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周末的下午,城市裡到處起著挺猛的秋風。胃裡全是灌得涼水,跑一會就只能停下。老天爺有點像我爸,估計看我特別礙眼,剛出門我就被迎面刮來的沙子迷住眼。我正站在原地死命揉,聽到身後有人叫我。「特長生?」
我勉強想睜開眼睛,但睫毛動動就生疼。只好朝身後的方向瞎揮手:「哎哎,帶我去廁所成么。我眼睛看不見……」
等用清水沖洗完眼睛,我抬起身子抹臉,隨後卻張大嘴。鏡子照出身後一溜排潔白的小便池,牆上標語是「請勿尿在外,大便在隔間」。
我提高聲音問錢唐:「我j□j怎麼帶我來男廁所了?」
「女廁所我又不能進。」
我盯著錢唐,非常懷疑這人就是在玩我。什麼不能進女廁所,嗯,他就不能等在門口讓我自己摸進去啊?但我也無話可說,畢竟上次我就是在男廁所里碰到錢唐,此刻再計較這個略微矯情。
我沉默片刻,換了另一個話題:「你可別以為我剛才是在偷偷的哭。真的是被沙子迷住眼睛。」
錢唐提起嘴角算是笑過了,此刻倒開始仔細打量我。
我真恨自己嘴賤,伸手想擋住他視線:「行行行別看了,反正我真沒哭……你愛信不信。」
「你哭什麼?我才該難過。特長生,我被你耍了幾次?先騙我是什麼前排票,結果觀眾席就三排,坐的還是板凳。指望看你好好打一場,結果你又輸了。」
錢唐說起剛才的比賽,我一愣,不由垂下手。他接著問我:「你為什麼輸了?我沒看明白規則。」
我將光頭教練天天朝我吼的話,原樣畫葫蘆跟錢唐講了遍。
空手道是基於嚴格精神約束下對身體的強健訓練。抱、推、摔、踢等進攻也只講究技術上的意義,不可無故傷人。對決中如果違反以上精神,輕微犯規扣一分,再嚴重點兩分。而選手連續兩次犯規,整場比賽都要掛掉之類之類。
「還有,青少年比賽是不允許觸碰身體的,」頓了頓,我說,「這次估計犯規挺嚴重的,下一次比賽也許會被禁。」
說歸這麼說,但對於禁賽我沒太沮喪。被懲罰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家常便飯,像是以前教練還讓我圍著操場跑八圈,十圈,十五圈,差點能把姑奶奶跑到吐血。但現在我身體素質好啊,罰跑就罰跑吧,不讓我參賽我就平時多訓練唄。並沒什麼大不了。
但錢唐就跟知道我捉摸什麼似的,他評價道:「罰你把規則親手抄個三遍,估計你就能長記性了。」
我沒理他,錢唐望著我表情,再說:「區區不足廢遠,勝敗是兵家常事。」
我跟聽天書似的看著他。
錢唐笑了:「我的意思是,你平時已經足夠威風,也別太在乎一次的勝負。」
這人掉書袋的解釋沒真正安慰到我。「兵家」原意是誰我一直沒太懂,但失敗卻絕對不是李家常事。說實話我根本沒敢看犯規后我爸的表情,那應該是句非常形象化的「傻逼」。
然而錢唐最後一句話,我多少愛聽點。於是我重新打起威風,問他:「你今天怎麼來了?不是說沒時間?」
「大人就這點好,想有時間就有時間,不想有時間就永遠沒時間。」
我不由再愣住,看到錢唐眼睛略微露出點笑意后,才知道他又在逗我。靠,世界上怎麼存在這麼惡劣的大人?曾經我還以特天真的以為,有資格上西中的人多少有點素質。但開學就碰上這種校友——所以當初我拚死拚死的複習考上西中到底是為了什麼?
還沒來得及對他發怒,突然有人急速衝進來,邊跑邊解褲子。但看到我后頓住腳步,估計快嚇尿了:「不好意思,走錯——」他趕緊退出來,幾秒又闖進來,艱難道,「小姑娘,這不男廁所?」
錢唐再拍拍我:「別難過了,特長生。擦擦眼睛,待會我帶你吃飯。」
這種對待小孩的姿態真礙眼。「我沒難過,也不想跟陌生人出去吃飯。」我突然生氣了,「你趕緊走,讓我獨自待著!」
錢唐再微微笑了:「哎,所以說你不聰明。」
闖進來的人在旁邊等的快瘋了,他也幫著錢唐提醒我:「小姑娘,你趕緊走行不行,這男廁所!」
後來我大人有大量,還真跟錢唐遠遠跑去東四吃了頓火鍋。
原本想先向教練請假,但出了體育館,遠遠看到我爸的車正駛離門口。他怎麼就走了?我獃獃地望著車牌號消失在視線里,直到錢唐叫我上車才回過神。很難說這事對我的影響,但在吃火鍋前,我一句話都沒說。原本因為和錢唐瞎扯而沖淡的失敗感又重新回到心裡,沉甸甸的。
幸好沒法影響到我的胃。
涮第006章魚丸調醬料。你說大家坐著吃頓飯,他居然不開小差,不玩手機,不和旁邊的人說公事,更不主動問我學習成績怎麼樣想考什麼大學以後想做什麼工作——媽蛋這搞得我很被動啊。
我只好繼續裝大人樣問他:「編劇具體是幹什麼的?」
錢唐耐心地說:「寫劇本。不過我的工作比較複雜,現在我自己已經不寫東西了,需要監督別的編劇寫劇本,然後選——」他想了想,「總之,你看過電視劇吧,演員的台詞和劇情,其實都是編劇寫出來的。一般製作一部電影或電視劇,不止一個編劇。」
姑奶奶根本不關心。我埋頭再呼啦啦吃了一會,終於想起來一個新話題:「噢那你搞過什麼電視劇?」
錢唐隨口說了幾個名字。如果我看電視,大概就會具體知道。
「你應該不知道。畢竟在課餘時間裡,你要空手道,還要學習——」
我皺眉,很誠懇的截斷他:「不不不,其實我自己也真不樂意看那些娘里娘氣的言情電視劇。特俗,沒勁,缺乏營養!」
錢唐彷彿對我高看一眼的樣子:「哦,那你平時都讀什麼書?」
「……我不看書。」
沉默片刻,我終於不情願地承認真相:「嗯,我一般寫完作業就去練習空手道。練習完空手道就很累,再洗洗睡了。平日不看電視,也不看書。」再勉強替自己找補了一句,「但我也不打遊戲不上網啊。」
他誇我:「你還真是個好學生。」
我忍了一會。「那個誰,我沒逼你今天非請我吃火鍋吧?不就是那天不小心把你錄像機踹翻了么,我都送票給你道歉。你幹嘛總陰陽怪氣損我?嗯,送你票說是前台票……這個也不好意思。」
錢唐卻轉了話題:「我最近正好製作一部電影,原本想在你身上找到點高中生的靈感——」
「你想請我演裡面的女主角?」
「你想當演員?」錢唐看我眼,淡淡反問,「可惜這次背景是男校。主角也都是男的。」
「沒關係,你可以把我當男孩看,反正我知道自己不是女孩。真的,真的,我從沒穿過裙子,也沒有留過長頭髮,沒有哭過——女生做的事情我都沒有做過。男孩做的事情,哼,我能比那些醜八怪做的更好。」
「兩碼事。」錢唐搖頭,他瞥了眼我碗里的羊肉,「但話說回來,你食量倒像男孩。」
我洋洋得意。「別看我個子小,其實從小就特勇敢。別說吃火鍋了,甭管你給我端來什麼菜,我都能吃到乾乾淨淨。」
錢唐沒糾正我「勇敢」的定義。他隨口問:「所以你今天輸了比賽,也能有胃口吃飯?」
我手不由一停,瞬間真想把火鍋掀他臉上。
這人口吻一直很溫和,但每一句怎麼都跟刀子似的戳人心窩?然而我自己也有不好,既然輸,此刻也就不怕別人說風涼話。假如把「輸」比作一盤菜,只要別人敢給我端上來。我就敢一口一口的全部吃下去。
錢唐聽完我的話后,很仔細地看我。然後他說:「你鍋內的羊肉已經煮老了。」
正在我慌手慌腳地撈肉的,錢唐重新跟我確定:「你叫李春風?」
我警惕地看著他。什麼意思,難道現在才想取笑我的名字?反應略慢了點吧。
但錢唐只是笑了笑,沒再繼續說話。除了吃的少,我還不太喜歡錢唐說話總留一半的作風,難道剩下的話頭打算攢著換錢嗎?
但這還真叫我說准了。結賬的時候,錢唐發現他的現錢已經不夠交我吃的各種東西。偏偏火鍋店裡刷卡機又壞了,他問服務員最近取款機在什麼地方。
我在旁邊扶牆站著,剛才話說得有點多,吃得也有點撐,呼吸一下就想吐。隨手摸兜,我就用我爸給的錢墊上了飯錢。
錢唐收起錢包:「待會到取款機還你。」
「不用了。」我慷慨道,「就當我那天踹倒你錄像機,和今天讓你來看我輸掉比賽的賠償。」
錢唐不置可否,但那表情估計還真打算取錢還我。
那天晚上又發生另外一件小事,我和錢唐都暫時忘掉還錢這茬。
在聽到我說完家裡地址后,錢唐沉默幾秒,再然後,我發現錢唐居然能直接開車到我家門口。
我特驚恐:「……就,你怎麼不需要我們小區門卡啊?」「編劇」的社會地位那麼高了嗎?不能夠吧。
「我們是一小區的鄰居,特長生,咱倆還真有緣分。」他麻利地停在我家樓下。
我迷茫的下了車,在秋風中消了會食后,突然間恍然大悟。操,我說剛開始看錢唐那車的時候,怎麼就感覺這車能這麼眼熟呢。錢唐車前檔上掛著那奇怪的平安符,這不就跟我在小區里看到那車裡掛的是同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