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二盆狗血
蘇百川這一輩子,一共娶過三位妻子,有兩子一女。
從一無所有到聲名鵲起,他這一輩子,是一個真正的傳奇。然而,如果說到他這輩子最自豪最滿足的事情,卻只有三件。第一件事創立了蘇氏,並且一手將之發揚光大,成為國內的知名房地產企業。第二件事,是娶到了顧月嬌。彼時他還只是個略有小成的暴發戶,而對方卻是真真正正的豪門大小姐,能下嫁於他,對他來說,不僅是感情上的滿足,更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而第三件事,就是有蘇子淵這麼一個兒子。
蘇百川一共有兩子一女,長女蘇琴,是他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而蘇子成是他的老來子,從表面上看上去,他對這兩個孩子更為偏愛。然而,他心中最為愛重的,卻始終是自己的長子。
蘇子淵是個一出生就走在別人前面的人,學生時代,別人要絞盡腦汁才能學會的東西,他甚至不需要老師教,自己看一看就能懂。蘇百川自認為自己智商不低,他的第一任妻子王妍也是個聰明的女人,但是蘇子淵的程度,已經不能用聰明來形容了。他是天生的智商高,學東西比別人更容易,這是其他人哪怕再努力,也沒有辦法趕得上的,就像是一台電腦的出產配置,老式的台式機和超新八核電腦,這壓根沒辦法比。
正因為蘇子淵的天賦異稟,蘇百川對這個兒子格外重視。父子之間的相處,比不上母女之間那般膩歪,他對蘇子淵並不嬌慣,但是心裡確實是將這個兒子放在了第一位。蘇子淵小時候,就是在蘇百川的會議桌上長大的,他的智商結合上蘇百川對他的培養,讓他格外的早熟。
要說,上天對人,確實是不公平的。本來他的出身就好,有個比較有本事的爹,在別人需要白手起家的時候,他已經有了豐厚的資本。人有是天生的聰明,那勢頭,簡直是擋都擋不住。他這輩子,除了在杜箐手裡頭吃過點兒苦頭,受過些挫折,做什麼不是順風順水呢?
後來,蘇子淵進入公司之後,繼承了蘇百川的衣缽,將蘇氏發展得更為輝煌。對蘇百川來說,整個C城,誰不羨慕他有個好兒子?他生的孩子,在C城那些豪門裡來說,數量不算是多的,但是質量卻是最好的。長子有出息,女兒雖然平凡了一點兒,耐不住姻緣上有奔頭,小兒子也是十分可愛。
在蘇百川心裡,蘇子淵一個人能抵別人十個,還不會有那些家族裡頭,兒子多了爭權奪利的糟心事兒。
蘇百川對蘇子淵的倚重,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因此,當聽到蘇子淵出了車禍的消息,對他的打擊也格外的大。幸好蘇百川的身體這些年保養得還算好,不然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恐怕得厥過去。
蘇子淵出事了,蘇百川自然是要去港城的。他一時間稍微有點兒慌神,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了,讓人給他定機票。李蓉聽到這消息,將蘇子淵留在家裡,讓保姆照顧,跟著蘇百川一起去了。
她總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路。
其實,按照李蓉的想法,最好蘇子淵能撞個生活不能自理,再也不能插手蘇氏的事情,那才是最好的結果。她心腸還算不錯,沒想著直接讓蘇子淵撞個嗝屁,那就一了百了了。
從C城到港城,哪怕是坐飛機也要坐三四個小時,蘇百川到港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他和李蓉都是風塵僕僕,一臉疲累。然而,看到安靜的躺在特護室的蘇子淵,兩人的眼神,卻完全不同。
蘇百川看見自己的大兒子就這樣冰涼涼的躺在病床上,有擔憂、更多的是傷心和心疼。而李蓉則完全不同,這又不是她兒子,跟她也完全不親,有什麼好傷心的呢?看著脆弱的蘇子淵,她的眼裡是全然的貪婪。像是老鼠看見了受到重傷的狼,並不會為狼感到傷心,只會覬覦狼身邊那塊肥嫩的肉。
杜箐坐在病房裡頭,握著蘇子淵一隻手,神色有些獃獃的。楚封在病房外頭打電話,他是齊楚星光的總監,手頭的事情也不少,但是在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留在杜箐身邊。萬一再有什麼事情發生,至少杜箐身邊還有個商量的人,在蘇子淵出了事情的現在,更是如此。
蘇百川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定了定神,走到蘇子淵的床前。杜箐發現他的到來,站起身,眼眶紅紅的看了蘇百川一眼。
蘇百川的聲音十分乾澀,這一刻,他一點兒也不像那個那個和藹穩重的蘇氏董事,沉重的打擊讓他一瞬間老了不少:「情況怎麼樣了?」
杜箐回答到:「昨天晚上做了四個小時的手術,現在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頓了頓又說:「但是還不清楚什麼時候會醒來。」
蘇百川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任何的語言,在這一瞬間,都顯得哽咽和沉重。
方茹如今還在調查事情,留了人在醫院,隨時告知她蘇子淵的情況。蘇子淵是因為坐了方茹的車才出了這樣的事情,名義上來說,也算是給方茹擋了一劫。
在蘇百川到醫院之後,方茹身邊的頭號大秘書橘華立馬出現在了醫院,為蘇百川在中心醫院附近安排好了酒店。知道蘇百川這趟來得匆忙,也為蘇百川準備了全套的行裝。
橘華的態度,是恭謹得不能再恭謹,但是還是引來了蘇百川的不滿。蘇百川坐在椅子上,神色是全然的憤怒:「方董人呢?我兒子是上了她的車,現在躺在醫院裡,成了這個樣子,她難道就這樣置身事外嗎?」
橘華早就料到了蘇百川的態度,對此,她只是用更為謙卑的態度向蘇百川解釋:「蘇少是在港城出的事情,方董也是他的長輩,心中的憤慨並不比您少。現在她就正在調查車禍的事情,無論如何,必然會給蘇董您一個交待的。」
橘華這話說得很巧妙,恰到好處的安撫了處在爆發邊緣的蘇百川,提醒了他方茹多少也算是自己人。顏柯和蘇琴如今還處於熱戀中,如今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蘇百川現在和方茹翻臉,根本就沒有任何好處。
蘇百川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在蘇百川過來之前,杜箐要強撐起精神處理很多事情,但是,在蘇百川過來之後,杜箐就什麼也用不著管了。她也沒那個心思去管,只想專心守著蘇子淵。只想守著這個人,外頭的腥風血雨,全跟她沒關係。
對於杜箐來說,蘇子淵這個人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外頭鬧得多厲害,只要他醒來,他自然有本事去解決。如果他醒不來,那些對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他曾經承諾過她,要讓她一生富貴,享用不盡。這些年,他也是這樣做的,從來沒有再金錢上虧待過她。要房給房、要車給車,不要他也給她提前準備著,送到她手裡。
蘇子淵給她的,夠她安享富貴的過一輩子。
韓魏是緊跟在蘇百川之後過來的,除他之外,過來的還有蘇子淵的私人律師。蘇子淵還在昏迷,但是工作是不等人的。資本在誕生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就夾雜著罪惡與鮮血,它為人所掌控,同時也掌控著人。
蘇子淵這樣要錢不要命的資本家,如果不是現在倒下了,他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工作的。但是,現在即便他昏迷不醒,該簽字的文件,也還是得簽字的。
韓魏到中心醫院之後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找杜箐。他是蘇子淵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杜箐的人。杜箐對蘇子淵而言意味著什麼,每一個跟著蘇子淵打江山的人都很清楚。在他昏迷的時候,他名下的股份和房產,第一代理人是杜箐。
當廖律師當著杜箐的面兒,將蘇子淵簽署的文件拿給她看的時候,杜箐才覺得自己之前有多麼可笑。他能夠將自己的全副身家交到她手裡,又怎麼會懷疑她呢?
韓魏捧著一大疊文件等著杜箐簽字,杜箐捏著筆,下意識的模仿著蘇子淵的筆跡。而這時候,蘇百川和李蓉恰好就站在病房的門口,看著杜箐理所當然的動作,李蓉皺了皺眉頭。
蘇百川和杜箐一起在病房裡守了一個下午,直到五點多,收到消息的顏柯和蘇琴才趕到。
顏柯臉上的表情很凝重的站在病房門口,蘇琴走上前去,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蘇子淵,有些不忍的別過臉去。
顏柯撫了撫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她。
蘇琴留在病房裡,和杜箐一起守在蘇子淵床前,顏柯低頭在蘇百川耳邊說:「蘇叔叔,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借一步說話。我媽那邊,已經有結果了,車禍是人為的,事情有些複雜。」
蘇百川猛然瞪大了眼睛,臉色沉鬱的站起身,跟顏柯出去了。
港城最近幾個月異常的動蕩,蘇子淵的強勢摻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港城商界原本的平衡。蛋糕本來就只有這麼大,還要被外來者搶一口,讓這些港城本土人怎麼安得下心呢?除此之外,方茹在港城這些年出盡了風頭,卻也有不少仇人。他心中也有一些猜測,也已經讓人給他查,只是還需要方茹給他一個確切的結果。
蘇百川離開之後,李蓉自然不會再留在病房裡。蘇子淵又不是她的兒子,出了車禍,在她心裡,甚至覺得這是件好事。不過,誰知道這傢伙這樣命大,不僅脫離了危險期,更沒有缺胳膊短腿,只要醒來需要一些時間。
李蓉恨不得他一輩子都不要醒才好,蘇琴是嫁出去的女兒,到時候整個蘇家,就都是留給她兒子的了!憑什麼都是兒子,就因為出生的時間由差別,就要擁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呢?她看C城的其他家族裡,也不是沒有後來者居上的例子啊。
李蓉是個聰明的女人,要是她不夠聰明,也不會三十多歲,還能帶著拖油瓶女兒嫁給蘇百川。憑蘇百川的身家,就是他現在這個年紀,想找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也不是難事,更何況當初。
晚上,蘇百川回到酒店的時間已經非常晚了。李蓉接過他脫下的西裝,掛到衣架上,又給他放水洗澡。
晚上,蘇百川還因為今天知道的那些事情在傷神,而李蓉就坐在他身邊,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想說什麼就直說。」蘇百川坐在沙發上,看著李蓉。
李蓉嘆了口氣,故意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如直接告訴你,我畢竟是個婦道人家,想也想不出花來。」
蘇百川沒做聲。
「今天下午,我在病房裡,看到杜箐在文件上直接簽了子淵的名字。」李蓉不緊不慢的說著:「送文件過來的一男一女都是子淵身邊的秘書,杜箐畢竟已經從蘇氏離職了,就這麼直接用子淵的名字簽字,萬一出了事情怎麼辦呢?」
見蘇百川依舊面無表情,李蓉以退為進的解釋了一番:「我當然知道杜箐和子淵的感情是很好的,畢竟是大學就在一起了,這麼些年了,雖然有些鬧騰,但是感情還是很好的。我是怕杜箐現在腦子不太清楚,被下頭的人給糊弄了。」
蘇百川點點頭:「我知道了。」
李蓉很懂得過猶不及的道理,雖然她也不知道這句『我知道了』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卻很清楚,以蘇百川的多疑,怎麼可能真的沒把她的話放進心裡?如果杜箐已經喝蘇子淵結婚生子了,那杜箐這還算是師出有名。
可是如今呢?她還沒進蘇家的門呢。
蘇百川對杜箐的滿意,是因為她的出身好,對蘇子淵也是一心一意。但是在現在這種時候,蘇子淵說是脫離的危險期,但是畢竟還沒醒呢,他怎麼可能會不怕杜箐趁著這時候做點兒什麼?
杜箐在蘇子淵床前守了一天兩夜,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但是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坐在椅子上,趴在蘇子淵床前,心裡空洞洞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這個人醒不來了怎麼辦?在這漫長的時間裡,她早就把他當成了她的支柱和依靠。她任性,她耍小性子,是因為很肯定對方不會往心裡去,不會責怪她,所以她有恃無恐。
但是,如果某一天這個人從她生命里消失了,她該怎麼辦呢?
直到這一刻,杜箐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心裡的情感,她愛他,像熱愛呼吸一樣的愛著這個男人。
杜箐伸手輕輕的描摹男人的眉眼,他的五官深邃,額頭飽滿,鼻樑挺拔,狹長的鳳眼凌厲而迷人,露出笑容時,那一眼的風情,讓人沉醉,只可惜,現在卻緊緊的閉著。
「你要是醒來,我保證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她將臉貼在他手背上,細細的親吻他:「你想要我留在你身邊給你當秘書也可以,要我陪你出差也可以,你飛到哪裡,我都願意陪著你。」
「你不喜歡我晚上去那些玩樂的場合,我可以不去,晚上就安安靜靜的呆在家裡等你回家。」
杜箐說著說著,眼淚就又留下來了。大概是淚水流得太多,她覺得自己的雙眼有一些的刺痛。突然,她覺得貼著自己的臉的那隻手,似乎突然動了一下。
杜箐獃獃的捧著那隻手,一時間有點兒發愣,似乎不敢確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蘇子淵的手又動彈了一下,接著在杜箐期待的目光中,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茫然,下意識的開口:「水……」
杜箐連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動作太慌張,差點兒撞倒了椅子。倒了水,卻不敢將他扶起來。因為傷著的地方在頭部,醫生之前就叮囑過,不能隨意挪動,最好一直躺在床上,不然有可能會頭暈。
杜箐拿著水,見蘇子淵眼睛又要閉上了,連忙自己喝了一口,給他哺過去。
蘇子淵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意外又慌張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根本沒張嘴,水全部從他的下顎流下去,落到領口,蘇子淵極為不悅的死皺著眉頭。
杜箐餵了半天水沒喂進去,自己把剩下的半口水給吞下去,然後很茫然的看著蘇子淵。她知道蘇子淵有潔癖,但是並不體現在這些方面啊,之前他也有很有情致的這樣餵過她喝紅酒的。
這一看,杜箐就發現不對勁兒了。蘇子淵看著她的眼神,毫無溫情,甚至透著陌生和防備。
杜箐挺傷心的,以為他還在為車禍之前兩人吵架的事情而生氣。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杜箐做小伏低的道歉:「你還在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嗎?那我道歉好不好?等你身體好了,要怎麼對我都可以,現在先喝水好不好?」
蘇子淵看了她半響,空氣中的氣氛極為奇怪,他的眼神很茫然,似乎在疑惑杜箐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
「蘇子淵,你沒事吧?」杜箐小心翼翼的問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蘇子淵用乾澀的聲音說。
杜箐愣住了,好半天才扯出勉強的笑:「子淵,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然而,蘇子淵並沒有回應她,輕輕的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
蘇子淵失憶了。
這是整個港城最頂尖的腦殼醫生,通過一系列的檢測之後,得出的結論。
他的傷口恢復得很快,除了背上和左手小臂的傷口還沒好之外,也沒有別的問題。人還是那個人,外形沒變,但是對杜箐來說,卻顯得很陌生。
陽光明媚,蘇子淵後腦勺還沾著一塊紗布,坐在床上看書。他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但是並沒有丟失生活常識,甚至還記得他之前學的那好幾門語言。
陽光明媚,蘇子淵穿著白色的襯衫坐在病床上,右手還在輸液,左手捧著一本白皮書。那是一本德文版的《格林童話》,杜箐還記得之前他之前在家裡的書房裡拿出來看過,那時候她還覺得很不解,為什麼蘇子淵竟然會喜歡看《格林童話》?
杜箐盯著男人發獃,就像她讀大學時,剛和蘇子淵在一起的時候一樣。他看書,她看他,一下午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般的過去了。
不過,現在被她看的人,卻並不樂意被她盯著了。
蘇子淵不耐煩的闔上了手中的書,狹長的鳳眼盯著杜箐:「你一直盯著我看幹什麼?」
杜箐心裡一疼,別過了頭。
蘇子淵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更不舒服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遺失了記憶,也遺失了之前的感覺。
如果是正常的蘇子淵,在休息時候,發現杜箐發花痴的看著他,肯定會把書扔到一邊,跟杜箐膩歪一陣子。但是,誰讓現在是失憶版本的蘇子淵呢?
對他來說,杜箐過於灼熱的視線是純粹的負擔。因為杜箐對他來說,不再是自己人,而是『別人』了。
即便所有人都告訴他,他以前很愛她,他們感情很好,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並不是現在的事情。現在的事情,就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蘇子淵在港城中心醫院住了半個月,除了杜箐一直陪著他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先回C城了。蘇百川倒不是不想留下來,而是蘇子淵現在不能工作,他要是再不回C城,公司就要亂套了。蘇百川走了,李蓉自然不會留下,連同韓魏和萬如意,也要先回公司工作,畢竟,工作是不等人的。
蘇子淵如今的身價,可是今非昔比。杜箐陪著蘇子淵呆在醫院裡,她是什麼都不願意去想,蘇子淵是什麼都不知道,外頭早就因為蘇子淵出車禍的事情,亂成了一鍋粥。農業合作社的事情,是蘇子淵一手推進的,他這段時間跑京城跑得那樣勤快,就是因為有望加入企業家聯會的理事會。這對於提升他自己乃至整個蘇家的人望和地位,都是十分有幫助的。
本來,八月份就是投票的日期,本來這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誰知道蘇子淵他現在撞了腦子。
外頭現在傳什麼的都有,說他失憶了、植物人了、痴獃了,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聽不到。
甚至連吳婉都坐不住的親自飛了一趟港城,看了蘇子淵的情況。
乍一看上去,這人挺正常的,還是那副冷清沉穩的樣子,視線一對上,就知道不正常了。
以前的蘇子淵,那是從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子自信的精明味兒,現在的,像是只有個殼子,裡頭的精氣神兒全都沒了。
吳婉多少有些著急,問杜箐:「他這是真的失憶了啊,什麼都不記得了?」
杜箐苦笑:「還有生活常識,也識字,甚至他之前學的好幾門外語都記得,就是不記得人了。」
吳婉這一聽,面上沒顯出來,心裡卻有了計較。看著自家如花似玉的閨女,眼角下帶著青黑,憂愁的問:「那這可要怎麼辦啊?我也認得一些有名的腦科醫生,要麼,帶他到京城治一治?」
杜箐搖頭:「他現在腦袋上的傷口還沒長好,做不了飛機,坐汽車有太顛簸了,我想等他傷口長好了再想辦法。」
杜箐沒有說的是,港城的醫生也並不比京城差。方茹為蘇子淵請了世界著名的腦科醫生,之前為蘇子淵動手術的,就是一位相當有名的腦科醫生。但是,人的大腦本來就是再精密不過的地方,哪怕是再高明的醫生,也不見得就能治得好。
失憶這種事情,更多是通過重複過去發生過的場景,然後引導患者回憶起腦海深處的畫面。杜箐也試圖和蘇子淵說一些以前兩人談論過的話題,但是,至今為止似乎沒什麼成效,反而是蘇子淵跟看白痴似的看著她。
吳吳婉拍了拍杜箐的手,安慰她:「現在才十多天,說不定等傷口癒合了,就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吳婉在港城陪了杜箐幾天,就回京城了。杜珩也很關心蘇子淵的事情,但是無奈他走不開。國內換屆要開始了,其實情況動蕩的不僅是港城,京城也一樣,他基本上是呆在京城,死守著工作崗位,約束好杜家的門生故舊。如今到了他這個份上,想再進一步,幾乎是沒有可能了。杜家和那些頂級的政治世家來說,到底還是缺了些底蘊,上頭沒有了能遮風擋雨的老爺子。
他這輩子,到這個份上,應該是最高的位置了。整個杜家要再進一步,只看到時候,他能不能推杜玦一把。畢竟老三還年輕,還不到四十歲。
見吳婉回來了,杜珩自然要問一問蘇子淵的情況的。說實話,別說C城那些商界豪門羨慕蘇百川有這麼個精明的兒子,就是杜珩,心裡也不是不羨慕的。主要是蘇子淵那腦子,轉得太快了。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的差別有時候就是天生的,智商是硬傷,勤能補拙是差別在一定程度上才能做到的事情。對蘇子淵這麼個智商比別人高出四分之一的人來說,你就是再勤快,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吳婉沖著杜珩搖頭:「人是沒什麼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杜珩眉頭就皺起來了,當然,沒胳臂短腿自然是好事。但是,在他看來,蘇子淵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他那顆腦子,就是撞到臉也比撞到頭好啊。(杜箐:滾蛋!)
「腦子有問題?」杜珩問:「有什麼問題?」
「失憶了。」吳婉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神色很複雜:「有生活常識,但是什麼人都不記得,也不記得杜箐。」
杜珩這心裡感受就有點兒複雜了,不過,這事情也才發生十多天,他並沒有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時間還短,說不定過一陣子就想起來了呢?
「我還是認得幾個腦科專家的,要不然,你問問箐箐,把人接到京城來治一治?」杜珩問。
吳婉搖頭,把杜箐跟她說過的話,跟杜珩轉述了一遍。
兩人維持了一陣子的沉默,吳婉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問杜珩:「你說,他要是真的想不起來了,怎麼辦啊?」
杜珩和吳婉多年的夫妻,自然懂她話里的意思。要是蘇子淵沒了那顆腦子,沒了對杜箐的感情,那他對杜家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杜珩拍了拍吳婉的手:「現在時間還短,說不定之後就想起來了。」
吳婉緊緊的握著杜珩的手,執拗的問到:「要是真的想不起來呢?」
杜珩閉上了眼睛:「那就是他的命。」
吳婉嘆了口氣,她對蘇子淵很有好感,但是,如果真的想不起來,她也絕對不會讓女兒在一個廢人身上耗費了一生。
撥開平靜的水面,內里是一股股湍急的水流。杜箐選擇閉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願去想,不願去聽。
在她看來,如果蘇子淵想得起來,那他自然有本事解決這些問題,用不著她來操心。但是,如果他想不起來,她就算能撐著一時,也不可能撐住一世。她並不是方茹那樣的女人,她並沒有那樣強勢。如果杜箐如今已經結婚生子,或許情況又會不同。
結了婚有了孩子的女人,會比未婚的姑娘有更大的勇氣,為了孩子可以迸發出無限的激情。但是,杜箐不是。她沒有成為一個母親,也體會不到身為母親的那種勇氣。
——
蘇子淵頭上的傷口還沒有拆線,但是周邊的頭髮長出了一些,護士拿著剃刀要給他剃掉:「蘇先生,請您坐過來一點兒,我要給您換藥了。」
蘇子淵從書里抬起頭來,經過一段時間,他已經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小護士根本不敢拿他怎麼樣,十分冷淡的看了對方一眼,一動不動:「你走開,我不剔!」
杜箐到房間的時候,正好就看見蘇子淵和護士小姐的拉鋸戰。她接過了護士手裡的剃刀,問到:「我來給他剔成么?」
護士小姐原本心情有些忐忑,怕杜箐責備她連這點兒小事也干不好,見杜箐並沒有其他意思,麻溜的將剃刀交給了杜箐。
杜箐一進門,蘇子淵臉上的表情明顯變了。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女人對他是有支配權的,於是抱著被子窩到了床的角落裝可憐。
杜箐臉上的表情很無奈,哄孩子似的對他招手:「過來,我要給你剔頭髮,不然不方便上藥。」
蘇子淵搖頭,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特別可憐的抱著被子縮在床角,楚楚可憐的看著杜箐。
杜箐看見他這副樣子,就特別想要蹂躪他。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超級抖S,有朝一日變成了一個抖M,讓人恨不得好好調戲一番。
蘇子淵多注重外表啊,他是那種衣服穿了一天,哪怕一塵不染也必須要換的男人。哪怕現在失憶,但是潛意識裡的習慣,卻仍舊保留了下來。
杜箐手裡捏著一把剃刀,額頭上已經蹦出了一個十字,耐著性子問他:「為什麼不剔?」
蘇子淵一臉嫌棄的說:「因為丑啊!」
他是沒了記憶,又不是審美缺失,頭上頂一塊禿瓢兒,那得多醜,多對不起他這張臉啊!
杜箐爬上了床,像個強搶民女的惡霸,看著瑟瑟發抖的蘇大少爺,伸出了兩根手指:「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坐下來,我給你剔頭。」
蘇子淵想也不想的搖頭,問:「第二個呢?」
杜箐獰笑了一下,對他說:「那就是我叫幾個男護士過來,把你綁在椅子上,然後給你剃頭,你選一個吧。」
最後,蘇大少爺跟個小媳婦似的,坐在了椅子上,委屈的看著自己頭上的頭髮掉落下來。他的頭髮在之前做手術的時候,就剃過一次,現在只是長出了短短的青茬兒,杜箐小心的給他剔頭髮,不然頭髮落到他的傷口上。
蘇子淵低著,等杜箐剔完之後,猶豫了很久,對杜箐說:「你乾脆把我的頭髮剃光算了吧,這樣禿一塊,實在是太難看了。」
杜箐看著他那副委委屈屈的樣子,突然就覺得很心酸,蹂躪他的快感也瞬間消失了。如果可以,她寧可被他蹂躪,也希望他能將之前的回憶想起來。
杜箐沒給他剔頭髮,直接叫護士過來給他上藥。上藥之前,要先拿酒精消毒,蘇子淵眉頭皺得死緊,臉色蒼白,卻一聲不吭。好不容易上完了葯,他冷淡的對護士說:「給我把頭髮都剃掉。」
蘇子淵除了在杜箐面前之外,其他時候氣場都是很足的。護士小姐看了杜箐一眼,沒動作。
蘇子淵明顯急了,在杜箐肩膀上拍了一下:「跟她說,我要把頭髮剃掉。」
杜箐白了他一眼:「發什麼神經呢!你現在也就這張臉能看了,剃掉頭髮,我還不如把你剔在這裡算了!」
蘇子淵鬧騰了一會兒,杜箐不得不給他找了頂帽子帶上,遮住後腦勺那塊難看的紗布。
蘇子淵照了下鏡子,覺得也不算很奇怪,點點頭,繼續坐在床上看書。杜箐看著他懶洋洋的樣子,深切的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帶孩子。現在的蘇子淵,比以前難搞定多了。
蘇子淵看了一個下午的書,最後杜箐將他手裡的書給抽走了。
「你幹什麼?」蘇子淵不悅的抬起頭,他眉頭微微皺著,語氣冷淡,一瞬間簡直讓杜箐以為,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版本。
不過,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她用了點兒力氣,才收拾好心情,對他說:「你腦袋上的傷害沒好,看書看太久會頭痛,先睡一會兒好嗎?」
蘇子淵想要回答不好,但是看著杜箐的眼神,他卻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悲傷,似乎是在看著他,卻又似乎是透過他,看著另外一個人。
他突然覺得,或許他曾經是真的非常愛她。愛到,會因為她的一個顰眉而心疼。
蘇子淵沒說話,躺在床上,氣息慢慢的悠長起來。
——
晚上,蘇子淵醒來的時候,杜箐正好為他端來了晚飯。蘇子淵看著她端著飯菜從門外走進來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心安,很熟悉。
飯後,杜箐對他說:「蘇子淵,你頭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準備明天給你辦理出院手術,然後帶你去京城。」
「為什麼要去京城?」蘇子淵問。
「京城有更好的醫生,有可能可以讓你想起之前的事情。」杜箐為他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我不去。」蘇子淵面無表情的說。
杜箐錯愕,又有些不悅,卻還是耐著性子問他:「為什麼?」
蘇子淵沒作聲,但是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不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