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貼身丫鬟
這一夜好漫長,他在睡夢中不停的掙扎著,一會看到母妃穿著血跡斑斑的白色紗裙在空曠的野地里一遍遍歇斯底里的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他想要撲上前,雙腳被釘死般無論如何使勁都無法挪動半步。
他拚命張大嘴巴想要呼喊,但雙唇一張一合,猶如離開水的魚兒般發不出一點聲響。
接著他看到自己的父王,一把鋒利的箭羽沒入他的胸口,瞬間衣物上暈開一灘鮮紅的血跡,甚至於可以看到順著箭桿根部,血滴答滴答的流下來。
他扯著嗓子呼喊,「父王」,「父王」,可父王恍若未聞,踉蹌著身子,朝著母妃的方向奔過去。
揪心的痛充斥著他整個胸腔。
「不,不要留下我。」
「父王,母妃,不要留下孩兒。」
床上的人兒夢魘了,他不安的搖頭,額頭上沁出密密的一層薄汗,嘴裡不停的叫嚷著什麼,湊近了才聽到,他在喊著:「父王,母妃。」
他怕是想念親人了。
顧思珍心裡有些內疚,怕是昨夜以王爺的性命要挾又添了他的憂傷吧。不過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出此下策,目的是要救他的命,她也心安了。
「世子爺,您醒醒呀!」她細聲呼喚著,手輕輕搖著他的胳膊。
艾飛宇完全陷入那個夢魘中,他望著爹娘離去的方向,無助的哭喊,不停得叫嚷,無邊的暗夜緊緊罩在他的四周,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絲聲響,整個世界只剩下黑暗與絕望。
他拚命的掙扎,猶如籠中困獸,絕望,孤寂,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潮湧般一陣強過一陣的襲來,明明知道是夢卻又無法清醒,似睡非睡間**與靈魂的不斷衝擊,幾乎就要讓他奔潰,發瘋。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陣呼喚,「世子爺,世子爺,」「艾飛宇,艾飛宇」。
是誰?誰在呼喊我的名字?
那柔和的聲音宛如天籟,幫他掙脫禁錮的鐵網,他如絕望中的人兒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感官全部清醒,開始靈敏的搜索那個聲音的出處。。
一隻溫潤的手握住他的胳膊,一個女聲輕輕的呼喚:「世子爺,您醒醒。」
腦子從渾濁逐漸清晰,艾飛宇慢慢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擔憂的臉,見自己醒來,她眉眼裡露出喜色,唇角自然的勾起,手中的帕子忙不迭得上前擦拭著自己的額頭,關切的問道:「醒了,好點沒有?」
她的眼睛宛若繁星,亮晶晶的。
艾飛宇一陣恍惚,昨晚發生的事情電光火石般湧入腦中,他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肖強」一聲怒吼,用盡他所有的力氣。
顧思珍不由後退一小步。
「刷」的一下,門外的肖強幾乎瞬移般來到床前,眼睛先戒備得看著顧思珍,手更是直接放在劍鞘上。
艾飛宇冷著臉,質問道:「她為何還在這裡?」
「這……」肖強支支吾吾,「是世子爺讓她留下的。」
「我……」艾飛宇提高音量反問,明顯的不信。但下一刻腦海里的記憶卻讓他硬生生的將剩下的話咽回去。自己底氣不足。
「是呀,世子爺,難道您忘記了,昨夜您可是口口聲聲讓奴婢當您的貼身丫鬟,全權負責照料您的身子,您不會連這個也忘記了吧。」顧思珍趁機湊上前插話,煞有其事的叫嚷著。
艾飛宇心裡冷哼,再次審視站在那裡一臉無害的顧思珍。
全權負責,這個死丫頭到底打得什麼鬼主意?
憑她的身手,昨夜裡取他性命綽綽有餘。即使要下毒,每日里她送的飯菜,想要不知不覺的毒死他,也輕而易舉。她又何必當著他的面喂他毒藥隨即又答應給他解藥。花費兩個月的時間解毒,只為一筆銀子。完全說不通。
要他的命,他早已死去。貪圖錢財,完全可以以解藥要挾,然後立馬遠走高飛,何必等到兩個月後。她如此大費周章的結果,就是想要當自己的貼身丫鬟,呆在自己身邊兩個月。她的企圖是什麼?
艾飛宇心中疑惑重重,莫名就起了跟她斗一斗的念想。
「世子爺,您難道真的忘記了?」顧思珍一臉失望得看著他。豈料他冷哼一聲,反手抓住她的胳膊,抓得她的肌膚生疼生疼,顧思珍的笑容立馬不自然起來。
「本世子怎會忘記?」他正色道:「肖強,吩咐管家周伯,此後這個丫鬟就留到本世子屋裡。」
顧思珍看著那張蒼白的臉,那雙犀利眼神里流露出的戲虐,突然有點上賊船的趕腳,她偷偷掙扎著,想要將自己的胳膊從他的魔爪下解救出來。可那個混蛋,他竟然用指甲掐她。這個變?態世子。她禁不住yy,自己瞬間變為躁狂女漢子,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將眼前這個扮豬吃老虎的艾飛宇打得滿地找牙,再也爬不起來。
最為震驚的莫過於肖強,自從他十五歲起,被王爺從親衛中挑選出來,專職做起世子的貼身衛士,整整七年,他總是默默無聞的守護者同樣性情孤僻的世子,除過他,從沒有人可以如此的接近世子,眼前這個明顯狡猾至極的丫頭,世子竟然同意讓她做自己的貼身丫鬟,哪裡出錯了呢?他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徘徊,見他們似小孩般擠眉弄眼,暗暗較勁。
他心裡又一松。世子是該多個玩伴,或許能讓他逐漸開朗起來。
他低頭,恭敬道:「是,屬下立馬去辦。」說完,轉身離開。
顧思珍當下就急了,「喂喂,你等等我呀!」
她一邊使勁掙脫胳膊上的手,一邊叫嚷道:「世子爺,奴才也服侍您一晚上了,現在也該下去梳洗一番,稍作休息。肖護衛,你等等我。」
她撇下世子,慌忙出門。身後,艾飛宇莫名的嘴角微彎,等他反應過來,那個未曾展開的笑容又淹沒而去。屋內傳來一陣壓抑的低低咳嗽聲。
新的一天開始了,不過,他突然有了些許期盼。
顧思珍離開世子主屋,肖強並沒有等自己,她也無暇應付他可能的盤問。順著迴廊,穿過花園,直接一路回到下人們的居所。
現在大約早上7點鐘左右,所有人都在各處忙著活計。推開門,意料中,沒有人,顧思珍昨夜膽戰心驚根本不曾入睡。
她情急之下將自已隨身攜帶,用以解除熱毒的藥丸詐作毒藥服給艾飛宇,她還真的擔心,會對他的病情起什麼反作用,要了他的命。於是眼巴巴的守了他一夜,期間他被咳嗽驚起,又迷迷糊糊睡著。
她沒有料到,世子的身子竟然如此孱弱,如果有人真的要傷害他,那他豈有反擊之力?還有那個肖強,武藝雖好,腦子並不靈光,主子受劫持,他竟然毫無知覺,真是愚忠。
她一邊想著,一邊來到牆角的大通鋪,爬上炕,蓋上被子,蜷縮到牆角,恍惚間便睡著了。
她忘記了,昨日情急將藥丸服給了世子,她沒有按時服用,身子不濟,不然不會如此睏倦。
這一覺,一下睡了兩個時辰。
突然,門「咣當」一聲響,急促的腳步聲越來愈近,柳翠慌亂得叫嚷著,「珍兒,珍兒,你醒醒呀!」
炕上的人兒將睡神牢牢的抓住,一點都不想醒來,她真的很困。
「珍兒,你這是怎麼了?珍兒,你醒醒呀?」柳翠使勁的搖著她的身子,見她遲遲不見清醒,自己心一沉,淚馬上就出來了。
「珍兒」她哽咽著:「我提醒你小心的。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啦?」她守著顧思珍,低低的抽泣著。
她的哭聲悲悲戚戚,這下顧思珍徹底醒了。
她一骨碌坐起,一臉茫然的看著抽噎不止的柳翠,「翠兒,你哭什麼?」
柳翠一愣,被嚇了一跳,隨即抓住顧思珍的手,喜極而泣,「珍兒,你沒事吧,我是擔心……」話未說完,淚又出來了。
「翠兒,你別哭了,我一點都沒事。」她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淚人兒,只好即興扮一個鬼臉。對於柳翠動不動就眼淚汪汪,顧思珍哭笑不得。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那柳翠真是比林黛玉還林黛玉。
柳翠被她逗樂,破涕為笑,碎碎念道:「我就知道你是機靈的,我都不曾,你又怎會……」她的話前言不搭后語,顧思珍不解,想著她定是為她徹夜未歸而擔憂不已,心裡頓時暖暖的。
這是她這個世界里第一個好姐妹。
「翠兒,我沒事。昨晚世子不適,讓我值夜而已。」她不願她擔心,連忙解釋。
「剛才我無意聽到管家周伯與王嬤嬤低語,說是世子讓你去他屋裡當貼身丫鬟,這會兒消息怕是傳開了。」
翠兒不安的抓著顧思珍的手,小聲道:「咱們世子痼疾纏身,性子古怪,我是怕……」
剩下的話,她未說完,顧思珍卻懂了。
府里暗地裡流傳凡是去世子屋裡送飯的丫鬟,有不少莫名其妙自殺的。所以去世子屋裡當差,那就無疑是去送命的。
柳翠性子軟弱,膽小怕事,總被別人欺負著不得不去世子那裡。可正因為她的唯唯諾諾,世子不喜,所以王嬤嬤才重新從府外挑選丫鬟,極力想要討好世子。顧思珍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送去當炮灰使。現如今,她還被世子選中做貼身丫鬟,那相當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不是找死嗎?
柳翠擔心她的安危,顧思珍沒臉沒皮的笑了。
見顧思珍竟然樂得笑起來。柳翠更加心酸不已,好不容易結識一個可以交心的好姐妹,她卻深陷危險渾然不知,自己有心救她卻又自身難保。她倆都是這世上苦命的人兒,想及此,淚再次湧上她的眼底。
兩個小人兒這邊正一個哭,一個樂,王嬤嬤帶著眾人呼啦一下湧進來。她看到她倆,不禁怒從心起。這個臭丫頭,竟然不幾日就將世子籠絡得服服帖帖,做了他的貼身丫鬟。這可是直接越過她這個老嬤嬤,平步青雲做大了。接到周管家的消息,她頓時氣得七竅冒火,帶著眾人匆匆趕來給她一個下馬威。
一個世子屋裡的大丫鬟不值得她這樣,問題是世子迄今為止身邊從未有過大丫鬟。她要給她點顏色,讓她長長記性不是誰的眼皮子底下都能使那狐媚的手段。
王嬤嬤朝身旁的一個老嬤嬤使一個眼色,那嬤嬤立馬叫囂道:「你們兩個兔崽子,竟然躲到這裡偷懶,害得我們好找。」
柳翠見是王嬤嬤,一個膽早嚇去了半個,連滾帶爬的翻下炕,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慌亂的解釋道:「嬤嬤贖罪,我只是來看看珍兒。」
相比之下,顧思珍顯得鎮靜很多,她不緊不慢的下炕,整整衣物,站到一邊,微微低頭,算是見禮,「嬤嬤好,珍兒身子不適,世子爺允了奴婢半日假。耽誤后廚的事務,還請嬤嬤不要怪罪。」
她不咸不淡的言談舉止徹底激怒了嬤嬤。
「好」王嬤嬤咬牙,半天吐出一個字。一個小小的丫頭,世子好奇讓當了貼身丫鬟,她還真當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現在就開始拿世子的身份來壓自己。今日不收拾,來日豈不尾巴更翹上了天,眼裡還有沒有她這個嬤嬤了。
她無意的彈一彈衣袖上的浮塵身後早有狗腿的嬤嬤上前,揮起大膀子,沖著顧思珍的臉就狠狠得扇過來。
「嬤嬤饒命,嬤嬤饒命呀!」柳翠當下面色慘白,一邊哭泣,一邊跪著向前,試圖阻止這些人毆打顧思珍。
而顧思珍看著那個來勢洶洶的婆子,她唇角一勾,袖中的手微動,指間不知何時早已備好一枚細若牛毛的飛針。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顧思珍會被狠狠扇一巴掌,打得頭昏眼花,滿嘴流血,跪地求饒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個嬤嬤突然殺豬般」啊啊「慘叫不止,她肥碩的身子彷彿被一隻大手狠狠一推,猝不及防,她踉蹌著後退一步,終是沒有穩住平衡,身子轟然而下。
眾人驚慌失措,大喊大叫,面對她失控倒下的身子,竟默契的後退躲避,硬生生讓她倒在石制的地面上,「轟」的一聲,後腦勺重重摔在地上,她翻了一個白眼,未吭一聲,暈了過去。。
眾人震驚了,連柳翠都忘記了哭泣。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原以為受虐的是那個丫頭,可打人的嬤嬤卻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到底怎麼回事?是那個小丫鬟使得壞?沒見她動手,難道服侍過世子的人,真的就有了詭異之處,身後的各個丫鬟婆子兀自揣測不已,看顧思珍的眼神陰晦不明。
唯有管事的王嬤嬤,一雙精明的眼睛死死得瞪著顧思珍。
她可不信世子的那些傳聞,問題肯定出在這個死丫頭身上,看來她不是一般的厲害,否則也不會收服世子,自己倒是走眼,小瞧她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她立馬換上笑容,若無其事道:「世子要你,你就收拾東西去他屋裡好生服侍。如若惹得世子不快,怪罪下來,可別怪嬤嬤我到時翻臉無情。」
她的話,前半部分是妥協,說明她因為世子的面子才同意顧思珍去服侍。
後半部分是威脅,牆倒眾人推,預示顧思珍一旦被世子嫌棄,到時還不是被王嬤嬤捏圓捏扁,隨意蹂?躪,所以別高興的太早。
王嬤嬤信心十足,她在王府不是一天兩天,世子的個性她還不了解,保不齊明日里就厭倦了這個丫頭,收拾她那是遲早的事情。
顧思珍將王嬤嬤的神情盡收眼底,她依舊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裡,微微一笑,「嬤嬤的教訓,奴婢記下了。」
王嬤嬤心裡氣得夠嗆,轉身瞪了身後眾人一眼,邁著大步離開了。
身後的那些丫鬟婆子本是跟著前來湊熱鬧的,王嬤嬤已走,他們紛紛搭手抬著那個昏死過去的嬤嬤,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待眾人走後,柳翠一下從地上起身,抓住顧思珍的手,不安的問道:「珍兒,這下闖大禍了?那個嬤嬤是死了嗎?他們會來找你抵命嗎?」
顧思珍釋然一笑,拍著她的小手,溫和安撫道:「別怕,有我。」