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生一夢
冰冷的水覆蓋著她的身體,漸漸的蔓延到了口腔和鼻孔,腦袋已經變得昏沉,彷彿透過水波還能看到男人焦急的面孔,意識漸漸渙散,掙扎早已徒勞,她的手不由自主的蓋住了自己的腹部。
她的孩子……
……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景沐一臉驚恐的捂住腹部,「我的孩子保住了沒有!我的孩子保住了沒有!」
她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有些尖利和瘋狂,她感覺到身邊似乎站著人,一把伸手抓住他,手中的力氣不知道為什麼大的驚人。
因為房間內太黑,看不清楚男人的長相。但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她擔心她的孩子。
身邊的男人並未掙開她的手,縱然他已經覺得疼痛。卻依舊恭敬的說:「少爺和小姐還在睡覺。」
景沐還未平靜,她一心想著自己的孩子,可是眼前這個人卻說著亂七八糟的話,她不由的怒了,「我是說我的孩子!你聽不懂嗎!」
黑暗中男人又回答了一遍,「夫人,少爺和小姐還在睡覺。」
屋子裡黑乎乎的一片,她什麼都看不清,感覺非常混沌。
景沐覺得不對勁,怒聲道:「把窗帘拉開。」
男人頓了一下,似乎對她的快速平靜有些驚訝,但依舊按照他的吩咐的,很快就去拉開了窗帘。
雖然沒有太陽,但光線是充足的,窗帘拉開的瞬間彷彿一下子從黑夜到了白天,將這間卧室徹底的呈現了出來。
房間很大,很空,整體是一種暗沉的基調,景沐也終於看清楚了男人的長相——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你是誰?周亦溫呢?」她急急問道。
男人看著她,臉上面無表情,「夫人……」這話多少顯得有些無可奈何,「我不認識周亦溫,您也別開玩笑了,這並不好笑。」
開玩笑?!
景沐又氣又怒又是驚疑不定,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還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簡直不可理喻。
她要找周亦溫。
她掀開被子就下床,卻因為頭太暈而踉蹌了幾步,男人前來扶住她,用不帶溫度的聲音說:「為了您的身體健康,以後請不要宿醉,否則先生也很難做。」
男人盡職盡責的扶著她,臉上是一派平靜。
她狠狠甩開他的手。
景沐沒有穿鞋子,但是腳下的觸感卻絕對柔軟,她低頭一看,暗紅色的厚地毯奢華的鋪在整個卧室里,卧室的面積很大,看起來是古歐洲風格,因此也顯得多少有些詭異和空曠。
可是……這是哪裡?
景沐驚疑不定地看著陌生的一切,忽然覺察到可能是自己有些不對勁。
此刻她已經稍微平靜了下來。
她穩住了自己,對男人說:「別跟著我,我去上廁所。」
奇怪的是她雖然記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想不起來這個房間是怎麼回事,可是她卻輕車熟路的就走到了洗手間門口,並且動作嫻熟的擰開了門。
正對著門,有一面鏡子。
景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牆上的那面鏡子,幾乎半個牆壁都是鏡子,不注意都難。
但是一注意,她瞬間就睜大了雙眼,整個人都彷彿被冷汗浸濕了一樣。
不可思議。
一頭黑髮順滑的披在身後,因為臉色的蒼白,所以頭髮格外的顯眼,復古的大波浪,純碎的黑色。身上是白色的睡衣,挺輕薄挺透,身材很曼妙,皮膚也光滑,只是氣色不好,這個狀態從前的景沐看多了,就是夜貓子,長久不早睡導致肝臟排毒功能損害。但……這都無關緊要。
她一步步走到鏡子跟前,她舉手,鏡子里的人也舉手,她扯扯嘴角,鏡子里的人也扯扯嘴角。
在看到鏡中人的時候,那一瞬間,洶湧的記憶彷彿要將她淹沒。
景沐一下子脫力了,整個人跪倒在鏡子旁邊,絕望的看著鏡子里同樣表情悲傷的女人。
這是從前的她,她全部都記起來了。
十六歲的時候,景沐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個叫做「周若顏」的女孩子,她失去了自己的記憶,以周若顏的身份過了十一年風平浪靜的生活,一朝溺水死亡,才發現自己經歷了多麼離奇的事情,好在,她現在回來了。
可是,如果作為「周若顏」的她死了,那麼她未出生的孩子……肯定也保不住了。
—
梁郁等了很久,夫人都沒有從洗漱間里出來,他有些擔心,雖然說這位夫人已經被人厭惡到了極致,但到底是賀先生的妻子,他嘆了口氣,快步走到了洗漱間門口。
門是開著的,他聽見裡面壓抑的哭聲,不是那種時斷時續感覺很假的哭,而是壓抑著的哭,就好像繪畫時明明帶著很濃重的色彩,偏偏落筆的時候還要輕、要淡。
梁郁朝著門內看去,就看到景沐跪在地上捂著臉的模樣,之前這位夫人假哭了那麼多次,梁郁都覺得假的好笑,但這一次是真的。
那種悲傷就彷彿以她為中心,層層疊疊的擴展出來,讓他的心情也變得有些難受。
梁郁轉身給賀呈釧打了個電話。
今天要召開股東大會,兩個秘書三個助理在緊急核對會議的流程和步驟,賀呈釧的表情很冷淡,他側著頭看著窗外朦朦朧朧的天空。
霧氣藹藹的天氣,一向令人厭煩。
電話就是這個時候響的,看到來電顯示,賀呈釧本來是不想接的。
畢竟梁郁打電話過來,肯定也是因為景沐。
他和景沐這種貌合神離的婚姻已經持續六年了,婚姻的有無對他好說好像都是無所謂的。
「什麼事?」
電話響了第二次的時候,賀呈釧接了,因為梁郁是個很靠得住的管家,一旦梁郁的電話超過兩次,那就說明事情的處理範圍就超過了他的許可權和能力範圍。
梁郁猶豫了一下,說:「夫人的狀態很差。」
賀呈釧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還是那樣平靜,他長得很俊美,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憂鬱。但其實那並不是憂鬱,只是冷淡而已。
不怎麼笑,很多事情並不上心,工作對於他來說也是好像也和吃飯睡覺差不多的事情。
沒有激情,循規蹈矩。
「哦。」男人淡淡的應了一句,「她怎麼了?」
梁郁猶豫了一下,說:「昨晚夫人喝的很醉。」
明知道昨天孩子們回去,還喝的爛醉,賀呈釧有些生氣,「隨她去。」
賀呈釧並不想理會,如果景沐的目的是想嫁給他,早在六年前就已經達到目的了,她想有孩子,用了一些科技手段也有了孩子,賀呈釧對這一切都是無所謂的態度,剛開始景沐還會鬧會哭訴,但後來好像也就自暴自棄了。
聽到賀呈釧如此冷淡的回答,梁郁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景沐哭了一陣子,好多了,心裡壓抑的難過漸漸消失之後就是極端的高興,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體里,那麼她就可以去看媽媽,去看爸爸!她可以回歸自己的生活!知道這個認知自后她簡直激動地不能自已。可是這陣狂喜過後,她的心裡又被恨意填滿,「周若顏」死了,可是作為她的丈夫,周亦溫卻在她溺水的時候,沒有救她。他們相戀八年,結婚一年,她懷孕四個月。她的丈夫竟然在她掉進湖裡的時候,獃獃的看著她。
是的,絕望中她看到水面上,周亦溫的那雙眼。
愧疚而悲傷,但他卻沒有行動,她的意識漸漸消散,耳邊有無數的嘈雜聲,甚至有周亦溫嚎啕大哭的聲音,但是他沒有救她。
可,他本來是可以救她的。
—
景沐從洗漱間出來的時候梁郁已經離開。
她無暇顧及其他,只看到一部放在桌上的手機,她強忍著自己控不住的顫抖,撥打了一個諳熟於心的號碼。
「你好?」那邊傳來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可是聲音卻無比沙啞,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景沐發現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的手緊緊的攥著電話,那麼狠。
「你好?」因為沒有聽到回應,那邊又問了一句。
景沐一字一頓地說:「周亦溫,我要見你。」
「你是誰?」
我是誰?景沐冷笑一聲,「我是周若顏的朋友。我必須見你,」
周亦溫沉默了下,說:「可以,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他總是這樣,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溫文爾雅的男人,帶著彷彿與生俱來的的溫柔一樣。
「現在。」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了出來。
「對不起,我現在還在……」
「現在,我不想說第二遍。」
周亦溫似乎對這樣的命令很反感,或許任何一個人都是。
景沐知道自己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她定了定心神,說:「周若顏交代過我一些事情,我要告訴你。」
一聽是這樣,周亦溫立刻答應了下來,「好,下午三點半,我們在百麗廣場見面?」
「不,在星河咖啡屋。」
景沐說完這句話,就掛掉了電話。
或許是因為她太用力,手裡摔在桌上,發出了了砰的一聲響,在偌大的房間里格外的明顯。
景沐平復了心情,準備換好衣服去見周亦溫,卻赫然發現客廳里站著一個小不點。
她猛然想起了剛才那個男人說的話來——少爺和小姐還在睡覺。
一下子整個人都愣了,恰好這時剛才那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過來,景沐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我竟然有了孩子?我結婚了?」
梁郁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將她的手撥拉下去,「夫人,您冷靜一下。」
「……」景沐這才放開男人的手,目光在男孩兒身上轉了一圈,小孩子回過頭來,眼中一閃而過的竟然是……討厭!
景沐喜歡孩子,看見小孩子心都軟的不成樣子,尤其是在她的孩子還未出生就夭折了,現在孩子的出現已經就是她絕望中的一點光芒。
「你……」景沐尷尬的一笑,尋思著好歹「自己」是他的媽,可是這個你字剛一開口,小男孩就小男孩火速回了自己的房間,並且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