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崆峒
野芳幽香,佳木繁蔭,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寒暑往來,唐逢跟著木靈子已經有了兩年光景。這兩年來,唐逢只做兩件事:一是養氣,一是學易。
崆峒道統源遠流長,雖然不說像百年前全真派那樣號稱玄門正宗,可作為道門最古老的分支之一,有些心法的歷史甚至還要追溯到上古時期。崆峒派承道統立派,自然有些許絕妙心法代代流傳下來,而超級雞肋七傷拳就是其中之一,這是唐逢跟木靈子學道三天之後推測的。在修真小說泛濫的現代,歷史上那些曾經無比寶貴的道家典籍隨便就可以在互聯網上找到,當木靈子介紹了當世求長生之術的主力要流派之後,唐逢將前後信息整合分析之後,便迅速找到了癥結所在。
自漢以後,金丹之術大行其道,修鍊者內修精、氣、神以求有朝一日三氣合一證得金丹大道,對於**的鍛煉就顧不上了,而上古長生之術恰恰不同,講究內外兼修,法體合一,用強橫的**承載強大的力量,雖然這樣修鍊到大成所用時間更長,卻是步步為營風險很小。而今有人用證金丹的身體去練上古傳下來的武功,那不是沒有那個金剛鑽還偏要攬瓷器活兒么。唐逢將自己的分析講給木靈子聽,直聽得木靈子大呼茅塞頓開,跑到經室將所有古本的典籍一一拿來翻看,最後還真讓他找到一部古法秘笈,稱作「玄鶴功」。據木靈子說,當初這門功法因為只有呼吸吐納之法,沒有行功發力的竅門,整個派中只有偶爾幾個出家弟子會翻看一陣,俗家弟子卻無人修習,而他自己卻曾把它誤當作丹道入門來修習,後來發現不對就放棄了。如今看來,木靈子能成為崆峒開派以來屈指可數的七傷拳大成者,這玄鶴功功不可沒。
自那之後,玄鶴功便成為崆峒派人人必修的功法之一了,只是這門吐納之法的效果實在是用時間堆起來的,各人到底捨得多少練功的時間來做這看似毫無用處的事,那就看各人的機緣了。而此時的唐逢雖然既有名師指點,又不存在靈智未開的問題,卻拒絕修習崆峒內功,每天只是不停的修鍊玄鶴功,唐逢心裡明白,這世上最好的內功不在崆峒,即使它是殘缺不全的。
玄門五術,山醫命卜相,都是由易而來。長生也好,武功也罷,都屬「山術」的範疇,練氣者不懂易經,簡直寸步難行,木靈子在一年之後教授的就是易學。為什麼是一年後,因為在前一年裡,唐逢不既能學,木靈子也不能教。
原來當初唐逢初學玄鶴功之際,便有一個想法:吐納就是特殊的呼吸方法,既然人時刻都要呼吸,那麼也就時刻都可以練功,只要以玄鶴功的吐納方法代替呼吸不就可以了,這方法卻是和那寒玉床有異曲同工之妙!之後他又將這個想法告訴了木靈子,並將小龍女當年的話轉述了一遍,木靈子雖不知道世上有張寒玉床,卻明白這方法在理論上是絕對可行的,於是乎一老一小就開始了克服幾十年呼吸習慣的艱苦過程。過了近一年時間,二人終於可以做到連睡覺的時候也都保持玄鶴功的吐納節奏。在這之後,唐逢才開始學習易經。
如此,又過了一年時間。雖然僅僅吐納而無特定姿勢、地點的配合,效用只有練功時候的十分之一,但日積月累下來的成績也會十分驚人的,更何況唐逢出娘胎才一年多時間,先天之氣還沒有全部散去,這樣一來,他的進度簡直就像坐了火箭,一年多的功夫幾乎頂得上常人二十多年。兩年下來,唐逢以泥丸、絳宮、氣海三府蓄養天地靈氣,再將天地靈氣轉化為本命真元,鍛經洗髓、強化筋骨,雖然不會一點武功,卻是可以空手將木頭捏出淺坑來了——三歲多的小孩而已。
這天晚上,唐逢如常吃過晚飯早早抱著慕蘭睡下。慕蘭自幼熟讀詩書,深受禮教影響,喪夫之後雖然空閨寂寞,卻也從不曾有過其他念頭,只將一腔希望全部寄托在孩子身上。無數次深夜裡的輾轉反側,淚濕衿枕,唐逢都一一看在眼裡,卻沒有解決的辦法,為了讓這可憐的女人夜裡能夠睡得香甜些,五歲起就一人獨睡的唐逢,每天睡覺時都拱在慕蘭的懷裡,讓她摟著自己入睡,好在夢裡有所寄託。卻說不知是幾更天,唐逢被一陣箜箜的聲音吵醒,仔細一聽,卻是半夜裡有人敲鐘,鐘聲從青陽觀里傳來,一下接著一下十分急促,裡面還隱約夾有打鬥吆喝聲。
唐逢正在納悶,就聽見隔壁唐文亮家的門板和院門各響一聲,顯然是唐文亮聽到鐘聲趕去青陽觀了。一道靈光閃過,唐逢心裡猛地一驚,心道:「莫非是謝遜搶拳譜來了?」想到這裡忽地一個瘋狂的想法從心底里不可遏制的冒了出來,但轉念又一想,今夜若不是謝遜闖觀則就當演習,若是,這一去卻十之**是自尋死路,說不好小命就交待在今夜了。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正當拿不定注意之際,慕蘭也被鐘聲驚醒了,看著這個年輕女人惺忪的面容,唐逢覺得應該做些什麼,於是猛吸一口氣,呼啦一聲掀起被子……
※※※
唐逢一路上躡手躡腳的向青陽觀摸去,沿途專走有草木遮掩的地方,好在地頭極為熟悉,功夫不大也到了觀外。趴在草叢裡面,唐逢屏氣凝聲,仔細聽了半天,有兩處地方傳來聲音,一處聲響極大,另一處卻只是偶爾傳出來幾記拳腳碰撞之聲,若不是唐逢這兩年來練得耳聰目明,卻也不容易發現,這第二處正是經室方向。
打探清楚,唐逢輕舒了一口氣,有小心翼翼的向第一處摸去。走過一個跨院,唐逢打遠處就見有三人正在圍斗一人,周圍地上躺倒了一片。被圍在中間那人一身黑色將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任由三人喝罵也不搭腔只把拳頭舞的密不透風,每一拳都挾著風雷之勢,逼得崆峒三人不敢硬接。唐逢見這人身材足有兩米左右,拳法又是如此聲勢赫赫,心裡哪還猜不到是誰,心裡不禁讚歎:「這傢伙真是神勇不凡,不愧為當今一流高手,崆峒怎麼說也是武林大派,竟讓他一個人挑了大半!」看著他們幾人還遠沒到書里說的比拼內力的地步,唐逢也不再看,轉身向經室摸去,那裡才是他計劃的關鍵。
此時,唐文亮正覺得鬱悶非常。他進到觀中正要循聲往謝遜那邊去,卻見到一個黑影一晃而過,正自懷疑是否眼花了,就見常敬之追了過來,於是二人一起追著那人來到經室。二人甫進經室就遭到偷襲,經室地方狹窄,到處都是派中典籍,根本不敢使用全部功夫,打壞了道經還有的補救,若是損毀了武功秘笈,那就是崆峒的罪人了。而眼前這人也怕被人發覺,所使的也是一套陰柔功夫,三人在這斗室內鬥了半天,竟無一人察覺。
唐逢摸到經室門外的時候,正是唐文亮二人快要撐不住之際。成昆武功高出二人太多,若不是怕謝遜起疑早就用拿手本領放倒了唐常二人,如今只是用綿掌逼住二人,見二人要開口呼救就猛地用掌風壓住他們口鼻,慢慢等謝遜來到,好無聲無息的讓謝遜接手。唐逢熟讀倚天,哪還不知道成昆的小算盤,上前幫手他是萬萬不敢的,拍了幾下腦袋,忽然靈機一動,嘴角無聲的抽動了兩下,心說:「小樣,爺爺今天讓你聽聽『張震講故事』,桀桀桀……」
卻說成昆正將唐文亮常敬之二人耍得輕鬆加愉快,忽地從外面傳來一陣陰森縹緲的說話聲,仔細一聽,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無忌……無忌……你在哪裡啊……無忌……無忌……我的孩兒……」「嗚……娘親……你在哪兒呀……無忌好疼……娘親……嗚……」「嗚……可憐的孩兒……你死得好慘啊……嗚……你死得好慘啊……無忌……」
凄慘瘮人的聲音在夜裡傳出好遠。
成昆一生作惡無數,後來不論是明殺也好,暗害也罷,良心從沒有半點不安,唯獨對最初殘害的一十三口,心中稍稍有些不忍,倒不是因為他們是老幼婦孺,只是那時他的良心尚未全部泯滅而已。如今這聲音勾起他心底最不願想起的事情,饒是他心智堅忍卓絕,也不由渾身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下不自覺的就緩了一線。
鬼神之說成昆是從來不信的,他知道定是有人故意在搗鬼,唯一可慮的是,除了自己和謝遜之外竟然還有人知道當年那事,而且這所作的怪聲低回不絕、飄忽不定,能用一口氣說了這麼半天的話,還在不停快速騰挪,那麼這人的武功只怕要高過自己許多,於自己的報仇大計不知有何變數。他卻哪裡知道,氣脈悠長,不過是特殊呼吸方法的功效;飄忽不定,也不過是利用了特殊的聲音反射路徑造成的。
因此,成昆現在只想快點離開,以後再來細細追查,再糾纏下去被謝遜發覺便得不償失了,是以全速運轉功力,全身骨節一陣爆響,呼的一記「雙龍出海」分襲唐常二人胸口。唐文亮二人本欲趁剛才之機脫身而出,將成昆引出經室,哪料到成昆怕二人出去之後和外面那人聯手,自己就更難脫身,轉眼之間便使出全力,二人促不及防,已沒有躲閃的餘地,只有谷盡內力和成昆硬拼一記。只聽見「咔喳」兩響,兩人右臂骨頭立斷,向後噴血拋跌。成昆乘勢上前接住二人,制住穴道,頂著二人衝出門來。
唐逢精得要命,在成昆三人對拳的時候就知道這廝要跑,趕緊閉嘴躲了起來。成昆出來目光一掃,沒見到人雖然心裡有點差異,卻沒放下手裡二人,直接向牆頭躍去,正在此時,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斷喝:「好賊子,留下來吧!」聲音剛落,就有一拳帶著罡風向他背後擊來。
成昆身在半空,心中卻是一陣冷笑:「早知到你要來著一手。」不慌不忙,在半空中也不回頭,直接將左手的常敬之墊在身後。只聽到砰的一聲悶響,來人一拳打在常敬之身上。成昆心頭一陣得意,便要借這下衝力直接躍過牆頭,哪知過來的卻是一陣排山倒海一般的勁力,那一瞬間他覺得就真如身處巨浪之中一般,壓、拉、折、擠等諸般巨力爭先恐後從后心湧入,他躍是躍起來了,可一口血卻也噴得比他跳的還高。
好個成昆,不愧是整個倚天之中最頂尖的人物之一,中了這隔山打牛的一記重擊,他也不回身看是誰打傷的他,當機立斷,忍著經脈中的撕扯擠壓,強提真氣,又噴出一口鮮血,將右手的唐文亮猛地朝地上輪去,自身借著反作用力終於越過了牆頭。
整個過程在電光火石便結束,直把躲在草里的唐逢看得目瞪口呆,口水長流:「鳥的,這七傷拳在夜裡用簡直是太華麗鳥,這才是絕學亞!」
後來這個擊傷成昆的就是木靈子了,青陽觀里來了賊他不是不知道,不過就像武當山上進了賊張三丰不會親自出來抓賊一樣,木靈子本來也沒想出來,可是唐逢那鬧怪的聲音別人聽不見,他卻聽得見,而且認出那是唐逢的聲音。當他循聲趕來的時候,正是成昆將要躍起之際,一掃眼前的狀況他便明白了大概,直接運起七傷拳就打過去。七傷拳大成之後,陰陽、五行七者俱榮,運功之時五色繚繞、晦明不定,十分好看。
木靈子威震江湖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成昆既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的厲害,只將木靈子當作剛才鬧怪之人,他已經做好了負傷而逃得準備,卻沒想到會傷得這樣重。武功沒到那個境界,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境界有多強。
當然這也就是成昆,若換作謝遜,那一拳下去早就倒地不起了,更別說還能再提一口真氣了。木靈子眼看成昆躍出牆外,也不著急,化拳為爪一把抓住常敬之的衣服往回一帶,順勢一伸左手托住唐文亮後背,腳在牆上一撐,猶如翩鶴一般滑翔開去,落地時右腿支地,以腳尖為圓心,左腳劃了一個弧將下墜之力卸去。將二人輕輕放在地上,木靈子再次躍起,腳尖在牆頭一點便消失在唐逢視線之內。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事情都還在唐逢的計劃之內。原著中沒有提到木靈子是哪一年死去的,但無論如何,按照終極boss最後死的規律,木靈子基本上沒有追到成昆的希望的,地上這崆峒二老經過一番折騰,早就昏死過去了,眼下一切還是按照原著的脈絡進行著,唐逢從草叢中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施施然走進經室。沒過多久,他所等待的人終於在衝破了層層險阻之後如約而至。
謝遜此時顯得有些狼狽,腳步虛浮、呼吸急促,先是放倒了一大片人,然後再以一敵三獨斗三個江湖上頗負盛名的人,最後斗到比拼內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三個人搞掂。其實他已經累得要死,要不是復仇的執念支撐著他,他早就站不住了,可是當他見到的是翹著二郎腿的唐逢而不是崆峒五老中剩下的兩個人的時候,他不得不重重的揉了揉眼睛。
「嘿,你沒看錯,胖子!」唐逢見眼前這渾身捂得只露出雙眼的人做這個動作,不由的就想開他的玩笑。唐逢不怕謝遜,因為謝遜說過不殺不會武功的女人和小孩,原書中那個唐文亮的侄子被成昆順手栽贓的可能性很大,反正霹靂拳就只有他們師徒二人懂得,誰殺不是殺。
「胖子?」謝遜這輩子什麼「子」都被人喊過了,這「胖子」卻真是第一次,難道魁梧一些也算胖么?不過他很快就從這不正常的狀態中晃過神來,問道:「娃娃,深更半夜的,你為何在這裡?」
「深更半夜,因為你,我在這裡。」唐逢擺了一個自以為很酷的姿勢說道。擺酷,是每一個yy寫手的必備技能,當然,有人說還有悶騷。
「小娃娃,不要和我打機鋒,趕緊走開!」說完也不理唐逢,兀自翻找起來。半夜裡出現一個小孩就夠奇怪了,這個小孩子還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不過他也並不在乎,量一個小孩子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表演沒人配合,這讓唐逢很有一絲挫敗感,不過時間緊迫,要是木靈子回來了可就不好玩了,於是唐逢鄭重道:「喂,我知道你要找什麼,七傷拳譜嘛,不在些裡面的。」
謝遜置若罔聞,兀自翻找不輟。
「鳥的,不相信爺爺,喂,真的不在亞,在我這裡啊。」
這次謝遜有了反應,轉過頭來惱火道:「小娃娃,趕緊回家去罷,再在這裡搗亂我可不客氣了!」
「……那好吧,是你叫我回家的啊,你要是後悔了就來青陽觀西南的兩戶靠西的那戶來找我啊,來得時候輕敲三下門,別嚇到我娘啊……喂,真走啦……」
※※※
「丫兒,到底怎麼回事?」慕蘭一從柜子裡面出來就趕緊問道。剛才唐逢死活要她鑽進柜子裡面,自己卻不跟著進去,若不是這兩年來唐逢的表現讓她有些盲目的信任,她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
「娘,過些時候再說,」唐逢樂呵呵的哄道,「收拾細軟,準備面對新生活吧。」
「啊?」
「沒事,收拾東西先,呵呵。」正在這時,門輕輕響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