳文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人,不是薛貴妃就是魏淑妃。而據我觀察,魏淑妃為人謹小慎微,只會做一些暗地裡的勾當,絕不會這般明目張胆的派兩個穩婆去害人,所以這兩個穩婆必然是薛貴妃派去的。」明媚頓了頓,嘆了一口氣,幽幽問道:「我那日把穩婆捉住,她們並沒有當場了斷自己,為何在幾日以後才自盡?定是有人要包庇薛貴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後宮,輕而易舉便能做到這一點的,便只有太後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後娘娘與萬陽公主關係不過爾爾,又痛恨對小皇子下手之人,肯定不會想要去替薛貴妃掩飾,而太皇太后是萬陽公主的親身母親,薛貴妃又是她最疼愛的外孫女,她自然要庇護著。」
聽著明媚絲絲入扣的分析著這件事情,徐炆玔不住的點頭:「福瑞郡主說得絲毫不差,只是那卻不是太皇太後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將此事封口,母后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若我沒有來後宮又會如何?柳文妃死,小皇子亡!誰來為她們伸冤?」明媚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那裡,半天沖不出來,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淚。
原以為自己和柳明欣不過是堂姐妹,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可為什麼自己還會為她流淚?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明媚哽咽著說:「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污一片,我討厭這裡,若是我再住得幾日,定會抑鬱成疾,皇上,請放臣女出宮罷!」
徐炆玔見她眼角旁邊亮晶晶的,似乎有淚光閃爍,心中一痛,想伸出手來幫她擦掉那些眼淚珠子,誰知轉瞬她已經拿出帕子來自己擦掉了,聽著她含混的鼻音說著後宮的醜陋,他心裡也是傷心,可卻無計可施。
他自己便住在這渾濁不堪的後宮裡邊,何嘗不知道裡頭的魑魅魍魎?在這宮裡頭住得久了,便嚮往著宮外的生活,只是他卻不如明媚這般自由,他已經被剪去了翅膀,只能在這隻大籠子里呆到老,到死。
「福瑞郡主,這事會對柳文妃有個交代,你且放心。」徐炆玔苦笑了一聲:「你不必懷疑我,這事情總是有個結果的。」
「交代?用誰來做替罪羊?」明媚譏諷的一笑:「不會隨便捏造個宮人的名字出來,胡亂按個罪名,說她因為曾被柳文妃打罵過,所以懷恨在心,買通了穩婆讓她們下手罷?這種理由說了出去,連黃口小兒都不會相信,你以為能騙得過天下之人?」
徐炆玔臉上一片尷尬,這柳家福瑞郡主太機靈了,本來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議,想找個宮人出來頂罪,但喬太后不同意,說這借口太牽強,太皇太后著惱了:「難道你還真想讓我的外孫女兒出來認罪不成?」說罷拂袖而去。
徐炆玔坐在一旁看得母親那無奈的眼神,也是覺得頭大,太皇太后現在年紀大了,越發固執了,她從來便把薛玲瓏當成心肝寶貝,進宮來陪她的時候誰都不能惹她,而此時為了她更是胡攪蠻纏起來。
找人頂罪?總要有個合適的借口和理由罷?現在望著明媚那充滿譏諷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就是後宮,他從小就長在這裡,看慣了裡邊的各種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適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種生活是多麼的扭曲,不正常。看著明媚那難受的臉,他真想馬上就下旨將薛貴妃廢去稱號關入掖庭,可是他卻不能這樣做!
「福瑞郡主,這事情總會有個交代,你就不必多想了,還勞煩你在映月宮裡呆幾日再回英親王府罷,文妃好像身子不大好,你是她的堂妹,難道就忍心看她這般苦苦掙扎?」徐炆玔貪戀的看著明媚的臉,心裡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捨得她離開,又不忍心看她在宮裡受苦,兩種感情在心裡不斷的鬥爭著,好半天都沒個結果。
「既是如此,請皇上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臣女回屋子去了。」明媚盈盈行了一禮,不等徐炆玔吩咐,已經走開兩步,見徐炆玔還獃獃的站在那裡望著她,不由開口勸了一句:「皇上日理萬機,勞心勞力,還請放輕鬆些。」
聽到這句話,徐炆玔心裡突然輕快了起來,笑容滿臉的看著明媚的身子閃進了映月宮,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喬太后這邊查出了新線索,那日抬轎子的內侍為何會無緣無故摔跤,原是不僅是有如將青苔移植到了映月宮前邊的小路上,還有人在青石小徑上邊潑了菜油。順藤摸瓜的查下去,卻查到了魏淑妃的頭上。魏淑妃連聲叫冤可也無濟於事,喬太后雷厲風行的把她關入了掖庭。
徐炆玔下朝回宮,聽到內侍和他說起這事,不由得瞠目結舌:「魏淑妃怎麼會做這種事兒?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現出魏淑妃的影子,一雙眼睛不大不小,總是規規矩矩的望著腳尖,鼻尖上有著淡淡的斑點,笑容恬淡溫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為必須要找個頂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來。」
來到儲秀宮,喬太后正在喝著茶兒,莫姑姑躬身在幫她按摩肩膀,見著徐炆玔來了,也不驚奇:「皇上可是為魏淑妃之事而來?」
徐炆玔點點頭坐了下來:「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母后,為何把魏淑妃關進掖庭了?朕知道因為太皇太后逼著,母后不得不找個人出來頂罪,可也別冤枉了魏淑妃。」
喬太后聽著徐炆玔說完,只是笑著,也不答話,徐炆玔看著奇怪:「母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以為你那魏淑妃是個賢良的?」喬太後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沒冤枉她。魏淑妃的後院有個盆子,裡邊放了石塊,上頭養著的就是青苔,這些日子天氣晴好,如何路上會有青苔?想來就是她讓人移植過去的。在路上潑菜油,那可是有人證,也有物證,當日雲驍衛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映月宮附近走動的人,取了內侍摔跤地方的腳印,兩相比較,發現魏淑妃身邊的臨安最有嫌疑,昨日傳了臨安來問話,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語,再拷問下去,也就招了。」
「拷問?」徐炆玔搖搖頭道:「難道不是屈打成招?魏淑妃既然養了青苔,出了事情以後,難道不知道將罪證消滅,還留著讓母後去查到?」徐炆玔瞪著眼睛,很是不敢相信:「母后,你切忌莫要冤枉了她,她還算得上是個賢良女子。」
「你也不必再這麼護著魏淑妃了,養青苔之事,是她的心腹宮女說的,並不是哀家找到了那樣東西。」喬太后看著徐炆玔的眼裡有一絲閃爍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將你保護得太好了,以致於你都有些識人不清。你可知道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裡邊就有一些東西塗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婦大忌!最妙的是,那些東西卻是薛貴妃賞賜給她的,她只是在裡邊又偷偷抹了些麝香轉送到映月宮去了而已。若是柳文妃用了這些東西,一旦小產,查來查去,那事情就會落到薛貴妃頭上去了,跟她可絲毫沒有關係,魏淑妃的心思縝密,遠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聽了這番話,徐炆玔獃獃的望著喬太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孫兒命大,那些東西柳文妃見著珍貴,捨不得用,都叫綠葉收在隔壁屋子裡頭,沒有拿出來用,若是拿出來了,那還了得,哀家的金孫早就沒有了!」
「竟有此事!」徐炆玔呆坐在椅子里,臉上儘是憤怒之色:「魏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喬太后見徐炆玔那模樣,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氣惱,這後宮生存的法則便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只是魏淑妃這法子也太陰鷙了些。雖然柳文妃和小皇孫都無事,但哀家還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殺住後宮這風氣,以儆效尤。皇上覺得呢?」
徐炆玔聽著喬太后的話,便想到了明媚昨晚說的那番話來,這後宮看著花團錦簇,裡邊卻是爛污一片——就連魏淑妃這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來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來,疲乏的對喬太后說:「既是如此,就讓她在掖庭過一輩子罷。」
喬太后嘆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魏國公府畢竟也是當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們的臉,把魏淑妃關進掖庭,幽禁起來,這也是給魏國公府留了幾分面子。」看了看徐炆玔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喬太后心裡不免有幾分心痛:「皇上,你可還在惦記著那福瑞郡主?母后那般做,也是為你好,你不要怪母后。若是你實在是惦記著她,現在她就在宮中,母后讓人給她屋子的香爐里添一種香料,她便可沉睡一日一夜不醒,你也可以遂了心愿。」
愈是得不到就愈發會覺得珍貴,不如讓他嘗到了其中滋味,就不會這般惦記著她了。喬太后心中嘆氣,徐炆玔這般喜歡那福瑞郡主,還不是因為她不讓他沾身?若是與她歡好過了,便會發現她與別的女子沒什麼兩樣,那顆心,自然就會淡了。
徐炆玔的腳下一滯,轉過身來道:「謝謝母后好意,兒子自有主張。」
一邊走向映月宮,一邊回想著喬太后的話,心中起伏不定,遂了心愿?徐炆玔搖了搖頭,母后不明白他的心,這哪裡是遂了心愿?這是在傷害明媚,他的心愿,這輩子也不會得到滿足的時候,因為明媚的心中只有喬景鉉。
昨日,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邊上閃閃的淚珠都讓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見著她快樂的笑容,就像初次在雲州府見到她的那樣,快言快語,無憂無慮。
徐炆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道,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做讓明媚傷心的事,儘管母后這個提議很誘人,可他卻決不能這般行事。
走進映月宮,裡邊傳來細小的嬰兒哭聲。
徐炆玔的憂愁忽然減去了幾分,映月宮裡有他的兒子,正在哭哭啼啼的鬧騰,那是他的兒子,他已經做父親了!快步走進門去,就見明媚抱著小皇子在前廳里走來走去:「小乖乖,別哭,你母親只是睡著了,過會便會來看你。」她托著襁褓,把自己的頭低了下來,溫情脈脈的用自己的臉貼了貼他的小臉蛋,低聲一笑:「你真軟啊,還有奶香,怪好聞的。」
徐炆玔見了這副場景,心裡又是一滯,若是每天下朝回來便見著這樣的場面,那該有多舒心!可是,柳明欣不是她,明媚也不會這般日日出現在他面前。站在門口,徐炆玔獃獃的問明媚:「福瑞郡主,小皇子醒了嗎?」
明媚聽到聲音抬頭一看,見徐炆玔站在不遠處,向他彎了彎腰:「回皇上話,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剛剛奶娘餵過奶,現在正精神著呢。」
徐炆玔走到了明媚身旁,低頭望了望他的兒子,就見他一雙眼睛正滴溜溜的到處亂望,似乎很有精神,心裡也是高興,伸出手指來撥弄了他的臉蛋一下:「笑一笑給父皇瞧瞧!」
這時綠葉急匆匆的從內室里奔了出來,聲音很凄厲:「福瑞郡主,你快來看看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醫在嗎?」明媚見綠葉緊張得肩膀都在打顫,知道柳明欣肯定有什麼不好了,也不多說,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著綠葉進了內室。
柳明欣的情況很差,除了生孩子那日還很清醒,這些天一直在沉睡。明媚有些擔心,有些產婦就是生了孩子,全身放鬆,睡著睡著便過世了。瞧著柳明欣那模樣,只怕也是熬得太厲害以後全身過於放鬆的狀態。
明媚讓綠葉與綠茵要不時在柳明欣耳邊說話,好讓她保持清醒,不能一睡不起。可是只在中間醒來過幾次,其餘時候都是睡著的,連眼皮都沒有睜開過。明媚給她檢查了兩次,只覺得她身子極度虛弱,生命體征似乎一點點的在流失中。何太醫也開了方子,可似乎沒有半點作用,從前日起柳明欣已經吞不下硬的東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質的東西來維持生命。
當明媚走到床邊時,發現柳明欣已經醒了過來,眼睛不像早兩日是半睜半閉的,而是全部睜開了。她瘦了很多,一張鵝蛋臉變成了瓜子尖兒,那雙眼睛就顯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嚇人。
那何太醫跪在床邊戰戰兢兢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媚見狀,知道柳明欣定是不好了,揭開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見紅殷殷的一片——產後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進來,看柳文妃還有什麼話要和他說。」明媚搖了搖頭,柳明欣身子本來就虛弱,再加上血崩,那可是沒得救了。綠葉聽著這話便知柳明欣好不了了,心裡大悲,含著淚跑了出去向徐炆玔稟報。
柳明欣拉住明媚的手,輕聲說:「十妹妹,我曾經因為皇上喜歡你,所以很是嫉妒你,你進宮來的時候,對你態度不好,你要原諒我。」
明媚含著眼淚搖了搖頭:「娘娘,這不算什麼,你別記在心裡頭。」
早幾次她進宮來的時候,柳明欣都會用話來刺著她,明媚心裡頭還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何她一定要針對自己,現兒聽她這麼一說,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一回事情,她怎麼就明白了徐炆玔對自己的情意?難道是徐炆玔自己對她說過?
「十妹妹,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柳明欣乾裂的嘴唇一張一合,血慢慢的從裂開的地方湧出,看得明媚一陣心酸,點了點頭道:「娘娘,你說說看,是什麼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儘力。」
「你……能不能進宮來,代替我照顧我的孩子?」柳明欣拼著最大的力氣道:「你是他的親姨母,自然會全力照顧他的,對不對?」
明媚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人的身子動了動,回頭一看,原來是徐炆玔站在了身邊。她默默的把柳明欣枯瘦如柴的手交到徐炆玔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文妃娘娘說說話罷,她時間不多了。」
徐炆玔見明媚決絕的走了出去,心裡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著柳明欣道:「文妃,你不要擔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來,咱們的小皇子還等著母親抱呢。」
柳明欣的頭髮散亂,趁著她一張臉跟白紙差不多,她望著徐炆玔,凄然的問:「皇上,你有沒有真心喜歡過臣妾?」
徐炆玔看著她那兩塊略厚的嘴唇皮兒在不住的打顫,眼睛充滿希望的看著自己,不由得落下了兩滴眼淚:「文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歡你的。」
聽了這句話,柳明欣的臉上突然飛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在這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妖異,她睜大眼睛望著徐炆玔,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然後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點點的渙散,最終她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文妃!」徐炆玔搖了搖柳明欣的手,可是她已經沒有了反應。
映月宮裡換上了白色的紗幔,小皇子也被喬太後接到儲秀宮去住了,沒有了孩子的哭聲,沒有了中藥刺鼻的氣味,只有穿著素色服裝的宮人們低著頭在出出進進,整個宮殿似乎隨著柳明欣一起死了去,沒有半點生息。
柳明欣被追封為莊敬皇后,按皇后禮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國喪三日。
明媚回頭看了看一身縞素的綠葉和綠茵,細心交代著她們如何照看小皇子:「莊敬皇後去了,她貼心的人也就你們兩個了,好好照看著小皇子,別讓他被人給陰了。」
綠葉和綠茵含著淚點點頭,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徐炆玔和喬太后商議下詔追封柳明欣為莊敬皇后時,太皇太后氣急敗壞的趕到了清華宮,進門便大聲說:「皇上,此事不妥!」
徐炆玔看著太皇太后鬢邊的青絲已經染上了白霜,額頭上也多了幾條皺紋,知道她是要為薛玲瓏來爭取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決,那玲瓏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為後?自己坐上太子寶座,誠然皇祖母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時彼一時,自己怎麼能為了滿足她的願望而退縮?
見徐炆玔的目光直直的看著自己,沒有半點服軟的模樣,太皇太后坐了下來,撫了撫胸口,喘了下氣兒,心裡充滿了傷感。雖然玲瓏膽大妄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孫女兒,而且也是得了她的暗示才這般做。
那時候自己暗示玲瓏,讓她除去柳文妃,卻沒有讓她將小皇子也弄死,可沒想到玲瓏竟然這般大膽,只想將柳文妃母子倆一道除去。
死了一個柳文妃,喬太后不會多事,反正天下這女子因著難產死去的多,只不過說一句柳文妃命不好就會將這事情掩蓋過去了。可若是小皇子死了,喬太后又怎肯罷手?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
太皇太后暗自嘆了一口氣,幸虧那英親王府的世子妃來得及時,將小皇子保住了,否則自己可能也保不住玲瓏了,絕不會是將魏淑妃推出去做替死鬼那般簡單。好不容易過了兩日安生日子,柳文妃便死了。
當時太皇太后得了這個消息還十分高興,柳文妃死了,魏淑妃進了掖庭,現在宮裡只剩下玲瓏了,要封皇后自然只能封薛貴妃了。太皇太后與聞訊進宮來的萬陽公主都很是快活,兩人臉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可是沒想到這笑容還沒消,卻聽了個驚人的消息,皇上要封那死去的柳文妃做皇后!萬陽公主大驚失色,望著太皇太后,眉頭緊緊皺起:「母后,皇上怎麼能這般封賞柳文妃!」
太皇太后也有些坐不住,皇上這般做,用意頗深,難道真是如宮裡傳聞,他對柳文妃用情至深,以至於現在就準備定了她的兒子做太子了?雖說柳文妃已經過世,皇后的只是追封而已,但是一個死去的妃子的兒子和一個死去的皇后的兒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想到這裡,太皇太后再也沒辦法安安穩穩的坐下來:「綉容,扶我去儲秀宮那邊,我要與太後娘娘去說說。」
來到儲秀宮,沒想到正好見著了徐炆玔,太皇太后心中一喜,這可剛剛好,免得她再費工夫去尋徐炆玔。
「皇上,那文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為後,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贊同的輿論。」太皇太后緩和了下口氣,慢慢的從柳明欣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莊敬皇後進宮冊子上記著的是柳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與魏淑妃進宮,還是皇祖母親允的,為何現在卻說她是庶女?」徐炆玔直視著太皇太后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況且這嫡庶又有什麼關係?朕的家事自己處理,難道還有不識趣的人在一旁說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話語一阻,沒想到自己親手送上太子寶座的孫子,現在竟然就不聽她的話了,不由得一陣惱怒,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皇上,反正這聖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著這天家威儀被朝野肆意詆毀。」
徐炆玔也毫不退縮的看著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朕這道聖旨不下也行,朕另外擬一聖旨,將薛貴妃廢為庶人,關入掖庭,皇祖母覺得這道旨意可合適?」
太皇太后聽到徐炆玔如此針鋒相對,一時氣惱,站起來怒喝道:「皇上,你下聖旨總得有個理由罷?怎可無緣無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薛貴妃指使魏淑妃送去給柳文妃的東西裡邊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罷?要不要到掖庭把魏淑妃提出來對質?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寶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處!」徐炆玔彈了彈衣袖,想著柳明欣死去時望著他的眼神,雖然他並不是真心喜歡她,但那一刻,他心裡卻有了一絲眷念。他的三個妃子里,也就柳明欣算是個好的了,儘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諾宣揚了出去,以至於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但她究竟還算是個善良之人,不會弄那些鬼魅伎倆。
喬太后見祖孫倆已經爭紅了眼睛,趕緊打圓場道:「不過是追封一個皇后罷了,沒什麼要緊的,他們柳家也不是權傾朝野,這國公府的牌子都還沒熱呢,母后也不要為此著急,大不了明年大選,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來充實後宮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見面前這對母子已經是下了決心,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長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追封便追封罷,只是以後皇上要多念念萬陽公主的面子,不要和薛貴妃置氣,多陪陪她。她現在還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親,生下了小皇子以後,她方才會溫柔些。」
徐炆玔其實心中已經發誓不會再踏入漱玉宮但見太皇太后如此說,他也就借勢下坡:「朕謹記祖母教誨。」
就這樣,追封柳明欣為莊敬皇后的詔書發了出去,大陳又有了一次國喪。
大陳朝野上下,頓時一片嘩然,可誰也不敢去說多話,似乎新皇對於柳文妃格外寵愛,現在她死了,追封一個皇后也是新皇情只所在。人死了,也就沒有威脅了,世家大族們都悶著沒有出聲,反正以後是怎麼樣還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別讓活人占著皇后的頭銜便好,以後自家女兒指不定還要進宮去呢。
小皇子被喬太後接到了儲秀宮,柳明欣的兩個貼身丫鬟晉級為葉姑姑和茵姑姑,這便意味那個到了年紀便可以出宮自行婚配的宮規,對她們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們已經是姑姑了,而且是專職照看小皇子的姑姑,她們的青春將只能在這危險重重的後宮里蹉跎,永遠也見不到宮外的風景。
與綠葉綠茵道別以後,明媚帶這玉簫準備離開皇宮,一抬頭便見徐炆玔站在映月宮的門口看著她。
「臣女向皇上請安。」明媚行了個大禮。
「你心底里是不願意呆在這深宮的。」徐炆玔獃獃的望著她,跪在地上的明媚,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可卻掩飾不住她的風姿嫣然,白色襯著她整個人顯得那麼的小巧纖弱,似乎眨眨眼,她便能被風吹跑。
「皇上自然知道臣女想的是什麼。」明媚低頭,謙恭的回答。
「你起來!」徐炆玔見著如此謙恭的明媚,心中一陣凄涼,他多希望明媚還是和那次送她出京那般,對他肆意的捶打,讓他放開手,她要去找柳元久和柳杜若蘭。那時候她是多麼膽大,根本不把他看在眼睛裡邊一般,而現在,她卻是這樣的謙卑,和後宮里的宮人沒有兩樣!
「是。」明媚站了起來,頭卻仍然是低著的,沒有望徐炆玔。
「福瑞郡主。」徐炆玔咬牙切齒的說:「你抬起頭來。」
明媚無奈的抬起頭,看著徐炆玔微微一笑:「皇上,臣女要回英親王府了。」
見著她臉上恬淡的笑容,徐炆玔知道她正在為能夠出宮而歡欣鼓舞,也罷,喜歡她,便該看著她開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邊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這個牢籠里要關一輩子,何必把她的光陰也浪費在這個牢籠中。
「那隻八哥,又能說不少話了?」徐炆玔忽然又想到了那隻八哥,它與自己,真是有姐夫呢相像。
明媚瞧著徐炆玔那悲哀的模樣,心中一頓,徐炆玔又提起那八哥來,說明他的心結很深,將自己看做了那隻八哥鳥兒一般:「回皇上的話,那八哥現在說的話又多了些」
「再多了些又有何用處?」徐炆玔悠悠的出了一口長期,自嘲的一笑:「我和它真是差不多,我處置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可又有何用?始終是一隻關在牢籠里的鳥兒罷了,還沒得它那般自由。」
明媚見他口裡說得悲苦,也不禁惻然。但人的命運早已註定,他註定是要在這深宮過一輩子的,自己惻然也了無益處,還得小心著不受牽連才是。想到這裡,朝徐炆玔低聲說:「皇上,臣女去了,您要保重。」
徐炆玔戀戀不捨的看著明媚的臉道:「福瑞郡主,你不要把柳文妃臨去前的話記在心裡,此生我不會做違背你意願的事情。」
聽到這話,明媚心裡像被誰扎了一針般,刺得生疼,徐炆玔對她,也算得上是情深意重了。但旋即,眼前又浮現出喬景鉉那燦爛的笑臉來,讓她心中忽然朗朗的一片。明媚向徐炆玔燦爛一笑:「謝謝皇上如此關照臣女。」
她直起身子來,素衣飄飄,就如一抹白雲般,走得很輕很快,徐炆玔獨自一人站在樹下,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心裡的惆悵也一點點的浮了上來,喃喃念道:「直道相思了無益,何妨惆悵是輕狂。也許這便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明媚走出宮,便見宮牆那邊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見她走了出來,咧嘴一笑迎了上來:「媚兒!」
明媚眼中含淚的望著他:「喬景鉉!」
玉簫見著兩位主子見面,便上演了一出能把牙齒酸掉的戲兒,本該覺得好笑,可現兒只覺得自己眼睛酸,眼淚珠子也彈了出來。在宮裡十來天,真是步步驚心,生怕行差踏錯,這下總算是活著出來了。
「咱們快些回家去。」喬景鉉一把拉住明媚,嘴巴鼓得像一隻青蛙:「我只要一想著你在宮裡,心中就不安穩。」
明媚朝他點了點頭:「我也想見你。」
兩人並肩站在後宮門口,回頭望了望那道硃紅色的院牆,重重飛檐從院牆那處露了出來,有一股青煙正在朝天空飛奔而去,那是在給莊敬皇後上香燒錢紙。兩人想到那過世的柳文妃,心中都是黯然。
喬景鉉握緊了明媚的手幾分:「媚兒,咱們要好好的過一輩子。」
明媚點了點頭:「是,好好的,一輩子。」
忽然間天色放晴,這五月初的天空,明凈得如水洗過一般,碧藍碧藍,陽光從雲層后透了出來,金燦燦的照在兩人身上,如同給他們鍍了一層金邊。執手相望,眼中的眷戀冉冉而生,沐浴在這暖陽里,前邊,全是一片希望。
他們十指交握,歲月就在他們指尖流逝,靜靜的,悄無聲息。
相視而笑,兩人的目光交會,裡邊有甜美,有期望,有對將來的嚮往。
喬景鉉伸出手來,輕輕將明媚的頭髮撥到耳後:「媚兒,這一輩子遇見了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希望咱們兩人就這般快快活活的在一起,不要再有什麼波折。」
明媚朝他微微一笑:「喬景鉉,我以前讀詩經的時候,裡邊有兩句話,原本不知它的含義,現在瞧著,心有戚戚焉。」
「哪兩句話?你念來聽聽。」喬景鉉有幾分好奇,唇邊有一絲笑容:「不再是打殺長鳴雞了罷?」
明媚扭了扭身子,一臉通紅,啐了喬景鉉一口:「呸,你就光記得那一句。」
「那又是什麼?」喬景鉉伸手攬她入懷:「不管哪一句,只要我的媚兒說出來的,都是最最好聽的。」
「琴瑟在御,歲月靜好。」明媚的嘴裡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喬景鉉點了點頭,眯眼看了看那燦燦的陽光,臉上浮出了微笑。
——唯願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全文完
啊啊啊,今日就大結局了,想想就覺得好激動!\(≧▽≦)/
這文寫了差不多半年,歌爺感謝每一位陪伴歌爺成長的菇涼`~~~
接下來歌爺要認真去複習迎考了,考試周過後就來更番外!
番外不定期更新,菇涼們想要看什麼番外,可以繼續留言,歌爺會盡量滿足要求的!
祝福每一位看文的菇涼——琴瑟在御,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