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巫山雲氣

「許師弟，早就聽聞門中閉關苦修,如今一見果然是修為大增,不過為何會突然來到沙荒城？」范長老勉強一笑，問道。

「范師兄,來此地只是為了取那赤鱗妖蛇之血煉丹,用此丹藥來嘗試突破瓶頸罷了。」許逸鳴輕笑一聲,道。

那范長老一聽，倒是放下了一半心來,這許逸鳴今日突然來沙荒城讓他措手不及，還擔心是門中有什麼變動，也派這許逸鳴來坐鎮弟子試煉。許逸鳴雖不是結丹期長老，但身為師承一脈核心弟子，這身份倒是能不受他壓制了,還得分了一半的權去。但范長老想想，又猶豫道：「許師弟，那赤鱗妖蛇落魔沙漠也是少見，而且恐怕眼下手不夠……」

許逸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范師兄放心，此乃許某私事，自當由親自動手，不會令師兄為難。」

范長老暗鬆口氣，這下也不用派弟子去那許逸鳴手下了，沙荒城大權，還是自己手裡的好。

但許逸鳴又突然道：「讓葉師侄跟著便可，正好助一臂之力。」

葉清歌聞言有些吃驚，忍不住看向許逸鳴，卻見他神色平靜，好像只是隨口一提罷了。

范長老皺眉，心中權衡片刻，還是笑笑道：「依師弟便是。」只是心中卻道：「可惜了，若這許逸鳴不來，可隨意指派這葉清歌，哪輪到她立下戰功，如此賣李師兄一個情也好……罷了，不過是條赤鱗妖蛇，她不隨玉舟眾弟子出戰，哼，憑她滅多少妖獸，便只記這一功！」

*

出得大殿，正是傍晚時分，這落魔沙漠已是金烏西墜，夕霞滿天。

「許師叔……」葉清歌看著走自己前面的許逸鳴，卻是停下了腳步，輕聲喊道。

許逸鳴回過頭來，皺眉道：「怎麼了？」

「師叔來此……可是門中長老安排？」葉清歌忍不住問道。

許逸鳴靜靜地望著葉清歌，片刻后突然一笑：「不是。還不明白么，簡雲結丹大典已是世家一脈讓了一步，此次弟子試煉是范師兄坐鎮，沒有師承一脈的長老前來，便明擺著是賣情給世家一脈。而……想立下戰功去爭核心弟子之位，至少這次試煉是不可能的。」

葉清歌沉默，原來如此，說到底，不過是兩派系妥協的結果罷了。自己雖然已是師承一脈嫡系弟子，但還不夠資格得到眾看重，爭核心弟子他們自然樂見其成，成不成功可是難說。有簡雲這樣的物珠玉前，自己也沒表現得多麼出色，憑什麼家一開始便會給予強大的支持……

許逸鳴看葉清歌沉默不語，似乎是有些失落的樣子，輕咳一聲，道：「想當初，連這般物都被挑剔……」

葉清歌聞言抬頭望向許逸鳴，見他雖是神色淡淡，但還是心中一暖，這許師叔是安慰自己么？她微微一笑，道：「清歌明白的，多謝許師叔。」

「……嗯，走吧，那赤鱗妖蛇不好找，這便出發吧。」許逸鳴看了葉清歌的笑臉一眼，隨即轉開了視線，淡淡道。

「是，師叔。」葉清歌心下有些感激，倒是真心希望能幫上許逸鳴的忙，取得那赤鱗妖蛇之血。

許逸鳴拋出一艘小巧的玉舟，這玉舟不過五尺來長，精緻非常，銘刻著許多閃爍著淡淡清光的符文，一見便知是一難得的飛行法器。

這樣的飛行法器全力激發之下甚至堪比結丹期修士飛行的速度，溟淵大澤也只有核心弟子才有，而且此舟可是用中品靈石來驅動的，普通弟子的份例也還真是供不起。

許逸鳴踏上玉舟，回過身來，伸手到葉清歌面前，隨口道：「上來。」

葉清歌一怔，隨即一笑，伸手握住許逸鳴的手，腳下靈力一起，便輕巧地站上了玉舟。

而許逸鳴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動作，他感受著掌心的綿軟溫潤，手彷彿被燙了般地微微一縮，但瞬間又停住了，這一剎那間，只覺腦中一片空白，而胸膛中那顆「撲撲」搏動的心房，突然間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咚咚咚」狠狠撞擊著胸腔，彷彿下一刻就要蹦跳出來。

夕陽西下，玉舟被籠罩巨大的落日輝影里，雖然光線明暗不定，但許逸鳴知道，葉清歌正奇怪地注視著自己，他突然不敢抬頭看她，只是盯著自己的掌心，似是看著那隻手，又似透過它看著別處。

葉清歌見許逸鳴模樣，竟像是入定了，雖覺有些意外，但她不敢稍動，唯恐打斷了其「頓悟」。

半響，她終於忍不住，輕輕抽回了手，低聲喚道：「許師叔……」

許逸鳴忽然打了個激靈，彷彿如夢初醒，只覺一股熱意湧上臉頰，他把手一甩，猛然轉過身去，道：「出發。」

玉舟飛出沙荒城，無垠沙海上空急速前進，而天邊沙海盡頭，落日熔金，似一片明亮的金紅火焰燒燎雲天，霞光一染，頭頂的漫天流雲也漸漸染上嫣紅的顏色。

玉舟雲中飛行，向著天邊沙海盡頭的落日而去，許逸鳴的臉似乎也浸染了晚霞的緋色。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怦怦作響的心跳漸漸變得平靜而規律，他心底默默想象著身後女子此時的模樣和表情，直到離前方的光明越來越近。

絕雲氣，負青天，他忽然有種想就此一直飛下去的荒謬念頭。

*

夜空中，一道清光以幾乎難以形容的速度從遠方急掠而來，正是許逸鳴與葉清歌乘坐的玉舟。

玉舟緩緩落一片沙丘之上，二走了下來，收起了玉舟。

「許師叔，咱們算是進入落魔沙漠深處了吧？該到何處去找那赤鱗妖蛇呢？」葉清歌望望周圍，忍不住問道。他們整整飛了一夜，怕是一口氣跑出了千萬里，路上遇見了好幾波的妖獸群，可走到現為止，也沒有那赤鱗妖蛇的蹤影。

許逸鳴取出一塊玉簡，神識探入其中，片刻後點了點頭，道：「看地形這附近應該便是妖蛇一類出沒之處。」

原來這玉簡是這落魔沙魔的部分地圖，應該是以往弟子試煉之時整理的了。

許逸鳴取出一個靈獸袋，心念一動，一隻黃色小鼠模樣的靈獸便輕巧地落了沙地上，這靈獸乖巧地蹲許逸鳴腳下，歪著腦袋，一雙黑色的大眼睛望著許逸鳴，發出兩聲「啾啾——」的溫順叫聲。

許逸鳴掏出一顆紅色小果，蹲□去遞給小獸，那小獸歡叫一聲，便用兩隻前爪捧著啃了起來。

葉清歌見這小獸乖巧可愛，不禁心生喜愛，仔細打量，發現其眼睛中隱隱有金色流光閃過。她一瞥間，見許逸鳴目光溫和，還用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小獸的小耳，引得小獸耳朵怕癢似的聳動了幾下，卻還是只顧埋頭啃著果子。她看得有趣，不由輕笑出聲，許逸鳴輕咳一聲，站起身來，不再動作。

那小獸啃完果子，眼中金光流轉，原地立了片刻，便往旁邊竄去，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此時夜色正濃，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只有借著天上雲縫間的一點微弱星光，才能看見腳下的無垠沙海丘壑蒼茫。有強風拂面，也洶湧著天空中的萬里雲霾，彷彿要極力遮住那一點唯一的光華。

他們佇立這沙丘頂峰，上有濃黑雲陣翻滾，下是如浪如潮的莽莽黃沙，沙海中二的身影似顯得孤獨又蕭索。葉清歌感覺自己的聲音被風吹了開來：「師叔，這是什麼靈獸啊？」

「金瞳鼠，對靈氣特別敏感，想來能找到妖蛇巢穴吧。」許逸鳴望著遠方，輕聲道。

「這靈獸倒是挺可愛的。」葉清歌笑道。

許逸鳴回頭望她一眼，笑了一笑，道：「它只是一級靈獸罷了，也沒別的能力。」說到此處，許逸鳴卻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他才忽然緩緩開口道：「其實很小的時候便養過一隻金瞳鼠，這種靈獸壽命很短，也很難飼養。第一隻金瞳鼠很快就要死去，當時甚至想方設法用各種珍稀靈藥讓它進階延壽……」

「不乎它有多強的能力，只是把它當做一個陪伴的夥伴，但是儘管用盡了一切辦法，它還是死了……」許逸鳴的聲音有些低沉，葉清歌靜靜地看著他，心中隱隱也有些傷感。

天邊最濃厚深沉的雲，此刻已經雲開一線，開始露出一縷冷色光輝。許逸鳴接著淡淡地道：「後來，又經過許多事，漸漸明白，這條修仙長生之路其實是最殘酷的，不知道何時何地，身邊的一切美好就會慢慢隨著時間的流逝淡去、枯萎甚至死亡，最終化為虛無……」

他盯著葉清歌的眼睛，定定地道：「所以，最好是無情一些，不去喜歡、不去留戀、不去懷念，獨自一個才會大道上走的更好更遠！」說到後來，許逸鳴似是想通了什麼，長長舒了口氣，眼中閃過幾分快意的神采。

朦朧的曙光已經刺穿濃重的雲霧，漫天沉沉的黑暗被一掃而空，光明如決堤的浪潮洶湧而來，千丘錦照，萬壑霞開，轉眼間這光輝絢麗的朝陽已照亮這無垠的沙海。

「……」葉清歌看著眼前沐浴萬道霞光中俊朗洒脫的男子，有些怔怔出神，聽完這番話，她卻覺得似是有哪裡不對，但片刻後葉清歌將神思收攏，搖頭一笑，不再多想。

這時，許逸鳴神色一動，喜道：「找到了。」遁光一起，二往前方掠去。

*

落魔沙漠，其實並不完全都是黃沙，沙海之下，是一個龐大的地底世界，有無數妖獸此築巢繁衍。

許逸鳴感應著金瞳鼠所，帶著葉清歌從一處沙洞直落而下，一站到實地，便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靈氣。神識掃過，卻見這是一個幽暗深邃的溶洞，黑咕隆咚的深處竟然還隱隱有水滴聲傳來，葉清歌覺得一陣冷風襲來，以她的修為竟然也不禁打了個寒戰。

許逸鳴走上前一步，擋葉清歌面前，也擋住了那股冷風。他皺眉道：「小心些，赤鱗妖蛇竟會出現陰氣濃郁之處，倒是有些古怪。」

葉清歌應了一聲，取出寒煙劍握手中。這時，那金瞳鼠從黑暗中飛快地竄了過來，躍到了許逸鳴手臂上，許逸鳴又扔了一個紅色小果，便把它收進了靈獸袋。

那赤鱗妖蛇實力並不強大，但卻是難以尋覓，二不打算放棄，還是小心翼翼地往溶洞深處飛去。

這溶洞盡頭，是無數鐘乳石撐起來的一個高大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還有一小潭清水，水潭正上方的幾根鐘乳石正有水滴直直落下，那水滴之聲原來是如此而來，只是沙漠地下竟有這麼一個溶洞，卻是讓感嘆造物之奇了。

但最吸引二目光的，卻是那水潭邊上的一隻赤鱗妖蛇。這妖蛇三丈來長，水桶粗細，渾身披著火紅的鱗片。此時正盤踞一旁，頭埋入身體，只有長長的尾部時不時地拍打一下地面，似乎懶洋洋的樣子。

許逸鳴與葉清歌靠不遠處的一石縫中，盯著這妖蛇，這時，那赤鱗妖蛇一下子把半個蛇身立了起來，碩大的頭顱往四周轉了轉，似是發現了什麼。

許逸鳴暗暗稱奇，這妖蛇本是十分遲鈍，也沒有什麼強大的神通，怎地這隻卻如此敏銳。他心念一動，一把火紅寶劍便持手中，正要動手，但隨即身體一僵，停住了動作。

許逸鳴十分震驚，他沒想到身後的女子竟然主動從後面摟住了自己的腰，柔軟的身體輕輕靠著後背，還自己耳畔呢喃出動的情話。他一下血脈賁張，臉漲得通紅，似乎隱藏自己心中極深處的綺念一下飛躥出來，只覺不可置信之極，而這不可置信中竟然還帶著再難以掩飾的驚喜。時間彷彿凝固，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許逸鳴僵硬著身子立那裡，身後女子那雙柔軟的縴手已經快要伸進他的衣襟，他只覺得口乾舌燥，意識似乎都開始有些恍惚，心中竟隱隱生出了絲念頭……

不對，這不是她！

許逸鳴一咬舌尖，短暫地清醒了，回頭一看，葉清歌的確站身後，但根本沒有靠近他，此時見他回頭看來，抬起一雙澄澈的眸子與他對視，似乎還詢問動手之事。

那妖蛇不對勁！許逸鳴心念急轉，神識仔細一掃，發覺這石洞中竟然有難以察覺的淡淡香氣，他瞬間心頭大亮，原來落魔沙漠獸潮之時也是妖獸發/情交/配之時，這妖蛇竟然就是處於發/情求偶期！

但赤鱗妖蛇不過是四級妖獸，雖說蛇性本淫，但憑自己修為怎麼會不知不覺受其影響產生幻覺，那葉清歌也沒事……許逸鳴來不及多想，低喝一聲：「動手。」護體靈光一亮飛躍出去，手執寶劍刺向了那妖蛇。

赤鱗妖蛇此時似是有些愣頭愣腦，竟然不知閃避，隻眼中竟有慌亂之色閃過。炎炎劍芒帶起熱灼鋒銳之氣直直刺入妖蛇七寸，那妖蛇轟然而倒，渾身卻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粉紅煙霧，瞬間充斥了整間石室。

葉清歌見許逸鳴滅殺了妖蛇，心中一喜，但看到這粉紅煙霧，直覺不妙，正這時，忽然腰身處一緊，竟已被箍住，整個也已是落入了他懷中。

「許師叔！」這的氣息又熟悉又陌生，只讓她膽戰心驚，葉清歌大驚，忍不住呼喊出聲。

許逸鳴覺得渾身燥熱無比，整個如噴薄欲出的火山口一般滾燙。方才那粉紅煙霧一起，他便想帶著葉清歌快速衝出此地，可此時溫香暖玉懷，他禁不住心旌動搖，熾熱的欲/念叢生，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

許逸鳴緊緊扣著葉清歌的腰，呼吸急促，眼眸幽暗，他似乎努力剋制自己內心的欲/念，啞著嗓音低喝道：「說！究竟是誰？」

葉清歌心亂如麻，她已意識到此時的許逸鳴不對勁，但自己為何無事……她想掙扎脫身，但哪裡又是許逸鳴的對手，只得緊緊依他此刻如擂鼓般跳動的胸膛之上。

「清歌……」許逸鳴有些困難地喚道，帶了絲難耐的壓抑。

葉清歌心頭一顫，忽覺耳根發熱，她迅速抬頭望了許逸鳴一眼，只見他雙眸通紅，目光明亮之極，低頭直直盯著自己。有晶瑩的汗水從其額角慢慢滲出，然後飛快地滾落下來，滴了自己發間。

葉清歌微微顫慄了下，再不敢抬頭看他，更不敢動彈，只心念急轉，強自讓自己平靜下來。

「清歌……」許逸鳴沒得到回應，又低頭她耳畔喃喃喚道。他鬆開一隻手，輕輕抬起她精緻的下巴，葉清歌被迫抬起頭，正對上一雙熾熱的眼眸。

葉清歌暗自嘆息一聲，正要開口，突然，許逸鳴一手扣著她的下巴，一手緊緊將她摟腰間，就要吻將下來。葉清歌終於心生慌亂，忍不住再度強烈掙紮起來。

但就這時，許逸鳴用最後一點理智用力抱起葉清歌，遁光一起，風馳電掣般地往那水潭飛去，瞬間，二緊貼的身影直直落入潭中，驚起一大片水花。

……

半響，那赤鱗妖蛇身上有個淡淡的黑影鬼頭鬼腦地漂浮起來，這黑影是一條迷黑色小蛟龍模樣，只一尺來長。它似是靈智極高，此時望著那已恢復平靜的水潭，一下伸出兩隻小爪子捂住了那金色的眼睛，無聲地咧嘴笑了，只是這笑容，怎麼看怎麼猥瑣……

作者有話要說：灑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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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