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衫
對於白玉曦的去向,花梓半信半疑,可就算她懷疑又能如何?索性不去想那些,徒增煩惱。
花勿語時常提起葉姝,若葉姝跟蕭葉醉又是相識的,那葉姝也必不會對她有惡意。
她心裡思量著,面上掛著禮貌地微笑,默默聽著,默默點頭,一副十分溫婉的模樣,心中卻想著如何裝出盲人無法浣衣的樣子,如此便可省去諸多辛勞。
「勿語給你添麻煩了,她偶爾脾氣驕縱,若她哪裡做的不對,你儘管告訴我,我來教導她。」
花梓微微笑道:「不用教導,讓她幫我洗幾盆衣服就成。」
「……」
花梓看不到蕭葉醉一身大紅氅衣,葉姝一身大紅長袍,自己則是大紅紗裙。若她看到,她一定不會懷疑,自己肯定是雲夢澤子弟,比如一棵羅漢松看到雪松和馬尾松,一定不會懷疑,它們都是松樹。
白玉曦不在,花梓總覺得空落落的,幸而蕭葉醉照顧著自己,偶爾葉姝和花勿語也會來,小小的院子熱鬧許多,時不時忘了白玉曦不在家這件事,每每想來都覺著有些慚愧。
「你就不問問過去的事?」夜裡很寧靜,蕭葉醉突兀地問了這麼一句。
他站在院子里,她坐在門邊的椅子上。
夜裡的風有點兒涼,拂過肌膚,每寸肌理都能感覺到微微的涼意,倏然乍起一層細密的汗毛。
她覺得舒服極了,整個人從心底往外的清爽。
雙眸微合,想著自己的裙子是不是輕輕飄蕩,想著周圍是密密的紫羅蘭,她就彷彿真的看到了一般,花香正繞著裙子舞蹈……忽而聽到蕭葉醉的問話,她先是一愣,隨後又閉上雙目。
「哥哥好像不願我知道,我也不敢問啊。」
「他不願你知道,你就不想知道?」蕭葉醉疑惑不解。
「我寧願自己想起來。」花梓摸著雪球兒的小腦袋,長發隨著晚風輕輕飄起,如水袖輕舞。
有時,花梓覺著師父真如父親一般。
她想象著蕭葉醉有怎樣的鬍鬚,額角有几絲白髮,想著他穿著莊重的大褂,像個有學識的老者,一個聲音有些年輕,卻滿腹詩書閱歷無數的老先生。
初見時,那茶館小二的話,她是忘得一乾二淨。
她不問,師父便也不提她過去的事情,也不提白玉曦,只是時不時就要講到葉姝,因而葉姝雖少言寡語,花勿語和蕭葉醉卻每日絮叨著她的事,花梓也就了解了許多。
花勿語每每提到葉姝姐姐,就好似提到世間最厲害的人,而師傅提到葉姝,卻好像提到世間最辛苦的人,可見師父是個十分體貼的人,故而花梓決定,讓師父承接浣衣這項艱巨任務。
夜風輕拂,花梓忽而想到那個夢,便問道:「師傅,我只記得一個人,在夢裡頭,他舞劍,舞的極美,大朵大朵的梨花飄下來,瞬間就變成漫天的碎片,洋洋洒洒的……」話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惱,說的如此唯美,難掩傾慕之情,實在不該,顯得太不矜持。
「長什麼樣子?」蕭葉醉皺著眉,語氣有些急切。
「那人長得很好看,眼睛很亮,穿著青色的衣衫。」花梓忽而有一點雀躍,看師父表情似十分在意,想來定是認識的。
「青色……衣衫……」蕭葉醉只是低著頭,抿了口酒,眉頭越鎖越深,彷彿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河,兩岸是無盡的愁緒。
終於他淡淡地說了句:「許是白玉曦,我也不清楚。」
花梓有些冷,心裡頭更冷,所有人都不願與她提及過往,甚至一個不甚清晰的夢,師父也不願提及。
她看得出師父知道那夢裡的人是誰,她知道,那肯定不是哥哥。
靠人不如靠自己,只怪腦袋不爭氣,她揉揉太陽穴,不再說話。
聽不到白玉曦吹塤,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日子淡如水,花梓發覺自己似乎十分想念他,想念到胡思亂想。
她最近很少夢到那個穿青衫的人,倒是噩夢纏身,每每夢到哥哥渾身是血。
夢裡的哥哥穿著白色衣衫,破爛不堪,渾身到處都是傷口,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她想上前卻怎麼也動彈不得,忽而滴滴答答下起雨來,她隔著雨布看不清哥哥的臉,只看到滿眼鮮血。
她急的蹲在地上掉眼淚,哭著哭著就會被師父搖醒,她抱著師父嗚咽,問他哥哥什麼時候回來,模樣特別狼狽。
蕭葉醉依然皺著眉,有些難過地說:「過些日子就回來,你不要胡思亂想。」
門前的桑樹結了桑葚,花勿語吵著要爬上樹去摘來吃,剛爬上梯子中間,就被蕭葉醉拎了下來。
蕭葉醉的武功一定很好,因他走步和使輕功時的聲音幾不可聞,似乎比哥哥還要厲害些。
花梓這樣想著,心裡既驕傲又不平,驕傲自己有這樣本事的師父,不平為何哥哥不如師父?
後來她想來想去,覺得師父一定要比哥哥年歲大些,若哥哥到了他這樣年紀,斷然會比他武功還要好。
花梓還記得那日的桑葚又酸又甜,十分可口,花勿語撅著嘴巴一直絮叨著,怪蕭葉醉不讓她上樹去,還記得花勿語偷偷留了很大一兜兒桑葚,用小布袋裝好,說要帶給葉姝。
轉而又聽蕭葉醉也裝了一小罈子桑葚,也說是帶給葉姝的,花梓想,自己是否也該準備一些給葉姝送去,她收了賄賂日後定會多多關照自己。
花梓正笑著說不知葉姝給他二人吃了什麼迷藥,都這樣惦記著她,就忽然聽到凌亂的腳步聲。
她知道一定是有人來了,可若是葉姝,花勿語不會這麼安靜,不言不語。
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和花勿語重重的喘息,彷彿空氣都凝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