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東宮筵席
明日有事可能不了,因此今日多一章3K字,也算對得住大家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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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當空,清風送爽。入夜的長安城一片寂靜,三百年古城在黑暗中更顯示出其莊嚴肅穆,巡夜的禁軍士卒時不時踩著整齊的步伐,在青石鋪就的大街列隊而過。更夫敲著梆子,向這座古城的居民報上時辰。儘管是萬物滋潤的晚春,他仍以其職業性的嗓音拉長了聲調,與往常一般毫無變化地喊道:「天乾物燥,謹防火燭——」
只有東宮太子府上,仍是燈火通明,歌舞昇平。在太子府後院花園內有一座百尺樓,名為百尺,實則三層,造工精巧,裝飾華麗。樓前一株合抱粗的銀杏樹,樹高十丈,枝繁葉茂。太子楊勇今晚便在樹下點了巨燭,擺下筵席,與一眾幕僚在此賞月玩樂。滿桌山珍海味,樽中美酒飄香,還有美艷歌伎奏樂彈唱,獻上歌舞,著實令人心曠神怡,不知今夕是何年。
雖說太子之妃身份尊貴,但太子楊勇素來放獷,哪去理會那麼多,叫了自己最寵愛的妾侍雲昭訓來,也不避嫌,當著眾多幕僚便一把摟在懷中,手中端著一樽美酒,一邊咬著雲昭訓送到嘴邊的香果片,一邊以酒送果,含糊不清地道:「諸位都喝!明月當空,對酒當歌,每日都要到朝中處理軍國政事,委實令人煩悶,如何比得上如今之快活!」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更應多與臣等同樂。」坐在左首邊的東宮學士劉臻喝多了幾杯,舌頭都有些大了,接著話頭就道:「臣今日有一趣事,正好說出來以博殿下一笑。」
眾人聽他這麼說,紛紛追問究竟,太子楊勇也「哦」了一聲,頗感興趣地放下了酒樽。劉臻還未說話,自己卻忍不住哈哈一笑,拍了拍坐在身邊的另一位東宮學士劉訥的肩膀,這才道:「此事跟這位劉大人有關。大家皆知,我與劉訥劉大人既是同宗,又均為儀同(隋官號),今日我有事前往城東,忽想起劉訥劉大人住在城東,便想前往拜訪。於是吩咐侍從,去劉儀同家。」
劉訥聽到此處,不禁一愣,道:「劉大人今日曾到舍下么?我怎麼不知?」
劉臻哈哈大笑,續道:「且聽我說完。我吩咐完之後便在馬車中歇息,誰知我那些侍從都是蠢才,也不知我是要尋劉訥劉大人,竟帶著我回了自家門口。我下了馬車,見到自家大門,心中還想怎麼這劉訥劉大人的家門倒與我家有些相似,但也未細想,便大呼劉儀同可出矣?諸位可知接著發生何事?出來一人迎接,我定睛一看,竟是犬子!」
眾人盡皆大笑,都道有趣,又說劉臻的侍從確實是蠢才,哪有回自家還說去劉儀同家的道理?太子楊勇更是樂不可支,笑道:「古時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如今劉儀同過自家門不僅不入,而且不識,劉儀同之賢,遠勝禹帝啊。當浮一大白。」
眾人又是大笑,都舉杯暢飲。只有太子洗馬李綱坐在一邊,面無表情,心道:「明明這劉臻才是真正的蠢才,虧他還好意思在這裡敘說。太子殿下也是……也是……竟對這等庸碌無為之人假以辭色,當真無趣。」他心中雖然不滿,但見眾人都是興高采烈,卻也不好出聲,只得低下頭去,悶聲喝酒。他乃是觀州蓨(今河北景縣)人,字文紀,北周時為齊王宇文憲參軍事,拒絕宣帝誣陷宇文憲的命令,並為宇文憲收屍,入隋之後為太子洗馬。他素來志向高遠,見太子楊勇原本還中規中矩,近來卻日益荒嬉,心中頗有意見,已經多次規諫,今晚本以為太子召見必有要事相商,誰想竟是無聊筵席,坐又不是,走又不是,很是難受。
「劉大人所述之事果然有趣。」另一名東宮學士唐令則笑道,「太子殿下,臣粗通音律,為解太子心煩,近日著人編排了一出歌舞,今夜良辰美酒,不若叫人表演一番,以助酒興?」
眾人轟然叫好。唐令則拍了拍手,早有樂官奏樂,絲竹聲中,六名歌姬身著盛裝,翩翩而出,但見長袖揮舞,時而穿梭,時而聚攏,月光燭影之下,恍若一幅絕美的圖畫。
中間一名歌姬皮膚白凈,姣美如畫,輕啟朱唇,婉約唱道:「更鼓驚玉蟾,萬里明月輝。把盞醉譜春曲,無端惹寂寥……人間何處無清輝,普照山河共此情,待向華燈溢彩處,應流連今宵!」
聲音清清婉婉,又帶點嫵媚,只聽得眾人如痴如醉,太子楊勇拍掌大笑道:「好!好一個應流連今宵!」
李綱再也忍不住,將手中酒樽重重放下,直身起立道:「殿下,臣有事稟報!」他知道此時規諫太子不要行樂難有實效,便乾脆議起事來。
眾人笑聲嘎然而止。唐令則倒也知趣,趕緊揮手讓那些歌姬停了歌舞,都退了下去。太子楊勇臉色一沉,心中暗道掃興,卻又不好發火,只淡淡地道:「文紀有何大事啊?就不能等到明日再議?」
誰知李綱並不答話,眼角卻望著太子懷中的雲昭訓。
太子楊勇心中更不舒服了,卻不得不對自己的寵妾小聲說道:「你先進去,孤遲些再回。」雲昭訓白了站在對面的李綱一眼,不情願地去了。
李綱這才言道:「殿下,我大隋開國以來,聖上勵精圖治,事必躬親。諸皇子分封四地,皆有建樹。尤其晉王任并州總管,設特區以行新政,定九字方針曰固農本,興工商,強兵馬,深得聖上及朝中大臣鑒賞,賢名漸起。殿下身為太子儲君,更應在朝政大事上下足功夫……」
「文紀之苦心,孤王知道了。」太子楊勇有些不耐煩起來,「怎地扯到孤王的幾個皇弟身上了?廣弟在并州頗有建樹,孤王也有耳聞,此乃好事。你且說是什麼事情罷!」
李綱本覺得晉王得享賢名,似乎對太子不是很有利,有些模糊的想法,便想提醒一下太子殿下,不料被楊勇打斷,只好直入主題道:「如今兗州戰亂剛定,百姓不得安居樂業,不少編戶流徙在外。聖上已派遣特使前往督查追捕,並擬遷徙一批人家到塞外去安家落戶,以戍邊境。臣以為此事不妥,極有可能激起民變。臣請太子殿下上書進諫,以就地安頓為主,解決兗州流民一事。如此既對百姓有功,亦可增長殿下之威望。」
太子楊勇雖然率性妄為,卻非不知好歹之人,聽了李綱之言,不禁陷入沉思。他知道此事若處理得好,確實對自己大有裨益,當即起身走到李綱面前,拉起他的手笑道:「文紀一心為國為民,又愛護孤王,所提之議極好。孤王明日便向父皇上書進諫。」又轉身指著一眾幕僚,大聲道:「爾等亦要見賢思齊,好好地向文紀學些真實本事,都聽到了么?」
眾人心中不服,都覺李綱做作,但見太子殿下如此說法,哪敢說些什麼,齊聲應諾。李綱卻聽得心頭火熱,只道:「殿下過譽了。殿下從諫如流,採納臣之愚見,臣不勝感激,必當盡心儘力,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唐令則見風頭都被李綱一人搶走了,自己倒好像成了蠱惑太子殿下之弄臣,哪肯甘心,趕緊起身道:「殿下,臣也有一事稟報,還請殿下定奪。」
「哦?」太子楊勇素來只知唐令則精通音律,只愛與他喝酒行樂,此時聽他也說有政見,大起好奇之心,「你且說來聽聽。」
唐令則清咳數聲道:「適才李綱李大人所言極是。殿下身為太子儲君,豈能被晉王等人搶了風頭?臣以為,殿下應廣交朝中大臣,以為大援。今左僕射高穎高大人權傾朝野,臣以為殿下應與之多多結交……」
他這番話說得過於露骨,又以李綱之言先行,倒好像這些建議是順著李綱的意思展開的一般,李綱聽得眉眼一跳,只覺得這太子結交肱股大臣似乎不是很妥當。太子楊勇也聽得眉頭一皺,卻覺得唐令則所言也有些道理,猶豫著道:「這高穎高大人向來剛直,對孤固然恭敬,卻未曾深交。你這番話雖則有理,卻沒什麼用處。」
「殿下所言極是。」李綱趕緊接著話頭道,「左僕射高穎高大人之次子高德弘乃是晉王楊廣親任的王府記室,若說親疏,恐怕高大人與晉王來往還要多些!」
唐令則笑道:「這個容易。高穎高大人第三子高表仁尚未婚配,太子殿下膝下多女,不妨與高大人結為秦晉之好。如此一來,豈不就在朝中平白得一大援?」
李綱還未來得及說話,太子楊勇已拍手叫好:「此計大妙!孤王明日便請父皇賜婚!」
李綱見太子殿下已然應允,也不好再行反對,忙道:「殿下,請聖上賜婚斷不可行,不如先遣人提親,待事情定了再請告知聖上……最好是由高穎高大人處主動提婚,方為上策!」他心道太子與大臣聯姻本就令人猜忌,還由太子一方提出,由皇帝賜婚,不是昏了頭么?心中雖這樣想,卻也不敢訴諸於口。
太子楊勇並非蠢人,給他這麼一點,哪還不明白,訕訕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文級說得有理。令則,此事便由你去辦,先旁敲側擊一番,最好讓高大人自己提出婚事。此事事關重大,可不要給孤王辦砸了!」
唐令則沒想到一番話下來,卻給自己找了件麻煩事,心中叫苦不迭,表面卻欣然答道:「殿下請放心!屬下定辦得妥妥噹噹,體體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