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願意啊。」謝綾頓了一頓,漫不經心道,「只要你拿得走。」
曖昧情愫踏踏實實墜了地,她反而沒了先時的窘迫小心,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她沒有忘,她是溫相一黨的人,和他身處兩個針鋒相對的陣營,終究會成為他要除去的人之一。再則,方才回答的時候不過是一時起意,若是被師父知道了,後果還不知會怎樣。哪怕退一萬步,他們二人之間依舊橫亘著他的身份,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願意成為他千百個女人之一。
這一切都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
她這樣安安穩穩地靠著,胸口的重量卻像是要把他的心口腐蝕出一個大洞,又滾燙又酸楚地透著風。也許只有在這等佛門清凈地,逃到了世俗之外,他們二人方能放□外之物,放□份立場,談及風月。
在重逢之後知道她是謝綾的那一刻起,甚至從重逢之前起,他便該知道會如此。
他鬆開她,不經意地笑:「拿不走,就留在此處吧。」
謝綾哪聽得懂他這意味未明的句子,還沒琢磨透徹,便被他拉著走了。
已近飯時,他恍若未將她的暗中提醒放在心上,牽著她的手便進了屋。靜修師太久等謝綾未歸,正準備把她落下的紫砂澄泥硯裝入盒中,遣人送回。見到他二人一同回來,表情一滯。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謝綾的臉上,像是見了鬼魅一般驚愕,手中的硯台也墜回了桌案上。
謝綾掙開蘇昱的手,俯□去收拾硯台,笑道:「方才走得太急,連東西落下了都不自知,勞師太費心了。」
靜修聽著她這副清潤的嗓子,更是顯露出不能置信之色,連她收拾完了硯台都未察覺,依舊定定地看著謝綾。
謝綾也察覺到她的異樣,正想問一聲「怎麼了」,身後的蘇昱已上前來,在靜修師太面前行了拜禮,恭恭敬敬喚了聲:「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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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中只有素食,靜修師太留謝綾一同用午膳,她便也只能跟著吃素。
只是她如今關心的已然不是飯菜。自從她知道與她論禪這麼多日的靜修師太居然是當朝的東宮太后之後,她的心情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食不知味」來形容了。
同時,她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她能在這裡見到蘇昱。
回想起她剛認識他的時候,他說他母親已出家為尼,倒果真是沒有騙她。他的生母在他御極前便已出家,太后之銜不過是一旨詔令,連大典都未辦下。因此大楚百姓只知西宮孟太后,卻不知在這白馬寺中還有蘇昱的生母。
靜修師太寬慰她道:「貧尼既已出家,俗世中的名銜便都是身外之物,在這佛門之中,不過是一尋常弟子,你大可不必掛心。」
謝綾應得唯唯諾諾,頗有些心不在焉,一邊回答著靜修師太諸如「年方几何?」「家住哪裡?」之類的問句。這場面竟有些像是兒媳婦見婆婆。
也難怪,他拉著她的手進的屋子,全都被看在了眼裡,哪可能不誤會。
謝綾一頓飯吃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向蘇昱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卻好似樂見其成一般,對她焦慮的眼神視若無睹,唇畔一抹笑若有若無,手上專心致志把玩著她買的紫砂澄泥硯。
謝綾只好自己解決,尷尬地開口道:「其實……」吐了兩個字,又不知該如何往下說。
該說她只是一時貪歡,並未作長久打算,還是說自己只是逢場作戲,真假參半?無論是哪一個,聽起來都十分荒唐。她只好夾了兩筷子青菜,和著話一起咽了,沒再動解釋的心思。
熬過一頓飯,謝綾才得了解脫,和蘇昱一同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他負手與她同行,此刻倒開了口:「母后與我在燕地客居八年作人質,生活與尋常人家無異。她生性隨和,如今又遁入空門,更加沒有多少禮數可拘。你不用太介懷。」
「其實沒關係。」反正她也沒有往長遠處去想。
「沒關係?」
「我不過是有點喜歡你,這點情意你愛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來去自由,彼此不束縛,不好么?」謝綾撇了撇嘴,看起來略有幾分痞氣,「我還以為你們男子,最喜歡這樣的女子呢。」
無名無分,無需擔責任,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只是隨心任之罷了。
原來這便是她心目中的,一席之地?
蘇昱淡淡重複了一遍,算是贊同了她的意思:「我們男子,確實很喜歡這樣的女子。」
謝綾卻覺得他的神情有些怪異,湊近了去探究:「有哪裡不對么?」
「沒有。」他的手去尋她的五指,放在手心握緊了才往前走,聲音平和無波,聽不出分毫的情緒,「你欠我的餘下兩個條件,這便算是其一。我要你每日都出現在這白馬寺中。」
謝綾這回並不掙扎,聽之任之地隨他牽著,徐徐而行。所以他說拿不走就留在此處,指的是這個意思?這樣在佛門重地私下相會,聽起來倒很像是……偷腥。
她嗤然看著他,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如今師父已到了長安,許多事都是他在走動,我閑了不少,便是要住進這白馬寺中也並非不可。倒是你,哪有這樣偷閑的?」
「我自有分寸。」
謝綾覺得這語氣似曾相識,他們一個兩個皆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竟讓她覺得有些好笑。她輕輕舉了舉兩人相握著的手,揶揄道:「是不是太便宜你了?尋常人家的公子看上個姑娘,哪怕對方是風塵中人,也要一擲千金才能得手的。」
蘇昱無奈笑道:「你要把自己比作青樓女子么?」
「原來在你眼中竟是有區別的?」依他從前一衝動便向她買條件的前科,她還以為他也是用尋歡作樂的姿態同她在一塊兒。那便不太妙,至少尋歡作樂的人得換成是她才對。
太顯然的答案,反而讓他有些不想回答了。蘇昱仿若雲淡風輕地笑:「一擲千金至少能買個心安,你卻是隨心所欲。若哪一日你突然失了興緻,可還會願意這樣待我么?」
謝綾洒然笑道:「那便只好隨緣了。你若是肯花心思,花對了地方,自然能長久一些的。這些事我也說不準。」她笑盈盈踮起腳,雙唇在他的臉頰上輕觸,話音溫溫熱熱融在他耳邊,「而且我現在……興緻高著呢。」
見過臉皮厚的,沒有見過她這麼厚的,好若又回到了彼此不知對方底細的時候,她念在皮相要他做她的男寵。這一回又不知是哪處觸動了她,又勾得她心血來潮……這樣患得患失地被她施以青眼,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之後,謝綾果然向謝翊傳了口信,說是到長安城之後操勞過度,近來心神不穩,便住去白馬寺受受香火,抄經誦佛,修身養性。正好之奐被封了個鴻臚寺少卿,整日在衙門裡,早出晚歸,謝綾無人陪著說話,住進寺廟之中倒也不覺得無聊。
事實上,她在白馬寺每日的功課,也確實是抄經誦佛,修身養性。蘇昱到底俗務纏身,幾乎沒有出現的時候。倒是書信時常遣人送來,順捎了不少小玩意兒。從發簪步搖到胭脂水粉,一日日往她手上送,到後來甚至往她住的院子里搬茶花,裡頭有一種名貴的川茶,名喚美人面。
這手段俗氣得太過刻意,乃至有幾分輕佻,讓謝綾都起了調笑的心思,寫信去質問他。回信卻只有從曲子裡頭摘下來的一行:「只因天下美人面,改盡世間君子心。」酸得字裡行間都能讀出他說話時的笑音。
※※※
西宮太后的千歲宴辦得圓滿,留下了孟氏女在她身邊陪伴,一直長住在宮中。
蘇羨此間正事已了,在長安城裡悶久了也覺無聊,便憑著他在幽州的紈絝子弟作風,喊了不少高官家的公子去圍場狩獵。
這些世胄子弟大多剛及弱冠之年,蘇羨身為王爺身份高上不少,年紀卻是相當。一眾人在一起倒真如一群風華少年,分不出身份高低,定要在圍獵時比出個勝負來。
千里圍場,水草豐美。蘇羨很快落了單,因追一頭野鹿而深入密林之間。光影交錯間,他取箭拉弓,箭鏃沒入野鹿皮肉之中的那一刻,一支利箭也自他身後飛來,穿過林葉,正中他背心。
那箭鏃極為鋒銳,用的是獵熊的箭羽,幾乎穿心而過。
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用最後的力氣回過身。只見北風蕭蕭,林葉瑟瑟一動,影影綽綽見到個人影,瞬間消失在樹叢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綾妹她身為霸道女總裁這樣化身養在宅外的小妾真的好嗎【……】
------我是熬夜熬到快五點才碼出二更君的作者菌tt--------
感謝鯨客和檸檬妹子的地雷,么么噠!╭(╯3╰)╮
作者菌表示快困死了……滾去碎覺啦。二更君還沒捉蟲可能有錯別字,明天再捉tt有信用的作者菌我滾去碎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