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寢宮密語
「……竊以導俗當漸,非可頓革,戀土懷舊,民之本情,波併流離,蓋不護己。好,寫得好!」
鼓報三更了,隋文帝楊堅的寢宮內依然燭光搖曳。身著便袍的楊堅,正盤膝坐在一張碩大的紫檀方案后,批閱著奏章,一邊看一邊忍不住讀出聲來,連連點頭。
「陛下在讀什麼文章?」獨孤皇后本已半躺在床榻上歇息,聽到楊堅那抑揚頓挫的誦讀聲,又分開帳幃,批了衣裳起來,走到隋文帝身後,「讀得如此高興?」
「夫人怎麼起來了?」隋文帝楊堅愣了一下,隨即略帶興奮地揚了揚起手中的摺子,「是勇兒的奏章。說的是兗州流民安置一事。朕原本打算將部分流民遷徙戍邊,勇兒卻認為此舉不妥,可能激起民變,因此建議緩行,將這些流民在原籍安置。這奏摺寫得極好,既有見解,文筆又佳,夫人可認真看看!」
「勇兒竟有如此才情?陛下每日批閱奏章無數,可從來未見陛下對哪篇奏章如此認可啊。」獨孤皇後半信半疑地接過了奏章,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
隋文帝楊堅聞言一笑道:「這不是勇兒所寫的奏章嘛!是卿家你的親生兒子所寫,朕當然看得格外開懷。」
獨孤皇后啐了一口道:「什麼我的兒子,難道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么?」她越看越是驚訝,「這奏摺寫得還當真不錯,勇兒素來不夠生性,如今看來不僅勤勉,于軍國政事也逐漸有一套見解了。總算沒辜負陛下和我的一番苦心。」
「是呵!」隋文帝楊堅也不禁有些感慨,「原本還擔心勇兒貪圖享樂,荒嬉國事,難以承接大業。如今總算開竅,足以寬慰朕之心懷。」
「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理此事?」獨孤皇后問道。
「還能如何處置?之前朕所想的也確實過於簡單。」隋文帝楊堅提起硃砂筆,從獨孤皇後手中接過奏章,「勇兒所言入情入理,合乎仁德之心,順乎執政之道,自然是照他意思去辦了。不但如此,朕還要將這奏摺批轉眾大臣傳閱,明日早朝再給勇兒嘉獎一番,以樹太子之威信。」
獨孤皇后寬慰地笑了笑,道:「這五個兒子當中,倒是這勇兒最令我放心不下。若是從此規規矩矩,潛心從政,我也就晚晚有好覺可睡了。陛下也不要太操勞,早些歇息吧!」又找了一件長袍來,給楊堅披上。
「只是要睡個好覺還不容易?」隋文帝楊堅批完這個奏章,忽然又想起一事來,「今日還有個喜訊,原先見你歇下了,便未來得及告知你。你聽了這個消息,只怕今晚要麼睡得更沉,要麼便睡不著覺了。」
「究竟何事啊?如此神神秘秘。」獨孤皇后見他賣關子,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她與楊堅一直情深意篤,這句話微嗔著說來,倒帶了幾分少女時的情懷。
隋文帝楊堅許久未曾聽過皇后如此說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深藏已久的情愫來,起身執了皇后的手,笑道:「朕與卿家都老了。今日獨孤穎私下來見朕,說他第三子表仁尚未分配,想請朕將勇兒之女婚配於他。朕考慮了一番,覺得倒也匹配。夫人覺得如何?若是如此,豈不是一件喜事?」
原來東宮學士唐令則已經奉太子之意,拜訪了左僕射高穎,並委婉地表達了太子楊勇的意思。太子楊勇之女雖然尚年幼,但隋代指腹為婚之事都極多,這種訂娃娃親更是常見。高穎知道太子有此美意,自然不敢不應允,況且他也覺得能與皇室聯姻是莫大的榮耀,便主動向隋文帝楊堅提出了婚事。
獨孤皇后稍微呆了一下,隨即笑道:「獨孤穎乃先父家臣,如今又是陛下之棟樑大臣,素來忠心耿耿,為人又正直,其子我雖未見過,但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他既有這份心意,我覺得也未嘗不可。」
隨即卻又皺眉道:「勇兒之女?應是那雲氏所生了?」
隋文帝楊堅點頭道:「正是。」
「勇兒其他都不錯,就這點令我極不滿意。」獨孤皇后臉上露出了厭惡之色,「我始終想不明白,元氏有何不好?勇兒要對她如此冷淡?偏偏對那個倡優工匠之女如此寵愛。」
楊堅默然不語。原來楊勇並不喜歡父皇母后指定嫡正妻子元妃,長期不理不睬。甚至曾對比自己年長數歲的叔父衛王楊爽說過:「阿娘不給我一好婦,真可恨!」獨孤皇後生性好妒,不僅不讓隋文帝楊堅寵幸宮妃,而且痛恨其他男人寵愛姬妾。楊勇明知此點,卻仍明目張胆地廣納美姬。他的昭訓雲氏尤其受到寵愛。而雲昭訓之父雲定興乃是倡優工匠出身,常為楊勇製作奇服異器進奉東宮。他知道楊勇素愛女色,便刻意讓自己女兒與楊勇相見。楊勇的長子楊儼就是與尚未選入東宮的雲氏在外野合而生的,之後雲氏被楊勇招入東宮立為昭訓,又生下數個子女。而太子正妃元氏卻從未得幸,當然無法生育。獨孤皇后對此十分不滿,本來與高穎聯姻一事甚感高興的,但想起是雲昭訓所生之女,心中便又不舒服起來。
「此事畢竟是件好事,夫人也無需想得太多了。」隋文帝楊堅沉默片刻,見獨孤皇后悶悶不樂,便勸慰了幾句,隨即又道:「這勇兒之女都準備出嫁了,倒是廣兒也將長大**,朕倒想著給他納個正妃才對。」
獨孤皇后眼前一亮,道:「陛下所言極是。廣兒也大了,又封王開府,聽說他勵精圖治,倒在并州做得有聲有色,不枉我對他一番疼愛。是呵,他也是該納妃的時候了。只是……只是廣兒向來乖巧穩重,須得給他找個賢淑的妃子才好。又須門當戶對,還真不容易。」
「此事朕倒仔細想過。」隋文帝楊堅笑道,「將合適的人家都篩選了一遍。最終還是找到了。夫人覺得江陵蕭家之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