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幾個人圍坐在飯桌前,看著胃口依然很好,埋頭吃著麵條的佟玖。

「現在瞧著她心智倒沒什麼影響,只是一時想不起些人和事罷了。在我看來,倒也不是什麼壞事。」虹筱看出濟蘭的內疚,語氣平淡的道「眼下她這樣子,自然不放心讓她出去操持。她還喜歡看賬,就讓她管管賬罷?」

「虹筱啊。」兩人正低聲商量著前面的買賣時,佟玖放下筷子,嚴肅的喚了一聲她。

「哥兒有什麼吩咐?」虹筱看她吃完了,習慣性的給她遞上帕子,耐心的問著。

「這天兒,眼見著日漸一日的涼了。你去告訴賬房,給大夥置辦冬衣的事兒抓緊著些,這點事天天拖著做什麼?」佟玖吩咐著,語氣里很是不快。

「是,這就傳話下去,讓他們馬上辦。」虹筱嘴上應著,卻跟濟蘭對了下眼神兒。不解她怎麼吃著飯好端端的又想起了這茬兒,以前也沒聽她提過制冬衣的事兒啊。

佟玖揉了揉額頭,有些抱怨的對虹筱道「就是的,我昨個見著敖管家,都什麼節氣了,還穿件單褂子。他向來顧體面,不會為這些個瑣碎來叨擾主子們。可這讓外人看著,會說我們府上不體恤下人。敖管家是府上的老人了——。」

就見虹筱聽后臉色登時變得煞白,一把握住正喋喋不休的佟玖的手,拉了拉她,顫聲的問道「哥兒,你說你瞅見敖管家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個兒在門口啊。」佟玖想了想,問虹筱「你扶我下車時沒瞧見?我們還說了好一會子話呢。他說阿瑪額娘喊我回府,我道先到濟蘭這瞅瞅就回。」

虹筱握著佟玖的手又是緊了幾分,緊張的撫了撫佟玖的頭,對著她勉強的乾乾笑了下「哥兒,以後除了虹姐兒和夫人,誰叫咱咱也不能應著走,省得么?」

「這個自然省得。我本也是想去的,但晌午在匯兌庄那會兒先應了濟蘭,晚上要過府來的。」佟玖擰著眉毛,回憶著又對濟蘭道「啊,我想起來了。」

說著掏出脖子上的玉鎖牌道「敖管家還問我濟蘭是誰來著,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跟他講,就拿了這玉牌出來給他瞧,說就是送這鎖牌給我的人。可我才拿出來,他就不見了影蹤,想必是著急回去回話了。」

「這說的誰呀,難不成竟是個人販子?」富察米看虹筱的反應,知道這人肯定不尋常。

「她才用了膳,小米你陪她在房前晒晒太陽,也好消化消化食。」濟蘭拍了拍佟玖的肩,把玉鎖牌給她在懷裡揣好,道「外面日頭正暖,跟小米去罷,別走遠。」

佟玖起身便隨了富察米出去了。

待二人出去后,虹筱才對濟蘭道「敖管家是我們佟府上的管家,死了十幾年了。說來也蹊蹺,當年玖哥兒的額娘出殯時,他在路上好端端的一口氣沒上來就跟著走了。那年玖哥兒還小,我也是隱約記著,沒時的確只穿了見單褂。」

濟蘭點點頭,后怕道「昨晚我還當她是喝酒犯了渾,耍酒瘋。現在想來,定是回來的路上,碰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難怪當時說什麼都不應,魔怔了般,怎麼都不清明。」

幾個人靜了一刻,心裡都森森的發寒。

富察沁年長些,寬慰道「不礙的,想必是姑爺的娘親在那面對姑爺放心不下,使喚個人來瞧瞧。再說,這天的確也涼了,是到送寒衣的時候了。」

說著想了想,對濟蘭道「主子,要不一會兒咱找個師傅過來給瞅瞅,念叨念叨。」

又對虹筱道「虹姐兒放心,姑爺脖子上那塊玉鎖牌是小姐額娘當年的嫁妝,祖祖輩輩也傳了好些年了,想必祖宗庇護著,多少有了些靈氣兒。」

虹筱嘆氣道「玖哥兒打小就沒了娘親,心事重。自從去年家裡遭了變,心裡一直埋著怨氣和怨念出不來。後來,為買賣連日的操勞,心裡稍寬了些,可我知道,她心裡對這個事總放不下。現在砸了頭,將之前的事忘個七七八八,當真是好。」

當地大都信奉喇嘛教和薩滿教,虹筱說科爾沁是信薩滿的。

於是,濟蘭下午就託了當地的蒙古人去草原給尋了個頗有威望的老薩滿來。晚上,在兩個府內分別進行了跳神儀式。

濟蘭陪著佟玖,按著薩滿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祭拜了神靈和祖先,折騰到大半宿,才歇下。

後來聽說,應該是兩人私做主張拜了堂成了親。雖拜了天地,卻未告知父母的在天之靈的怪罪。

佟玖自己又常喝酒走夜路,最近因著操勞,身體也有些弱,故而才招來了這不幹凈的東西。

自從砸了頭后,晚上睡覺佟玖自然而然的就愛往濟蘭懷裡鑽,起初濟蘭還不習慣,可推了幾次也推不出去,久而久之的到最後就由著她了。天涼了下來,夜裡也有些冷,相互摟著暖和些反倒睡得安穩。

每每濟蘭醒時,都會看見佟玖披著衣服倚在床頭安靜的看著賬,之前兩人起床后的狀態剛好掉了個個兒。

有時濟蘭也會恍惚覺得這孩子是在裝瘋賣傻,不然怎麼有時偶爾冒出的隻言片語,對以前的事又十分的清楚。可有時看她的神態,的確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佟玖讓她覺得最大的變化,就是比以前笑的多了,而且還會時不時的壞壞一笑,連虹筱都說這在從前是沒有過的。

以前的佟玖每天都很忙,走起路來腳下生風,總算風風火火的四處張羅著。而現在的佟玖,性子安靜沉穩了許多,整個人也靜謐溫和下來,就算正看著賬本,也是時常嘴角掛著笑。

但對於她會偶爾出現頭疼頭暈的癥狀,濟蘭仍是放心不下,每天看著她喝葯,看著她少吃些牛羊肉,膳食方面隨著濟蘭的菜譜,精緻了許多。

而且,每晚臨睡前,都陪著她工整的抄經書,一來心得安慰,日無險事,夜無惡夢。二來修生養性,使她昔日心內的怨念能夠早日得以解脫。

這日晚上,佟玖按以往的習慣靜心凝神的抄著經書,濟蘭坐在旁邊看著京城來的信函。

「啪」看完后,將信拍在案上,臉上是動了氣。

佟玖先是被她突然拍桌子的聲音一驚,手上一頓,抬頭看了看她,手上筆尖未留意,墨跡在宣紙上頃刻間彌散開來,烏了一片。

見一晚上的成果就這樣報了廢,佟玖揚了揚眉,索性放下筆,端了茶盞繞到濟蘭身前。隨手拿了案上濟蘭剛放下的信函,邊喝著茶,邊上眼瞧著。

「咳咳——。」才看了個大概,就被信上的內容弄得吸了口氣,讓嘴裡的茶水嗆了個正著。

濟蘭拿過她手上的茶盞,示意她到邊上的太師椅上坐好,道「看這情形,我得回京城了。」

「瓜爾佳府上好生的難纏。」佟玖翻動著信紙,壞笑著對濟蘭道「倒是多虧咱們倆喜結連理,渡你出了這苦海。回便回罷,關外一下雪再想走,怕是路上就難了。」

濟蘭瞪了她一眼「佛經抄多了吧?你渡我出苦海?」說著佯裝端詳著她身上暗黃的熏皮小馬褂,調侃道「嗯,看這周身泛黃的樣,別再是個火坑吧?」

「別說,要真如你長姐所言,因為你的失德和不貞,來年宮裡頭不再用咱們養正堂的葯了,這還真是個火坑。」佟玖正低頭仔細的疊著信紙,沒意識到濟蘭是在說自己。

撇著嘴惋惜的搖搖頭,放好信,用手比劃了個碗大的圓,道「還是個這麼大的。」

「不用就不用,姑奶奶的藥鋪遍天下,還怕缺了他們這一家主顧?」濟蘭無趣的道「不供他們,我還免得擔驚受怕的擔罪名呢。只是,瓜爾佳這邊兒,我咽不下這口氣!」

「那是,咽氣了那是翹辮子了。」佟玖拍腿站起身,把自己的辮子從身後扯過來,散著,笑道「養正堂也是近百年的老號了,御葯不供了,就算傷筋動骨一百天,要不了命。況且,咱還有匯兌庄的進項找補著呢。」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幾個月看來,包頭府的匯兌庄盈利頗豐,咱們是時候回關內讓它遍地開花了。」濟蘭本來之前就想走,中間出了佟玖被砸的事兒后,遲遲未動身。

現在收拾收拾,在京內稍作停留,年節時剛好能到江南。

佟玖解著馬褂上一字襟的扣子,道「瓜爾佳還真是輩輩不窮奸佞子孫,早年康熙爺時就出了鰲拜,現在又出來這麼檔子事兒。無妨,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還沒個辮子。」

濟蘭看她這唯恐天下不亂的神色,笑著到了她近前,上手幫著她解著扣子,目視她叫了聲「玖兒——。」

佟玖稍稍往後躲了下,瞅著濟蘭。

濟蘭為她寬了馬褂,又低頭解著她棉袍外的腰帶,問道「你說你,是不是心裡一直恨緊了關家,可礙著你那雲姐姐,又下不去手。直到最後,把自己氣得魔怔了,索性忘了個乾淨啊。」

「虹筱,我要沐浴。」佟玖掙脫濟蘭揪著腰帶的手,朝門外喊著。

「虹筱都跟我說了,以前你們可好了,食同器寢同床,就差——」濟蘭趁虹筱還沒進來,不依不饒的拽著她。

「就差什麼?」這下換佟玖納悶了,停住之前的掙扎,可濟蘭手上的力卻沒停,一個趔斜兩人撞到了一處,佟玖勾了勾嘴角,壞笑著挑眉道。

兩人近日接觸的多了,嘻嘻鬧鬧的自然也就多了。

濟蘭看著同那晚一樣近在尺咫的佟玖,突然想起了那晚的親昵,靜了片刻后,一把捏住她的前頸向後推開,跟她拉開距離。

也朝門外喊著「虹筱!你家祖宗要沐浴,還不趕緊進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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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軼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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