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儘管對姚瑤來說生活里的苦澀多於甜蜜，但有爸爸在，有家人在，有孩子在，忙碌的日子裡也是快樂的。她也沒有閑暇去想過去的一切，所以當深秋的時候李木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里，她有些驚訝，也感到措手不及，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李木。

李木沒給誰打一個電話就回來了，這對於李維持來講是帶著驚喜的，因為他覺得兒子一定是衣錦還鄉的，自己又有錢花了，雖然這幾年春節時李木都會寄些錢來，但總是不禁花的，現在兒子回來了，這錢就好要多了。然而李木到家裡宣布的第一個消息是自己離婚了，第二個消息是自己這幾年掙的錢全都給了杜小琳，這無疑給了李維持當頭一棒，他怎麼也想不通兒子是怎麼了，就算離婚也不能把錢都給老婆啊，兩個人平分才對。他有些生氣，但依然耐著性子說：「你們都結婚這麼長時間了，連個孩子都沒有，咋說離還離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李木說：「結婚離婚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和杜小琳性格不和，過不到一起去，所以就離了，至於錢，是我願意給她的，你們就不要多問了，這回回來我不一定走了，就在城裡找個活干，以後掙了錢會給你花的。」李維持一聽，心裡覺得好受了些，在錢的問題上，李木對他還是比較大方的，於是就不再問了。

事實上，李木正是因為姚瑤而回來了，也正是因為她而離了婚。說起來這一切就是因為柳葉用姚瑤手機撥的那一個無心的電話，雖然只響了兩聲，當李木看到是來電名字是姚瑤的時候感到很吃驚，去接時早已掛斷，但卻讓李木心裡覺得不安，自從結婚後他沒有再去問姚瑤的消息，他覺得她一定是幸福的，那是自己給不了的幸福。結婚之後，姚瑤也再沒給自己打過電話，儘管自己想過換個號碼，但總覺得對這個號碼有了感情一般，沒捨得，而姚瑤的電話自己也從來沒再打過，因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可今天這個號碼卻出現了，難道她出了什麼事，她有什麼事想跟自己說卻又不能說出口嗎？他想過打回去問問，最終放下了，可這一夜他都沒有睡好，翻來覆去地想起了過去，想起了姚瑤，他覺得一陣陣的隱痛襲來，讓他心中發悶。第二天，他就給劉鵬打了電話，讓他幫自己了解一下姚瑤的情況，他覺得自己如果不知道為什麼姚瑤要給自己打電話，自己會每天這樣不安，睡覺上班都受到了影響。當天晚上劉鵬打電話來說了姚瑤的近況的時候，李木的心疼極了，他覺得自己做錯了，無論如何如果自己當初不放棄，她也不會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她現在的日子該是怎麼過的啊，自己本以為幸福的姚瑤怎麼會過的是這樣的生活，而這一切似乎都與自己有關。

那一晚，李木依然難以入睡，坐在外面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其實剛結婚時李木的煙就抽得多了，杜小琳也說過他幾回，可他總改不掉，後來時間長了，杜小琳也就習慣了，他有時半夜三更到外面去抽煙她也不想管了。今天李木又是那個樣子，狠命地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杜小林看了他一眼，沒跟李木說話，自己洗洗進卧室睡了。杜小琳總覺得抽煙時的李木像是在發泄著什麼，又像是在隱藏著什麼，而那些又是她猜不到的，似乎他總把什麼埋藏在心裡，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曾經問過李木有沒有什麼事沒有告訴自己，但李木總說沒有。不可否認，李木對她不錯，從沒和她吵過架，每次都容忍她的任性，但她總覺得他不像是對待自己的妻子，而像是對待客人，自己和李木之間總有距離。杜小琳曾經對李木說出自己的感覺，李木卻總說她想得太多了，她想要個孩子，李木卻說經濟條件不允許，以後再說。在公司里的人看來，他們是幸福的兩口子，但只有杜小琳知道自己還不完全了解李木，和他之間還隔著很遠。

從這天開始，每天晚上杜小琳都不知道李木是什麼時候睡的，早晨起來的時候李木不在身邊，好像他晚上根本沒有回卧室。當杜小琳起來的時候，發現李木早已準備好了早餐，自己吃好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杜小琳有些鬱悶，但是不能找理由吵架吧，況且李木還為自己做好了早餐。她想這兩天也許他心情不好，過兩天就好了吧，自己不能不講理。吃好了飯，兩個人又一起去上班，只是李木的話說得比以前更少了，說的也都是必須要說的話，兩個人之間就這樣過著日子。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多，杜小琳實在忍不下去了，休息日的時候，吃完了晚飯收拾好，李木又坐在沙發上抽煙，杜小琳伸手把煙奪了去，李木抬頭看她，說：「你幹什麼？怎麼不讓我抽煙？」杜小琳坐到李木身邊，挽著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上，說：「我從沒想過要限制你抽煙，可是你這些天天天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想啊，每天你什麼時候睡的，又睡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你又有多長時間沒有再主動和我說說話了，我們還是夫妻嗎？」李木轉過頭，看了下杜小琳，把她的手拿開，說：「小琳，我現在說的話，你聽清楚，我們，我們離婚吧！」杜小琳一下子懵了，這麼多天他都沒有說什麼知心的話，怎麼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她說：「李木，你怎麼了？我們過得好好的，怎麼能說離婚呢？」李木說：「是我太自私了，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怨我，離婚後家裡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麼也不要。」杜小琳氣極了：「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非要和我離婚，和你結婚以來我時常感到不安，總覺得你的心不在我這兒，你有什麼話都說出來，不要瞞著我。」李木說：「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把自己的過去全都告訴你，我沒資格求你原諒，都是我錯了，我現在也很痛苦，我不想傷害你，離婚是最好的選擇，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杜小琳聽了，說：「你不要這樣說話，什麼過去的事，都說出來，我也不想這樣和你一起過日子，你要是不說出來，就是對我最大的傷害。」李木看了看杜小琳的眼睛，那裡含著怨意，帶著疑問，還有傷心，他覺得自己對杜小琳犯了大錯，她是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啊，他要把一切都說出來，不能再有所隱瞞。李木握著杜小琳的手，開始講述他和姚瑤之間的故事，直講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杜小琳不知道自己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聽完李木和姚瑤的故事的，她只是把手從李木的手中抽了回去，然後說：「你依然還愛著她嗎？」李木沒有回答，頭靠在沙發背上，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杜小琳什麼都明白了，她忍著自己要爆發的心情，冷冷的說：「就算那樣，我也不會跟你離婚的。」說完她起身進了卧室，把門關上了。

杜小琳關上卧室的門，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蹲到地上，抱住了頭，哭泣著。她沒想到對自己曾那樣溫柔體貼的李木竟然還有這樣的一段感情，自己雖然總覺得他有什麼隱瞞，但他對自己一直很好，自己深深地愛著他，可他的心底原來一直深藏著這樣的一個人，他和她之間從小一起長大，二十多年的感情，自己又怎麼能比得了那個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是自己的心為什麼這麼痛，又怎麼那麼地不甘心。杜小琳覺得有些恨李木，但是不管怎樣自己是不會和他離婚的，她覺得李木過一段時間就會回到從前的，自己會耐心地等待他的歸來。這樣想通了，杜小琳就擦乾眼淚，洗洗睡了。

李木坐在那兒，聽到卧室里杜小琳的哭泣，心裡亂成一團麻，杜小琳沒有任何錯，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她不願意離婚，那自己又怎麼能夠再提，是自己對不起她，傷害了她啊。想到姚瑤，他的心更亂了，她現在還好嗎，自己即使是離婚了，也不一定就能和她再走到一起，自己還有勇氣再去找她去面對她嗎，他只是覺得是自己害了她，如果自己當初勇敢一點，不逃避，在她來找自己的時候留住她，這一切又怎麼會這樣。現在的局面都是自己一個人的錯，自己害了兩個好女人，離婚也只是自己求得心安的借口吧！想得越多，李木越感到痛苦不能忍受，他無力地靠在沙發上，再也沒點一根煙，任夜越來越深，任痛苦把他纏了又纏。

第二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杜小琳像以前一樣，她沒有跟李木提起昨晚的事，李木看著她，更覺得欠她，對不起她。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還是一起上班，下班，回家，只是李木似乎已沒有了話，杜小琳說的也越來越少，兩個人都覺得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日子了。這些天里，李木覺得面對杜小琳有些無措，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甚至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而杜小琳看到李木的時候就覺得心裡頭痛，在身邊的自己的丈夫，心裡存在的卻是另外的一個女人，這樣下去，對彼此都是折磨，自己沒有信心去留住他的心，不如結束。

那天下班后，杜小琳說：「李木，今天我們去外面吃吧，我想和你談談。」李木答應了。兩個人又到了初次相約的地方，杜小琳點了幾樣李木愛吃的菜，李木看著她做的一切，覺得自己不可原諒。這頓飯兩人都吃得很慢，也都覺得吃不下，最後沒吃多少就結賬走了，一路走，一路沉默，走到在街邊公園時，杜小琳說：「我們坐一下吧。」李木點了下頭。等坐下來，杜小琳說：「李木，你可曾愛過我？」李木點了下頭，杜小琳接著說：「你是想和我離婚然後和她結婚嗎？你們一直都有聯繫嗎？」李木搖搖頭，說：「不是這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這樣和你在一起，對你太不公平了，我無法原諒自己看見的是你，心裡頭還想著她，可又控制不了自己。如果離婚了，你還年輕，我們又沒有孩子，你還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在之前我和她從來沒有聯繫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情況，但也沒聯繫過她，我和你之間的事她也從來都不知道。」杜小琳看了他一眼，說：「你沒騙我吧？」李木說：「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信。對你我感到萬分對不起，正是因為我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我是個自私的人，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也許離婚是我對自己的解脫，我沒臉求你原諒我，但是我希望你能過得好，比和我在一起好，所以如果你同意，我們就離婚吧！」說完這麼多話，李木像是累了，手有些抖，他開始找香煙，找到后拿了一根出來，剛遞到嘴邊卻又放下了。杜小琳拿過他手裡的火機，看了他一眼，給他點著了，說：「抽吧，這回我不說你。」李木慚愧而又感激地看了看她，說：「謝謝。」杜小琳說：「你不用跟我這樣客氣，我答應和你離婚，雖然我依然愛你，但也不能忍受你的心裡有別人，我沒有自信能跟在你心裡住了二十年的她奪過你的心，但是我們夫妻不成，朋友也是做不成的，我不會原諒你，離婚協議我會給你的。」說完杜小琳起身走了，李木坐在原地默默地看著她越走越遠，心裡頭對她覺得歉疚太多，卻又無能為力。

話說得這樣輕鬆，但杜小琳還是在離去的路上哭了，她多希望李木能夠追上來拉住她，不讓她走，而他沒有。她深刻地明白了李木的心，他是自己全心全意愛著的人，自己再努力也留不住了啊，也好，就這樣結束吧，不管是愛是恨都不要再繼續了。

杜小琳自己擬了離婚協議，關於夫妻共同財產，她並沒有全都給自己，李木看了以後，執意要全部給她，說就當是這幾年對她的補償，杜小琳也就不再堅持。兩個人訂好了協議，就準備在秋天休假的時候回家把這事給辦了。李木沒有繼續在家裡住，他只帶走了自己的衣物和必需的東西，就搬到了公司的集體宿捨去住。杜小琳一個人也不願意在那個地方再呆下去，就退了房子，另租了小一些的房子搬了進去。在公司里兩個人還得一起工作，這讓杜小琳覺得不舒服，李木主動申請去了其他部門。這樣一來，在杜小琳的世界中，李木幾乎不再出現，剛開始時杜小琳還不習慣，慢慢的也就淡了，只是偶爾想起來，心中還是隱隱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