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咋還遇海盜了(1.6萬)
章節名:第七十六章咋還遇海盜了(1.6萬)
「我贏了,你就交出倪筱爾。」重央陰沉沉說道。
老三輕鬆地聳聳肩,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他嘿嘿笑道:「年輕人,別太自信,你要是輸了,就帶著這群人滾蛋。」
重央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眼裡,他出身於單亦宸培養的魔鬼訓練營,經過無數殘酷嚴厲的訓練最後才成為特種兵,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就算老三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殺人在逃的莽夫,怎麼能跟他相比?
緩緩解下手上的黑皮手套,重央朝老三走去,擺開迎戰的姿勢。
老三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微有笑意,忽然猝不及防地旋身一踢,朝重央下盤攻去,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重央頓時驚得倒退了幾步,閃開他的攻擊,正要回擊,卻見老三極快地從腰間拔出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眉心。
他愕然,「你犯規!」
老三輕笑了一聲,充滿磁性的聲音里充滿了嘲笑,「規矩是人定的,沒有人說過要跟你遵守規矩來贏。」
願賭服輸,玉老大眼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正要上前勸架,忽然瞥見不遠處匆匆跑來一個男人,對著他的耳邊嘀嘀咕咕了半天,玉老大頓時臉色一變,「你說什麼?素雯那孩子死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了,重央也是一呆,顯然沒有想到。
「走,去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玉老大匆匆帶著人離開。
重央抬起頭深沉地看了一眼老三,也轉身跟隨玉老大前去。
老三搖著頭微微笑了笑,轉身就要走進屋裡,黑暗中忽然閃現一柄寒光,他機敏地旋身躲開,有些錯愕,「你發什麼瘋?」
倪筱爾手握短刃,一臉狐疑地盯著他,「你殺了邱素雯?」
好端端的,邱素雯怎麼會突然死了,除了老三和她有過交易之外,倪筱爾想不出還有誰會威脅到她的生命。
老三輕輕一笑,「我想要殺人,還不至於縮手縮腳,再說了,我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哪裡有時間去殺人?」
倪筱爾緩緩放下短刃,有些難過,邱素雯雖然一直與她作對,可是那畢竟也是一條生命,昨日還在自己面前鮮活的一條人命,今天就殞命了。
生命無常,唯有好好珍惜人生的每一段生活。
見她神情黯然,老三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你必須馬上跟我走。」
「去哪兒?」她好奇地看向他。
老三笑而不語,拉著她一路朝海邊奔去,此刻所有人都去查詢邱素雯的死因了,空蕩蕩的海邊,一輛突然出現的商船停在岸邊,幾個船員跳了下來,沖著老三奔了過來。
「三哥!」彼此熟稔地擊掌之後,船長笑著摘下帽子,沖倪筱爾伸出手,「嫂子好,我是尚武,是三哥的朋友。」
嫂子?倪筱爾默默挑起兩條眉毛,無聲地示意自己的反對。
老三露出白牙,笑罵著踹了尚武一腳,「別給我扯有的沒的,你嫂子還沒在這個世上出生呢。」
尚武這才知道自己弄了個大烏龍,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倪筱爾悄悄打量了一眼停靠在海邊的船,心中疑竇叢生,這群忽然出現的人實在太可疑,然而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卻說不上來,只能暗自謹慎。
「三哥,接到你消息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原本以為你打算在島上再呆幾個月,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思念紅塵萬丈了?」尚武一邊打趣,一邊吩咐船員們去幫倪筱爾搬行李。
老三笑而不語,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海島上無邊的海水,湛藍得令人心緒平靜,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該走了。
趁倪筱爾轉身的功夫,尚武悄悄湊到老三面前,低聲道:「三哥,來的時候驚動了點子,我們就將她給……」抬起手做了一個危險的手勢。
老三神色一變,原本笑容滿面的神色瞬間僵硬了,尚武看得心驚肉跳,頓時感覺自己觸了逆鱗了,卻不知道哪裡做錯,只能低著頭不吭聲。
「回去領罰。」老三冷冷說了一句,大步走向仍舊徘徊的倪筱爾,「上船。」
終於有離開小島的機會了,可倪筱爾卻始終覺得不安,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重央的逼迫,邱素雯的死,一切都像一團迷霧一般籠罩著她。
然而心底深處又有一個聲音迫切地呼喚著,上船吧,單亦宸還在等著她。
咬牙看向漫無邊際的海灘,她忽然抬起頭,小臉上滿是認真,「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我要去和重央告別。」
抬腳正要去找重央,忽然被老三拉住,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不用告別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玉老大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老三的方向奔來,人人手裡拿著武器,群情激憤的情況下,她看見了重央,一反常態的,他並沒有走近,而是站在一塊礁石上,隔得遠,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身上散發出的孤獨卻叫她忍不住心中一疼。
玉老大的腳步漸漸加快,依稀能夠聽到他的咆哮聲,「快!抓住這群兇手!」眼看這群人就要到眼前了,倪筱爾緩緩閉上眼睛,將歉疚壓入心底,她知道這一刻,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來不及解釋,重央對她的好,她也來不及報答。
遙遙看向他最後一眼,她默默地翕動嘴唇,「原諒我……」
轉身毫不猶豫地握住老三的手,她跟隨他的腳步快步上船,在玉老大趕到之前,船隻駛離了海岸線,朝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中心飄去,玉老大等一群人站在岸邊神色憤怒,目光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倪筱爾抱手站在船頭,看著漸漸縮小成一團陰影的海島,忽然覺得疲憊,她的離開,為何從始至終透著一股莫名的狼狽?
老三從船艙里走出來,隨手將一條薄毯披在她的肩頭。
她輕輕撩了撩被海風吹得凌亂的黑髮,美眸流轉,微微一笑,「謝謝你帶我離開。」
他斜倚在船舷上,漫不經心,「反正我也呆膩了,帶上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想起那群船員對他的恭敬,直覺告訴她,他不是普通人,可是她知道,知道太多也是一種負擔,疾馳的船隻像一條大白鯊在海中劈波斬浪,她忽然想起就要見到單亦宸了,頓時浮起幾分明媚的笑容,這段時間他一定擔心壞了吧,思念彷彿開了閘的洪水,洶湧澎湃地肆意流竄。
船身忽然猛地震蕩了一下,似乎被什麼給撞到了,倪筱爾扶住船舷穩住身形,回頭只見幾個船員略顯慌張,彼此對視,似乎在對方的眼神里確定些什麼。
船身猛烈搖晃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停下,一個舵手匆匆跑過來,一臉焦灼,「撞上一艘郵輪了!」
眾人的臉色比起剛才鬆了口氣,老三揮了揮手,「派人去道個歉。」
倪筱爾好奇地抬起目看向船頭,只見一座銀灰色的郵輪停在海上,上面似乎在舉辦舞會,遠遠的只看到一群衣香鬢影的客人們齊聚在郵輪上,或許是剛剛那一撞令客人們受驚了,也有不少目光同時朝這艘船看來。
老三預期中的與對方和平解決事端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尚武無奈地回來回話,對方主人態度倨傲,不接受道歉,並且扣留了幾個船員,說要親自見到能做主的人。
老三微微眯了眯眼睛,抬手壓制住了手下憤憤不平的聲音,他緩緩笑了笑,「既然對方要求見我,那我就去見他們一趟。」回頭見倪筱爾事不關己,一臉漠然地看著他,忽然心裡有幾分淡淡的惱怒,於是他指著倪筱爾,輕描淡寫道:「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不方便見陌生人。」倪筱爾自然是一口回絕,在沒有安全地到達陸地之前,她誰也不想見。
手腕忽然一緊,她愕然地看向幾乎像強盜一樣抓住自己的男人,他鷹眸微深,臉色沉鬱,「由不得你拒絕。」隨後不容置疑地拽著她朝對方郵輪走去。
順著搭好的浮橋,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老三身後,悄悄探出頭打量著郵輪的一切,越走近就越能聽到郵輪上飄來的音樂和客人們說笑的喧鬧,或許是因為在海島上待得久了,太長時間沒有接觸到這份現代文明的喧鬧,她竟然有些不適應起來,微微掙扎著想要逃竄。
老三停了下來,回頭瞥了她一眼,目光有著說不出的冷意,「如果你還想安全地回到陸地上,就得明白,你沒有拒絕的餘地。」
倪筱爾咬唇,他說的沒錯,在這艘船上,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挺起胸膛,抿嘴跟在他身後,很快就來到了郵輪上,他們兩個陌生人的出現,令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只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位先生,我們凌先生說了,不接受道歉,要你們主子過來。」
老三寬厚的背擋在倪筱爾的面前,她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然而聲音卻熟悉到令她心驚,倪筱爾急於探出頭來見到那說話的女人,卻被老三再次擋住。
「我就是那艘船的主人,不知道你們凌先生想要怎樣的賠償才肯放人?」老三沉穩地問道。
那女人不屑地笑了幾聲,正要答話,忽然幾聲尖銳的哨聲突兀地響起,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響,聽到這聲音,老三的臉上浮起幾分古怪的笑意,後退了幾步。
只見郵輪上不知道為什麼冒起了滾滾濃煙,似乎著火了,有些客人已經慌亂了起來,彼此低頭不安地竊竊私語。
起初尖聲說話的女人也有些懵了,只是大聲呼喊著工作人員的名字,沒過多久,幾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工作人員被扔了出來,隨後走出來的還有渾身濕淋淋的尚武和幾個手下。
倪筱爾頓時醒悟過來,原來老三帶著她拖延時間,而尚武他們則從郵輪後面游上去救走被滯留的船員。
女人怒道:「反了天了!你們想要幹什麼?」
尚武嘿嘿一笑,「幹什麼?放火殺人!」他沉著臉拔出腰間的槍,對天鳴響,頓時所有人都被嚇傻了,獃獃站在原地不敢動。
尚武大吼道:「都給我舉起雙手!」
寂靜的海風中,偶爾有盤旋的海鷗發出低低的鳴叫聲,倪筱爾抬起頭看了一眼瞬間變身為海盜的尚武,忍不住咬著牙悄悄探出頭去,一點一點的,在郵輪的最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臉色蒼白,舉起雙手的惶恐女人。
不知是該擔憂還是驚喜,她迅速地垂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淚光,那女人……居然是葉苗苗。
瞬息萬變的局勢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除了舉起手投降根本沒有其他辦法可行。
尚武得意地大笑了幾聲之後,吩咐手下開始搜刮郵輪上客人們的財務,他精湛的目光掃過眾多衣香鬢影的客人之後,忽然將視線定在了一個蜷縮在母親背後的小姑娘,他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小女孩拽了出來。
「媽咪!」小女孩哭喊著伸手要母親,孩子的母親臉色一白,衝上前要搶回孩子,被尚武可怕的目光給震懾住,頓時嗚咽著後退了兩步,弱弱道:「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尚武冷笑一聲,伸手粗魯地扯掉小女孩脖子上戴著的鑽石項圈,他攤開手掌看著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飾物,眼神中壓抑已久的貪婪漸漸地蔓延了出來,回頭沖老三嘿嘿一笑,尚武高高舉起手,「三哥快看,這可是個寶貝呢!」
小女孩仰起頭看著咧嘴大笑的尚武,眼神中閃過一絲難過的神色,她忽然抱住尚武的腿大聲哭泣,「還給我!這是爹地送我的生日禮物!快還給我!」
尚武抬起腿將小女孩甩開,誰知她再次貼了上來,孩子的母親嚇得瑟瑟發抖,「麥琪,不要胡鬧……」
麥琪的哭聲一聲響過一聲,吵得尚武臉上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忽然目露凶光地彎下腰,將瘦弱的麥琪一下子舉了起來,作勢要扔進海里,麥琪驚恐之下一口咬向他的手腕,尚武疼得怒吼一聲,「去死!」
只見他手一松,那孩子頓在一片大人的尖叫聲中摔入了茫茫大海中,孩子的母親兩眼一翻,暈倒了過去。
從頭到尾,老三一直冷靜地旁觀者這一切,彷彿早已司空見慣,倪筱爾心中一寒,頓時咬牙後退了幾步,她終於明白,這一切,早就是預謀好的。
所謂上船道歉,不過是為了能夠事先打探出這艘郵輪上客人們的底線,然後再伺機下手,他們原本就不是一群好人。
心念百轉千回間,倪筱爾迅速做出了一個決定,在老三還沒回過神來,她縱身跳下了海。
「三哥!」尚武驚恐看向背後的視線令老三察覺了倪筱爾的消失,他急切地探出頭看向海浪湍急的水面,臉色陰沉,「該死!」隨手脫掉外套正要下水,忽然被一個箭步衝上來的尚武阻攔住。
「三哥,你難道真要為了一個女人壞了咱們的規矩?弟兄們可都眼睜睜看著呢。」他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道,目光中猶疑不定的神色令老三怔住了。
他回頭看向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手下們,知道一旦躍下去救了倪筱爾,無疑失去了作為他們首領的資格與威嚴,頓時緊緊攥住桅杆,手上青筋暴露。
尚武見他猶豫了,又低聲道:「更何況,如今咱們被條子盯得正緊,再不拿了東西走人,只怕會被發現……」
女人,沒了還可以再有,更何況,她只是一個跟隨他幾天的陌生女人而已,而作為首領的威嚴與震懾力,失去了就等於失去了權力與人心。
腦海中兩相權衡,老三震動起伏的情緒頓時平復了不少,他冷靜地抬起頭,鷹隼一般的目光看向眾多的屬下,冷冷道:「十分鐘之內撤走!」
尚武一喜,急忙催促道:「動作都快一點!」
回頭瞥了一眼安靜的海面,想起剛剛那女人縱身一躍的決絕,老三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從沒有想過要害她,她竟然這麼傻,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兒喪失自己的性命……
心中升起一絲淡淡的痛意,但這微小的傷口很快被不遠處傳來的警笛聲覆蓋,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向不遠處急速駛來的一搜戰艦,紛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激動表情。
「海警來了!」不知道是誰激動地大喊了一聲,頓時人群沸騰起來。
尚武眼看人群就要發起暴動,頓時抬起手槍再次鳴響,短暫的安靜之中,人們的目光漸漸變得憤怒起來,尚武見手下們將客人們的財物拿的差不多,頓時示意他們撤回自己的船上。
「三哥,該走了!」見老三仍舊靜靜站在郵輪上,尚武急了,「再不走他們就到了!」
老三陰鬱的目光再次掃向海面,情知這麼長時間過去,倪筱爾都沒有出現,勢必不會有生還的可能了,心裡莫名地浮起一絲煩躁,他抬手做了一個狠厲的手勢。
尚武意會地點點頭,瞬間掏出打火機,藍色的火苗簇簇生起,他輕輕一拋,一個完美的拋物線過去之後,打火機掉在了郵輪冒著滾滾濃煙的後方,煙霧越來越濃,隱約間能夠聽到大火燒起來的噼里啪啦聲。
「糟了!他們澆了汽油!快跑啊!」不知道誰大吼了一聲,頓時所有人都瘋了般四處擁擠著朝外逃去。
然而茫茫大海中哪裡還有他們逃竄的地方,不少人在推搡中失足掉入了大海中,一片混亂當中,老三從容地回到船上,朝著艦艇的相反方向急速離去。
直到老三的船離開,滾滾濃煙中,一直抱著孩子的女人才攀附著郵輪的底部緩緩朝上挪動,她咳嗽了幾聲,漆黑的長發濕淋淋搭在肩上,氣力不支地喘著粗氣,懷裡緊緊抱著她的小女孩抽噎著道:「姐姐,我害怕……」
倪筱爾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輕聲安慰道:「麥琪不要怕,我送你去媽咪那兒好不好?」抬頭看了一眼不斷有人縱身跳下海的郵輪,她焦急地抬頭四顧,頓時看到了一艘距離百米的艦艇,頓時精神一振。
「麥琪,解下你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努力揮動……」她急聲吩咐道,長時間攀附在郵輪壁上,她早已體力透支,泡在海水中的腿部舊傷隱隱作痛。
麥琪聽話地依言照做,她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片刻之後就會得救,於是背過身死死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頂住孩子往上。
艦艇上,一個身穿藍色軍裝的士兵通過望遠鏡看見了一抹舞動的紅色,頓時急促稟報,「軍長,除了郵輪著火外,郵輪下邊還漂浮著一個女人和孩子!」
站在艦艇上的男人白手套,挺拔軍裝外披著一件隨風翻飛的大衣,他伸手掀開大衣,俊美的容顏染上了几絲肅殺之色,「救人!」
幾艘快艇迅速被放下水,士兵們訓練有素地趕往出事地點,艦艇內,一個容貌秀麗的女人快步走出來,恨恨道:「還沒來得及開炮,對方就跑了!這群海島常年徘徊賽基亞海岸附近,殺人放火無處不做,已經不是第一次打劫郵輪客人了!」
男人微微垂下眸子,纖長的睫毛隨風而動,他薄唇微啟,淡淡問道:「這艘郵輪的主人是誰?」
女人猶豫片刻,見他目光微微凌厲起來,頓時咬唇答道:「錦風現任總裁,凌宇軒的私人遊艇。據說這次他邀請了錦風的各大股東和客戶舉行私人派對,初步估計郵輪上有七百人人左右……」她知道任何和那女人有關的事情他都會百倍千倍地去在乎,見他目光微黯,頓時心中一疼,卻不敢在他面前露出絲毫的難過。
就在說話之中,艦艇早已快速地抵達了出事地點,只見快艇上,抱著小女孩的士兵爬了上來,紅薇忍不住快步上前,將渾身凍得直哆嗦的她抱在懷裡,溫柔哄著,「乖,小妹妹,沒事了,不要害怕……」
小女孩獃獃地將目光轉向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到紅薇溫柔的神色,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推搡著女人,「姐姐……我要漂亮姐姐……姐姐不見了……」
紅薇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抱著女孩兒的女人早已不見蹤影,一旁的士兵快速說道:「隊長,那女人說她的朋友還在郵輪上,我沒攔住她,她爬上去了……」
單亦宸抬眸看向火勢兇猛的郵輪上,儘管此刻早已有救援人員前去救火,但仍有凄厲的慘叫聲不時傳來,紅色的火焰肆意地席捲著渺小的生命,燒焦了氣息在他的鼻端揮之不去,恍惚中,他的腦海中閃過當年在老宅中救走倪筱爾的那一幕,也是這般可怕的大火,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將他與她困在其中……
他俯身看向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兒,冷漠的眉眼間流淌著無聲的溫柔,「我幫你去救漂亮姐姐。」
短短的一句話彷彿有安撫人心的作用,小女孩停止了哭泣,晶瑩的大眼睛怔怔看著他,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亦宸……你何必親自……」紅薇著急地站起身,然而單亦宸高大的身影早已縱身消失在艦艇上。她看著他敏捷地躍到甲板上,身手利落地撈住一個即將墜海的客人,頓時深吸了一口氣,咬牙跟了上去。
此時的火勢早已席捲上了郵輪的第三層,客人們慌亂地四處奔逃,狹小的空間里,不時聽到彼此呼叫名字的凄慘聲音。
倪筱爾艱難地爬了上去,累得差點斷氣,然而想起葉苗苗還在這裡,頓時朝火光衝天的地方衝去,「葉苗苗,你在哪裡?」她的嘶叫湮沒在混亂的人群當中,不僅如此,熙熙攘攘逃命的人群中,她被擠得無法動彈,別說是去救葉苗苗,即使想往後退一步也無比困難。
見她拼了命的想要去救人,一個好心人忍不住大聲吼道:「別去了!火這麼大,沒出來的人肯定都被燒死了!」
倪筱爾臉色一白,不,葉苗苗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絕不能眼睜睜棄她於不顧!濃煙一股股地襲來,嗆得她喘不過氣來,彷彿有雙可怕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令她窒息得想要抽身離開。
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快得令她來不及抓住,她狠狠搖了搖頭,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覺?
她側身避開不斷逃竄的人們,以免被推落進海里,身後忽然起了不小的騷亂,原本紛紛往下擠的人們頓時卡在了原地不能動,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聲嘶力竭地說道:「火快燒到頭了,有命逃的趕緊逃!這種時候還講什麼尊老愛幼?能跑得動得就趕緊撿回一條命!大家都別排隊上船了,一鼓作氣擠上去!」
被這麼一鼓動,頓時後面逃生的人們情緒開始起了波動,原本尚算有秩序的逃生隊伍瞬間變得無比激憤起來,甚至有人為了搶奪前進的道路而彼此打起架來。
眼見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急於擠進逃生通道,將身邊的老人拚命往外推,那老人白髮蒼蒼,看起來六七十歲的模樣,只是張大了嘴艱難呼吸,似乎犯了病。
倪筱爾忍無可忍,沖了上前揮手狠狠一巴掌過去,將那男人打得鼻血直流。
「滾開!」她眼神凜冽,惡狠狠瞪著那一臉狼狽的男人。
老人眼中浮現出一絲感激之情,緩緩抬手指了指懷裡,倪筱爾急忙探手取出了一瓶白色小藥丸,親手餵給他吃了幾顆,他蒼白的臉色這才恢復了幾分紅潤。
正當所有人都狂躁著要擠上救生艇時,忽然「砰砰砰」三聲槍響,一個男人冷清的聲音帶著幾分冷厲響了起來。
「妖言惑眾擾亂秩序者,當場格殺!」
這聲音在嘈雜的混亂中顯得十分有效,頓時大家驚恐地安靜了下來,倪筱爾正要回頭看向說話的那人,忽然手腕被人急切地捉住。「苗苗!」倪筱爾驚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面前的女人滿臉被煙熏的臟污,披頭散髮衣衫凌亂,腳上的高跟鞋早已在混亂中被擠掉,狼狽得無比窘迫,然而她的眼中卻散發出奇異的光彩,晶亮的眼神璀璨到令人無法直視。
「筱爾……你居然回來了……」她喃喃自語著,目光穿過她彷彿看向了另一個人。
倪筱爾顧不得想那麼多,拉著她急促道:「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苗苗,你趕緊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裡……」
正要轉身,她的雙手卻如同鐵鉗一般緊緊抓住了倪筱爾的雙臂,晶亮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她喘了口氣,顫聲道:「凌宇軒……凌宇軒還在郵輪里沒有出來,筱爾,我的腿傷得很重,沒有辦法去救他,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這裡……」
她掩面痛哭了起來,然而這番言論卻令倪筱爾緊張了起來,她搖晃著葉苗苗的雙肩,嘶吼道:「他為什麼沒有出來?他人呢?」
葉苗苗垂著頭嗚咽道:「他喝了些酒,在第三層的卧室內睡覺,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活著,筱爾,凌宇軒是個好人,我們必須要去救他……」
倪筱爾打斷她的話,果決道:「你先走,我去救他!」走了兩步,她忽然想起什麼,抓著葉苗苗匆匆道:「苗苗,得救之後一定要告訴亦宸,我還活著!」儘管此刻她鬢髮凌亂,小臉上滿是煙漬,然而提到單亦宸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卻閃耀著無盡的光澤。
葉苗苗抬起眸子,若有似無地瞥了她背後一眼,斬釘截鐵地用力點頭,「你放心,我一定轉告!」
有了她這句承諾,倪筱爾的心裡因為單亦宸而變得充滿了力量,即便眼前是舔著赤紅色火焰的可怕局面,可她唇邊卻忍不住浮起一絲甜美的淺笑,今天過後,她終於能夠與單亦宸相聚,從此以後,她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哪裡都不去。
將注意力放在被火舌包圍的三層,倪筱爾緊緊攥住拳頭,拚命朝旋轉樓梯的方向奔去。
眼見周圍的局面得到控制,單亦宸眼中的肅殺之色漸漸散去,紅薇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已經轉移了五百人左右,再過五分鐘就將全部清空這裡。」
單亦宸掃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忽然將目光定在一個瞬間消失在旋轉樓梯上的嬌小背影,他眼中寒光一閃,這種時候還有人親自上去找死,真是愚蠢!
正要抬步上前逮住那個平白無故前去送死的女人,忽然一抹窈窕的身影朝他撲了過來,下意識地接住女人嬌軟的身子,卻見懷裡的女子一臉劫後餘生的恐懼,緊緊抓住單亦宸的衣服,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單軍長,你來救我了……」
單亦宸定睛一看,是葉苗苗,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腦海中浮現出倪筱爾清脆的聲音,「她呀,是我最好的朋友,葉苗苗!」
如果倪筱爾在眼前的話,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受到任何傷害吧,眼見葉苗苗暈了過去,單亦宸俯身將她打橫抱起來,轉身朝艦艇邁步。
一旁的紅薇冷冷掃了一眼他懷裡的女人,忽然抬起手朝她臉上招呼過去。
單亦宸閃電般地側身避過,紅薇指尖夾著的銀色小針失了準頭,掉在了甲板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寒光。
單亦宸厲聲道:「紅薇!」
紅薇明知道此刻要顧全大局,先救人要緊,然而此刻看著單亦宸臉上緊張的神色,她心中的酸澀再一次浮現出來,她凄冷地笑了起來,「單軍長,難道說只要和倪筱爾有關的人,你都要傾心以待嗎?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在假裝騙取你的關心?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火光熊熊下,他與她,在甲板兩頭遙遙站相對,彼此對峙,從來沒有一刻像今天這般劍拔弩張。
眼見懷裡的葉苗苗喃喃自語著「好痛」,單亦宸漠然掃了紅薇一眼,抱著女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紅薇猛地回頭,怒聲道:「單亦宸!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因為對我的絕情而付出應有的代價!」在這聲嘶吼中,郵輪的第三層終於禁不住大火的侵襲,發出一聲怪響之後,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傾斜著倒向了海里。
莫名地,單亦宸的心裡似乎被利刃狠狠割了一刀般,痛得令他忍不住蹙眉彎下了腰,他咬牙緩緩回頭,看著掉進海里的一堆廢墟,轟隆隆在他眼前,沉入湛藍的海水中。
心中彷彿有一塊地方空了,清冷寂靜得可怕,他緩緩閉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找到自己的理智,緊緊抱住懷裡的葉苗苗,單亦宸堅定了腳步轉身離開。
而那片沉入海底的廢墟建築中,赫然鑽出了一尾靈動的美人魚,她緊緊抓著一個男人的手,緩緩朝海面游去,臉上火辣辣地疼,似乎被大火燙傷,要不是郵輪的第三層被及時燒垮,估計倪筱爾早已葬身於火海之中了。
此時此刻,她看著昏迷中的凌宇軒,心中萬分焦急,憑藉她的體力,自己一個人游上去倒是沒關係,只是要想連凌宇軒也一起救上去,卻是難得很。
倪筱爾心裡百般掙扎,終於下了一個莫大的決定,她湊近凌宇軒眼前,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靠近了他,隨後,貼住他冰冷的唇開始度氣。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氣息,他的手微微動了動,倪筱爾心中一喜,越發賣力地貼緊他的嘴唇,正當她氣息竭盡,呼吸逐漸困難起來時,後腦勺忽然一緊,她驀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眸光閃耀,他將她一把摟住,攫奪住她柔軟的唇,舌頭也藉機鑽進了她的嘴四處遊走,倪筱爾回過神來,大怒之下,伸手想要推開他。
然而醒轉之後的他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居然扣住她的腰,使她與他之間貼緊得沒有一絲縫隙,
如此輾轉反覆之後,凌宇軒鬆開倪筱爾,拉著她朝海面上游去。
「嘩啦」一聲,倪筱爾鑽出水面,被水嗆得連連咳嗽,等到腦海中的眩暈逐漸散去之後,她環顧海面,只見艦艇早已離開,幾艘快艇正在打撈落海的人,海面上漂浮著一些郵輪的殘骸,平靜地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冰冷的後背忽然貼上了一個溫暖的身體,倪筱爾有些慍怒,「凌宇軒!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身後傳來輕輕一笑,凌宇軒慢悠悠道:「倪筱爾,你要是想在那群蠢人發現我們之間凍死在這裡,我無話可說。」
倪筱爾氣急,卻又無法反駁他,只能惡狠狠道:「這筆賬等回去再算!」
很快,不遠處的一搜快艇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快速地接近了他們,將兩人拉了上來。
裹著毛毯的倪筱爾仍舊瑟瑟發抖個不停,只聽到一個士兵感嘆道:「你們還真是命大,我們幾個救援隊已經在海面上呆了好幾個小時了,唯一生還著上船的似乎就只有你們倆了。」
「那其他掉落海里的人呢?」倪筱爾忍不住問道。
士兵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都死了。」
她心中猛地一震,彷彿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沉重得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以為在那片海島上,老三是唯一能夠幫她擺脫重央的好人,儘管島上的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她卻從沒有覺得,他十惡不赦。
然而現在看來,是她錯了。
他早就打算好了要什麼時候離開海島,而帶上她,或許只是他計劃里的一個小遊戲,倪筱爾的腦海里閃過那些在火中垂死掙扎的人們,還有老三那冷酷嗜血的眸子,忍不住微微顫抖。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喪心病狂魔鬼不如?
「這場大火,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耳邊輕輕一聲喟嘆,道盡無數哀傷痛苦。
凌宇軒緊抿嘴唇,俊秀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不忍,沒有人能知道這場意外會發生,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安靜地送走這些漂浮在海上的亡魂,願他們的憤懣能在海浪的安撫中得到紓解。
快艇到岸之後,倪筱爾堅持要自己離開,凌宇軒瞥了她一眼,上了來接自己的車子,瞥見前方那女人一瘸一拐的狼狽身影,他閉上眼睛,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女人已經夠麻煩了,沒必要再與她扯上關係再惹事端,然而昏迷中那抹給予自己生機的柔軟嘴唇卻總是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林叔,追上前面那個女孩兒。」
司機將車停在了倪筱爾身邊,車門打開,凌宇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將倪筱爾塞進了車內,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之內發生,倪筱爾還沒回過神來,車子已經開走。
「凌宇軒,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她忍不住皺起眉頭,一臉不快。
凌宇軒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你不是救了我的命嗎?總要償還了你給的恩情,我才能安心放你走。」
如果說這世上的無恥也能夠分等級的話,那凌宇軒一定超越了第一,凌駕於所有無恥之徒的最最上方。
凌宇軒不顧她拚命掙扎,強行將她帶回自己的住宅,堅持要完成他報恩的心愿再放她離開,殊不知她一點也不在乎他要不要報恩,她歸心似箭想要見到單亦宸,然而這個男人居然找了一群保鏢將別墅團團圍住,別說是她了,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出去。
他簡直離譜到令人無語!
倪筱爾開始後悔不顧性命地前去營救凌宇軒了,她坐在沙發上,冷眼看著在醫生的包紮下痛得不斷呻吟的男人,儘管自己也渾身傷痛,但她寧願坐在這裡痛死,也絕對不要示弱喊出聲音。
好不容易將身上該包紮的地方都包紮了,凌宇軒這才滿意地將目光投向倪筱爾身上,見她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他唇角帶了一絲嘲諷,「跟我在一起就讓你這麼痛苦?」
倪筱爾小臉浮起幾分惱怒,「凌宇軒,我沒有功夫跟你玩樂,你最好趕緊放我回去,否則單亦宸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
似乎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凌宇軒別有深意地翹起嘴角,「你確定單亦宸知道你出現的消息?」
「當然,他一定現在正到處找我。」倪筱爾自信地回答,想必葉苗苗現在早已安然無恙地將消息傳達給單亦宸了吧。
出乎意料地沒有跟她鬥嘴,凌宇軒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倪筱爾沒有耐心跟他磨下去,站了起來冷冷道:「凌總,不要總是拿我當小孩子戲耍,我討厭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更加討厭被當成棋子控制。
倪筱爾竭力使自己看上去氣勢凜然,實際上渾身上下的傷口都痛得令她微微發抖,只是眼下在凌宇軒家裡,她實在不願意多呆半秒鐘。
累了傷了,她不允許自己的脆弱袒露在其他男人面前,在倪筱爾的心裡,這世上只有一個男人有資格洞悉她的傷口,那就是她的丈夫單亦宸。
然而剛邁動雙腿,倪筱爾才發現四肢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雙腿的血液彷彿被凍住了一般,竟然無法移動,她重心不穩,狠狠摔在了厚重的地毯上,眼前閃過泛著星星的眩暈,她抬起手想要撐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背上被大火撩起的水泡早已破裂,慘不忍睹的皮膚紅紅白白一片,有些已經流膿生瘡,可怖到令人不敢相信這是曾經白嫩柔美的雙手。
倪筱爾瞬間僵住,雙手雙腳尚且受傷如此嚴重,那麼一直疼痛的臉上究竟怎麼樣了?
凌宇軒並沒有察覺到她漸漸沉寂下去的目光,他發出「嘁」的一聲笑,「不是我不讓你走,是你傷勢嚴重,壓根就走不了。」
他走到倪筱爾身邊,半跪了下來,與她目光相對,「留在這裡,治好傷勢之後,我立馬讓你走。」
凌宇軒發誓,自己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真摯地和別人說過話,本以為倪筱爾一定會感動到流淚,然而當他輕輕捧起她的臉時,才發現她臉上早已無聲地流了許多眼淚。
他有些驚慌失措起來,「是不是傷口很疼?醫生,你還愣著幹什麼!快上前來看看……」
「給我鏡子。」倪筱爾打斷他急切的話。
凌宇軒怔住,饒是他反應機敏,此時此刻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要鏡子。」倪筱爾冷靜地重複。
他緊緊盯著她,神色複雜,半晌,輕鬆一笑,「來人,給倪小姐一面鏡子。」
沒過多久,傭人匆匆奔過來,低頭一臉惶恐,「少爺,夫人的病時常發作,您不是說家裡不許放任何有危險性的東西,以免被夫人拿到嗎?」
凌宇軒不悅地掃了傭人一眼,有些慍怒,「行了,你先出去,省得倪小姐看到覺得掃興!」
傭人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退下。
凌宇軒斜睨了一旁呆站的醫生一眼,示意他過來給倪筱爾醫治傷勢,得到凌宇軒的指示,醫生慌忙奔到她身邊,手忙腳亂地掏出一系列傷葯,剛要給倪筱爾上藥,她漠然地扭過臉,不加理會。
「我的臉是不是毀了?」她安靜地問道,否則凌宇軒為什麼始終不肯給她鏡子?
下巴驀地被狠狠攥住,他粗暴地將她的臉移向自己,一臉冷意,「聽話!」
始終避而不答,那就是傷得很厲害了?漫天的失望席捲了她的心,縱使想要努力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淚水卻仍舊緩緩流了下來,如果連她的臉都毀了,那麼她還有什麼勇氣回到單亦宸身邊?
見倪筱爾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醫生急忙給她包紮好傷勢,凌宇軒將她抱回卧室,吩咐傭人好好照看她之後,轉身走了出來。
醫生偷偷瞧了凌宇軒一眼,躊躇良久,終於說道:「凌少爺,恕我多嘴,你救了這個女人,萬一被大房的人發現,只怕……會惹禍上身啊。」
凌宇軒緊抿嘴唇,面部線條逐漸變得僵硬起來,「大房那邊最近有什麼動作?」
「大房的少奶奶臨產在即,老爺子喜歡得不得了,就等著這個長孫降臨呢。」
長孫?凌宇軒眼眸幽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先按兵不動,過段時間再說。」他們母子偏安一隅也有好些年了,這二十幾年的痛苦始終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總有一天,他要重新回到那個家,拿走屬於自己一切!
低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聽到傭人的一聲尖叫,「倪小姐,千萬不要啊!」
他霍然醒轉,一個箭步沖了進去,只見窗檯大開,高高飄蕩的紗簾下,坐著赤著腳的倪筱爾,烏黑長發映襯著雪白的衣裙,使得她的肌膚看起來有些透明,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凌宇軒深吸了一口氣,「倪筱爾,別做傻事,你先下來。」
她緩緩轉過頭,輕輕一笑,「我只是覺得風吹著很舒服,想冷靜一會兒,怎麼,你以為我會從這裡跳下去?」心裡則微微一酸,要是真的跳下去了,以後再也見不到單亦宸了。
她明明笑得那麼燦爛,可是看在凌宇軒眼中,卻心酸得令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母親,也是個春日的午後,那個美麗的婦人坐在窗台上回頭沖他這樣笑,然後下一秒,在他七歲的目光中縱身躍了下去,要不是警察早已在下面做好救援準備,他可能就這樣失去人生唯一的親人了。
而眼前這個女人,她的人生關自己什麼事?本該漠然走開,將這幅狼狽模樣的她送回單家,然而他卻私心地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感受被她需要的成就感。
像只悄無聲息的獵豹,他緩緩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將她拖了下來,一路拖拽著踉蹌的她朝房間走去,倪筱爾的腿傷沒有痊癒,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此刻被他這樣強硬地拉著走,著實又醜陋又難堪,她強忍著被羞辱的感覺,咬牙緊隨他的步伐,猝不及防,凌宇軒將她甩在了門上,一隻手上來撐在了牆壁上,一臉嘲諷的笑,「你不是想要鏡子嗎?好,我給你鏡子,我讓你看看現在的你有多狼狽不堪!」
一把將倪筱爾推進了門內,他靜候在門外,不再作聲。
空蕩蕩的房間里,四面牆鑲嵌著巨大的鏡子,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輕易地看到自己的身體。
倪筱爾顫抖著手掀被劉海遮掩的地方,一塊被火燙傷的疤痕醜陋地蜿蜒在白皙的臉上,像條可怖的蜈蚣,她捂住即將破喉而出的尖叫,想要逃離這恐怖的鏡子房,然而才一走動,一瘸一拐的模樣頓時顯露在她的面前,她瞬間僵住,彷彿被施了魔法,再也動彈不得。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現在的自己,已經醜陋成這副模樣了,現在的她,像個十足的殘廢,像個從地獄爬起來的可憐人,她有什麼資格再回到單亦宸身邊?
捂住臉,她無聲地倒在地上流淚,死死咬住嘴唇,即使已經嘗到了血腥味,卻也不願哭出聲被門外的男人聽見。
這一刻的時間過得好漫長,明明是一門之隔,門外的男人默然守候,門內的女人痛哭流涕。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凌宇軒刻意忽略她紅腫的眼睛,冷聲道:「看清你自己現在的模樣了嗎?」
她苦笑一聲,這個男人,倒真是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想要刺痛她的機會,她抬起目光掃了一眼偌大的凌宅,平靜地說:「我想留下來照顧凌夫人。」
凌宇軒心中一跳,繼而被一股巨大的喜悅衝擊著,面上卻仍舊裝作若無其事,漫不經心地回道:「隨你便。」
兩個人彼此默然擦肩而過,等到走遠了,男人忍不住回頭看向那抹窈窕的背影,眼中浮現出一絲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清淺溫柔。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聽到她願意留下的那一刻心臟跳動得如此激烈,可是他知道,從此以後,終於有一個肯與他依偎著彼此取暖的人了。
直到倪筱爾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默默收回目光,卻發現不知何時,凌夫人在傭人的陪同下,正站在他的身後。
「母親……」他愕然。
凌夫人的眼中有著淡淡的憐憫與慈愛,顯然此刻是神智清醒的,她輕輕嘆了口氣,柔聲問道:「宇軒,我看得出來,你喜歡那個女孩兒,可是,你們並不合適。」
那個女孩兒的眼裡沒有光彩,凌夫人是如此地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他勢必不肯輕易放手,然而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在一場無望的情愛中受傷?
「母親看錯了,兒子里除了復仇,絕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凌宇軒怔忪片刻,輕輕笑了起來。
人生漫長,只有自欺欺人,才能生存下去。
葉苗苗喜歡春日的氣息,她喜歡被風拂過臉頰的溫柔,站在奼紫嫣紅的花園中,輕輕閉上眼睛,總感覺像是置身於那個男人溫暖強健的臂膀中,接受他溫柔的呵護一般。
正靠在鞦韆上,享受難得的午後陽光,一束冷水忽然從天而降,淋得她渾身濕透。
她一個激靈從鞦韆上跳了下來,睜開眼睛四處尋找,終於在花圃中找到了元兇,那黝黑的男人穿著單家花匠的工作服,手裡拿著一根澆花的水管,正一臉厭惡地盯著她。
葉苗苗吃了一驚,「阿力?你怎麼會在單家?」
阿力對這個女人著實提不起好感,自打單亦宸抱著她回了單家,對她百般照顧以後,他就在心裡為倪筱爾抱不平。
如果少夫人還在的話,這家裡哪裡有葉苗苗存在的機會?
阿力舉起水管,自顧自地澆花,將葉苗苗撇在一邊懶得回應。
葉苗苗並未生氣,眼下她好不容易留在了單家,自然要豎立溫婉柔和的形象,討好單家的一干人等還差不多,更沒必要跟一個花匠較真鬥氣了。
於是她不怒反笑,輕聲道:「前幾次見面,是我魯莽了,我跟你道歉,阿力,你可別生我的氣啊。」心裡則恨不得給他八個十個耳光,不就是一個下人嗎?拽什麼拽?
阿力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不客氣地道:「葉小姐,軍長特意吩咐了,不得對單家請來的客人無禮,我怎麼敢對您生氣呢?」他特意加重了「客人」兩個字的聲音,令葉苗苗臉色變了又變。
兩人正暗自僵持,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語聲,「誰是單家請來的客人啊?」
只見花叢一角拐出了一個身穿騎馬服的秀麗少女,手裡拿著根馬鞭,一雙清澈的眸子上下打量著葉苗苗,漸漸露出不屑的神情。
葉苗苗想起單家的表小姐這段時間回來了,一定是陸恩晴沒錯,於是莞爾一笑,「你是恩晴吧?單軍長昨日跟我提起過,說你長得漂亮又多才多藝,沒想到今天一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呢。」
陸恩晴對她的恭維卻並不買賬,她微微皺起小臉,看向一旁的阿力,「阿力,把水管給我。」
接過阿力手裡的管子,她打量了一下葉苗苗,她今天穿了一件v領的低胸白色長裙,隱約間能夠看見白裙內黑色的胸衣,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惡作劇的心思,陸恩晴笑嘻嘻看向葉苗苗身後,忽然大喊一聲,「表哥你回來了!」
葉苗苗心中一喜,急忙回頭,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水柱衝擊到,她驚叫一聲,慌忙躲避,然而陸恩晴站在高處,手執著水管如影隨形地跟著躲避的葉苗苗各種亂噴。
葉苗苗躲避不及,嬌艷的妝容被淋了個乾乾淨淨,飄逸的長裙像塊抹布緊緊貼在身上,假睫毛也歪了一半,像只飛蛾的翅膀黏在眼皮上。
陸恩晴哈哈大笑正玩得開心,忽然聽到一聲冷冷的呵斥,「住手!」
只見單亦宸雙手插兜,站在花園中,一臉嚴厲。
陸恩晴暗自吐了吐舌頭,將水管扔掉,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來到單亦宸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撒嬌道:「表哥,我只是覺得好玩而已,你不要怪我嘛。」
「恩晴,如果你再胡鬧,我就將你送回島上思過。」毫不客氣地彈了彈陸恩晴的額頭,單亦宸冷著臉說道。
陸恩晴眼睛一紅,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道:「表哥你就知道欺負我!如果倪姐姐還在,才不會這樣說我!」
一提到倪筱爾,頓時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陸恩晴見單亦宸眼中閃過一抹怔然,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捂住嘴一溜煙地跑掉。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痛楚,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將渾身顫抖的葉苗苗扶了起來,見她背對著自己一副羞赧的模樣,單亦宸脫下了外套搭在她身上,「恩晴還小不懂事,葉小姐不要責怪她。」
緊緊拽住衣領,葉苗苗低頭柔弱地答應了一聲,雙腿忽然一軟,就勢倒在了單亦宸懷中,她嚶嚀一聲,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單亦宸俊美的容顏,心中泛著一股火熱的慾望。
「單軍長,謝謝你這麼照顧我……」葉苗苗咬住紅唇,雙手緩緩拂過他的胸膛,恨不得化為一灘水,與他融合在一起。
單亦宸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耐,他不動聲色地將她扶起來,淡淡道:「葉小姐的傷勢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該放心了,阿力,你找張司機送葉小姐回家。」
葉苗苗心中一急,正要急急解釋,忽然見到一個身材高大結實的軍官匆匆趕來,附在單亦宸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她隔得近,只依稀聽到「找到……重央蹤跡……」幾個字。
單亦宸立刻渾身一震,甩開憂心忡忡的小莫,大踏步離開。
一間隱蔽的室內,一個滿臉古銅色肌膚的中年男人坐在小莫對面,痛心疾首地說道:「千不該萬不該,我玉老大一時看走了眼,不該引狼入室救了他們,當初要不是重央跟那個女人上了海島,素雯那孩子也不會死……」
「重央是何時上島的?還有你說的那位倪小姐,她後來又怎麼樣了?」小莫急切地問道。
玉老大一五一十將海島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小莫,連聲嘆氣,「我總以為一個瘸了腿的女人可憐又可悲,卻沒想到她居然會連同老三把素雯給殺了,真是作孽……」
小莫臉色一變,「你說什麼?瘸腿?」
就在他身後,隔著一扇屏風,一個明顯加重的呼吸令整個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玉老大彷彿也感受到了這不尋常的氣息,他緊張地搓著手,結巴道:「沒……沒錯,那位叫倪筱爾的女人一上島的時候左腿就斷了,後來治療不當,就瘸了……」
小莫揮手阻斷他的話,他不敢再問下去,害怕隱藏在背後的男人會因此而受不了。
凝滯的空氣中,憑風忽然緩緩推開,玉老大瞪大了眼睛,這才發現重央的身後坐了一個臉色極端難看的男人,他轉過臉,蒼白的俊顏上帶了幾分恍惚,「你剛剛說,她的腿斷了?」
這個男人,明明身上有一股優雅清貴的氣息,疏離淡漠而又不失禮節,可是玉老大仍舊害怕地退後了兩步。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明明一副翩翩貴公子的形象,可是眼中深重的戾氣卻帶著無形的殺氣,冷到令人發顫。
「是……島上沒什麼醫生,只有重央照顧她……」他語無倫次地解釋完,心中後悔莫及,原本想著跟隨海員回到內陸,希望能夠抓到倪筱爾和老三為邱素雯報仇,誰知道卻被帶到這個鬼地方連續盤問。
面前這個面如金紙的年輕男人怔了片刻,又輕聲問道:「重央又是何時離開的?」
「就在你們到達的前一天,他就莫名消失了。」
說不清心中的那股逐漸蔓延的痛楚究竟有多麼令人窒息,單亦宸輕輕揮了揮手,小莫低頭,將玉老大帶了下去。
那個女人還活著,他該高興她還活著,只是,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而現在的她,又在哪裡?
一想到她忍受斷腿之苦,一個人孤獨地住在那荒無人煙的海島上,那時候的她,該有多麼迷茫,多麼痛苦?
他恨不能讓時間倒流,代替她遭受那些痛苦的日子。
小莫悄悄走了進來,見自家軍長又開始低低地咳嗽了起來,頓時鼻子一酸,他深深地垂下了頭,咬牙重重發誓:「首長,我一定親自找到重央那狗崽子,將他拖到您面前跪下認罪!」
單亦宸掏出手絹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半晌,目光觸及到潔白帕子的一抹殷紅,眉頭微蹙,將手絹緊緊握成一團。
「小莫,將我這個月所有的公務全部推掉,我要出去一趟。」
冥冥之中,他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倪筱爾似乎就在這個城市,與他隔得很近很近,推開窗戶,一股清新的風涌了進來,桌上的一張白紙打著旋兒地飄到了地上。
那是一張目光銳利,滿臉絡腮鬍的男人畫像,來自玉老大對老三的描述。
「一個小時以後,把老三的資料傳給我。」單亦宸閉上眼睛,淡淡說道。
透過照射進來的陽光,單亦宸的背影彷彿一柄出鞘的刀鋒,閃耀著清冷嗜血的寒光,小莫知道,這一回,單亦宸要親自出馬了。
猶豫了片刻,他忍不住問道:「這次行動,需要我跟去嗎?」
「不需要。」
「明白,首長!」小莫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退了出去。
而此時,紅薇結束了一天的訓練,疲累地走回房間休息,她推開門,拔出腰間的槍,仔細擦拭著,直到槍管變得烏黑髮亮,才滿意地露出一絲微笑,舉起手槍直直對準門背後,冷冷笑道:「再不出來,我就一槍打爆你的腦袋。」
門背後,一個黑衣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紅薇的槍口下,他緩緩摘下帽子,露出了自己的容貌。
紅薇震驚地看著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