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雷斯之謎
「三年前的羅克塔爾城有三個疑點。」去找大賢者聖渥夫的路上,父親說。
我茫然地望著父親。
雷斯的秘密?什麼叫雷斯為什麼活著?父親為什麼這麼鄭重?雷斯究竟怎麼了?
心好亂。
「第一,雖然作為排名第三的傭兵團確實足以擊毀羅克塔爾,但進攻王國據點意味著與王國為敵。血湮傭兵團從進攻到撤退只用了三天,顯然是早有準備。但是目的呢?付了那麼大代價,他們得到了什麼?」父親見我沒答話,接著說,「第二,羅克塔爾毀滅后陛下就發出了征討令,僅僅過了一天血湮傭兵團就被葬送兵團殲滅——據說葬送兵團團長亞舍塔羅是親自帶著血湮傭兵團團長的首級去領賞的。」
頓了頓,父親壓低聲音:「事後調查發現,羅克塔爾遭襲時,葬送兵團在附近剿滅山賊——離城不到一天的路程。」
「那麼——」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嗯,」父親點點頭,「剿滅山賊,應該是羅克塔爾發出的懸賞令,遭襲時一定會有人向葬送兵團求援。」
「但葬送兵團沒回應。」
「故意的吧?從事後的反應看,似乎他們早準備好攻擊血湮傭兵團了——也許,血湮傭兵團本就是棋子!」
「沒人去懷疑么?」
「沒有證據,」父親搖了搖頭,「血湮傭兵團沒有活著的。」
「……」
「葬送兵團為什麼要這麼做?剿滅排位第三的血湮傭兵團相信他們付出的代價也很大,他們滅口是為了隱瞞什麼?」父親接著說,「——很可能和雷斯有關.」
我不答話,默默地跟著父親走進聖渥夫爺爺住的森林。
「第三個疑點,其實——那天雷斯是不可能活過來的!」
「!?」
「不,確切的說,如果聖渥夫沒有正巧趕到的話。」
「聖渥夫爺爺?」
「但連大賢者也搞不明白雷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啊!到了,」來到林中小屋前,父親推開門。
「呦,小希啊?」屋內一個戴著眼鏡的白鬍子老爺爺抬起頭,「這個不是小櫻么?長這麼豐滿了啊?」他眯起眼,「真是——快來讓爺爺抱抱~」說著就向我衝來。
樣子還是那麼噁心。
我忙向縮到父親身後。
「喂,又想對我女兒做什麼?」父親毫不客氣地他踹了個跟頭。
我真的好討厭他,每次都這樣色色的,好討厭。
「呃……」爺爺似乎倒下去的時候頭磕到桌子,揉著頭,「小希你怎麼這麼不懂得尊老敬賢,可憐我這把老骨頭……」他手撐地撐了幾次,卻爬不起身:「我已經沒幾天好活了呦……」
我想前去扶他,卻被父親拉住了:「櫻,別理他——看他的眼睛。」
眼睛?
那對小眼睛正注視著我的——
我忍不住弓起背,再次躲到父親身後。「爺爺……」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那個視線下,感覺自己好像被剝光了似的,噁心得難受。
「有什麼大不了的,」聖渥夫爺爺嘟囔著,自己爬起身,「小時侯還在我懷裡洗澡呢,又不是沒摸過!」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唉,還是你母親櫻雪丫頭好……小櫻你別擔心啦~你的胸將來也會像你母親那麼大的哦~」爺爺繼續嘟囔。
「能正經些么?我實在搞不清教皇怎麼會把大賢者這個稱號加在你頭上。」父親揉著額頭——對爺爺的性格,他也很頭疼吧?
「不說了——你們是為小雷斯的事來的吧?」爺爺看著我,(總覺得他不是在看我的臉)「也的確該告訴小櫻了。到這邊坐——小希,你都對小櫻說了?」爺爺問父親,見到他點頭后,接著對我說,「老實說,我也不十分清楚雷斯身上的到底是什麼。」
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疑惑地咬了下嘴唇。
「那天我趕到的時候,小雷斯心跳微弱地幾乎感覺不到了,」爺爺回憶到,「迦娜——這小丫頭好正點,那天一身浸透了汗水的衣服貼在胸——哦,」見我們不滿地瞪著他,他忙改口,「儘管沒什麼希望,我還是給小雷斯施了治療魔法——小櫻知道治療魔法的原理吧?」
「知道一點。」
「本來治療魔法是向神祈禱激發*的活力促進傷口癒合,對於已經喪失活力的*是沒什麼用的。」說話間,爺爺在儲藏箱里翻找到一個布包,「對快死的小雷斯也沒用,但施法時他的身體有了奇怪的魔力反應。」
「?」
「怎麼說呢……」爺爺措著詞,「完全不同於我們所認識的系統。我當時只能模糊地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把我的魔法吸了過去——正當我莫名其妙的時候,小雷斯突然心跳聲音達到所有在場的人都能清晰聽見的程度,不可能的,在大量失血的他的身上本身是不可能發生的——那麼強有力的心跳!雖然傷口在還在滲血,但我們大家都明顯感到,那個快變成屍體的小孩逐漸有了活力——這個不可能出現的,至少,不該在人類身上出現!」
不顧我的震驚,爺爺打開手中的布包,裡面是一條布滿暗紅色斑點的繃帶,「這個是那時候的。」
「雷斯的血跡?」我問。
「恩,你看,」爺爺剪下一段丟在桌子上的玻璃杯里,「這個,」他又拿出一個盛滿藍色液體的小瓶,「這裡面魔族的血。」說完他就將血液倒進杯子里。
我盯著杯子,在淡藍色的液體中,布片上的暗紅漸漸消失了。
我感到一絲驚恐。
難道雷斯是——
爺爺用夾子夾起布片,淡藍色的布片——上面什麼都沒有。「魔族的血對我們來說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的血能和魔族的血能有如此的親和力。」他強調了下,「從來沒有——混血兒也不行!」
我用手捂住嘴,同時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雷斯……是魔族?不,不可能,不——」
「不是!你再看這個!」爺爺又拿出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小瓶,「這個是聖水。」然後他把聖水也倒入杯子里。
什麼都沒有發生。
本來互為**的魔族血液和聖水,本來混合后應該產生大量熱和煙的液體——卻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可能?
「不只這樣!」爺爺不理我的驚訝,直接把另一瓶聖水倒在了染血的繃帶上。
沒有冒煙,血跡卻在逐漸變淡。
「這——雷斯到底?」
這是真的么?
和我在一起的雷斯?
是我認識的雷斯么?
雷斯——你究竟是什麼?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爺爺的話語並沒有因為我而停止:「小櫻你放心,小雷斯是人,這個我可以確定,還記得我有次到你家為你們祝福的么?」
我點點頭。
「那天我帶去了聖書奧拉,在神器的光環下我可以確定小雷斯是人,這點毫無疑問——下面的事小希也不知道,三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雷斯的答案,雖然有了些線索,但不完全,很多也僅僅是我的分析,也許不是真相。」爺爺用不確定的眼神看向我,「想聽么?」
我鬆了一口氣,現在沒有什麼比聽到雷斯是人更讓我欣喜了。看著爺爺,我點點頭。
「我有個精靈朋友,他說雷斯的魔力波動很類似精靈魔法——精靈魔法的治癒原理和我們大不一樣,他們不是向神祈禱,而是向自然萬物祈禱,所產生的能量他們稱為自然之力,精靈魔法的治癒就是耗費自然之力達到治療的目的,兒我的魔法就像是鑰匙一樣打開了雷斯身上的什麼讓他自我修復,但是我的魔法不可能給他能量,他的能量一定來源於其他什麼——所以,精靈說,如果那真的是精靈魔法,那麼,在自我修復沒有能量的時候只會用一種能量,唯一的能量——那是自己的生命能量!」
「這個和我們的治療魔法有什麼不同么?」父親不解。
「生命能量,對於幾乎生命無限的精靈不算什麼,但對於僅僅只有七十年壽命的人類來說——」
「難道——?!」
「恩,其實就是壽命!」
我和父親愣住了。
「不過精靈也有疑問,他發現小雷斯身上的魔法與精靈魔法還是有不同之處的,按說人類不可能學會精靈魔法,而且依靠生命能量的話*的傷應該也同時被治癒了——為什麼小雷斯傷口還在?僅僅只是回復生命力?考慮到小雷斯的血的特異性,他建議我去查找下小雷斯的血緣,」爺爺拿出一疊文件,「這是小雷斯的家族史,你們看——」他指著文件說,「小雷斯父親是入贅到羅克塔爾家的,沒什麼可疑,但他的母系,也就是在我國建國時被封為十二貴族的家系,一共傳承了六代,幾乎代代都戰功顯赫,你們看我總結的這份!」
爺爺抽出其中的一張羊皮紙:
斯卡薩哈伯爵,27歲,戰死。
雷斯塔伯爵,25歲,戰死。
迪爾姆多子爵,26歲,病死。
法巴爾伯爵,29歲,戰死。
科普爾勛爵,21歲,戰死……
「連續六代,男性有記載的27位,17位戰死,6位因病身亡——也許不能說明什麼,但是這一份,」爺爺抽出另一張羊皮紙,「所有的女眷,有一半都死在25歲之前!」
「雷斯也說過,他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
「恩,」爺爺點點頭,「因為去世的早,到了雷斯這一代,繼承他祖先血脈的只有他和他母親——我不禁想,如果那17位不是戰死的呢?如果他們在戰場歸來,他們能活到多少歲?那17位戰死的小雷斯的先人,均是在戰場上獲得無數功勛的少年將軍——如果他們都是這樣用自己的生命能量來彌補*的活力的話——」
「那麼……雷斯也會早早地死——」我再次震驚地用手捂住嘴。
「這些只是我的設想,也許不是真相。」爺爺用手扶了扶眼鏡,「羅克塔爾遭襲也可能和這個有關。這個小希你大概也有感覺吧?」
父親點點頭:「嗯,羅克塔爾城遭襲最奇怪的是葬送兵團的目的——假設他們是幕後真正的主使的話。」
「葬送兵團是個很奇怪的傭兵團,」爺爺接道,「彷彿是在四十年前突然冒出來的,沒有人知道最初在哪裡組建成的——最奇怪的是至今兵團內部一直是個謎,從沒出現過逃兵,也從沒在傭兵介紹所雇過人。而且,團長亞舍塔羅一直戴著骷髏面具,從沒有人看過他的真面目。」
「別號亡靈兵團……」我想起了葬送兵團的別號。
「我和小希一直懷疑亞舍塔羅是魔族——根據聖索菲亞大聖堂僧兵團的記錄,自從葬送兵團出現后,各地的魔族襲擊事件少了很多,有些甚至是人類冒充的——為什麼同一時期魔族活動幾乎消失了?本來也沒懷疑,但小雷斯的血太詭異——既能和魔族融合,又能和聖水融合——他身上的魔法,似乎更類似於傳說中延續整個家族的狂戰士血之詛咒,而靠僅僅一點血就能生存,又似乎和魔族的生態很像——我們都知道,魔族的血不到人類的一半,但生命恢復力卻很強韌——不管怎麼說,小雷斯的事一定和魔族有著聯繫。」
「要是這樣的話雷斯為什麼既沒被殺掉也沒被帶走?」我疑惑著問。
「也許雖然和小雷斯有關,但他不是最終目標吧?」爺爺掏出一張紙遞給我,「這是小希在羅克塔爾城的廢墟里發現的,隱藏在壁畫里的文字。」
我接過紙條,心立刻砰砰跳起來。
這個遠不是這塊大陸上的文字,但又是我如此熟悉的文字——
那是小時候母親教我的文字。
那是母親的故鄉,遙遠東方的文字。
「道」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