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插曲
「如夢似幻,人生難料;白雲蒼狗,世事如潮……唉!」崆峒山青陽觀後院的一根樹杈發出如實感慨。
當然,樹杈是不會說話的,會說話的是樹杈上的人。若是說這話的哪怕是思春期的少年都不會奇怪,可是這番話若是從一個一歲左右小孩子嘴裡說出來,那可就是十分的不正常的事了。更加奇怪的是,此刻從樹下經過的兩個道士,聽到這話似乎一點也不吃驚,只是抬頭看看那小豆丁便如常走路。
毫無疑問,這部小說里敢這樣臭屁的小孩子,除了唐逢就沒有別人了。一轉眼,唐逢到崆峒山上已經快到一年了。這一年裡,唐逢認清了自己不明原因的來到小說《倚天屠龍記》的世界這一事實之餘,便擔負起了一個神童應有的使命: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等等。
「唉,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沒出生……鳥的,這個世界太瘋狂了。」唐逢手上晃著他來自現代社會的唯一證據不由再次嘆息。他認得那個東西,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
這個項墜由兩部分組成,主體是一塊水滴狀的綠翡翠,連接翡翠和掛繩的是一隻傳統樣式的黃金蝙蝠,蝙蝠的翅膀由上至下鑲附在翡翠上,越往下越細,到最下端兩翅匯合處僅有薄薄的一層鍍層。這個項墜是唐逢當初自己設計訂做的,同時另有兩塊分別是黃金龍鳳,在他父母那裡,三件東西用掉了唐逢第一部小說的全部稿費。如今這個項墜跟著自己來到這個小說的世界,並且發生了他無法理解的玄妙變化,每次把玩都讓唐逢莫名感慨。
「yy到頭終有報,三花聚頂或可歸」。慕蘭不認得英文,就算認得,她也不會知道這個字母的重疊組合在後世會有特定的含義,可是唐逢明白,更加能隱約猜測出他是為什麼一覺醒來之後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唐逢是一個「疑似自由撰稿人」,說「疑似」是因為他的投稿範圍比較狹窄,他投稿的雜誌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幾個固定評論小專欄而已。他的另一部分收入來源於他的網路小說——金庸武俠同人。同人沒什麼問題,很多人在寫;yy也沒什麼問題,很多人也在yy,可他唐逢做得太離譜,不僅連《越女劍》也不放過的將金老先生的小說同人了個遍,更甚的,他還將幾部顛峰作品從不同角度反覆同人:「笑傲」兩次,「神鵰三部曲」三次,「天龍」五次……四年裡,他用瘋狂的碼字速度和瘋狂的想象力同人遍了整個金庸江湖。因此,當他看到項墜里那兩行話時,幼小而破碎的心靈驀的產生一絲明悟: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雖然唐逢知道自己的穿越有明顯的暗箱操作成分,不過還是有些暗自慶幸,別人都是什麼被車撞、被水淹、被雷劈什麼的,而他連眼前一黑都沒有,就舒舒服服的過來了。「用500萬買個舒服,雖然太貴了些,但總是聊勝於無。」唐逢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在經歷了開始幾天的震撼之後,唐逢慢慢冷靜下來,開始為今後打算。別看唐逢寫同人的時候經常把倒霉的豬腳弄回去,其實他自己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待著。因為他寫同人在圈內太有名,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有什麼「穿越偏執症」之類的心理疾病,對此,他嗤之以鼻:「照明基本靠油,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取暖基本靠抖,治安基本靠狗,娛樂基本靠手——誰喜歡這樣的原始社會誰就***腦子進水了。」
這不是屬於他的世界,他要回去。
「丫兒,下來了,回家吃飯。」一個聲音打斷了唐逢的長吁短嘆。唐逢看到從前院穿門走過來的唐文亮,嘴裡應道:「來了!」說著往下小腿兒往下一擺,從樹杈上撐下來,而此時唐文亮剛好接在下面,兩手接住他順勢讓唐逢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上。
當日在唐逢滿月時,唐文亮聽慕平說要接慕蘭母子回自己府上,唐文亮便起了同樣的心思。平涼雖然就在崆峒山腳下,可畢竟有段距離,唐文亮夫婦沒有兒子,因此唐逢這根獨苗就愈加精貴。崆峒作為武林大派,除非官兵攻山,不然是沒人敢上崆峒撒野的,而慕蘭也是覺得孤兒寡母在這亂世中過活不易,山上有兄嫂照顧也省去不少心思,便遣散了下人,同上山來。
唐逢回到家中見慕蘭和唐文亮的妻子已經張羅好了滿滿一桌子飯菜,不禁好奇問道:「娘,今天什麼日子?」慕蘭卻是笑而不答,只是揀些唐逢能吃的菜式夾到他碗中。不過看到最後端上來的長壽麵,唐逢心裡也就明白了。
吃過午飯,三人就帶著唐逢往隔壁唐文亮家走去,剛走進大門,唐逢就看見中堂有三張桌子並起來,上面鋪了紅布,擺著金銀七寶玩具、文房書籍、道釋經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緞花朵、官楮錢陌等物品,心裡明白這就是「抓周兒」了。想想真是好笑,自古以來恐怕還沒有抓周兒的知道自己正在抓周兒,今天他算是開了一個先例了。
唐文亮在案上點了香燭,把唐逢抱上桌子。唐逢站在桌子上左顧右盼,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吸引他,見桌上擺著幾本書,便拿起來翻了翻。書都是手抄本,分別為《論語》、《金剛經》和《道德經》,這幾本書他以前為了寫小說也沒少翻看,如今再看到,勾起以前碼字的記憶,不禁又有些唏噓:「太陽啊,這些東西有什麼用,現在最實際的是來一顆金丹亞!鳥的,要是爺爺知道是誰把爺爺弄過來的,爺爺和你沒完!」
唐文亮見唐逢拿起書來,捋捋鬍子笑道:「也好,讀聖賢書,總好過闖蕩江湖刀頭舔血,將來若是趕走了蒙人,或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話音未落,就聽見唐逢啊的大叫一聲,便怔怔的站在桌子上,瞪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三人開始還以為唐逢又在鬧怪,可是過了半天,見唐逢還是那個樣子,不由慌張起來,又是拍胸口又是掐人中的也不濟事,慕蘭慌的大哭起來:「這是怎麼了,這可如何是好?」唐文亮把了半天脈,眉頭越扭越緊,道:「真是奇怪,這脈象卻是走火入魔之兆?」慕蘭哭道:「走火入魔?這卻怎生救治?」唐文亮道:「沒什麼大礙,我看丫兒功力極淺,只要將內息理順便可。」說著一手撫著唐逢後背用氣護住心脈,另一手拇指按住勞宮學,緩緩輸入真氣。輸了半天,唐文亮已經額頭見汗,卻沒有什麼進展,無奈只好暫時作罷。唐文亮對慕蘭說道:「為兄功力遠不到收放自如的境地,我怕一不小心反倒傷了他,雖然救醒,卻埋下無窮隱患。弟妹先莫慌張,我帶丫兒去觀中醫治。」說著抱起唐逢便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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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逢清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前胸後背各有涼絲絲的清爽氣息從皮膚透入,沿著一些固定的線路運行,每運行一次,身體就舒服一分,讀過那麼多武俠小說,唐逢心裡瞭然,這十有**便是有人向他體內輸入內力了。雙眼重新聚焦,他發現這是一間他從沒見過的屋子,轉頭看去,見正有一個老道將手抵在自己的前心後背。那老道的鬚髮都已經全白,面相卻是甚好,不但沒有什麼老態,返還透著紅光,看起來頗有道骨仙風。
老道見唐逢醒過來,便緩緩收功,然後讓唐逢躺下,把了一會兒脈,才對門外說道:「文亮,可以進來了。」唐文亮聞聲推門進來,侍立在老道的身後,問道:「師祖,我侄兒他……」老道也不回頭,哼了一聲道:「這孩子已經無礙了,不過你卻是有些問題了。」
唐文亮聽了這話迷惑不解,以為是說他也有走火入魔的徵兆,默默運功一周卻並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只好道:「弟子愚鈍,請師祖明示。」「你難道不知道,過早修習武功對小兒今後成長卻是害大於利么!」老道臉色十分不悅,「若不是這孩子根骨絕佳,經脈韌性十足,現在恐怕就是個廢人了!」唐文亮聽老道這樣說,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口中連連道謝。
那老道又說:「整個青陽觀都知你對這孩子愛愈性命,可要知道愛若太過便是害,這麼小就讓他習武就是害他,明白么?在他五歲之前不許傳他內功,聽到了么?」
「是,文亮定會謹尊師祖之命!只是……」
「只是什麼?」老道眼睛一瞪。
「只是弟子卻不曾教他習武。」這句話唐文亮說得很是沒有底氣,雖然他說的是實事。如果是別人說這話,老道還不會信,只是他知道唐文亮素來不會做推卸責任的事,不由得不信,或許這孩子天資聰穎,每天耳濡目染也說不定。老道這才仔細打量唐逢起來,用哄孩子的語氣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是唐逢,老爺爺又是誰?」唐逢用烏黑的大眼睛看著老道反問道。
「我?我是誰?」老道聽到這個問題不由一呆,旋即驚喜莫名,不由撫須大笑。連說了三個「好」字,笑道:「你是唐逢,你是唐逢,好孩子,我是木靈子,你知道了么?」
「他就那個能練七傷拳而無損的木靈子?」唐逢也笑起來,他覺得這個老頭很好,不是因為這個老頭救了他,而是因為這個老頭明白他,不愧為倚天裡面有數的幾個頂級人物之一。
世人在別人問起名字或者是作自我介紹的時候多數說「我叫某某」,而唐逢在別人問起的時候,從來只回答說「我是某某」。叫什麼不過是個代號,是什麼卻是大問題,這就是唐逢。
「那麼請問真人,這世上真的有神仙么?」唐逢問道。木靈子明白唐逢的意思,所以他可稱得上「真人」,而唐逢這問題只能問「真人」。
「我不知道,但我在求,孩子,你也要求么?」
「是的,我也要求。老爺爺,我和你學道好么?」
「好,明日起你我共同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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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靈子沒有猜錯,唐逢體內的那一點點內力確實是每天看其他人點滴學來的。小孩子太早練內功就像是把一個會駕駛但不懂交通法規的人塞進80邁的車裡一樣,而唐逢雖然懂交通法規卻不會駕駛,放進那輛80邁的車裡,結果還是一樣見馬克思。作為一個寫了幾十部武俠小說的現代人,唐逢的理論經驗可說是豐富無比,可這不代表他在實踐上面就可以一點即透。一句「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在黃藥師那裡可以轉化為對招數、對內功的領悟,在唐逢這裡或許只能轉化為幾千字的哲學論文。
唐逢的心法雖都是零零碎碎學來的,可是他出生不久,先天之氣未泯,而且沒事的時候就練,這樣一來進度反倒像坐火車一樣快。想想當年桃花島的高徒能把光明正大的九陰真經練得那麼鬼氣森森的,那麼一點基礎都沒有唐逢,資質越好自然就死得越快。
剛才唐文亮說道將來「光宗耀祖」的時候,唐逢猛地想起來,在光明頂上,唐文亮之所以要知道謝遜的下落,就是因為謝遜殺死了他的親侄兒,而那唐文亮的親侄兒不就是自己么?這下唐逢來了氣,別人穿越都是純粹享受人生來了,可他卻前有三花聚頂這樣不如沒有的目標勾著,後有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的謝遜追著,想想漸漸年邁的父母,想起眼看就要到手的500萬,合著自己是吃飽了撐的到原始社會找死來了!心底一股邪火騰的就竄了起來,氣走岔路,直接死機。
「伯父,武當張翠山到了20歲沒有?」從青陽觀出來,第二天就能學修道的唐逢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開始為小命盤算起來。書里說張翠山出場的時候二十一二歲,知道張翠山的年齡就可以大致畫出一個倚天的時間表來。
「武當張翠山?」唐文亮思索了半天,「只聽說有一個叫張松溪的,二十來歲。」唐文亮對這侄子見怪不怪,也不問他怎麼知道武當派的。
「俞岱岩出場的時候三十來歲,那麼張松溪頂多也就是那個歲數,這樣算來,現在大概是至元二年前不到十年……」唐逢慢慢推算著。虧得他曾經yy了三次,算了半天,總算是把時間表給列出來了,只是他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陰沉起來:算了半天,他不是死在謝遜上山搶拳譜的時候就是死在兩年後謝遜瘋狂殺人的時候,而這一切,都將發生在最晚八年之內。而更加不爽的是,就算他沒死,等到他長大可以泡妞的時候,書中的那些美女不是蘿莉就是人妻,這不是逼著他取向不正常么!想到這裡,唐逢的臉色愈發陰沉了。
回到家裡,唐逢徑自走到灶台邊上,找到了通火的鐵棍子,拖著就往外走。慕蘭見兒子無恙,一顆懸著的心剛稍微落了地,見唐逢舉止怪異,又慌忙問道:「大伯,丫兒這是怎麼了,莫非沒有全好?」唐文亮搖頭說不知道,只和慕蘭在後面跟著,邊走邊說,將剛才的事一一道來。
二人跟著唐逢,見他拖著燒火棍子,找到一處土質鬆軟的地方,吭哧吭哧地摳起土來;等他摳出一小堆黃土,便在上面來了一泡童子尿,和起泥巴來。功夫不大,一個粗糙的泥塑就在唐逢手中形成,唐逢就抱著東西往青陽觀走去。
慕蘭奇怪道:「難道丫兒以後會做個手藝人?」唐文亮道:「卻也未必,我看他將來還是要做個絕世高手的。」
「哦,大伯,此話怎講?」
「弟妹,你注意看那泥塑,是一個拳頭形狀,四指握拳,唯獨一指豎立,這卻是讓為兄想起了少林神功『一指禪』!」
「哦,這樣說似乎有些道理,可是那門神功是用中指的么?」
「這個……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的說……」
「……」
且說唐逢,進了青陽觀之後直奔正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泥塑擺上供桌:手腕為座,一指向天。然後點了三支香咬牙切齒的禱告道:「三清在上,你們不管好門下弟子,讓我遭這份罪,我唐逢今天發誓,若是有一天能夠鹹魚翻身,找到坑我的雜碎,一定把桌上這個東西整個塞到他的肛門裡,讓他騎木驢遊街!」話音未落,只聽得半空「咔喳!」一聲響雷,整個大殿簌簌作響,唐逢被震得坐倒在地,卻正好看見那泥塑的中指從根折斷。
「你爺爺的!」唐逢噌的從地上蹦起來,跑到殿外就指天大罵,「有種就劈死爺爺!爺爺寫同人小說而已,又沒有種馬傾向,憑什麼說爺爺yy!三花聚頂?這***是《倚天屠龍記》,不是《升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