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遙遠的往昔
煙雲繚繞,不染俗塵。
不管經曆數千數萬年,天界都是這麼一副樣子,沒有新鮮的景緻,也沒有新鮮的物事,實在叫人提不起什麼興趣。
她眸色淡然無波,從劍池邊上緩緩走過。
那是一個浩瀚無垠的水池,一望看不到邊界,水波盈盈,清澈見底,裡面隨意插了許多武器,當然最多的還是劍。每一柄,都是巧奪天工的曠世之作,只可惜它的主人不喜歡。
她繞著劍池走了一圈兒,這才漸漸頓住了腳步,將手中最新鍛造的劍隨意找了個地方插了進去,又提步離開。
她走到一處瀑布之下的亭台上坐了下來,垂著眼瞼,靜靜地看著涓涓流水。偶爾有花落,落入水中飄向遠方,她的目光便隨著那花瓣蔓延到了遠方……直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凝,過來。」
她站起身來,邁出了一步,下一刻,已經到了殿堂之中。
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裡,長發披散,舉手投足之間,肆意風流。他手裡拿著一把古樸細長的黑劍,修長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拂過,溫柔凝視的眼眸彷彿看著自己的情人,有淡淡的水光流淌。
他天界第一鑄劍師,冷謎。
也是她的師父。
天界里的神,都是以神位相稱,大多數的神都會直接把神位名當做自己的名字,比如司水的澤水神君。冷凝是土靈,她的神位就是攝提,不過她成神的那一日就被冷謎給帶走了,成為了天界第一鑄劍師的徒弟。從那以後就潛心修行,銷聲匿跡了。
她天生涼薄,獨來獨往,誰也不搭理。眾神仙們只知道她是一位神女,卻不知道她是何神位,不知道誰私底下開始叫她薄姬,漸漸的就傳開了。
他抬眼見到她,微微笑了一笑,唇邊勾起好看的弧度:「這是我鍛造出最好的劍,阿凝你來看。」
冷凝把劍接了過來,細細端詳了起來。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流劍。」
「為什麼叫這個?」
「太普通了嗎?」冷謎輕輕一嘆:「它是最不普通的劍,但我想不出最好的名字,就隨便起了個。」
她想了想,說道:「以後還會鍛造出更好的。」
「不會更好了,」他頓了頓,說道:「因為這劍裡面蘊含了一絲至高神的骨血。而這天地間,不會有比至高神更強大的存在了。」
那的確是最好的劍了,在那之後數百年裡,也未曾被超越。
而在鍛造出流劍之後,冷謎就從天界里徹底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裡。無數的神仙們猜測他去了魔界,看不慣他的神仙們覲見想讓天帝下令追緝。卻奈何冷謎在天界中地位超然,只要至高神不過問,天帝也做不了主。再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冷謎並沒有帶走流劍,而是把劍留給了她。
她將流劍掛在了她每日都會去的地方,每當鍛造一把新的武器后,抬起眼帘,總會見到那把黑色古樸的劍。
她並不喜歡鑄劍,但除了鑄劍她好像就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冷謎就曾經說過「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資的人,可惜你的劍沒有投入感情」,她一直不明白,劍只是死物,需要什麼感情?後來看著流劍,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數百年時光流逝,她卻沒什麼感覺,時間在這些神身上找不著絲毫的痕迹。直到有一日鍛造的時候,她發現流劍消失了。她翻遍了整個天界,甚至驚動了天帝,也沒有找到一丁點蹤影。
後來,天界中新晉了一位司土的神君,攝提。
白衣男子站在大殿之上,眉眼如畫,冷若冰霜,就如一把鋒利的劍,沒有絲毫感情,謝絕任何人地靠近。她站在一旁,緊緊盯著他,瞳孔驟然縮緊。因為他的腰間,隨意掛著一把劍,黑色的,細長的,古樸的……流劍。她的流劍。
待他走下了大殿之後,她上前攔住了他。
「你是誰?」
他看著她,淡淡說道:「攝提。」
總所周知,神界的神們壽命與天同齊,只不過因為是純靈體的緣故,隕滅后就會神識盡散,無法進入輪迴。就比如司水的澤水神君,若是他隕滅了,他這個神識就不復存在了,就算經年之後水靈再次凝聚成神,卻不再會是當初的那一個「澤水」了。
只是如今,她這個真正的「攝提」還未隕滅,這個新的「攝提」又算是什麼?
不過這個不是她在乎的,天帝說他是什麼,他就是什麼。
她冷冷地說道:「你偷了我的劍。」
他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認真地說了三個字:「我沒有。」
她不知道還有這麼堂而皇之的小偷,氣得渾身發抖。她指了指他腰間的黑劍,目光如刀逼視著他:「那是我的流劍,你如果不還給我,今天休想離開!」
眾神們面面相覷,紛紛上前勸解,問她是不是弄錯了。
她不肯善罷甘休。
天帝皺了皺眉頭,然而還沒開口,大殿中突然響起了至高神的聲音——
「那把劍,是我所賜。」
至高神都開口了,她再不甘願,也只能作罷。
因為這件事,他成為了她眼中最難以忍受的存在——不僅搶了她的神位,還搶走了她的劍。卻也是第二個在她記憶里留下了痕迹的人,即使被強迫的。
攝提在天界里是最冷漠的存在,卻也是最鋒利,最耀眼的。在天界和魔界的大戰中,他被封為第一戰將,白衣黑劍,所向披靡。漸漸的,她不那麼排斥他了,也明白了一些鑄劍的真諦。因為劍不是拿來觀賞的,只有戰場才能讓它大放異彩,那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偶爾攝提會去後山,他不善言辭,總是面無表情的冷著臉。她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卻也會替他斟上一杯酒,然後繼續發自己的呆,亦或者鑄劍。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交談幾乎沒有,就以這種誰都不能理解不了的奇怪方式相處著,卻意外和諧。後來,澤水見到了這一副情景,不由嘖嘖稱奇:「真不愧是天界里最無趣的兩個人!這樣你們也能坐幾百年?怎麼不去下界走走?據說東海龍君最近有一個壽宴,你們去不去?」
攝提依然面無表情。
她也垂著眼瞼,伸手去觸流淌而過的溪水,一言不發。
「真沒意思。」澤水大失所望,闊袖一甩,大步離開了。
時光對神來說,只是一種波瀾不驚又無聊的東西。人界里晝夜春夏,滄桑輪轉,亦或者是血雨腥風,都跟他們毫無關係。就算有些得道成仙的修仙者們,他們也只是當做新鮮事聽上一聽,覺得有意思的話,就會送上一些賀禮。
這種日子,終於在一天她鍛造出了岔子后結束了。
她心煩意亂,差點毀了整個劍池,腦子裡卻想起了澤水無意間提起的「下界」,便獨自出了天界門。
她走了無數地方,看遍了風流繁華。皇宮、都城、酒肆、青樓……最後停下來的是一處碧綠的草原,望著那草色青蔥,藍天白雲,煩悶的心裡才漸漸寧靜了下來。
她躺在天幕之下睡了過去,驟然傳來的痛楚,卻把她驚醒了。
那是一隻黑色的豹子,它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兇狠地瞪著她,齜牙咧嘴發出恐嚇的聲音,似乎在說「這是我的領地!快滾開!」。
她垂著眼瞼看了看血流不止的手腕,拍了拍黑豹的腦袋,起身打算離開了。黑豹原本是非常得意洋洋的,然而腦袋被拍卻沒有躲過,它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些惱怒之色,露出鋒利的牙齒猛地朝她撲了過去。然而還沒有接近她身前一尺,就被無形的屏障給狠狠彈了開,它接連倒退了數丈,四肢伏在地上,發出憤怒的低吼。
「原來不是普通黑豹。」她走到它身前蹲了下來,揉了揉它的腦袋,看著它惱怒的樣子,唇邊輕輕揚了揚:「挺厲害的。」
黑豹埋下腦袋,前肢狠狠刨了一下土,又齜牙咧嘴朝她吼了一嗓子。
「下次來看你。」
她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黑豹鬱悶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再次抬頭卻見周圍圍了幾隻豹子屬下,它踢了踢土,沖它們嚎了一嗓子,鼻子里噴出一口氣,邁著從容的步伐,趾高氣揚地走了。
黑豹回到了魔界中屬於自己的山谷,它佇立在最高的山頭上,俯視著底下一眾廝殺的魔物們,不知過了多久,當山谷里的魔物只剩下最強的一頭時,它縱身躍了下去,將那魔物幾下子打倒了后撕吞入復。它舔了舔爪子,心裡高興了不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它覺得自己實力足以打敗了那個侮辱了它的女人時,它再次來到了人界的草原上。
但它沒有等到她。
它生氣地回到魔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廝殺吞噬,完了后,又會跑去人界轉上一圈,漸漸的,居然養成了習慣。就當它以為再也不會遇到她時,她出現了。一身白衣,墨發披散,纖腰素素,手裡提了一壺酒。雖然不怎麼符合它的審美,它卻覺得出奇順眼。
她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聲說道:「這是天界的瓊漿玉露,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原本它是打算狠狠報復她的,把她也給撕吞入腹了的,但盯著她那白皙如玉的手腕看了許久,齜牙也齜了許久,最終卻只是咬開了酒壺,喝光了裡面的瓊漿玉露。
它的酒量不怎麼好,醉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就栽倒了。她笑起來,躺在了它的身邊,伸手抱住了它,摸了摸它順滑的皮毛,在繁星滿天的夜空之下漸漸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熟,渡過了好幾個日升日落也渾然不覺。黑豹先醒了過來,它不悅地一腳蹬開了她,卻被迷迷糊糊的人又一把抱住了。它奮力掙開,從她的懷抱中跑開,在石頭上磨了磨爪子,又在她身邊來回踱步,心想到底從哪裡下口比較好呢?
它看了好久也想了好久,覺得她太瘦了,不如等她長胖一些再吃。百無聊賴,又不想回魔界,在旁邊看著她守著她,不知不覺又有了睡意,於是懶洋洋地趴在了她身邊打起了哈欠。
「吼!」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黑豹的低吼聲喚醒了,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只見黑豹擋在她的面前,防備地弓起了背部,正沖一個人警告地低吼。
那人慵懶地坐在地上,一身緋紅色的衣裳彷彿天邊最軟的雲霞,墨色的髮絲從肩頭墜落,有一縷滑進了衣襟里。他唇邊微微翹起,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問她:「旁邊就是魔界最兇惡的山谷了,想不想進去瞧瞧?」
「你是誰?」她坐起身來,安撫般摸了摸黑豹的背後。
「我是混沌,一個四處找樂子的人,」他幽幽嘆了一口氣:「我瞧你也無聊,不如結伴同行。」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一朋友問我筆名什麼意思,我說沒什麼意思
有一種酒叫百利甜,我很喜歡,所以就叫百利很甜……
然後她表示:淚流滿面的去琢磨這個是什麼典故的我默默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